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你和云白的事?我看着那孩子对你很好,新安候府的门第也配得上你。”翁老太君也糊涂了,暗道莫非自己错了?只是怎么可能呢?看这孩子刚刚的欣喜模样,还有话里意思,分明也是这件事嘛。

正想着,就见罗莞猛地站起来,面色苍白道:“自然不是。我虽和云白世子是很好的朋友,然而却没有半点男女私情,更何况,这两年我们也没怎么见过面,老祖宗,我心中,只有……只有世子爷一个人,无论他是死是活,我心里只有他,您……您怎么能把我和云白世子想到一起?”

这一番话说的坚决,没有半点儿犹豫,当下就让翁老太君和徐王妃怔住了,好半晌,徐王妃才站起身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半字虚言,便让我五雷轰顶。”罗莞叹了口气,又苦笑道:“刚刚听见老祖宗的话,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是记得我当日的话,会……会给我个名分,却不料竟是我猜错了。呵呵,王妃和老祖宗是不是觉得,我真是个无耻到极点的女人,竟然非要赖着世子爷不放?”

第二百四十九章:遂愿

“怎么会?我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徐王妃心情激动,连忙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从前对你很有成见的,可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处了这么长时间,别说老祖宗,就连我心里也十分敬重怜惜你。锋儿死了,我们都盼着你能好好儿的活着。傻孩子,守节终生,名声虽然好听,可……可这是一辈子啊,难熬的很。我们只怕你是一时冲动,日后后悔。所以才想着让你能再有个人照顾疼惜着,这样青锋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不会,如果我嫁了别人,他在九泉之下才不会瞑目。”却听罗莞斩钉截铁道,然后她看着徐王妃和翁老太君,沉声道:“就如同我若是死了,虽然心里也盼着世子爷好,但若是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成亲,我也会死不瞑目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便是这样了。老祖宗和王妃娘娘若还不信,你们大可以等着看,一年,十年,几十年,看我可会改变?”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伤感道:“其实,我刚才之所以欢喜,实在是……我盼着今年就能嫁给他,老祖宗和娘娘定要说我无耻,那我便是无耻好了,这……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愿……”

不等说完,忽听谢玉婉柔声道:“老祖宗,娘娘,姐姐不是无耻,只是因为,当日哥哥答应过她,要在今年迎娶姐姐,她只是想让这个诺言实现罢了。”

谢玉婉说完,室内早已是一片哭泣之声。徐王妃拉着罗莞的手,忽然转向翁老太君道:“老祖宗。就算是儿媳妇自私吧,您……您就成全了莞丫头吧。她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和锋儿至死不渝的,锋儿……锋儿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翁老太君心乱如麻,这会儿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听罗莞哽咽着轻声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老祖宗,王妃娘娘,世子爷虽死了,可他的魂定然就在我身边,我知道,他一定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一定会的……”

翁老太君长叹了一口气,擦着眼泪道:“罢了罢了,谁能想到。你竟是这样痴心孩子。你既这么说。我老婆子若是不成全你。岂不让我那好孙子怨恨。傻孩子,你以为我老婆子就没有私心?我就不盼着青锋将来也有个伴儿,在泉下不至于孤零零的?我只是心疼你……”

“老祖宗何必心疼我。到时候我嫁进来,有您老疼着我。我只怕不知道多开心呢。”罗莞听到翁老太君这么说,心中大石放下,用手擦了擦眼泪,忽听一旁徐王妃和谢玉芳等纷纷道:“这话我们不服,什么意思?只有老祖宗是疼你的?倒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罗莞连忙道:“是是是,我该死,不该忘了王妃娘娘和妹妹们。只是王妃娘娘也就罢了,妹妹们要怎么疼我?我倒是不明白,分明一二年间,你们也就嫁人了……”

不等说完,几个女孩儿已经扑上前来拧她,如此,室内的悲伤气氛方冲淡了些。

“好了,别闹了,这么说,莞儿是想在果园里樱桃满枝的时候嫁过来?那时间可不是很多了,要从现在就开始筹备呢。”

徐王妃打断了众人,向翁老太君道。

谢玉婉等连忙道:“不是樱桃满枝,是那大樱桃满枝,就是去年拿回来的那几个大樱桃,老祖宗和王妃还说很好吃的那几个,等到那大樱桃挂满枝头,怎么着也要是端午后了,时间虽紧巴,却也够用。”

“唔,若是这样,倒的确还好。”徐王妃点点头,看向翁老太君道:“既如此,老祖宗,我这就派人选日子,选好了来告诉您,如何?”

