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长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孔,表情也是淡淡的,“是,章大小姐纵火是因为章家二小姐和她未婚夫有了私情,在清源寺幽会亲昵时被人看到,为了二小姐名声着想,章泽天和吴氏逼她退让,章大小姐当晚便纵火消失,至今未见人影。”

瘳瘳几句,将事情说了个通透,夏靖气得肝疼,只恨不得打上门去将那不要脸的章家人活活剐了!

“章泽天,章泽天…”薇儿的事发生太多年,她现在处境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就算现在知道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可秋儿的事,没完!

“要打要杀也是一会的事,坐下。”段梓易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心里热热的,对那小姑娘更激生了几分欣赏。

“依我之见,若只是此事,她不至于做得如此极端,将自己的嫁妆都烧了,那分明是不想留给别人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那章俏儿不止抢了她未婚夫,还想夺她嫁妆?”

“是不是,找到人问问不就知道了?”段梓易回头吩咐,“找到章大小姐。”

“是。”

夏靖猛的起身,“我去一趟章家,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真欺秋儿娘家无人么?”

这次,段梓易没有拦着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眼神悠悠的望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靖的手段很粗暴,一进章家,二话不说看到什么毁什么,主院几乎是毁得什么都没了。

吴氏又怕又恨,看到章泽天疾步过来忙跑了过去,紧紧拉着他的袖子藏到他身后。

章泽天的心得到极大满足,将人牢牢护在身后,喝斥道:“夏靖,你住手。”

夏靖倒是真的停下来了,不过却是因为这屋里已经砸得没东西可砸了。

“章泽天,秋儿若是没事也就算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那宝贝二女儿这辈子别想安稳。”

“你吓唬谁,我章家的女儿我护得住。”

“秋儿是不是你章家的女儿?你护住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走出来几步,夏靖冷笑,“今天我就是替秋儿出气来了,你若是想对付夏家只管去,摸摸自己的良心,数数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别以为夏家只是一介商人就可以随意欺辱。”

面对走近的人,一众护院纷纷后退让出路来,这人,他们远不是对手,只得眼睁睁的看他走远。

章泽天此刻心乱如麻,只担心夏薇的事真被夏家知道了,哪还能看到这些。

“我出去一趟。”

ps:儿子生病,把我折腾得够呛,才把他哄睡了,更得晚了,抱歉。

029章客来

“出气了?”看着在对面落坐的人,段梓易执壶给他倒了杯茶。

“哪能是砸点东西就能出气的。”夏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这么做是想让章泽天知道我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另外也是间接告诉他我们也不知秋儿的去向,外加吓一吓他。”

段梓易心里暗暗摇头,这夏靖什么都好,就是脑子简单了点,不过也因为他是个简单的人,自己才乐意和他搅和到一起。

聪明人他见多了,腻歪。

晚上,夏靖单独去了城主府。

段梓易见惯贵族之间的伎俩,自不会给人算计自己的机会,单独留在了客栈,他现在更想知道那小姑娘躲到哪里去了,总不能真的出了城。

“你确定?”

“是,她们挑的时间太好,当晚不止巡逻官兵没尽责,还起了雾,很好的掩盖了她们的行踪,所以…”

居然断了线索?段梓易闪了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若真的出了城,她们如何自保?梁国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要找个人出来谈何容易。

“没有查到任何异常?”

“是。”

“这可真是本事。”段梓易喃喃的道,“再查,多散人手下去,城内查不到就去城外周边查,她们有三个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是。”

安静的屋内,段梓易轻声低语,“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章含秋,秋儿,你要藏得再好一些,千万别被我找着了,不然…多无趣。”

∽∽∽∽∽∽∽∽∽∽

夏靖的动作如猫一般落地无声,不敢将耳朵支得过长,要是不小心撞破什么事,妹妹这辈子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偷听婆子聊了几句,确定郭子良今天没有过来后才放心潜进屋。

夏薇正坐在梳妆台前走神,铜镜里明明印出了另一道身影她还是没有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人。

夏靖无奈,只得低声唤人,“薇儿。”

夏薇猛的回头,又惊又喜的看向终于盼着的人,“二哥…”

“别动,坐着就行。”夏靖一点不讲究的在妹妹的坐塌旁边席地而坐,将提在手里的鞋子放到一边,干净的那面落地。

夏薇知道二哥这是为自己着想,眼睛瞬间红了,在娘家受尽宠爱无忧的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薇儿,这里我不能久呆,咱们长话短说,秋儿的事,你知道吗?”

