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姨娘笑道:“妾身也知道姑娘忙,只是害怕自己有了错处,宁可先叫姑娘知道,也别让人揭出来,不但妾身没脸见姑娘,最怕叫人说姑娘识人不明,把家交给妾身,妾身都做不好,那可不是带累了姑娘的名声?”

她说完,罗莞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就听院子里一声清鸣,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面上便现出不敢置信的狂喜神色,烟姨娘就见自家姑娘如同是受了什么蛊惑似得,站起身便飞奔出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及至来到院中,就见罗莞怀里抱着一只大鸟,脑袋埋在那只大鸟的背上,似是正在痛哭。

“啊!”

烟姨娘旋即就认出了这只大鸟,不由惊讶的捂住嘴巴,上前道:“姑娘,这……这是世子爷当日派人回来送您的海东青?”

“是啊,就是它。”罗莞从海东青光滑的羽毛中抬起头,吸了两下鼻子,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是谢青锋战死前送她的最后一样礼物,当初因为他就要回来,所以才给了海东青自由,却没料到,旋即就等到了心上人战死的消息。如今,海东青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可把它送给自己的那个人,却永远葬身在冰冷的河水中,再也不会醒来。

一念及此,罗莞不由又是悲从中来,这时馨香玉香和张妈等人也都过来了,夕阳下,馨香忽见海东青靠着自己这边的羽毛似是沾染了血迹,连忙道:“姑娘,这……这海东青好像受伤了。”

“啊?”

罗莞一愣,之前她刚出来,海东青便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倒还没来得及细看。因听馨香这样说,连忙将大鸟转了个个儿,果然,就在海东青的右边羽毛上,有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撩开羽毛一看,海东青腿上有个狰狞的伤口,皮肉都向外翻着。

“这……是被人射伤了?”

罗莞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不过,如果是被弓箭射中的话,那箭呢?箭哪儿去了?

但当务之急不是弄清这伤口的来历,很显然,海东青这一次会回来,是因为它负了伤,这畜生也是聪明,知道谁能够帮助自己,因此立刻“厚颜无耻”的飞过来了,心安理得躺在罗莞怀中,等着她派人去找的大夫上门,只从这一点上,一点也看不出它身为海东青应该拥有的那种“宁死不回头”的骄傲。

被请来的大夫虽然没有给鸟治伤的经验,然而不管是鸟是人,外伤都大致差不多,处理了伤口,包扎完毕后,大夫还开了一张方子,笑着对罗莞道:“在下没给鸟治过外伤,这方子本是给受伤的人用的,用水煎服了,消炎败火,姑娘若高兴,就看看给这畜生用一用,它也未必会喝。若是不高兴,就不用弄了,一般来说,这种凶猛禽类的愈合力比人好。”

罗莞谢了大夫,想想还是给海东青按照药方弄了药汤,不过大鸟只是闻了闻,便不屑一顾的甩过头去,直到厨房那边送来了鲜肉,它才兴高采烈的吃起来。

很快就是五天过去,这海东青果然不负猛禽之名,不但攻击猎物的时候勇猛,伤势恢复的速度也很迅猛。

这一次罗莞却再没有拴着它,谢玉芳等人知道这畜生受了伤跑回来的事后,纷纷对罗莞道:“姐姐这一次可不能再放了它,若不拴住,只怕它还会飞走,它是哥哥送你的,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

罗莞却不同意她们的话,摸着海东青光滑的羽毛,她叹气道:“我也知道留下它,会给我一个念想。只是这海东青同你们哥哥是一样的,你哥哥是人类中的英雄,它是鸟类中的英雄,英雄无论何时,都要昂首挺胸,绝不可能做了别人的宠物。就如同你的哥哥,直到战死,也终是带着匈奴那个据说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元帅同死。战场上,这海东青是极好的观察员,豢养两只也罢了,如今在咱们寻常人家,何苦只为了自己喜欢就禁锢了它?若是你哥哥还在世,也必然同意我的做法。”

