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在了…我是说如果,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聂明烨?”我从怀中掏出了锦绣同心结,“你说可以把他送给心上人,对不对?可我来不及给他…”

他盯着我手中的结,眼中有一种伤痛清晰地显露出来。他的眸子停在我的脸上,我的双手在他哀伤的注视下几乎颤抖,“没关系…我…”我立刻把结收了回来,他却握住我的手腕,展开笑容,“不是孤不帮你,而是要等你好了,自己给他。代送的不灵。”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刻意忽视心中挥之不去的那种心疼。他起身下了床,随手整了下身上的衣服,轻松地说,“孤出去看看厨房准备了什么吃的,你要吃什么?”他的脸色恢复如常,像以往一样亲切地看着我,“素菜和粥?”可还没等我回话,他就匆匆出去了。

他在难过,我刚刚的举动一定伤害了他。如果那天我没有听到夜朝夕和他的对话,我还可以原谅自己,但我明知道,我还伤他。我咬了咬嘴唇大骂了自己两声笨蛋,然后对着空气连说了两声,“对不起。”

之后的一整天都没再见到他,苏天搏他们陆陆续续地来看我。我只搪塞说是劳累,便让他们回去工作了,因为我知道无冶县的公事实在太多,他们根本就抽不开身。

直到我睡下了,姜卓都没有再出现。被窝没有他的怀抱温暖,我好不容易睡着,朦胧中,似乎有人进来了。他们在低低地说话,那味道我熟悉,是夜朝夕。“脉象很紊乱,我对医理只是略通,情况不容乐观。苍王,连你带来的太医都不能诊断出来么?”

接着是姜卓低沉的声音,“不能。”那声音里面的苦痛是这么明显,我的心一下子揪紧。

“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个人。”夜朝夕忽然说。

“你是说她?”姜卓的声音一下子激扬了起来,“孤怎么把她给忘了?”

“是的。天底下还有人的医术能比得过妙手医仙么?”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烟已经尽力了撒,还是拖到了这么晚

妙手医仙

夜朝夕没呆一会儿就出去了。姜卓却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脸。他似乎在捉弄我,力道用得很轻,就像在挠痒一般。

我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心中仿佛落下了繁密的鼓点。他的味道霎时变得浓烈起来,比风尘脂粉更熏人欲醉。我的手在被窝中握成了拳,心里不断地拜托他快走。他轻笑了一声,凑到我的耳边,“毕卿,做了什么梦?何以如此颤抖?”

他口气中满是戏谑,分明知道我醒了。我终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王,您不睡觉么?很晚了。”

“你不冷?脸都是冰凉的。”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靠坐在床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过来吧。”

我的脸一下子绯红,扭捏着不动,他伸手把我拉进怀里,笑道,“当自己是病人,或者把孤当成枕头,暖炉什么都好。孤没有别的意思,亦不会做什么,你无须担心。”

凛凛夜风起,过窗而入,偎在他温暖的怀里,这才觉得被子的单薄。他不再说话,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我枕着他的心跳,有一种绵延的安逸和温馨。“妙手医仙是谁?夜师傅提过,可他不告诉我。”

他仿佛已经睡着,没有回答我。我缓缓抬头,凝睇着他的眉目,他似乎很累,整张脸松懈得毫无防备,就像初生的婴孩。他从永昌千里迢迢地赶来,也许还未合过眼,这样睡也不知道会不会累…我扶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放平在床上,起身把被子掖到他的背后。“萱…”他忽然轻唤了一声,我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发现他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花,只是在梦呓。

我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轻叹,“傻瓜。”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上盖了好几层的棉被。那个温暖的热源早已不在,只有窗外飞进的梅香和那残留的淡淡檀香味混杂在一起,像暖风飘入我的心田。

应人杰和夏夏一起进来的,两个人脸上都有暧昧不明的笑容。还没看我,就双双盯着我空出来的那块床铺,不知道脑袋瓜里面在想什么。夏夏放下手中的盘子,冲我眨巴眨巴眼睛,“公子,我以前怎么没听说我们的陛下是神医呢?”

应人杰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夏夏,这你就不知道了,无上苍王陛下只是一个人的私人大夫,天下间谁能用得起?啧啧,你看到今天早上他出现在无冶街道上的情景没?”