翁老太君看了罗莞一眼,叹气道:“莞丫头,你可真的考虑好了?这……这可是你的一辈子啊。”

罗莞郑重点头笑道:“我知道,老祖宗不用为我伤心,我……我觉得很开心呢。”姐这可不是什么封建糟粕思想,想着守节什么的?姐只是因为爱情,懂吗?曾经沧海难为水,姐有过这么段生死不渝的爱情,有这么个人倾心爱过我,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他守一辈子,值了。

“朕听说,你拒绝了新安候府世子,一定要嫁给青锋的牌位,这是真的吗?”

御书房中,罗莞成为第一个能够迈进这里的女人,即便是皇太后和皇后妃嫔们,也从未踏足过此处。也因此,在太后宫中听见皇上竟召她御书房见驾时,就连太后和她身边那几个嫔妃都惊讶极了。

罗莞心中也很惊讶,暗道该不会皇帝认为我出身低微,不配嫁给谢青锋的牌位,所以准备棒打鸳鸯吧?嗯,应该不会,就算他不考虑我和路王府,难道就不怕他那个表弟从九泉之下爬出来找他算账?

心中转着许多念头,但罗莞并没有忽视皇帝凌晨这口气凌厉的问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回皇上,民女的确是要……嫁给谢将军的牌位,不过新安候府世子并没有向民女提过亲,请您慎言,毕竟,这关系着世子的名声。”

“呵呵,果然是好朋友,这会儿你还替那小子的名声着想。”凌晨冷笑一声,然后一挥手,不耐烦道:“行了,别扯这些了,朕就问你,你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一个死人吗?若是你喜欢云白,不必管新安候,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如此的天恩浩荡,就算是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只怕也要动容,如果此时此刻不是罗莞坐在这里,换任何一个人,大概都要跪下大呼“谢主隆恩”了,然而罗莞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镇定道:“民女多谢皇上关怀,不过不必您费事了,路王府已经上门提亲,我娘也已经答应,民女……很快便会成为路王府的孙媳妇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罗莞嘴角边露出些微笑容。

凌晨倒吸一口冷气,从谢青锋嘴里,他知道眼前这女子很大胆,只是却也没料到会大胆到这个地步。难怪当日她们母女被赶出去都没死。这样的女子,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如果你是想着嫁给青锋的牌位,就可以成为世子妃,从此后荣华富贵风光无限,那你就错了。青锋已经战死,无论朕愿不愿意,世子之位都必然要给他的堂弟,路王府的家业和爵位,总不能让一个死人来继承。”

凌晨毫不犹豫说出残酷的真相,却见罗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摇头道:“皇上,若民女说,世子妃这个名头根本不放在民女眼里,您是不是不会相信?可即便如此,民女还是要告诉您,别说世子妃,就是青锋今天犯了罪,被贬到天涯海角,民女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颠沛流离。荣华富贵风光无限是什么?能吃吗?有果子甜吗?”

“嘶,你大胆。”凌晨还没被人这样调侃过,虽然可以从这些话中听出罗莞对于自己“误会”她的愤怒,但这女子的胆量也真可以包天了。

皇帝的吼声也没让罗莞畏惧,因为她了解凌晨的性情,别看这厮今天的话如此刻薄。其实他应该也是希望自己心甘情愿嫁给谢青锋这个死人吧,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试探罢了。

“其实民女的胆子不算大吧,若是世子爷此时还站在这里,应该比民女的胆子大上几分的。”罗莞叹息着回想谢青锋的性情,而凌晨也怔住了,好半晌才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是青锋在这里,那混账东西说不定会动手揍朕。”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说到这里,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笑容慢慢淡去,他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门外虚无的方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喃喃道:“朕真的很想他啊,如果那家伙活着多好?老实说,朕真的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明明之前钦天监那些老家伙都说他是长寿之相,他怎么……怎么就能死了呢?”

