荣怀萱知道她不是说说而已,心里虽然不甘,却还是闭了嘴巴。

李氏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母亲凡事也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就知道了,你大哥不是你能招惹的。”

这么多年了,荣显扬的那父子俩和这国公府从来都是格格不入。

李氏很清楚,就算是同在一个屋檐下,那双父子也没把他们当做一家人,真要惹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知道了!”荣怀萱闷声点了点头。

李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嘱咐道:“还有我方才跟你说的有关爵位的事,你暂时不要跟旁人提,就是对你祖母,也不能说,知道吗?”

“为什么?”荣怀萱不由的警觉起来。

在她看来,自己的母亲和祖母是处于同一条利益链上的,从来都是一条心。

“我一时半会儿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李氏道,却是敷衍着不肯多做解释。

荣怀萱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遂也就忍着没再多问。

荣怀萱走后,李氏就去了宣城公主那里,过去的时候,宣城公主正在用甜品。

“坐吧!”见她进来,宣城公主就抬了下眼皮。

“是!”李氏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却是愁眉不展的。

屋子里一直很安静,宣城公主把手里汤品用了一半让人端下去了,漱口之后方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是萱儿那丫头又闹你了?”

“唉!”李氏叹息,“也是我把她宠坏了,养的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一点亏都不肯吃。”

她说着,似乎是对荣怀萱的话题没多大兴趣,就又试着开口道:“关于烈儿的事情,公公他是怎么说的?现在婚事已经办完了,他虽说是有了个西越驸马的头衔,但既然是搬回了府里来了,就总要致仕,寻个正经营生做的。”

就是娶了本朝公主的男人,以后在朝中都只能领虚职了,更何况延陵君还是娶回来一尊大佛,是个手握兵权的异国公主。

这样敏感的身份之下,他就算是要入仕,崇明帝也一定会忌惮他的。

“总归这事情是轮不到我们来置喙的!”宣城公主冷冷说道:“别说是国公爷说不上话儿,就算可以——荣显扬会答应?这么多年了,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独断专行,现在事关他儿子的前程,他会听国公爷的安排吗?”

荣显扬就是一枚谁都碰不得的钉子,就是荣程昱也完全的拿他没有办法。

李氏闻言,就垂眸沉默了下来。

宣城公主也不说话了,手下一颗一颗的捻着佛珠。

过了一会儿,李氏才又忍不住的开口道:“母亲——您看现在和他握手言和的机会还有吗?”

“嗯?”宣城公主警觉的立刻睁开眼。

她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目光仍然锐利,看的李氏心里扑通直跳,连忙扯开一个笑容,解释道:“谁也想不到荣烈会娶了这么一个靠山回来,眼见着是谁也动不得他了,以后若是还要硬碰硬,儿媳是怕——”

“你以为现在还有抽身而退的机会吗?”宣城公主不能苟同的冷冷一笑,她的目光闪动,透着冰冷的寒意,盯着打在窗棂上的日光,“你当我就是为了这区区一个国公府的爵位才和他计较的吗?当年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阳羡的死,从一开始他就是怀疑我的。你以为这么多年他和我不对付,甚至和国公爷也都形同陌路,为的也是这个爵位?”

李氏听着她的话,一时也不甚解。

宣城公主兀自说着,也不等她回答,就又肯定的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当初为了和阳羡成婚,他可是主动的把什么都放弃了,他若真就是在乎这国公府的爵位,也不会等到阳羡死了再来争。”

“母亲您的意思是——”李氏是听到这里才悚然一惊。

宣城公主看她一眼,脸上表情就越发冰冷了起来道:“说白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死咬不放,分明就只为了阳羡的事情。不是我非要和他争的,而是一早就注定了他和咱们之间不死不休是唯一的下场,到了这个时候,你才来跟我说要知难而退?”

话到一半,她的语气又突然转为冷厉,甚至还带了深刻的嘲讽,“且不说他的心里一直惦记旧仇,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有一件事你也别忘了,当初和西越的楚州一役,荣威是怎么死的?”