夏夏双手握在胸前,一脸仰慕,“不愧是王朝的朝阳,所有的百姓都争相抚摸他的鞋面和衣摆,当做神一样地膜拜呢。”夏夏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我,“县衙出动了多少的衙役才阻止了蜂拥而来的百姓,嗨,好多没能近前瞻仰天资的姑娘都在后边悄悄地落泪呢…王也真是的,都不正眼看姑娘们一眼,碎了多少芳心。”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一唱一和了。”我想要起身,忽然一阵晕眩,脑袋重重地摔在了枕头上,力气全无。

“公子!”夏夏惊叫,和应人杰一起冲了过来,“公子,你别吓我,你千万别吓我呀!”我的意识仿佛飘远,眼睛缓缓地合上,立时沉入永夜。

熟悉的幽香缠绕着鼻翼,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扎我的脖颈,我轻轻地喊了声“娘”,一个欣喜的声音叫了起来,“阿宝,阿宝醒了!”那是雯姨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难道我回到了泰雅?

“阿宝…阿宝,我是娘,睁开眼睛。”有一双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那降世之初就牵绊着的温柔催醒了我的意志。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纯白的模糊轮廓,直到我用力地摇了好几下头,那模糊的线条才渐渐明朗地连成一个清晰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是眼睛却有令天地为之失色的倩丽,她的气质仿佛圣洁的雪莲,清雅绝尘,灵渺若仙。她的眼中有薄薄的一层水光,她张口唤,“阿宝…娘的阿宝…娘的宝贝,娘来看你了。”说完,她伸手就把我抱进怀中,滚烫的泪水烙在我的额头。

“娘,你怎么来了?雯姨也来了吗?”我抱着娘纤细的腰,故作轻松地说。有人握着我的手,坐到了床边,我一看,是雯姨秀丽的脸,“我的好阿宝,你知道你娘听到你的情况差点晕厥么?”

“娘,我没事,看我这么强壮!”我举起手,想显示一下在浪江边练出的小肌肉,娘却狠狠地拍了下我的头,动作跟姜卓如出一辙。我一时惊呆在地,傻傻地望着她。

“戚阿宝,你老实告诉我,你失掉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虽然我族长一脉的血珍贵如药,但若抽取过度,会折阳寿?你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娘很少大声讲话,我一直以为她是平淡如水的性子,却没想到性格里面也有这么火爆的一面。我低下头看着床面,委屈地说,“可是人命关天,如果血可以救人,怎么可能不救?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原来我是用我的寿命换他生的机会么,也好,我欠他的本来就还不清,这样也好。

娘重新把我抱入怀中,说话带了哭腔,“阿宝,你是爹留给娘唯一的念想,最珍贵的宝贝,娘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我含泪点了点头,“娘,你放心,阿宝会没事的。阿宝一定能挺过去,因为有娘在身边。”

“阿宝,娘要施针才能稳定住你的病情,会非常疼,能忍得住吗?”娘疼爱地摸了摸我的头,眉目之间全是不忍,“娘曾经用血救过一个少年,之后被你外公用同样的方式救治,若不是你爹,娘熬不过去,那苦痛非常人能够忍受。”

我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心中满是恐惧。连娘都不能忍受的苦痛,我能吗?

“但是阿宝,这是唯一的法子,就算为了娘,为了所有爱护关心你的人,你都要撑下去!”娘伸手指了指门外,我这才发现门外站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全都热切而又鼓励地望着我,纷纷对着我握紧了拳头。原来我推说劳累,并没有骗过他们。

“大人,你要加油,无冶还需要你!”这是王鹏巴掌大的脸。

“大人,我们都等着你好起来。”杨顶天重重地点头。

“大人,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晴暖柔柔地笑着。

“大人…”他们把门口挤得密不透风,夏夏,应人杰,苏天博,夜朝夕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但是力量,从他们的眼睛传递了过来,充实了我的内心,唤起了我的斗志。我咬着牙,点了点头。

“苍王,你在吗?”娘忽然朝门口喊了一声。人群应声安静了下来,恭敬地退让开,一个伟岸的身影步入房中。姜卓在娘的面前似乎有些拘谨,脸上有罕见的羞涩,他看了娘几眼,又迅速地移开目光,闷闷地应了一声,“在。”

娘淡淡地笑了,眼神很亲切,这对于娘这样的性格来说,着实不容易,“很早就想见见你,可是总没有机会。我能否请陛下帮我一个忙?”