伴随着这似是自语般的呢喃声,罗莞清晰看到皇帝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有微光在闪烁,即便对这位皇帝的性情有些了解,她还是被这发内心的悲伤给震动了:这可是皇帝,是九五之尊,风趣幽默,却又手辣心狠,他为谢青锋悲伤,罗莞并不会很震惊,但是这份悲伤竟然持续到现在,这就不能不令她为之动容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陛下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罗莞道:“罗莞,你恨不恨朕?说实话,朕恕你无罪。”

罗莞挑了挑眉,轻声道:“皇上为什么会认定了民女恨您?”

“你不恨朕吗?是朕让青锋上了战场,如果不是朕要他去边疆,他就不会战死,他本就是个王府世子,只要不上战场,就可以和他最心爱的女人成婚生子,逍遥一世,但这一切,现在全都不可能实现了,而朕,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第二百五十章:赏赐

很狗血的话,尤其不该从一个皇帝的嘴中说出来,身为皇帝,怎么可以这样感情丰富而脆弱呢?然而罗莞心中却没有半丝的不敬和轻视:这是一个真性情的皇帝,是她所知道的皇帝中,最好的皇帝。

所以她缓缓地沉声道:“皇上是最了解世子爷的人,您心里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您的命令,他也一定会奔赴边疆。保家卫国,死而后已。别说是今天的世子爷,早在他十六岁上战场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是怀着这样的信念。虽然他战死了,和民女天人永隔,我想他的心中也会有遗憾与叹息,但是民女相信,他不会后悔,更不会抱怨。所以,也请皇上不要再时时自责,这和您实在无关。为了锦绣江山,苍生百姓,皇上有身为九五之尊必须担当的责任,青锋他同样有身为臣子和贵族子弟必须担当的责任。民女因为他的死痛不欲生,却也明白,埋骨沙场,他是死得其所。”

凌晨注目看着罗莞,似乎是在揣测她这话有几分真心。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静淡然的脸,眼神中的伤感和思念也都被很好的掩饰着,虽然在他面前,这点掩饰根本不算什么。

“好,你要嫁给青锋的牌位,朕准了,朕给你和青锋赐婚。实话说,朕很喜欢你,从青锋第一次带你入宫,朕就觉着你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但是朕对青锋的一片痴情却有点不以为然,再与众不同的女子,值得他那样倾心相爱吗?他可是王府世子。百战杀神。不过到今日,朕明白了。呵呵,生死不渝,这话人人会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守节之女令人敬佩,然而似你这般,还未提亲便要为他守节终生,这可算是从未有过之事。所以朕明白。青锋战死,你仍会嫁他;若是今日你先一步入黄泉,青锋碍于家世,未必能娶你的牌位,然而只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娶妻了。”

罗莞不语,她原本不信古代的男人能这样“忠贞不渝”,不过对象是谢青锋的话,她相信对方可以做到。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相信。

“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虽然只是冥婚,但有朕赐婚的旨意。这个婚礼不会委屈你。”

听到凌晨的话,罗莞连忙道:“皇上很不必这样大张旗鼓。民女并不期待什么盛大婚礼,路王府能让我成为青锋的妻子,民女已经很知足了……”

不等说完,就见凌晨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朕明白,有情饮水饱嘛。不过,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回去好好准备吧。”

太执拗太浪费了,一个冥婚而已,她只要成为谢青锋的妻子,至于一定要铺张浪费吗?就不能简单点儿?面对强势的皇帝,罗莞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不停腹诽着,一面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要收回之前那个“凌晨是最好的皇帝”的评价。

“姐姐,这是你的嫁衣?好漂亮啊。”

婚期定在五月二十,那正是大樱桃硕果满枝的时候。这些日子连蒋秋娘和元老太太都暂时搬到罗府居住,说到底,这已经不是罗海天的府邸,而是罗孚和罗莞的府邸,所以娘儿两个过来住,心中除了最初有些不适应之外,很快也就心无旁骛,投入到了帮罗莞准备婚事的忙碌中。

路王府那边同样是忙的热火朝天,世子虽然战死,然而他心爱的姑娘却矢志不渝,竟以青春妙龄之身,定要嫁他为妻。这让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等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敬佩,为了不亏待罗莞,再加上有圣旨赐婚,所以这一场婚礼即便是冥婚,却仍然准备的十分盛大。

两边都在忙碌着,就连谢玉秋谢玉芳谢玉婉也没能逃脱开去,徐王妃说的很清楚:将来你们都是要嫁人的,不趁这个时候儿学学打理家务,婚丧嫁娶之事,到时在婆家如何当家?因几个小姑娘也被抓了壮丁,日日忙的头昏脑胀。