“母亲!”李氏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察觉自己失态,又赶紧坐了回去,手下局促不安的捏着帕子,“您是说那件事他已经察觉到了是——可他为什么——”

“当初他为什么没有趁热打铁的追究?”宣城公主接过她的话茬,面无表情的闭上眼,掩盖了眼底真实的情绪。

当初就是因为她的小动作,差一点就成功要了荣显扬的命了,那件事涉及军中,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果荣显扬当机立断的反戈一击——

哪怕是栽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下来,大概都完全的不在话下吧!

可是他却选择了妥协。

难道就是因为当时他的手里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吗?

这件事,一直是宣城公主心头徘徊不去的梦魇。

“不管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我和他之间的结局都注定了是不得善终,只冲着楚州战场上的那一笔,也总有他秋后算账的那一天。现在荣烈回来了,他就更是如虎添翼,你自己心里有数吧,不要再犯糊涂了!”最后,宣城公主说道。

李氏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宣城公主冷着脸盯着她魂不守舍的背影,脸上阴霾一片。

王嬷嬷送了茶水过来,也是狐疑,“公主是在怀疑二夫人她——”

“她有事瞒着我!”宣城公主笃定说道,浅啜一口茶,“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探我的口风,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鬼话,你去想办法查查,到底是什么事。”

“是!”王嬷嬷谨慎的答应了,待到宣城公主用完茶,就收拾了茶具退了出去。

——

褚浔阳和延陵君进宫谢恩,去的时候正好崇明帝还没下朝,两人就直接去了陈皇后的凤鸣宫小坐。

陈皇后自年前受惊病了那一次之后,现在的身体就一直都不大好,但是因为来人是褚浔阳,她便还是陪着笑脸,很是热络的说了许多的体己话儿。

两人是算准了时辰来的,坐了没多一会儿,崇明帝下朝之后也直接赶了过来。

“见过皇帝陛下!”褚浔阳和延陵君两个连忙起身相迎。

“臣妾给皇上请安!”陈皇后也亲自迎上去,把崇明帝让到主位上坐下,又吩咐下头的人去沏茶,“臣妾刚还想着要不要叫人过去看看,皇上您就来了。”

“今天的事情不多,皇后你的身子好点了?”崇明帝道,象征性的握了下她的手。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赶上春困了,精神不大好倒是真的。”陈皇后笑道,随后就引开话题,“方才臣妾还在说呢,荣家的这个小子真是有福气,定国公主的样貌生的出色,这性子也好,臣妾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那么强硬的背景。

陈皇后脸上笑容得体,可越是这么说,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

“要说眼光,还是这个小子自己的眼光好!”崇明帝道,在这件事上,他的心里其实也不甚愉快——

臣属的靠山太过强硬,哪个做皇帝的也不会喜欢。

他喝了口茶,却没叫情绪外露,只看向了延陵君道:“方才朕在朝堂上才见过你祖父和父亲,古语有云,成家立业,现在你如愿以偿,得了如花美眷,就更要上进才是。朕问及你的去处,你祖父和父亲都只说是你闲散惯了,不敢给你作保举荐,你倒是说说看,想要谋个怎样的差事?”

荣程昱一则是不想管延陵君的事,二来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所以直接推了,还能保全自己作为长辈的面子。

而荣显扬——

他大概是真的不愿意束缚儿子替他做下决定的。

“祖父和父亲说的是,荣烈的确是闲散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一切都凭陛下做主就是!”延陵君道,温文一笑,那神态之间却还是带了几分不羁的散漫之气。

陈皇后在旁边看的暗暗着急。

她自是希望趁机能将延陵君拉拢到风连晟的阵营里来,但是因为两人之间早有嫌隙,再加上朝廷方面的事,她更不敢开口,怕犯了崇明帝的忌讳,所以就只能强忍下来。

崇明帝抿着唇角略一思忖,最后只道:“横竖你现在还是新婚,也不着急,让朕再想想吧!”