“请说。”姜卓的口气里带着一种难得的恭敬。

“我施针的时候,你能帮我抱着阿宝吗?我怕太痛,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娘平淡地说着,一边挥手让雯姨把门关上。夜朝夕在门外淡淡地说,“医仙要施针了,为了避免打扰,大家都到前堂去等候吧。”

妙手医仙?夜朝夕说的是娘?!我大睁着眼睛看向雯姨,雯姨点了点头。天哪,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娘?难怪那日夜朝夕突然问我,是不是这么多年从没有生过病,原来举世闻名的神医就是我的亲娘。

待人群散去后,娘接着对姜卓说,“借你的手一用。”

姜卓抬起手,伸到娘的面前,娘轻轻地捏住,缓缓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我所预见的一样。待会儿我施针的时候,会有灼痛感,所以阿宝的身体必须变成寒体。你也许不知道,圣雪族的体质特殊,与外族人肌肤相贴的时候,会有遇热则冷,遇冷则热的反应。这种体质对治疗寒热不定的症状有奇效。”

姜卓边听边点头,像个听夫子训教的孩童,表情异常地认真。

“我观察了所有人,只有你和夜朝夕的体质符合要求,若说要坦诚相见,阿宝面对你能安心些吧?”娘向我看过来,他也向我看过来,我迅速地低下头,攥着手不说话。又是坦诚相见?还是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还有娘跟雯姨在场…没等我多想,热流迅速地涌到喉头,我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把血喷了出来。

“事不宜迟,雯慧,取针来!”

他小心翼翼地脱去我的上衣,我捂着脸趴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别扭地垂放在身侧,也不敢抱我。他的身体是滚烫的,热度通过他的肌肤传递到我身上,可神奇的是,我的身体却渐渐地冷了下来,仿佛在与他的热量相抗衡。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嘴巴里面在念什么,像一个假正经的道士,我轻轻地笑出了声。

突然,后背传来了一阵剧痛,几乎是突如其来的撕裂感,我尖声喊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迅速地抱住我,把我按在了肩窝里,牢牢地护住。

我的周身有一寒一热两种气体在急剧地碰撞,然后爆炸,疼痛和不适像一左一右拖拽着我的人,极力要把我的肉身一分为二。我像疯子一样凄厉地喊叫,下嘴唇被咬破,可这疼痛与身上的相比,就像牛毛。仿佛从地狱中伸起了无数双手,要把我扯进滚烫的血池,又仿佛有千百道的刀锋瞬间插入血肉,痛不欲生。

哭喊,挣扎,抓绕都不能把这疼痛缓解半分,我的牙齿紧咬,浑身痉挛。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放弃生。舌头缓缓地伸到两齿之间,我在极混沌的原始意识驱动下,张大了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入口是浓烈的血腥,厚实的感觉并不像口中单薄的舌头。我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到一只手,那手背上还有一处牙痕,清晰在目。他在对我笑,那笑容就像冲破死亡迷境的万丈金光,一下子让薄弱的求生意识蓬勃而起。“没事的,乖,再忍忍就好了。”他亲吻我的额头和眼睛,环着我的手臂就像一个强大的保护圈,隔离了伤痛,阻断了黑暗,我仿佛沐浴在圣光中,有梵音渡我的苦,清澈远播,闻而悦乐。

梦中是一整片湛蓝色的海,海上升起了朝阳。

昊天明珠(一)

醒来之后,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娘跟雯姨似乎是故意的,总在我说要喝水或者饿的时候,出去有事,再回来,就变成了姜卓拎着我要的东西,细心地喂我吃喝。

有一次,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住了娘,“娘,人家毕竟是一国之君,让他至尊之躯来照顾我,怎么过意得去?”

娘轻笑,“在爱情面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君王。只要他爱你,他与你就是平等的,只要他爱你比你爱他的多,他甚至要比你卑微。”

“他又没跟我亲口说过…”我别扭地反驳,心里却清清楚楚。但我注定欠他了,那个人在我的心里盘根错节,就算我把属于他的树干拔除,根还连在血肉里面,根本不可能全无痕迹。

娘忽而握住我的手,“聂明烨失忆了是不是?知道原因么?”