几个女孩儿听她这样一说,也就不言语了,反正无论如何,只要罗莞高兴,能渐渐走出谢青锋战死造成的阴影就好。她们都知道当日罗莞在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面前许下的诺言,虽然感动,心里却也为她不平,只觉这样一个女孩子若真是为了一个尚未定亲的男人守寡一生,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就算是哥哥知道,心中也会愧疚难过的。

由此可以看出,罗莞如今已经完全取代了谭芳蕊在女孩儿们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当日的她还要得几个女孩子的好感和爱戴。不然的话,人都有私心,罗莞立志为谢青锋守节,她们也只会暗地里为哥哥庆幸,可是现如今,她们却放下了这份儿私心,真真正正替罗莞的终生幸福考虑,如果不是把罗莞视作真正的姐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徐王妃虽然也是深明大义,内心深处却还有一点私心呢。

果然如同罗莞所料,这海东青天生就不是个肯安安分分在府里做宠物的料子。因这一日早上,罗莞起床后到处寻不到它,便知这家伙是因为伤势复原,又回归到了它熟悉的天空上。

若说一点儿也不失落,那是假的。不过从一开始她就料到大概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倒也不是十分意外伤感。倒是府里几个小女孩儿十分遗憾,再不能跑去摸大鸟身上光滑的羽毛了。

第二天,得了信儿的谢家女孩儿们又上门来,纷纷谴责海东青的“忘恩负义”。

就在大家说的投机时,忽然就听院中一声清啸。罗莞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就是谢玉芳和谢玉秋等人,也能听出这声音的来历。因大家不由得都十分惊奇,连忙一齐起身来到院里,果然,就见那只海东青正从空中落下,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因为落地动作迅如闪电,所以大家看不清,只看着好像是长长粗粗的一条绳子。

“这畜生,有没有这么倒霉啊?刚飞出去又让人给射伤了?”

联系到海东青昨天早上的“不告而别”,今天却又衔着东西归来,大家纷纷做出如此猜想。谢玉秋也忍不住笑道:“看来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不好意思空手来求救,这一回还带了礼,让我看看这礼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就走上前去,然而只走了两步,便“啊”的一声惊叫,原来是海东青终于把那礼物给放了下来,这一下众人看的清楚,那分明是一条有三指粗细的肥大青蛇。

女孩儿们吓得纷纷后退,海东青在她们对面,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见罗莞也退后了几步,它还以为主人是不了解自己的用意,于是一口叨起大青蛇,又往前走了几步,更加明确地表达出“主人,这条蛇送给你吃。”的意图。一边还拍了拍翅膀:哼!咱可是知恩图报的好鸟。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樱桃

“啊啊啊……走开啊……”

女孩儿们都惊叫起来,其实这蛇早死透了,而且比起乡下的小青,无论个头还是肥瘦都不怎么够看。但小青那是已经成功升级成为宠物蛇,脱离了咬人的野蛇的行列,所以众人对上它,虽然心里也有些毛毛的,但总的来说,也不过就觉着和猫啊狗啊的差不多。这条大蛇却不然,它虽是死了,可那个扭曲的造型实在让女孩子们的心理有些承受不住,总感觉下一刻它就能暴起伤人。

“那个……咳咳……大海啊,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我不吃蛇,这个……还是你自己享用就好。”罗莞吞了吞口水,面对陌生的蛇,她也有点害怕,甚至不假思索的就给海东青起了个昵称。眼看那货还往前送,罗莞急得直摆手推辞:“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你自己吃吧,对了,别在这院子里吃,房顶上也好,后园里也好,只要是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随便你怎么吃,是撕了吃扯了吃还是囫囵吞下去,我都没有意见。”