他在凤鸣宫只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延陵君和褚浔阳二人就势起身告辞,并且婉言拒绝了陈皇后要留饭的好意,相携出宫。

这一天的御花园里似乎格外热闹些,各宫嫔妃和未出阁的公主出来遛弯儿赏花的很多,两人走上三两步就会邂逅一场“偶遇”,几次下来,褚浔阳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了。

刚刚打发了巧遇在一起的三公主,褚浔阳就扬起脸去看延陵君,调侃道:“以前在西越自己家里的时候,褚沛的那些妻妾儿孙个个都不待见我,看见我就恨不能直接扫地出门,怎么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人缘反而好起来了?”

“这叫人缘?是麻烦还差不多吧?”延陵君捏了下她的鼻头。

说实话,他其实提前也没有想到褚琪枫会特立独行的把楚州的兵权拱手让出来,本来褚浔阳的身份就已经了得,现在加了这么一笔,哪怕这里不是西越,但凡是不想引发两国战事,也再没有人敢打她的任何主意,这也就难怪那些眼高手低的嫔妃公主们也上赶着来套近乎。

褚浔阳平时是不喜应付这样的事的,但这会儿却没有为此而不耐,反而笑的十分欢畅,颇具得色,“众星拱月,这感觉还蛮不错的呢!”

“不错?”延陵君看她一眼,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赞同的表情,两人正说着话儿呢,延陵君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瞧了眼旁边的小径,眼中就又染了些许笑意道:“又有麻烦来了!”

褚浔阳回头,循声望去,却见一盛装打扮的女人被一群人拥簇着往这边走来。

“是四殿下的生母,良妃!”桔红在一旁,低声提醒。

褚浔阳挑了下眉头沉思了一瞬——

之前遇到的那些妃嫔公主们,无非是觉得她的身份高贵,想要打好关系,混个脸熟的人情面子罢了。

可是风乾的母妃找上门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既然是麻烦,就还是少沾染的好!”想了一下,褚浔阳道,和延陵君两个刚要继续往前走,却不想前面又有一些人正款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最前面是一名引路的女官,后面跟着的女人穿着一品诰命的朝服,看上去很有些身份,那女人身边扶着她手的却是个清新亮丽的年轻女子,一看就是朝中哪位大员的家眷。

这一行人走过来,就刚好是将前面的路给挡了。

褚浔阳两人受阻,后面良妃已经快步赶来。

她本是刻意来堵褚浔阳二人的,从那小径上追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褚浔阳两人的背影,然后目光一闪,注意到迎面过来的那双母女,就是脸色猛的一沉。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不过转瞬就又马上换了副笑脸,快步迎了上去打招呼道:“丞相夫人,今儿个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第006章 我对不起他

对面的丞相夫人冷氏循声看来,见到良妃,眼中神色也是微妙一闪,随后就含笑止了步子,屈膝行礼,“臣妇见过娘娘!”

“见过良妃娘娘!”她身边跟着的少女和几个丫鬟婆子也跟着福身拜下。

“都免了吧!”良妃温和一笑。

她的长相本就温婉端庄,平时的为人也很平和,并不严厉,尤其微微一笑的时候,颇具亲和力,和宫里其他的几位高位嫔妃鼻孔看人的架势很不一样。

褚浔阳和延陵君被堵在这里,没办法,也只能和她打了招呼,“见过良妃娘娘!”

良妃的眼眸弯起,略一颔首,这才光明正大的看向他身边跟着的褚浔阳道:“这位就是定国公主了吧?这样貌气度生的是真真儿的好呢!”

她本来已经探出手去,想要拉过褚浔阳的手以示亲厚,但是视线和对方一碰,却是心里陡然一惊。

这个少女看似明朗平和,但那双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底牌,就是她的目光太过明亮而不见阴霾,那一瞬间就让良妃笃定——

眼前的褚浔阳,绝对不会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人。

毕竟——

在皇室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说白了,还能有一个完全清白的吗?

一个人,有城府有心机都不可怕,怕就怕你根本完全探不清她的深浅。

而褚浔阳,便恰似那样的一个人。

良妃的心里很清楚——

她这样的人,只靠言语,是笼络不了的,做的太过,就只能引起对方的警觉和反感,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其实她本来探出去的手便就势抬起,轻轻的拢了拢自己的鬓发。

“是良妃娘娘吗?浔阳有礼!”褚浔阳含笑回道,眼中也飞快的闪过点儿什么——

这位良妃娘娘,是个人物啊!