我心中打一个激灵,“娘!你是不是有办法?你的医术独步天下,一定…”话说到一半,那夜李湘兰拥抱他的场景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悻悻地松开娘的手,默默地闭上眼睛,“算了娘,他想不起来未必是坏事,他们一家会很幸福的…”

娘眉头皱了起来,“戚阿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他想不起来不仅仅是对你一个人不公平,对所有人都不公平!你把详细的过程都告诉娘。”

我流着泪,把我去西地那些天的情景重新描绘了一遍给娘听。从相遇,相许,到战事起,他舍生救我,失去记忆,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他忘记我了,他还赶我走,他拥抱了别的女人…可我还是爱她,娘,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爱着他啊…娘,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是他每一夜燃着油灯看我的课业,是他握着我的手督促我练字,是他抱着我坐在田头说要心怀天下,是他陪伴我每一次的成长和欢笑,是他许诺我说要白头偕老…”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放声痛哭。娘只是默默地把我抱进怀里,陪我一起流泪。门口的地面上闪过了一个影子,很快,快得我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

数日后,无冶县所有官吏陪同姜卓到浪江边察看初期竣工的分流堰。江边的人们看到姜卓,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活儿,蜂拥上来跪拜,处在江心来不及过来的,就地行了大礼,一时间就像一片片人浪,此起彼伏,甚为壮观。高呼万岁的声音压过了浪江的波涛汹涌,那种震撼比目睹了他统兵千万,御马沙场还要强烈,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虽然无冶遭受了不尽的苦难,但他在百姓的心目中,仍然有太阳一样的光芒。

他抬了抬手,喊声瞬间就停了下来,整个江边静得只剩下浪江的水声。

“孤对你们有愧。过去孤用心选拔的官吏,都没能把无冶治理好。可是你们很了不起,这浪江数百年以来危害不断,被誉为虎狼,今天终于在你们的手中臣服了,你们是王朝的功臣!”

工人们和百姓们先是群起欢呼,声浪一次高过一次,而后一个站得比较近的工人恭敬地给姜卓行了个礼,他的声音朗朗,字字有力,“拜见无上苍王陛下!小民斗胆上奏,浪江之功不在小民们!”他眼睛看向我,对着我跪了下来,行了个一样郑重的礼。在他行礼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陆续朝向我。

四周寂静极了。我连忙弯腰扶他,他却轻轻地推开我的手,“大人,小民代表所有无冶县的百姓,感谢您!”说完,他重重地磕到地上,所有的百姓都随着他跪了下来,以额头碰地,俯身不起。

“你们不要这样…”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姜卓拉住我,轻轻地说,“让他们表达谢意吧,不止是他们,连孤都要谢你。”他的话音刚落,站在我身后的一众衙门官吏们,也对着我整齐地拜了下去。他们不约而同地行了个大礼,与所有百姓一起,额头贴在地面上不起。

姜卓走向那个说话的工人,伸手抬起了他。那个工人稍微颤抖了一下,不敢抬头看他。姜卓亲切地问,“这江堰取名字了没有?”

“回…回陛下,没有。”

“孤给取个名字如何?”

一听这句话,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期待而又崇敬地望着姜卓。那个工人情不自禁地握住姜卓的手,惊觉后,慌张地想要收回来,姜卓却反握住他,笑道,“无妨。”

工人激动地又要跪下去,“陛下,您能赐名,是无冶天大的荣幸啊!”

姜卓托住他,略想了想,“叫明珠堰可好?它是浪江上的明珠,无冶是昊天的明珠。”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拜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寒冷的冬天,因为所有人的热忱而温暖如春,连拂面的风都带了万物将苏的暖意。他笑着折返回来,在袖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目光看向我身后的百姓,表情自信高贵犹如天神。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而你,戚璟萱,是孤的明珠。”

随后,我们又陪同姜卓参观了已经初具规模的学堂。搭在学堂外面的棚里面坐的都是女子,这几天更有爆满的势头。她们有一部分人为了夜朝夕而来,有一部分人为了姜卓而来。夜朝夕就是夜朝夕,永远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他看到姜卓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讲课,坐在学堂中的男女老少全都痴迷地看着他,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已经站在屋檐下的我们。