好容易这一天,徐王妃请了京城郊外那个据说是专门给人配冥婚的婆子上门商议婚礼当日的过程步骤,三个小姑娘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一齐跑来罗府,她们和罗莞是惯熟了的,因也不等下人们通报,便闯进门去,恰好看见罗莞正在桌边仔细抚摸着自己的大红嫁衣。

听见谢玉芳的叫声,罗莞抬起头来,一面将那件嫁衣放回盒子中,却见三个小姑娘都争先恐后的跑过来,小心掬起嫁衣的下摆观看,一面赞叹道:“天啊,这……这应该是最上等的苏绣,这一件衣裳,最起码要上千两银子……”说到这里,几个小姑娘都沉默了,看着罗莞崇拜的眼睛都直冒星星:“姐姐,你素日里常说钱要花在正经地方,果然,看你平时节俭,如今买嫁衣布料,却是大手笔啊。”

罗莞听得哭笑不得,在三人头上各轻轻敲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这不是我买的,是今天早上宫中赐下来的,也不独独是嫁衣,还有配套的凤冠霞帔等,还有各样首饰珠宝布料,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把内务府搬空了,足足送了十大箱子来,我只觉着惶恐,我何德何能?竟然要皇上如此破费。”

“破费什么啊,这点东西对于皇帝哥哥来说,九牛一毛还谈不上呢。”谢玉秋谢玉芳等都笑了,目光四下一转,果然就见地上摆着十只大箱子,她们便道:“姐姐也忒瞧不起内务府,别说这才十箱东西,就是一百箱,一千箱,连内务府的一个库房也搬不空呢。”

罗莞笑道:“我怎么瞧不起内务府?刚刚那不是故意夸张吗?”说完却听谢玉芳道:“是了,我们来的时候,王妃嘱咐说,和姐姐说一声,成婚前两日打发人去果园一趟,不是说那时大樱桃都熟了吗?王妃的意思是今年的大樱桃也不用进贡,也不用卖了,就在婚礼当日摆果盘子用。”

罗莞怔了怔,旋即明白这定然是徐王妃也知道了她当日和谢青锋的约定。因看着三个女孩儿,就见谢玉秋笑道:“姐姐别看我们,实在和我与五妹妹无关,你只找四妹妹就好。”

谢玉芳咬着嘴唇,小声道:“没错,哥哥和姐姐的约定是我告诉娘的,当时娘都感动的哭了呢。因为我当日不懂事,在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娘一直都对姐姐的印象不太好,如今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将来姐姐过了门,还怕娘不拿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吗?”

话音未落,就听谢玉秋啐了一口,笑骂道:“少来这里马后炮讨功劳了,王妃对罗姐姐印象不好,那是从前,之后就缓和多了,后来姐姐立志嫁哥哥的牌位,王妃娘娘嘴上不说,我心里知道她感动的不行,那会儿就定然是把姐姐当亲生女儿待。你如今不说自己失言,倒还说自己是将功补过,其实最多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罢了,哪里来的将功补过?”

谢玉芳让她说的无言可对,只好起身扑到她身上不依道:“你这还是我的姐姐呢,就当着罗姐姐的面儿这样挤兑我,看我肯饶过你。”

罗莞和谢玉婉连忙上前拉开两人,罗莞笑着劝道:“行了行了,这就自相残杀起来了吗?不如看看这十箱子东西,若是你们有喜欢的,也拿几样去。”

女孩儿们的眼睛都亮起来,她们虽是出身富贵,然而内务府的精品首饰却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因都笑道:“皇上和哥哥感情一向深厚,如今赐给姐姐的首饰,必然都是精品,当真舍得送给我们?”