“原来是荣大公子和定国公主,是我眼拙,方才一时没有认出来!”旁边的冷氏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本来还在揣度两人的身份,听了良妃的话,还是有些意外的。

而她身边跟着的华小姐闻言,却是骤然抬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褚浔阳。

她这一眼的目光来的太过突然,褚浔阳忍不住回望过去。

那女子生的粉面桃腮,算的上是个美人儿,打扮却极为素净,一眼看上去,俏生生的,是典型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身子看上去路显单薄,看上去颇有些楚楚的韵味。

延陵君自然也注意到那华小姐的目光有异,心里却是明了。

“这两位是左丞相华大人的夫人和小姐!”延陵君道,不动声色的给褚浔阳引荐。

“华思悦见过定国公主,荣大公子!”华小姐华思悦匆忙敛了眉目,上前一步,盈盈一拜。

良妃就又笑道:“有日子没见,二小姐出落的越发标致漂亮了!”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华思悦眼观鼻鼻观心,轻声的推诿。

良妃只是笑笑,又转而对褚浔阳和延陵君道:“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定国公主去本宫那里喝杯茶吗?”

褚浔阳不答,只回头看向了延陵君。

他处理这种人际关系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直接道:“我们是进宫来来谢恩的,还要赶着回去给祖父和父亲请安。今天就不打扰娘娘了,多谢娘娘的美意,改日吧!”

“也好!”良妃也不强求,横竖不过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延陵君略一颔首。

冷氏和那华小姐赶忙往旁边腾出地方,给两人让了路。

延陵君和褚浔阳相携离开,华思悦的视线却又忍不住追着褚浔阳的背影看过去一眼。

“良妃娘娘,皇后娘娘召见,不敢叫娘娘久等,臣妇二人就先过去了,回头再去昭纯宫给您请安!”冷氏说道。

“快去吧,可别让皇后娘娘等的急了。”良妃也不拦着,微微一笑。

冷氏和华思悦又再屈膝一福,就跟着引路的女官匆匆而行的往凤鸣宫去了。

良妃站在原地,那张端庄高贵的面孔上面的笑容慢慢敛去,虽不见冷酷,却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疏冷感觉。

“怎么这么不凑巧,在这里遇到华夫人了!”她身边大宫女皱了眉头道,沿着良妃的视线去看前面已经走到小径尽头的褚浔阳两人的背影,“好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良妃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什么机会不机会的,这两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一定要硬贴上去,可就容易适得其反了。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看来本宫得要想想别的法子了!”

“怎么?奴婢瞧着那定国公主的脾气倒是还好的——”大宫女不解道。

“脾气好?”良妃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却没解释,只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又转向了凤鸣宫的方向,沉吟道:“冷氏带着华思悦进宫,是为了太子的婚事吧?”

“八成是了!”大宫女道:“前段时间,皇后经常就会召见华夫人,这几次,二小姐也都随侍左右,看来皇后娘娘是属意她了。之前她一直拖着,不肯给太子指一个正妃,可是送去太子府的那些女人个顶个儿的肚子不争气,现在咱们殿下的长子都三岁了,皇后娘娘会沉不住气也很正常。”

风连晟的储君之位坐的并不稳固,而至今没有后嗣,也是他的硬伤,陈皇后会按耐不住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良妃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只就玩味着冷笑道:“要说沉不住气,她早就沉不住气了,能忍到今天也不容易,本宫现在头疼的是华家。”

南华的朝中是有左右两位丞相的,右丞相程忠恒乃为帝师,本来是深得崇明帝信任和倚重的,但自从两年前程忠恒的独子程南恩因为贪墨军饷被诛以后,整个程家就走了下坡路,虽然崇明帝念及旧恩,并没有将程忠恒连坐,但程忠恒老年丧子,也是一下子就垮了,现在虽然还顶着个右丞相的头衔,但是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是告病在家的,还能熬过几个年头都不好说。