“无冶县,你请的师傅甚好。”姜卓笑着看向我,我点了点头,“是呢陛下,现在无冶县人人都会《归田赋》,人人会吟《望岳》,臣已经下令春分之时在新建的两家酒楼举行弘文会,到时候的场面必定壮观。”

姜卓一边往前走一边有兴趣地说,“弘文会?说来听听。”

不自觉中,我已经与他并排,“就是以文会友,但是有一些不一样。无冶现在有两家酒楼,届时,女子一楼,男子一楼,楼内相较,楼外互拼。”

“哦?”他停了下来,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我,表情有些无奈,“看来爱卿势必要颠覆孤的昊天律,女子不能读书识字,怕要在无冶破除了。”

“不对呢陛下。”我欢快地笑了起来,“臣要让它在整个昊天破除!”

苏天博跟王鹏互看了一眼,连忙上前来扯我的袖子,我不理会他们,扬声道,“不让女子读书本来就不对,不对的就要废除!这是为了王朝,也是为了国家的进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担心地看向姜卓。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朗声大笑了起来,苏天博和王鹏这才放心,齐齐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姜卓伸手拍我的头,叹了两声,“你啊你啊!”然后就负手继续前行了。

应人杰摊了摊手,“我就说你们不要担心,陛下怎么可能会跟大人生气,夏夏,你说是吧?”

夏夏正在瞪湛锋,看来湛锋本也打算上前,听到应人杰的话,她马上朝我柔柔地笑,“谁说不是呢,公子,您知道的最清楚了是吧。”我伸手狠狠地指了指她们两个,快步追上了姜卓,继续陪他视察新的无冶县城。

夜里,娘给我诊脉,“阿宝的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

雯姨拿布擦了擦我的脸,笑着说,“我看未必呢小姐,这好得快,有一个人功不可没。”

“雯姨,连你都笑我了是不是!”我一皱眉头,重重地摇娘的手臂,“娘,娘,你看雯姨嘛,她欺负阿宝!”

娘微笑不语,雯姨眉毛一扬,“阿宝,雯姨怎么欺负你了?你咬了人家一口,至今还不闻不问呢,雯姨给他打抱一下不平,不对吗!”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懊恼地拍了拍头,“我怎么又忘了呢?我老是忘记他,我去看看!”我披上外衣就要往外冲,娘拉住我,把一个小药瓶递到我手中,我刚想说谢谢,娘却自我的衣襟拉出了一个东西,“阿宝,这个锦绣同心结,怎么在你这里?”

我急着往外冲,也没多想,随口说道,“娘,这是王送给我的,他还说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娘你先帮我收着,我去了!”说完,脚底生风,一溜烟跑了出去。

月夜,梅花开得犹自热闹,芬芳萦绕,他的屋子周围却很安静。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湛锋的声音,支支吾吾地,好像有些难以启口,“王…您您…身体是不是无恙?”

他轻笑,“湛锋,才多久没见,何时这么惧怕孤了?”

“不是惧怕,是…是您的身体是不是抱恙?”

“没有,孤的身体很好。”

“可可可,为什么臣听说,您好久都没有招人…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争取二更。

今天看了一下烟收到的长评,发现差不多被提到最多的都是聂明烨。烟当然很高兴收长评哦,小小地希望,如果有下一篇,会属于姜王。

为二更努力。接下去几章都会是这个题目,烟真的不想起题目了…等这一章完,阿宝差不多该还朝了,该出现的也就都出现了。哈。鞠躬,大人们久等了。

昊天明珠(二)

姜卓仿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湛锋,你从哪里知道的?”

“有人说…永昌都在传…红妃娘娘失宠了…”湛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姜卓的笑声盖过,“孤的身体很好,你放心。”

“那为什么…”湛锋似乎恍然大悟,不再问了。

我还站在门外,湛锋一打开门就看到我,吓得倒退了一步。我微微点了下头,就跨进房中,寻到坐在书桌后的影子,几步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手背上的牙印已经淡了,手侧的牙印是新添的,痕迹很深,还有点紫,我那一咬绝对是用了全力。

门被退出去的湛锋关上,我拿着娘给的药,倒在他的手上。“疼吗?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声不吭的?留下痕迹多难看?这个好像去不掉了呢…”我摸了摸手背上那个牙印,喃喃地说,心里有一丝牵疼。

“为什么要去掉?”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穿这么少出来不冷?”