罗莞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就算今儿不送,将来我过去了,怕你们不天天来我这儿歪缠呢。我早就知道,凡是你们看中的东西,我是留不住的。”

一句话说的几个女孩子都笑了,也顾不上斗嘴,都跑到十个大箱子前,先把那满头珠翠的凤冠拿出来细细品评赞赏了一番,然后才看其它的首饰布料之类,一时间,室内的惊叫和赞叹声不绝于耳。

“我操他奶奶的,这群混球是要和咱们决一死战啊。无名,争点气,妈的这一次就把这些混账东西给斩草除了根,我看他们还有没有本事春风吹又生。”

原本宁静的小山村外,此时却变成了热闹混乱的战场。慕容元一刀砍翻身旁一个土匪喽啰,扭回身冲着不远处的无名大吼。

无名身边围着五个悍匪,都是身手高强的山寨当家的。从上一次他们突然袭村,却因为无名的横空出世大败而归后,这些土匪就对村子里忽然出现的这个大帮手留了心。那小子虽然年轻,可也太可怕了,就跟天上的凶神恶煞下凡了似的。如果可能,土匪们一点儿也不想招惹这尊杀神,那一战,他们折在那小子手里的好手就不下十二人,能不胆战心惊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恢复记忆

可是有什么办法?土匪们都是贪得无厌的,这些年来,他们就靠着袭击那个隐居村来得钱,不是抢劫村中人的财物,而是到隐居村隐匿的人,哪个身后没有一长串仇人?那些仇人身单力孤,不敢贸然进村报仇,就把目光投在了这些土匪的身上,他们或加入土匪,或出钱出人,只要土匪肯帮他们进村手刃仇人就好。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好几年,大部分时间,土匪们还是占上风的。因为他们人多,高手也多,隐居村里的村民虽然也彪悍,却并非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土匪们也精明着呢,知道只要隐居村一天不死光,自己的财源就不会断,所以每次战斗,即便他们占了上风,也从不会赶尽杀绝,往往只把出钱人的目标杀了,砍下首级换钱就算。

这么多年的战斗中,土匪们偶尔也有吃亏的时候,但这种时候很少很少,更不用提像上次在隐居村外,被无名一个人就杀了十二名高手的惨败,那一次,其他村民被那小子的悍勇之气激起了斗志,个个都是超水平发挥,打的这群联合起来的悍匪落花流水,最后发挥出“狗急跳墙”的潜力才逃脱出去。

土匪们心里憋着一团火,而这一团火在等来了援军之后,终于爆发了,二话不说就再次对隐居村发起了进击。

这一次的进击力量更加庞大可怕,然而隐居村迅速组织起来的反击却也同样不容小觑,双方混战了大半天。这可不同于战场厮杀,往往大战个一天一夜也是寻常的。这是高手间的战斗,耗费内力甚巨,这大半天过去,村外这片战场上连喊杀声都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是“咕噜噜”一串肚子叫声,怎么了?饿得呗。

“妈的这次又栽了。”

几个土匪头子看着四处丢下的尸体,大多都是己方的人,不由恨恨骂了一句。瞪着无名的眼睛像是能冒出火来。因为这小子杀掉的土匪最多。

土匪们丧失了斗志,攻势瞬间土崩瓦解,不得已只好再次撤退。隐居村里的人愣了一下,却也不再追击,他们也都累了,如果土匪们再坚持一刻钟,到时候隐居村形形色色的村民们能否坚持住,还真是个未知数。

无名皱了皱眉头,他总觉着这样是不对的。敌军溃逃的时候。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吗?只是村民们都收了武器。他孤身一人,却也不能犯险,因此也转身往慕容元走去。

“无名小心。”

没走几步。就听到慕容元的大叫声,无名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飞身而起,却不料虽因为反应及时而躲过了一个土匪挟怒发来的暗器,可是脑袋却一下撞到了上面的大树枝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操啊!”

慕容元吼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心想失忆的影响真他妈巨大啊,无名是个多聪明厉害的人,这时候怎么就忘了脑袋上面那颗大树枝呢?

“无名……”

村子里的人不约而同涌过去,慕容元也紧随在人群后,就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失忆青年,此时却被一根大树枝给撞得昏了过去。

“这大半天打的太累了,不然无名绝对不会昏倒的。”

慕容元和孙大夫异口同声叫了一句,却听罗刹女冷冷道:“行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听你们说他多厉害?还不赶紧抬回去休养?谁知道那些混蛋什么时候就又卷土重来了呢?”