或者是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又受过专门的训练,这只海东青很有灵性,看见罗莞和女孩儿们的动作,又听见这番话,于是它大概明白了,自己送来的这个礼物并不是很受欢迎的。大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黯然,但还是拍拍翅膀,先是飞上了房顶,后来看看下面一群仰着脖子惊恐看它的女孩儿,又振翅而起,一头扎进了后园深处。

“我的天。这畜生……这畜生快成精了吧?还懂得知恩图报。”

谢玉芳拍拍胸口,谢玉秋也点头附和道:“你们看没看见?它刚才那小眼神,就那么丁点大两只眼睛,还会说话呢。啧啧。看的我都怪不落忍,好想让罗姐姐收下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罗莞满头黑线,咳了一声道:“你们给我住口,这种礼,谁爱收谁收。下次若是再叼着大耗子什么的,我让它送去路王府给你们。”

“罢罢罢。我们又不是它的恩人,可不敢无功受禄。”几个女孩儿都笑起来,谢玉婉好奇道:“姐姐,海东青喜欢吃大耗子吗?这么威武的东西,怎么看,也不该和耗子联系到一起啊,都说耗子是最脏的东西。”

罗莞心想我哪知道啊?生物课早都还给老师了。不过猫头鹰喜欢吃田鼠,海东青的话,也是鹰的一种吧?大家都是鹰,就算不是近亲。隔着也不会很远,说不定也有这种共性,喜欢吃耗子什么的呢?

这事儿倒是十分活泼有趣,因谢家女孩儿们回到王府,把事情说给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听,只把她们也给逗笑了。翁老太君就命人去罗府传信儿。让罗莞第二日带着海东青去一趟,她们也都好奇,这世上还真有如此通人性的鸟?

不管是因为出去经历过风雨后倦怠了,还是因为罗莞给它治伤所以知恩图报,总之海东青就如同一个历尽千山万水,深刻认识到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归家游子一般,从此后便在罗府安营扎寨了。

这畜生聪明得很,送了一次蛇,又送了一次耗子,都坚决被罗莞拒收之后。它就知道这两样东西主人不喜欢了。它也不肯在家里好生吃那些喜欢的鲜肉,每天早上必然飞出去自己觅食,到下午或者傍晚再飞回来。后来有一次偶然间在厨房降落,大概是受了厨娘们正在宰鸡鸭的启发,从那以后。每次回来,或者是一只羽毛漂亮光辉灿烂的大锦鸡,或者是一只肥兔子,甚至有一次还叼回了一只未成年的黄羊。

罗府的野味这一下算是有着落了。罗莞有了海东青的陪伴,也不怎么回乡下了,直到端午后,一些早熟的果子需要处理,她才带着海东青回到乡下。

海东青到乡下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小青。这一对是天生的对头冤家,若再打起来,必然是不死不休。而小青又不是毒蛇,虽然肥壮,却也并非力大身粗的大蟒,如果真的发生了战斗,老实说罗莞一点儿也不看好它,那笨货别看会吓人,但和经验丰富的海东青战斗,应该只有挨打的份儿。上一次罗莞让谢明雨把小青藏在屋里,没让海东青看见,这一次那笨货不肯了,谢明雨和下人们一个没注意,就让它刺溜进了果园。

彼时果园里的果子战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对于众多前来进购果子的商人来说,罗家果园虽然扩建,可是果子的产量扣除掉进贡和自留的,仍是杯水车薪。

“姐姐这园子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了。先前端午节的时候儿,我便和王妃还有老太太说,赶紧来荷风溪月住着,免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我们人都不在,只凭那些下人们,连我们喜欢吃的都抢不足,还禁得住他们今天偷吃一个明儿偷吃一个?偏偏赶上了万国来朝的大盛事,全家从老祖宗到我们,竟在宫中住了半个多月,如今这才有空儿过来,幸而姐姐给我们留的够多,不然不说别的,那蟠桃,我娘夏日里指着它过呢。”

几个女孩儿在果园里随意漫步着,谢玉芳笑着和罗莞道谢,却听她笑道:“放心吧,就算你们不来,又怎会不给你们留?”