“不冷。身上的伤都好了吗?”我抬头看他,他笑了一下,眉目仿佛盛夏繁绿,“早就好了,孤没那么脆弱。”

我吸了吸鼻子,他伸手把我抱入怀中,贴着我的脸说,“给孤一个机会。”

“什么?”我惶惑地问,身体却在他的怀抱中柔软。那是死生悬于一线时,给予我的全部力量,不仅仅是勇气,更是重生。

“孤爱你。”他的手臂收的更紧,语气卑微得仿佛一粒尘土,“不是作为一个君王想要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是作为一个男人想要你接受孤的心意。如若他不能再爱你,孤愿意代替。”

“王…”喉中苦涩,眼眶因为他的口气而湿润。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你是无上君王,你不是普通的男人。不要为了我放下你的骄傲,这样的情意,我还不起。

“孤不想再看你为他伤心流泪,若是他能给你幸福,孤会成全你。可是他忘记了你们的誓言,忘记了你们的过往,他不会再倾心守护你。孤愿意代替他,哪怕你只把孤当成他的影子。”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你是你,他是他,不要说你是他的影子这种傻话。老天爷收回了他的记忆,却没有收回我的,只要我记得,他就是我的相公。你不要再为了我…”

他拉开我捂住他的手,低头迅速地封住了我的口,不让我再说。他的哀伤透过唇舌传递到我心里,我的心脉牵扯,为他而痛。他似乎在惩罚我的狠心,稍稍用了力气,我疼得呻吟了一声,他的强势霸道立刻化成了润物细雨,悱恻无声。

“你可以拒绝接受孤,但孤会等你,无论多久,孤都等着你。孤并不是要把你绑在孤的后宫,你可以飞,你可以尽情地做你自己,孤只想在你伤心的时候陪着你,在你成功的时候分享你的喜悦。”他抓着我的手,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他的眼睛,像天底下最广阔的海域,可以包容进万物,万物都能归一。

我没有再拒绝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已经把自己放到如此卑微的境地。我含泪而笑,“傻瓜,大傻瓜!你就等到白发苍苍吧!”

他笑着亲吻我的额头,“爱上你的时候孤就输了,就算是这样的白首,孤也愿意。孤明白了阿七,也决不再放纵自己,因为爱是唯一。”

无冶县的政事相当繁忙。随着浪江明珠堰的竣工,农事已经全面启动。我每日在东西城之间奔忙,王鹏和杨顶天负责农事,苏天博和应人杰掌管商务。我好几次都赶姜卓走,可是他说朝中有姜小鱼和泥鳅,出不了大事,而且,龙溪的匪盗快要荡平,他要等湛虏一起回去。

才这样说了没几天,我在县衙里面议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就进来了。他一身白衣未洗风尘,眼角的细纹更重了些,但整张脸还是平和玉润,笑得亲切。衙役刚要拦,我连忙大喊了一声,“大胆,退下去!”

所有人都差异地盯着他,又不解地看了看我,直到我俯身鞠躬,喊了一声,“湛将军,您辛苦了。”

“湛将军?!湛虏将军!”杨顶天最先叫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睁大了眼睛,“神将军湛虏?!这个样子的?!”

满堂惊愕。湛虏亲切地对每一个人笑,然后迅速地问我,“你娘在这儿对不对?她在哪儿?”他的话刚问完,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长廊那儿传来,“石头?”我回头一看,正是娘。

“薇儿!”湛虏几步跑到娘的面前,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娘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脸红地低下头去,轻轻地说,“好久不见了薇儿,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好看。”

娘笑着颔首,“石头,你也没怎么变。夸别人的时候还是喜欢自己脸红。”

两个人说着,就并肩向后院走去,竟似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堂上的众人一起呆愣在原地。苏天博走到我身边,手中还拿着未报完的银号账簿,只是现在他拿反了,“守一,你娘跟湛将军是故交?”

我摇头不知。

应人杰走到我的另一边,口气满是惊奇,“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多少让我吃惊的身世?”

我还是摇头不知。

王鹏走到我们三个人的面前,挠了挠头,“大人,刚刚那个是名震天下的神将军湛虏么?将军不是应该都穿着盔甲,他为什么不穿?而且看起来好年轻…”

我仍旧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