所以现在整个朝中,文臣当中就成了左丞相华城一家独大。

“右丞相老了,陛下一直还将他摆在那个位置上,只不过就因为他曾是自己的老师,而不想落下一个薄凉的名声,其实早从七八年前开始就已经隐隐的有了这种迹象。皇后也许是不够聪明,可永定侯却是有眼光的,一开始皇后想给太子选定的正妃人选就是华家的长女。”良妃正色道,可是话到一半,眼中就透露出明显的嘲讽情绪,“只可惜那个时候老六的风头太盛,太子又不是很得陛下的倚重和喜欢,她虽是看上了华家,华家却也在待价而沽,搪塞着给拒绝了。现在最得宠的老六倒了,太子隐隐有了复起之势,皇后旧事重提,华家会靠上来,也无可厚非。”

她说着,倒也不见多少忧虑,转身往回走。

那大宫女垂眸跟在后面,想了想,却是有些不放心,“右丞相不顶事了,现在朝中的局面已经算是左丞相只手遮天了,如果这门婚事真的成了,后面对四殿下可能会大大的不利。”

“是啊!”良妃也是不徐不缓的一声叹息,“不过这件事只皇后和华家说了还不算,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一定要皇上最后点头才能作数。如果本宫所料不错,近期皇后就该去跟皇上请旨了,到时候就看皇上对太子到底有多少的用心,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

“娘娘——”那大宫女一阵思索,迟疑再三却是欲言又止。

良妃等了片刻,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在本宫的面前,不需要藏着掖着。”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皇上虽然对太子殿下一直都不太满意,可是四殿下的性子遇事也要急躁了些,奴婢也怕是会适得其反的!”大宫女道,因为论了主子的是非,便赶紧跪了下去。

良妃的面色微微一冷,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你起来吧!”半晌,她才语气冷淡的开口,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角,“乾儿那性子,像极了他外祖母,本宫也说了他许多次了,就是压不住他。”

风连晟虽然不得宠,但风乾也是半斤八两。

两人在崇明帝跟前,根本就是旗鼓相当,但风连晟现在的优势就是——

他是太子,并且已经名正言顺占据这个位置二十多年了。

“不过娘娘,太子还无后嗣,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象形之下,咱们殿下的处境也不算太坏!”大宫女见她愁眉不展,赶忙换了副口气安慰,“只是太子和华家联姻的事——娘娘真要等着皇上去定夺吗?万一——”

“皇后和华家?不过一双无利不早起,互相算计利用的贱人罢了!”良妃却是不以为然,眼中神情冰冷,甚至是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皇后到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当初吃了华家的闭门羹还不记仇,现在又再主动的贴上去。说白了,他们两边算计的都是那个位子罢了,就算叫他们登上头一条船,谁又能保证他们就能相安无事的上岸?这事儿不急,先等着看吧!”

她本来是想要探探虚实,来拉拢褚浔阳的,但是褚浔阳那个丫头看上去却不是个好对付的,既然轻易走不到一处,那么适当的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

褚浔阳和延陵君两人登上回府的马车。

褚浔阳忍不住眨了眨眼,靠到他的身边去,“刚才良妃是特意在等我们的吧?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那位华夫人冷氏,是皇后和风连晟的人?”

“现在还不算是,但可能就快是了。”延陵君道,取了杯子倒水,递到她唇边。

褚浔阳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延陵君见她似是不磕,就自己端着杯子慢慢的喝。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褚浔阳却是不笨,来回的一思量,立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皇后是想撮合风连晟和那位华小姐吗?那女子的样貌家世看着倒都还好,可是那么个娇柔的模样,和风连晟真的匹配吗?”

风连晟那人,就是只厚颜无耻扮猪吃虎的老狐狸。

陈皇后一直觉得是将他控制在股掌之内的,殊不知她以为是身在局中的人,此时正闲庭信步的在高处看戏呢。

给他娶一个傀儡一样的正妃?他会答应?