谢玉芳笑道:“我们倒觉得过意不去,这样隆重的盛事,姐姐却不在京城,反倒来乡下辛苦,我们成了坐享其成的了。”

罗莞笑道:“我也料到万国来朝,京城必然是热闹无比的,不过我倒也不怎么感兴趣,无非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在街上溜一圈罢了,顶多那些坐骑大概会有点看头,玉婉不是和我说了吗?有一个国家的人是专门骑着大象的。”

谢玉秋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其实看多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几个人一面说笑一面往前走,忽见罗莞猛地停下了步子,怔怔看着不远处的果树,然后她竟然提起裙裾,小跑着冲了过去,这动作弄得女孩儿们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这样失态。

因也连忙跟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棵樱桃树。经常往果园来,让这些原本五谷不分的贵族千金也都了解了点果树知识,其它不敢说,最起码这园子里的树木她们还能认个七七八八,不会闹出把梨树认成杏树的笑话了。

先前还没注意,这走近了一细看,虽然不明显,但依稀可以看到那些茂密绿叶的缝隙间,似乎是有几颗红红的大樱桃。

“天啊,我不是做梦吧?”

谢玉秋捂着嘴巴惊叫了一声,而谢玉芳谢玉婉的眼睛也瞪得溜圆,三人正要上前,就被罗莞拦住,听她轻声道:“这树上也许有虫子,被蛰了的话很疼呢。等我给你们摘下来。”

三个女孩儿扭头看着罗莞,总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奇怪,似乎是带着点哽咽,好像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一般。怪异的态度和虫子的威胁让几个女孩儿立刻不敢动了。罗莞便从袖子里掏出手套戴上,来到那樱桃树前。

这棵嫁接后的大樱桃在去年还是棵只开花不结果的废柴,而今年却终于有了零的突破,但大概是第一次结果,还不太熟练的关系,果实却也少的可怜,不过是在低矮的树枝上结了总共那么十几个樱桃,外形虽比普通的樱桃大,但无论大小和色泽,都还比罗莞的预期差一点儿。

但这已经很令罗莞惊奇了,原本她的预计是明年结果,当然,果实也不可能会这样少。哪想到这棵树竟如此“谨慎争气”,在今年就试着结了几个果子呢。待罗莞把十几个大樱桃摘下拿过来,几个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好半晌,才听谢玉秋惊叹道:“姐姐,这……这是樱桃?怎么会这样大?倒和先前宫里赐给我们家的那外国樱桃差不多,难道你这种的也是洋樱桃?”

谢玉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这番话,不由得笑道:“三姐姐真笨,想也知道,这应该是罗姐姐用洋樱桃嫁接的,那洋樱桃虽然个头大,就是口感不好,没多少汁水,倒还比不上咱们的樱桃,虽然小,好在有味儿,若是煮了汤喝,加些糖进去,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呢。”

罗莞的手指轻轻从这十几个大樱桃上拂过,轻声道:“四妹妹说的没错,这是用洋樱桃和本地的樱桃嫁接而成的。今年是第一次结果,只怕味道色泽和个头都不是尽如人意,不管怎样,既然结了这几个,咱们就尝尝,看是如何。”

众人连忙点头,罗莞用帕子把樱桃擦干净了,分了每人一颗,接着自己也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汁液立刻在牙齿间流出,让她的眼泪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天啊,真好吃,比那洋樱桃好吃多了,比咱们的樱桃还甜上两分。”谢玉秋和谢玉芳谢玉婉都大声叫好,正想厚着脸皮和罗莞再要一颗,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女孩儿们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姐姐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哭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往事不随风

谢玉婉见罗莞只是痴痴流泪,像是十分悲伤的样子,便知道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因便勉强笑道:“姐姐也是的,你害怕剩下这几颗樱桃被咱们抢了不成?就是这样,也不用哭啊。快别哭了,这树今年既然结了果子,明年只怕结的果子更多,我们等到那个时候儿再吃也不迟。”