胖胖的孙大夫也点头道:“没错没错,我这就跟慕容兄弟一起回去,亲自照料着无名兄弟,他现在就是咱们村的门神啊,有他在,那些悍匪又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纷纷点头,接着各自散去。这里慕容元和荣嫣孙大夫等人把无名抬了回来安置在床上,见他一直未醒,慕容元便有点担心,问孙大夫道:“这小子该不会撞出毛病来吧?他……他已经失忆了,老天再让他痴呆了,我的天,这人到底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是个树枝罢了,撞傻倒是不至于,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带来一些好处。”孙大夫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好处?不撞傻就值得庆幸了,还能有什么好处?”慕容元惊讶,却听孙大夫笑道:“别忘了他可是失忆之人,也许这一撞,就能再把那些记忆给撞回来呢?”

“还有这种事?”慕容元眼睛瞪得更大:“孙大夫,你不是蒙我吧?”

“笑话,我蒙你做什么?”孙大夫冷笑一声:“你自己没见识罢了。因为撞击而失忆,或是因为撞击而恢复记忆,从来都是寻常的事,我早年间在江湖行走,这样事遇见过不下十几件。”

孙大夫这里志得意满的教育了慕容元一通,让他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孤陋寡闻之后,便转身准备继续查看无名的情况。却不料一转身之后,竟看到无名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就坐在床上,目光充满威严的审视着他们。

“不是吧?”

孙大夫愣住了,一边慕容元让他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不等说完,他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捅了捅孙大夫,舔了下嘴唇小声道:“您老给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这小子记起了从前,却把这段时间和咱们并肩作战的记忆又给丢了吧?”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所以孙大夫下意识就打了个冷颤,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不怒自威”这个词,然而他此时才发现,自己过去知道这个词,却从未理解过这个词,原来真正的不怒自威,就应该像是眼前这人坐在床上,只用目光便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威严,尤其是想到无名在这段时间表现出的彪悍战斗力,孙大夫就觉着嘴里似乎开始发苦了。

“慕容大哥,孙大夫。”

正当孙大夫和慕容元惴惴不安的时候,床上的无名终于开口了,听见自己的名字,两个男人终于松了口气,待听到对方又问了一句“嫂子呢?”他们就彻底把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给放下了。

“你嫂子在厨房忙活做饭呢,让那些狗娘养的这么一搅合,早饭和中午饭都没吃。”慕容元气哼哼的嘟囔着,然后眉开眼笑来到无名身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无名,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恢复记忆忘了咱们呢。”

无名微微一笑,对旁边的慕容元淡淡道:“慕容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我的确是恢复了记忆,但我没有忘记你们。”

“啊……啊?”慕容元张大嘴巴,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般呆呆看着谢青锋,下意识问道:“那……那你是谁?”

“我姓谢,谢青锋是我的名字。如果慕容大哥出了村子,去外面打听一下,你就会知道,我是两年前在大夏和匈奴的战争中战死的三军统帅。”

谢青锋平静的述说着,但他心里却已经是忧急如焚,做梦也没想到,上天竟然会开这么大的玩笑:自己身中剧毒,落入咆哮的石兰子河,竟然还能活下来。好吧,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奇迹,但问题是:远在京城的父母亲人们肯定不知道这个奇迹,两年啊,当初接到自己战死的消息,他们要怎么撑过来?谢青锋简直不敢想象,尤其是祖母,老人家年岁已高,不会在惊闻噩耗后出什么事吧?

隐居村是从不和外界往来的,他们自己种地,去山后的石兰子河打鱼,在山林里打猎,也正因为与世隔绝,所以没有人猜出谢青锋的来历。那些悍匪倒是知道两年前大夏元帅和敌军统帅同归于尽的消息,然而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大夏元帅会掉进河里失忆啊,何况与隐居村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战斗,谁还有心思在战斗开始前八卦一下村里这个忽然出现的战斗力惊人的年轻小伙子?

这真是阴差阳错,种种巧合让谢青锋就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便是两年时光过去。

简单和慕容元孙大夫等人说了一下自己落河失忆的事,此时荣嫣也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一大盆菜汤,知道谢青锋恢复记忆后,善良的妇人打从心眼里高兴,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这个相处了两年的小兄弟站起身来,沉声道:“慕容大哥,嫂子,这两年多谢你们收留我,然而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京城,我必须尽快知道我父母亲人的情况。”

慕容元心想都两年了,你爹娘亲人该接到的信儿也都接到了,该死该昏的应该也都死了昏了,你这时候回去还有个屁用啊。然而这番话他没有说出口,虽然自己在世上的亲人只剩下了妻子一个,但他能够理解谢青锋此时忧惧的心情。

“再怎么急,也吃了饭再走,不然路上等着饿肚子吗?”

