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作为单纯的圣雪族少主戚璟萱的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离奇的身世。以前我一直只知道,娘是圣雪族的族长,现在我知道,娘是赫赫有名的妙手医仙,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身份在等着我?

姜小鱼又给我来信了,他说他的手伤还是没好,真儿吵着要来无冶看我,还说童妃和红妃最近来往频繁了一些,我上次问他昊天文试的事情,他也详细给我解答了,开春就能保荐晴暖去参加会试。最后他说:父王近来似乎不再亲近任何女子,连逐日宫的宫女也一并遣送到其他宫殿,原因你应该知晓。

“知晓是知晓…”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信放到枕头底下,可有一个小纸片落了下来。

“今天听一个人说起璟萱花,原来他见过。你知道那花儿都是怎么生长的吗?”我看着那纸片下面的图案,瞪大了眼睛。

娘缓步走了进来,悄无声息,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把东西都藏好。

“阿宝,还没睡吗?娘想问你一件事情。”娘在床边坐下来,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她也许看见我在藏东西了,却不动声色。她从来不干涉我的小秘密。

“娘问吧。”

娘从怀里拿出了锦绣同心结,“这是姜卓给你的?他说了什么没有?什么时候送的?”

“他只说,这是故人相送。还说同性之间相送和异性之间相送不一样。我来无冶当县令的时候,他送给我。后来在西地,他识破了我是女儿身,我要还他,他却说这本来就该属于我,还要我送给心上人。”

娘看着结出神,“我一直以为你爹只是说说,没有想到他是认真的。姜卓居然有这样的胸襟,难得了。”娘说完,把结重放进我的手心里,“阿宝,娘要去一趟西地,而后就该返回泰雅了,族里事务太多,娘脱不开身,不能再陪你了。但能不能让聂明烨恢复,娘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一把抱住娘摇头,“娘要走么?可是我舍不得。”

“阿宝,娘到今天才知道娘错了。娘不该因为你爹的死,而禁锢你在雪山。如果你在他的身边长大,会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局吧…你跟聂明烨本不该相遇,你跟他本不该错过这么久…”娘摸着我的头,泪水缓缓地落下。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我抱紧娘,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她。

娘似乎在对我说,却更像自言自语,“阿宝,你出生的时候娘就决定让你继承娘的衣钵,可娘不甘心你爹的死,不想让你将来也体会虽然医术高超,但面对心爱的人也无能为力的苦痛。娘违背了你爹的意愿,因为你爹毕竟是为他而死!”

“娘,你在说什么,娘!”我隐隐觉得,娘说的似乎跟昊天王朝,跟姜卓有很大的关系,可她仿佛自己在经历一场梦魇般,我根本介入不了。很多点滴汇成一股溪流汇入我的脑海,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娘却伸手捂住我的嘴,“阿宝,你认真听娘说。娘知道聂明烨守护了你十年,但有一个人,自你出生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你。他有你爹的承诺,有你爹临终的嘱托,他的一句话,一个信物就可以决定你的归宿。可是他没有,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就算聂明烨恢复了记忆,答应娘,不要违背自己的真心好么?娘只要阿宝幸福。也许你爹最后跟娘打得那个赌,真的是娘输了。”

“娘,我爹是谁?是不是…”

娘摇头,“阿宝,不要再问你爹是谁。你爹就是你爹,他若在世,就会是天底下最疼你的爹。你爹曾说过,他不想被太多人记住,也不想青史留名,因为他的世界太小,他只想做个平常的男人而已。”

“娘,我懂了,我不再问,也不会再想。他是我的爹,也只是我的爹。”

娘终于笑了,但起身的时候,眼底还是一片黯然,她摸了摸我的头,呢喃了一句,“阿宝,你现在这样快乐吗?”

我点头,柔柔地应,“快乐的,娘,我在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娘就放心了。记住,不管飞得多远多高,泰雅永远是你的家。”娘留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出去。可分明,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有晶莹的泪珠洒落。

他们的故事,永远要比我想象得复杂得多,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知晓,但我明白爹娘要我幸福的心意,不然那朵圣洁的花,总是迎着寒风开不败的花,总是成双成对开着的花,不会融进我的名字里。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这样不能算二更了是不咯…

有好多亲都说烟写的很像彩云国物语,烟确实很喜欢那部动画片,可能是有那部片子的影子吧。。。。今天就不再更了,下一周刚好考车车,所以更新可能会慢一些,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走到这里回头看看已经八十几章了,烟从刚开始的时候,每一次更新都希望能有哪怕一个读者冒出来,跟烟说话,到现在每一章基本上都能看到几个大人的身影,烟真的很感动,你们一路陪着烟走到了这里。烟第一次写文,难免有很多硬伤,这些硬伤也许不是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的,也许第二次还是会一样。但提笔写文,其实就是在构筑自己的宫殿,想要它是自己期望的形状,选自己的颜色,自己的砖瓦,能让你们喜欢,真的是太好了。