她本是想用这个玩笑把话岔开去,也冲淡一下罗莞的悲伤,却不料话音未落,便见罗莞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手中樱桃洒了一地,然后她干脆就拿手捂脸痛哭起来。

一时间,只把三个女孩儿都弄懵了,然而几人心里却也有几分明白,这只怕是和战死的谢青锋脱不了干系。

想起谢青锋,女孩儿们也伤感起来,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罗莞,却见她哭了一会儿,便自己停下来,长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一时间想到一些往事,在妹妹们面前失态了。”

“姐姐想到什么了?可是和哥哥有关?”虽然知道好像有些不该问这话,但谢玉芳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实在是因为太好奇了。四姑娘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我才不是因为猎奇心思要问姐姐,而是因为我们不希望姐姐为哥哥守节终生,既然要劝她改变主意,自然是知己知彼才好劝说啊。

却见罗莞感叹的点头道:“是啊,是和你哥哥有关。”她看着不远处那棵樱桃树,目光迷离,声音也变得轻柔遥远。喃喃道:“当日他和我说,等到这棵大樱桃树硕果满枝的时候,便来迎娶我。呵呵,我一直等啊等。有时候梦里都能梦到这棵大樱桃硕果累累,然后你哥哥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大花轿来娶我,路上好多好多人看着……唉!只是如今。这一切却真的成了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了。”

“姐姐……”

谢玉芳和谢玉秋等人都不知道罗莞和谢青锋还有过这样的约定,小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样两情相悦偏偏生离死别的剧情,何况那剧中男主角还是自家哥哥,一时间罗莞不过是满面怀念之色,她们几个倒是痛哭失声了。

“好了,怪我。平白无故的。惹你们也伤心了。”罗莞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拍拍手掌道:“都打起精神来,我带你们来果园。不是惹你们哭的。这大樱桃树总共有三棵,除了这里的这一棵。其它两棵果树上大概还有果子,咱们去看看,要是有,就都摘下来,拿回去给老祖宗和我外婆她们尝尝鲜儿。”

谢玉芳等人勉强止了哭声,跟着罗莞去其它两棵樱桃树上“搜刮”了,谢玉婉走在几人身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想着母亲和自己说过的:只要时间长了,再大的伤痛都会抚平,到那时,罗莞应该就不会坚持己见,一定要嫁给谢青锋的牌位了。

谢玉婉固然敬爱哥哥,可是绝不愿意因为哥哥就看罗莞在王府中守一辈子的活寡,因那时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还稍微觉着安慰,暗道等过一阵子,也许秋水世子和云白世子也会帮罗姐姐挑个青年才俊来相配,到那时不怕她不动心。

谁知今天来果园,竟然让她看到这样一幕,一时间小姑娘的心中就忍不住叹气了,暗道母亲和老祖宗都希望罗姐姐能慢慢忘了哥哥战死带来的悲伤,过她自己的日子,如今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姐姐心里,大概只有哥哥一个,再不可能装得下别人了。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如哥哥那般出色?不,也不是出色,而是对罗姐姐的心,有谁能比得上哥哥对罗姐姐的倾心相爱呢?若是今日罗姐姐去了,哥哥活着,也许哥哥也会终生不娶。他们两个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天上地下,碧落黄泉,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啊。

谢玉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有一点替罗莞惋惜,又有点替自家哥哥庆幸,既感动于这两人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又害怕这份爱情带给罗莞的灭顶之灾。总之,小姑娘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这叫樱桃,无名,你喜欢吃吗?其实有点酸,不太好吃,不过汁水倒是不少,若是你喜欢,咱们摘一些回去,让你嫂子在锅里煮了,喝那酸酸甜甜的汤,如何?”