夏薇用力点头,眼里全是恨,“章泽天那个杀千刀的,一定是他逼迫了秋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

“这事发生后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这十来年,他何曾敢私底下和我相见?好不容易得着了城主的宠信,远远的避开我还来不及。”夏薇冷笑,“不过此事应该不是秋儿临时决定的,年前开始秋儿便陆续将一些值钱的东西转移到了静一那里,静一后来打听过,汝莲将我留下的嫁妆里一些用不上,但挺值钱的都拿去换成了现银,还拜托静一帮她买几个得用之人,事后我去见过静一,静一告诉我放在城外养着的三个奴隶不见了,听那村子里的人说是随一辆马车一起离开的,只是她后来帮着买下来的几个壮实婆子因为放在莲溪寺没能跟着一起离开。”

“年前我去见过秋儿后她让我给她送些桐油进去,应该就是为纵火做准备的。”夏靖肯定妹妹的说法,“看样子秋儿是真的出城了,也不知道她身上的银子够不够,那几个奴隶信得过?”

夏薇嘴里泛苦,“我们现在人都找不着,就是信不过又能如何?我只能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我的秋儿一定不会那么苦命,她那么聪明,有胆识有魄力,就算遇着难处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可是两人都清楚,没有自保之力的女人去了外面会有多艰难,他们更担心才十三岁的秋儿会被人欺负了去,那会赔上她一辈子。

他们都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

只是这般想着,夏薇便悲从中来,她的一辈子毁在章泽天手里,千般忍耐,只为给女儿保一个平安,最终却还是落至如今的局面,章泽天,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夏靖心里也不好受,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话,“明天我去一趟莲溪寺,秋儿说不定会转过头来将东西拿走。”

“静一从不见男客,我已经和她说过了,不管是秋儿本人还是让别人来拿东西,都让她留下她们现在的落脚点,二哥,这事还得求你,我出入不方便,就算知道了秋儿的动向也没法追过去,你,你就当可怜我们母女,帮她一把。”

“傻妹子,你是我亲妹妹,秋儿是我亲外甥女,我不帮她帮谁?不然不就跟章泽天那没良心的混蛋一样了吗?”出嫁前天真娇媚的妹妹啊,现在看着依旧美得倾城,眉宇间却全是化不开的愁。

“秋儿一定会好好的,你放心,就是找遍天下我也会将人找出来的,到时我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这贵族家是绝对不能去了,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商户家,一世着白衣也总好过被婆家糟蹋。”

夏薇苦笑,她已经是前车之鉴了,哪敢再让秋儿重走这条路。

两兄妹又说了一会话,看着时辰不早,夏靖才提溜着鞋子翻穿离开。

夜里的风很凉,夏薇在窗前站了很久,直至全身都冰凉了才关上窗户上床。

受了这夜寒,今晚再不盖被子,明天应该就能病上一遭了吧。

她现在能倚仗的不多,城主对她的宠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武器。

章泽天,我没那本事毁了你,却能让你后宅不宁,让你和吴氏失和,不过是让城主以为我吃那美人的味罢了,多装上几次便是。

被几人惦记的夏含秋却远比他们想像的要过得好。

书印出来后,头开始几天根本没引来任何人的注意,夏含秋知道这事急不来,一次次在心里说服自己不着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让汝娘带人去一趟莲溪寺将东西接来,家里没有人情来往,不过是一日的吃喝拉撒,开销并不大。

有那笔金银过上几年不成问题。

几年时间,她不信她的故事吸引不了人。

闺阁小姐有限的活动也不过是小姐妹的茶话会,做做女红,扑个蝴蝶…那些能和自己的故事相比?