“配要怎样?不配又怎样?”延陵君挑眉,侧目朝她看过去一眼,语气不由的就有点泛酸,“只怕华家也不过就是她现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倒是不想取那个娇柔虚弱的华小姐,可惜你这个爽快大胆的失之交臂,也就只能将就了。”

褚浔阳听了这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趴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去看他,“说实话,现在对南华朝中的局势,你是怎么个看法?到底是更倾向于风连晟还是风乾。”

延陵君垂眸看着她笑意泛滥的眼眸,眉头就皱得更紧,索性放下茶碗,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道:“这个时候你不该是跟我解释,说你和风连晟之间其实毫无关系,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还论什么朝局?”

褚浔阳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闻言就笑的更加欢畅道:“他根本就连一厢情愿都没有,从头到尾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我又不心虚,有什么好解释的?”

风连晟这人的性情,其实有着极端理智又强硬的一面。

不管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到底怎样,但是这一点延陵君也不得不承认——

之前就算他和褚浔阳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也不过是经过自己计划盘算之后的逢场作戏罢了,而不是真的觊觎,否则哪怕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今时今日,他也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同褚浔阳讨论此事了。

褚浔阳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忍不住的又再催促,“我问你话呢!到底是风连晟还是风乾,入乡随俗,既然是要在这里常驻了,我们也得早点排队了,好歹要早早的占个从龙之功,将来才能高枕无忧啊!”

“从龙之功?”延陵君的指腹蹭着她光洁的下巴,神色却是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光影明亮的眸子,“我说是你唯恐天下不乱,急着掺和进去搅混水才对。”

说话间,他就又挑高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我是不想掺和,但是他们迟早也要主动找上门来,难道要一直退避不前吗?”褚浔阳含糊道,缠着他的脖子,也就着在他唇上饭啃了两口。

“你就——这么消停不得?”延陵君模棱两可道。

“生死之间的大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人之间本来还半真半假的说着话儿,渐渐地,车厢里就只闻一片细语呢喃的窸窣声。

对自家媳妇时不时就擦枪走火的事情,延陵君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要临阵灭火时候的心情都徘徊在幸福和痛苦的边缘,实在是被折腾的有点吃不消。

他想要纠正她这样不分场合地点的神来之笔,但又觉得要把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福利拒之门外十分之吃亏,于是就只能在这种纠结的心境中持续不断的崩溃。

两人出宫就直接回镇国公府,去了荣显扬那里。

“父亲呢?回来了吗?”延陵君问道。

“还没,应该是下朝之后直接去了衙门!”他院子里的管事回道。

“马上就到晌午了,那我们进去等一会儿好了。”延陵君点头,牵着褚浔阳的手,脚下不停的直接进了屋子里。

荣显扬的院子褚浔阳是头次过来,整个院子氛围和他本人很像,冷硬刻板,屋子里的摆设也都铺陈的大气简单,完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到处都透着严谨冷肃的气息,而无任何一个柔软的突破口。

褚浔阳上辈子混迹军营的时间很长,对这样的氛围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有小厮进来奉了茶就主动退了出去。

褚浔阳捧着茶碗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

延陵君大概也能揣测到她的心思,就神色微苦的开口道:“据说父亲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的整个人就变了。这么多年,我没在他的身边,他们说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亲手焚毁了和母亲有关的所有东西,自那以后,也再就对和母亲相关的事情只字不提。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母亲存留下来的痕迹了,他大概是真的很怕回忆起那些往事吧。”

少年时候的荣显扬,是个风采绝佳的翩翩公子,学识渊博,文武双全,待人也是收驰有度,平和有礼的。

诚然,延陵君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从小照管他的嬷嬷口述的,自他懂事起,见到的父亲,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

他依旧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却像是一座冰冷的丰碑,不会有喜怒哀乐,作为一个父亲,他虽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教导他,却大概也是将他作为自己用来怀恋那个女人的最后的方式。

他能感觉到他所给的深沉如山的父爱,但是那份感情,却太过厚重浓郁,有时候更会恍惚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不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既然他不想提,我们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褚浔阳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一刻,她突然就又想起了褚易安。

梁汐死后,褚易安痛苦至今,但他最痛苦,莫过于形势所迫,即使再爱,也必须要将那段感情掩藏起来,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相较于他,荣显扬却又是不同的。

风清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要缅怀要纪念,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来。

可是——

他却把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痕迹都从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