京城周围的樱桃树上早已见不到一颗果实,然而在遥远的西北山区,山顶上的野樱桃却是刚刚成熟,每棵树上都挂满了鲜红如豆的樱桃,却极少有人采摘,因为实在是太酸了。

“樱桃……这是樱桃……”

被叫做无名的男人蹲下身,捧住了脑袋,那种痛苦的“呼之欲出却呼不出来”的感觉又来了,他总觉得樱桃熟的时候,自己好像有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慕容大哥,无名,你们又上山打猎了?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一名身材惹火容貌艳丽的女子袅袅娜娜走过来,笑得十分温柔,但一双眼睛却如同看见了猎物的老虎般闪闪发光,紧紧盯住了无名。

慕容元打了个寒颤,心想要命啊,这罗刹竟然看上了小兄弟,但愿小兄弟能抱神守一,无视她的勾引。嗯,小兄弟肯定能守住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劝说自己,其实却也没什么底气。被村民们称呼为罗刹的女子简直就是温柔乡英雄冢,让她看上的男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得了的,偏偏没人敢惹这心狠手辣的女人,如今无名被这女人缠上了,慕容元也只能为他祈祷。

“无名,无名……我叫你没听到啊?”罗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去揪无名的耳朵,可一只葱白玉手还不等碰到无名,就见他猛地站起来,目光迷离的看着罗刹。

“完了。”慕容元长叹一声,情不自禁捂住了脸:这罗刹女根本就是狐狸精变得吧?怎么就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毒手呢?幸亏她没看上自己,不然的话,就算是有嫣儿,慕容元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被这罗刹狐狸精给迷住心窍。

“无名……”

看到无名的眼神,罗刹女声音越发温柔起来,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眨一眨,极尽魅惑之能事,身子一边软软的靠了过去。

“走开。”

却见无名的目光瞬间不再迷离,变得锐利无比。他猛然退后了两步,很是不耐烦的叫了一声:“你不是莞儿,别来烦我。”

罗刹女的身子都软了,结果无名却退开去,差点儿让她因为扑空而摔倒。一旁的慕容元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却又及时捂住了嘴巴,暗道老天开眼啊,哈哈哈,如果让大家都知道罗刹女今天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怕不知多少人的手掌都要拍烂掉。

“莞儿莞儿,你天天念着什么莞儿,究竟这个莞儿是谁?该不会你失忆之前,让人家一脚踹开了吧?”脾气火爆的罗刹女气急败坏的大吼,她真是受够了,还从没如此费力的勾引一个男人,连魅惑术都用上了,可这个该死的男人就是一点也不上钩,这怎能不令无往不利的她恼火。

无名的目光冷下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简直让罗刹女爱到了骨子里。她伸出手,本想不管不顾的把无名抓回去再说,反正这小子除了会射箭之外,也没听说他有武功。然而转念一想,这样强抢,岂不是落了下乘?于是一腔怒火无处撒的罗刹便转头恶狠狠瞪着慕容元,咬牙道:“慕容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莞儿是谁呢?”

慕容元吞了口口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别提了,这小子就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成天翻来覆去的念,问他莞儿是谁,他也不知道。罗刹啊,大哥劝你一句,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既然无名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呢?是不是?”

罗刹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但是很快的,她便收了怒色,笑吟吟看着慕容元,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温柔笑道:“慕容大哥说得对,奴家忽然觉得,您也是很英武的呢。”

“啊?”