荣嫣这个时候尽显“长嫂本色”,一把把谢青锋摁下来:“我再去厨房给你烙几张饼,带着路上做干粮。”

“多谢嫂子。”谢青锋叹了口气,知道荣嫣是为自己着想,而且她说的也没错,于是又坐了下来,仔细想想,方问起慕容元等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五十二章:冥婚(上)

慕容元笑道:“兄弟你不用问,咱们都是江湖客,让仇家逼得没办法,逃到这里隐居起来,大家伙儿有缘,就这么一代代住下去呗,我们是不打算出去的了,就算你是路王府世子爷,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江湖上的事,毕竟和官府没什么关系。”

他会这样说,谢青锋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还有些担心,两年的相处,让他知道这些人也不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到之前那些悍匪的勇猛,他很是为慕容元等人担心。

却听孙大夫哈哈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那群土匪和咱们都纠缠了好几年,有的时候一年里能打两三回,有时候两三年也未必打一回。因为小兄弟在,这两年着实是把他们揍得够呛,日后还想来给咱们找不自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你放心,土匪厉害,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啊。”

谢青锋叹了口气,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终归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土匪固然可恨,但隐居村的村民们又有哪个手上没染血的?他们既然如此选择,那自己也的确没有理由进行太多干涉。

“莞儿,你今天就要出嫁了,娘也没什么话好嘱咐,这都是你自己选的,凭心说,世子爷也的确是好男儿……”

看着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因为新婚而用心装扮显得美丽端庄的罗莞,蒋秋娘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想说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哽咽了,听到女儿轻声劝着自己。她忍不住就一把抱住罗莞,呜呜呜的哭起来,一面喃喃念道:“我的儿,你……世子爷再好,那也只是一个牌位,你……你嫁过去,可怎么活?”

“娘。你担心什么呢?”罗莞搂住了蒋秋娘,因为两年来基本上是住在罗府,和母亲也是聚少离多,所以如今出嫁,不过是从罗府挪到了路王府,她倒不觉着怎么伤感,因微笑劝说道:“我立志为世子爷守节,那府里的老祖宗和王妃娘娘心里只有敬重感激,焉能对我不好?就是几个姑娘。从前我们虽不合,如今却好的跟亲姐妹一样,难得她们性子娇贵,对我却也是尊敬爱戴的。虽说我是嫁给了一个牌位,可那牌位上,是我心爱的男人啊。娘。女儿这一生,心满意足了,没有男人的日子。难道就没法儿活了?当日娘被赶出家门,咱们娘儿几个相依为命,不也是过来了?”

其实罗莞对于什么立志守节之类的话是完全当做狗屁的,她和谢青锋举行冥婚,那是因为这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情,和压迫妇女的封建糟粕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入乡随俗,在所有人面前,她不得不拿这四个字儿做理由,这还真是让她憋气。

“你如何和我比?我当日还有你们两个。”

蒋秋娘听了女儿的劝,仍是不能释怀。却听罗莞笑道:“怎么不能和娘比?我比娘当日还好呢。我不过是嫁给喜欢的人的牌位,娘当日可是嫁了一条白眼狼。若说儿女,这也容易。我虽生不出来,将来觉着寂寞了,也可以去抱养两个啊,是不是?所以您就别为我担心了。这几天您先和外祖母在这府里住着,等我回门后,您再回乡下,呵呵,只怕良叔要气死了,无缘无故的,让我把娘拖来住了这么些日子,倒让他独守空房。”

一句话险些让蒋秋娘破涕为笑,不过看到女儿眼里脸上的满足之意,她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了:莞儿说的没错,她原本完全不用替世子爷守节的,这连亲都没定的人,另找门好亲事嫁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她矢志不渝,就凭这一点,那路王府的人也必然不会亏待了她。其实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用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锣鼓喧天,不一会儿,喜婆就进来说是花轿上门了。

路王爷和徐王妃只得谢青锋和谢玉芳这一对兄妹,还有谢玉婉是个庶女,其他儿子,竟是连庶子都没有一个。好在谢二老爷还有两个嫡子,也就是谢青锋的堂弟,虽然年岁不大,长子却也有十二岁了,此时手里战战兢兢捧着堂哥的牌位进门来,看了眼凤冠霞帔的罗莞,心想都说嫂子容貌寻常,这不也挺漂亮的吗?