她现在缺的,是让她们注意到书香斋的机会。

怕自己的浮躁影响到大家的心情,夏含秋近几天不常出屋,一发狠,不过三日时间便将这个故事结了尾。

听到这些又是要印成两册,塔松想到之前印的都还没有动静,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夏含秋知道他的担心,却没法解释她对自己的自信。

“书香斋,找到了,在这里。”一辆马车里探出几个脑袋,皆戴着帷帽,听声音便知道年纪都还不大。

塔松正好从侧门出来,闻言不由停下脚步,心里升起希望。

直到看着几个小姐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进了书香斋的门,塔松才松了口气,脸下不由得露了笑,看样子小姐的用心没有白费。

今日在铺子里轮值的是砚良,看到有人进店忙带着一脸笑迎上去,“几位客人需要买些什么?”

“那个,就是你们放在陈记胭脂铺子的那本书我们都看完了,那里的小二说后面的只有你们这里才有买,是不是这样?”

终于有人看上了!

砚良笑容咧得更开了,“是,三位小姐请看,里面那一排都是,第一排放着的是您看过的第一册,第二排是第二册。”

三人里两个兴奋的跑去拿,剩下的那个却没动,只是问,“一册二册,后面是不是还有个三册四册?”

“小姐高见,确实如此,我家主子说后面还有。”

“哦?这是你家主子写的?”

“是,说是做消遣之用。”

“你家主子倒是好闲情,我倒不知这会亭城何时来了这么一号有才的人。”

砚良到底是底子薄了些,对这样的言语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能勉强挂着笑脸应对。

塔良从柜台后转出来,不卑不吭的接话,“我家主子确实是前不久才搬来的,在这无根无基,也无亲无故,以后还望小姐多多关照。”

“奴隶?”

“奴是。”

就在塔良以为要被羞辱时,那小姐却往里走去,一步一步闲庭逸致的像是走在自己家里。

拿了好几本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抬头,语气里全是兴奋,“莹莹,我想多买几本。”

“我本也打算多买几本,娘和嫂嫂一日日的也闲得很,有这故事看着也少些矛盾。”

另外两人可没这个莹莹敢说,虽然她们心里未尝没有这般想。

三人都拿了一二册,数量有些出入,多的一二册各拿了六本,少的则拿了三本。

“这书你算我们多少银子一册?”

“小姐,这书是我们主子亲自写了去印出来的,只卖二两银子一册,绝对没有胡乱开价。”

“二两,倒也确实不贵,结账吧。”

最后一共是三十六两,三人痛痛快快给了钱,抱着书就出了门。

塔良看着那一小堆银子,傻笑着只恨不得现在就去小姐面前表个功。

ps:恩,会在元旦上架的,听说双倍月票,大家弄张保底啊!上架求支持。

030章冒险

有一就有二。

少有贵人造访的巷子里这日后多了许多马车出入,引得旁边四家铺子频频引颈张望,那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店家此时都活络了心思。

他们的铺子都是经营多年的,每年都能小赚一些,可那只是小钱,他们也想换个营生,但是大的营生他们没本钱,小的营生吧,又担心折腾来折腾去还没这成衣铺子赚得多,于是那心思也就搁置了。

可现在,有人开了个好头,不吝于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不过还是得再看看,要是这铺子只是暂时有点动静,那他们也就不用去废那心思了。

夏含秋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布衣站在角落,手里拿了本书装作翻阅,心神却全放在进出的客人身上。

她来了有一个时辰了,进出的客人有十九个,出乎她意料的,居然男客不比女客少。

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大贵之家的女子出门不易,让家中兄弟帮着来买上几本也是平常。

为了打响名头,她这个故事可以说没多少剧情和逻辑,就写一对门当户对的男女相爱甚深,却因为两家是世仇而无法结合,两人为了在一起想尽办法,冲破束缚,最后感动两家成全了他们的故事,当然,两家也从此化敌为友,成了亲家。

男人看了这样的故事只会嗤之以鼻,憧憬爱情偏又无法在婚姻上自主的女人却会为之着迷。

她打的就是女人的主意,想赚的,也是女人的脂粉钱。

编织美梦赚钱,谁又能说这钱赚得昧心?