怎么也没想到会引火烧身的慕容元一下子就懵了,见罗刹往身边走了几步,他吓得连连摆手,然后一把把无名拽到自己身前,连声道:“我哪里比得上无名兄弟?男人嘛,还是他这样的好,又英俊又专情,是不是?罗刹啊,你还是找他吧,大哥支持你。”兄弟啊,别怪我不帮你,这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看在你嫂子的份儿上,你还是替我死了吧。

“无名。”

罗刹女的笑容更深了,来到无名身边,双手便向他肩头攀去,却见这顽固的男人肩头一晃,就要向后退。罗刹女发了狠,干脆变掌为切:不管了,豁出去让人耻笑,今儿霸王硬上弓也要让这男人上了自己,她好不容易才选中要过一辈子的男人,决不能给对方丝毫逃跑的机会。

村子里都是些因为各种原因隐姓埋名的,这当中不乏高手,慕容元夫妇就算是当中的佼佼者,可是谁也不敢惹这位罗刹女,不但是因为对方的武功高强,更是因为她有无尽旁门左道的手段,一旦惹上了,下场绝对无比凄惨。

第二百四十八章:不改初衷

这一招就算是慕容元,自忖也未必能抵挡过去。却不料电光火石之间,无名身形再一晃,这可不是寻常的退后,慕容元那也是行家,只看见对方这一步,嘴巴便张得能吞一个鸡蛋,心道刚才那个,是鬼影迷身吧?这门轻功不是说失传了吗?无名怎么竟然会用?老天,难道我们都看走了眼?这无名还是个江湖奇侠?

果然不出慕容元所料,下一刻,无名便来到罗刹的背后,还不等那灵巧的女人做出应对,他就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脖领子,一抬手便扔了出去,还气死人不偿命的低吼道:“不要再来招惹我。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罗刹女的轻功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然而无名这一摔,竟让她连变招落地的时间都没给,“啪叽”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对女人来说,这是决不能忍受的羞辱。这一刻,罗刹女浑忘了她对无名的爱慕之情,浑身都泛起强烈的杀机,可还不等她扑过去,就感到从无名身上散发出一股更加强大,更让人战栗不已的杀机。

仅仅是一股杀气,就让罗刹女站立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树上的鸟儿们都振翅而起,纷纷鸣叫着逃亡。

罗刹女愣住了,慕容元也愣住了,不是沙场百战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根本不可能凭杀气就做到这一点。一直以来,无名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慕容元打猎,除了慕容元夫妇,所有村里的人也都以为这就是个长得万里挑一的普通青年。却没想到,对方真正是深藏不露,就算是因为那件银甲而猜测无名的身份不会简单地慕容元夫妇俩,都想不到这个一时好心救下来的小兄弟。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罗刹女惊讶的看着无名,最终狼狈而去。这里慕容元走到无名面前,一竖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好样儿的。能让罗刹吃这种亏,无名兄弟,你可真是好样的,妈的别说罗刹了,就是我,刚刚也让你那股杀气给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你知不知道?”

无名身上的杀气收敛,他愕然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挠挠头迷惑道:“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元差点儿一跤跌倒,抓着无名的手险些哭了:老天啊。你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刚刚把人都差点儿给吓死了。这人现在倒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有这样儿的吗?

正要说话,忽然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嚎叫:“不好了,那些该死的胡子又来了。”

“操他妈的。”

慕容元双目通红。大吼一声,一边说。就拉起无名飞快往家中跑去。他们本是一群因为各种原因隐居山野的世外之人,奈何邻近这些山头上的几股土匪老是看他们不顺眼,过一段时间就派人来攻打一番,土匪们的手下不足为虑,可是这周围山头上那些有名号的土匪,个个武功高强,都不是易与之辈,之前几次村子被围攻,就有十几个人丢了性命。

不过这一回,或许身边这个小兄弟能出几分力?

慕容元回到家中,把手中的山鸡兔子放下,荣嫣也已经换上了短打衣服,做好了战斗准备,却见丈夫先喝了一大碗水,然后拉着无名诚挚道:“兄弟,等会儿两军阵前,不需要你动手动脚,你就在那里站着,把刚刚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哦不对,是杀气,给我放出来成不成?”

无名:……“那又不是屁,哪能说放出来就放出来啊?就算是屁,也不是说放出来就能放出来的吧?”