这里蒋秋娘见替谢青锋迎亲的小男孩儿已经进来了,只得强忍着心中不舍,替罗莞将那大红盖头蒙上,然后轻声道:“好孩子,去了婆家,别十分要强,脾气和顺些,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罗莞拜别了蒋秋娘,和谢青松一起走出大门,她心中觉得十分怪异,暗道自己都二十了,身边迎亲的竟然是个小正太,这……这情景也太诡异了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老草吃嫩牛呢。

“新娘子上轿啰。”

喜婆在耳边的喊声让罗莞一时间有些怔忡,她转头对身边那个喜婆轻声道:“二少爷好像很害怕这个牌位,可以由我捧着牌位吗?”

喜婆一愣,接着才明白这新娘子是想捧着牌位坐花轿,连忙笑道:“若是没人代娶,自然就是由姑娘捧着牌位嫁过去。可如今路王府安排了代娶的人,姑娘若还捧着牌位,那二少爷坐在马上,岂不真成新郎官了?这怎么行呢?”

“哦,那就算了。”罗莞也有些无奈,她能看出小正太对这块灵牌的恐惧,她也不怪谢青松,这么点儿的小孩子,惧怕鬼神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谢家姐妹们都说过,这孩子很聪明,读书习武都不错,唯独胆子有些小。原本还想帮他一把,那可是自己心爱的人的牌位啊,自己想和他的魂魄亲近一下尚且不得,别人却畏之如虎,这是何必呢?谁知让喜娘把这要求给驳了回来,罗莞想想也有道理,遂作罢了。

坐在花轿中,外面是喜庆喧天的锣鼓声,罗莞悄悄揭起盖头,看着华丽的轿内摆设,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四角上那垂下来的四颗鸽蛋大小的东珠。

“青锋,我今天终于嫁给你了,你看见了吗?啧啧,你看看老太君和王妃娘娘多破费,这东珠怎么还不得几千两银子一颗?竟然就随随便便装饰在轿子中,万一让小偷盯上怎么办?是了,别说小偷,就是江洋大盗,也未必敢打这轿子的主意,就算不怕路王府的势力,他也定会害怕你的英魂。呵呵,虎死不倒威呢,你可比老虎厉害多了,是不是?”

罗莞一边喃喃自语着,便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她连忙使劲儿甩了甩头,轻声道:“不能哭呢,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我可不能哭,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不是心甘情愿的嫁你。唉!她们又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谢青锋,你这个混蛋,招惹了我就死,最过分地是连做梦都不给我托个梦,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之夜我也不期望你现身了,毕竟阴阳两隔,但是……你这家伙必须给我托梦,你必须让我梦见你明白吗?哪有你这样儿的,一去两年都不让我再看看你,你知不知道只靠回忆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不是大元帅吗?阎王爷那么容易就镇了你的魂魄?你那份儿悍勇都哪儿去了?就算杀一条血路,也该从阴间爬出来看我一眼吧?”

这份儿自言自语若是让阎王爷听见了,只怕要出一身冷汗:好嘛,这女人多大胆,撺掇着她死了的丈夫造阴间的反。这还有谁敢收她夫妻俩的魂魄啊?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路王府,进了门之后,罗莞才知道皇帝凌晨也来了。虽然只是一桩冥婚,可因为路王府的崇高地位,和皇帝纡尊降贵亲临婚礼现场,因此时不但是高朋满座,而且预先准备的酒席都快不够用了,幸好路王府的院落和房子极多,连忙又在别的院落里摆开桌椅,凌晨又命人回去召了几个御厨过来帮忙,方把这些人应付过来,不至于一团忙乱。

这些和罗莞都没什么关系,她只要按照那些事先记住的规矩和捧着牌位的小正太拜堂,然后被送入洞房就好。

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看着蒙着盖头,安安静静站在面前和谢青锋牌位拜天地的罗莞,心中悲伤无以言表。皇帝凌晨和平王爷站在一旁,安静温柔的白痴王爷似乎也察觉到今天这场婚礼的不对劲儿,明明是大喜事,为什么舅舅的眼泪却掉下来了?舅妈更是转头用帕子捂着脸,外祖母的神色倒还好,可是脸上怎么好像水洗过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