再一次看到进店的是男客人后,夏含秋将手中的书放回去,从偏门回了内院。

她得开始写下个故事了,唔,下个故事里伪善的后娘就用吴氏为原型好了。

“老奴见过小姐。”

夏含秋停下脚步,“汝娘,有事?”

“如月,你先行一步,我和小姐说点事。”

如月看小姐微微点头才行礼退下。

“您将人调·教得很好。”看着背挺得笔直,行走间很有模有样的如月背影,汝娘感叹道,谁又能想像到就在一个月前她还衣不蔽体呢?

“她自己也争气。”夏含秋走到游廊叠回处的亭子里坐下,天气渐渐热了,这里不止有树荫,还有凉风习习,很舒服,“说吧,什么事。”

汝娘在她面前蹲下来,细细的给她拾掇衣服,她的小姐,就算穿着一身布衣也掩不住气度,“小姐,老奴想回去一趟武阳城,您的东西得拿过来,另外,老奴也想留个信在静一师太那里,让夫人知道您无恙,其他人老奴说不好,夫人却一定是担心您的。”

“她现在早就不是章泽天的夫人了,在城主那里却也只是如夫人,以后,你还是唤她娘家时的称呼吧。”夏含秋微微抬头,看着外面被风吹动的筛筛筛响的树叶,“去一趟也好,东西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我叫塔松陪你一起去,进城时记得装扮一番,别被人认出来,坐家里的马车里,不到非得露面的时候不要露面。”

“是,那夫人,不,三小姐…”叫夫人三小姐,叫小姐还是小姐,这辈份可就乱了,汝娘无奈的笑,“要给姑小姐留个话吗?”

“留吧。”夏含秋觉得姑小姐比夫人听着顺耳多了,“只是那静一师太真的信得过?把我的所在之处告诉她没问题?”

“老奴说不好,只觉得那人和姑小姐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真要信…老奴也不敢全信。”

“我写封信吧,封口封得死一些,让她转交给娘就是。”

“可行。”

这段时间夏含秋伏案的时间多,如月一看到她坐下去便和往常一样过来替她磨墨。

提笔蘸了墨,想了想,几行字一气而成。

明明该是最熟悉亲近的人,如今却连说句亲昵的话都觉得不自然,明明母女感情不弱,陌生感却总是夹杂其中,这种情况,夏含秋也很无奈。

除了一句自己现在很好,希望娘亲注意身体,再加上自己的地址,一封信里居然再没有其他内容。

不知道看的人心情如何,夏含秋觉得心酸。

她的父母缘薄,以后恐怕子孙缘也很悬,要不是没听说有女人是天煞孤星,她真怀疑自己就是那命。

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夏含秋不再去想这些,因为这些不能想,想了会让她觉得——她活着,真多余。

心情太晦暗,夏含秋决定今天不写新故事了,免得好好的一个爱情故事被她注入太多悲情。

还是去书香斋吧。

“啾啾…”肩头上一重,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趴着的是谁了。

“啾啾,那里你不能去,要是被人看到你,说你是他们的怎么办?我保不住你。”日日和这小家伙作伴,夏含秋一点也不想半路出来个认亲的人,说啾啾是他的。

她在这会亭城无根无基的,要真是如此,为了在这地方生活下去,她只能将啾啾让出去,只是想想她便觉得满心不愿。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她坚决不带啾啾去书香斋。

“啾,啾啾啾…”

将小东西从肩膀上扒拉到手里,夏含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柔声安抚,“我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啾啾…”

将这句理解成‘要去’,夏含秋煞有介事的和它谈条件,“那我叫如月去给你拿果子,你最喜欢吃的那种。”

“啾…”

“那我当你同意了啊。”点了它小脑袋好几下,夏含秋回头吩咐,“如月,去给它拿些甜瓜来。”

如月这一个月来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忍笑应下来,转身就真去拿了。

她知道这小东西可听小姐的话了,小姐说了不许它去它就一定不会去,比人都听话,她们私底下都说这小东西听得懂人话。

捏了捏啾啾耷拉下来的耳朵,夏含秋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