听了无名的理由,慕容元深以为然。但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嘿嘿笑道:“没事儿,我让罗刹女再来勾引勾引你,你一生气,杀气可不就放出来了嘛。”

无名:……

荣嫣:…… 这两人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今年这春天,比去年的还冷,都三月份了,那桃杏树上的花还没开,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想干什么。”

路王府中,翁老太君看着窗外喃喃自语,紧接着叹了口气,问身旁的徐王妃道:“三丫头的亲事,你也帮着你弟妹看看,吴家和郑家的那两个孩子,我看还都不错,要选一个出来,还真有些不容易。”

徐王妃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小声道:“老祖宗,我觉得云白也很好,他去年就出了孝,论理也该定亲了。”

翁老太君皱了皱眉头,喃喃道:“我听秋水的意思,好像云白对莞丫头也有意。老实说,当日就是他们三个和莞丫头的交情最好,秋水如今娶了公主,青锋又……唉!没想到,莞丫头的姻缘,最后倒是着落在云白身上。”

徐王妃心中泛起一丝失望,心中却也知道翁老太君十分疼爱罗莞,若是罗莞不坚持,她不会让对方守活寡,哪怕守寡的对象是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

因把那一点刚起来的心思彻底掐了,沉吟道:“这么说来,老太太是想给这两家做媒?只是新安候是个固执的人,从前他们家退了莞丫头的亲事,如今要他回转心思,只怕不容易。”

翁老太君哼了一声道:“那个老糊涂,不是他当日听信了流言,莞丫头会受这么多的苦?何况莞丫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虽然是犯官之女,可她却成了皇商,宫里太后三天两头的召进去说话,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就不信,凭我这张老脸,给那一对小儿女做媒,他还要固执?”

徐王妃没再说什么,知道婆婆这一次是要给罗莞撑腰了。暗道这样也好,也让我少些念想。想来是我糊涂了,青春年华的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人的牌位?守寡一辈子?明知道从前不过是那丫头悲伤过甚,一时冲动才做出的决定,怎么倒还念念不忘的。

正想着,就听丫头们报说罗姑娘来了。翁老太君笑道:“这正好,我虽然要保媒,却还要问问这孩子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我想着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难得云白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家世又清贵,人又正派,学识又好,对她又尊重爱护,除了青锋,再没有这样如意的人了。”

说到最后,声音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颤抖,徐王妃心里一痛,连忙强笑道:“老祖宗既要做这媒人,其他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免得好好事儿弄到最后伤心,倒让罗姑娘也不自在。”

翁老太君点点头,须臾间罗莞和几个女孩儿进来,见到翁老太君便笑道:“听说三姑娘要定亲了,我特意来给她贺喜。”

翁老太君笑道:“可是胡说,人家还没定下呢,你贺的哪一门子喜?我这里倒有桩喜事,要问问你的意思。”说完咳了一声,于是下人们会意,鱼贯出去。这里翁老太君才看向罗莞,呵呵笑道:“莞丫头,这桩喜事若是成了,你如何谢我?”

罗莞满脸通红,眼中却射出狂喜的神采,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站起身喜悦道:“老祖宗,您……您可是答应了?”

“答应,怎么不答应。”翁老太君还以为方云白是私下里想办法把话递过去了呢。呵呵一笑,心中却难免还是痛苦。这里徐王妃也扭过头去,暗道果然,我就说嘛,那些生死不渝的情爱之事,都是风月戏文里杜撰的罢了。

“既如此,罗莞……多谢老祖宗。”

却见罗莞几步来到地中央,郑重跪下去,含泪道:“多谢老祖宗成全,我……我本来还以为,您不会答应呢。”

翁老太君呵呵笑道:“做个大媒罢了,怎么不答应?你这孩子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至于就行这么大礼吗?将来成婚后,再和云白一起来大礼谢我这媒人不迟。”

“什么?云白世子?关他什么事?”

却不料跪在地上的罗莞竟然愣住了,疑惑着问了一句,然后眉头便皱起来,喃喃道:“老祖宗以为我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