期待有更多的大人与烟分享你们的心情。

昊天明珠(三)

娘跟雯姨第三天就要离开无冶了。雯姨拉着夏夏说了很久的话,还交代很多事情,临了,她附在夏夏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夏夏的脸立刻红了。雯姨冲站在一旁的湛锋招手,湛锋低着头走了过去,我看见雯姨把夏夏的手交到湛锋的手里,那一刻,我真的为夏夏高兴。

“阿宝,你现在已经跟正常人一样会生病了,要照顾好自己。”娘娘摸了摸我的头,看向我身后,“不要总记得往前走,偶尔也回头看看身后.记得给娘写信,不要再让你夜师傅绞尽脑汁编排一大堆人名地名了。”

我顺着娘的目光看去,姜卓和夜朝夕正站在一棵树下聊天。时值寒冬,那树却兀自开得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延伸出无尽的绿意。姜卓双手负在身后,他的身高与夜朝夕差不多,但是体格却是经年打战磨练出的强健,刚练的侧脸轮廓处处透露出一股高贵和霸气。夜朝夕偏爱白衣,他身上的白衣几乎没有重复过,有的时候图样是一副简易的山水画,有的时候是手书的歌赋。我一直觉得,夜朝夕身上有一种坚持,坚持着与凡尘的距离,我们都身在世俗的洪荒之中,只有他站在岸边,坚决不想湿脚。

姜卓时不时地拍拍夜朝夕的肩膀,夜朝夕微点点头,有时还会淡淡地笑。他这样的表现,就是很喜欢姜卓了。

“石头,我走了。”娘把目光收了回来,对站在她身边的湛虏说。我自动走开了一些,给他们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湛虏只会笑,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他傻乎乎的。可他的眼睛,真的有一种干净,仿佛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多年的成长丝毫没有污染他的秉性。这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一个手握重兵的权臣,真的是极难能可贵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玩。”我悄悄地走到夜朝夕身后,拍了一下夜朝夕的肩膀,夜朝夕转过头来,笑着看我,“在说弘文会的事情,陛下想请我主持,扩大影响,这样治国星就能顺理成章地废除女子不能读书的律令。”

“真的吗?”我几步走到姜卓面前,兴奋地拉着他的袖子,“王,可以废除了?!”

姜卓点了点头,低头笑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又牢牢地占着道理,若孤不废除,岂不是昏君了?”

我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没有人说你不废除就是昏君。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立这种律令嘛。”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孤都退一步了,你还抓着不放?若爱卿真的觉得不废除也可以,孤大可不必召集五部卿,会同文丞修改律令了。”他微侧头想了想,沉吟道,“其实修改律令委实很麻烦,孤应当再慎重考虑…”

“王!”我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他大笑了起来,在场的几人纷纷看过来,也都随着他畅笑。斜阳外,几点新绿,拟是寒冬尽。

娘跟雯姨前脚刚走,湛虏也奉旨回朝了。可姜卓仍旧留在无冶,还要我天天拿着政务向他汇报,衙门开会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来旁听。我有的时候总是愤懑地想,他这个君王是不是太清闲了?但经过他手把手的教导,政务居然一下子轻松起来。最神奇的是,我眼见他只用半天的时间,就把好几天积攒下来的政务轻松地处理完。

这个人真的是神么?

“你看这里…”他拿着笔把一句话圈了出来。我凑上去一看,吐了吐舌头,“呀,忘记了。”我忙把文件拿回来,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细心地修改起来。他的一丝不苟,比起聂明烨分毫不差,我绝不敢掉以轻心。

屋外有人走过,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永昌城年会的事情。每到新年,作为天下最繁华城市之一的永昌,就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庆祝。甚至有人千里迢迢从别国赶去,只为了看除夕夜燃放在永昌天空的璀璨烟火,还有去人潮涌动的新年年会凑热闹,品尝众多的小吃和观看风格迥异的各类表演。

我凝神听了一会儿,抬头却看见姜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凝视着我。

“王?”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握住我的手说,“孤很想留下来陪你过新年,但是这几日泥鳅频频来信催促,孤得在新年之前赶回去了。”

我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政务虽然繁杂,但也要讲究方法,再不准你把自己累到倒下!”他俯身把我整个人抱进怀里,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有细密的吻落满我的脸庞。“有时候,真希望你只是一只金丝雀儿…”他伸手摩挲着我的嘴角,喃喃地说。他眼中那片深蓝的海,印照着我疑惑的脸,似有新雨落在其中,荡起了阵阵涟漪。几乎是想都没有想,我脱口而出,“我会回去的,用不了多久,我会把无冶变成昊天的明珠,你等我!”话一出口,我立刻懊恼地低下了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是承诺?亦或是给他希望?

良久,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我别扭地移开目光,心中像有一面小鼓,咚咚地跳个不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夜他的那个笑容,因为整个漫长冬季的寒冷,仿佛都随着那个笑容散去。

最后他说,“小家伙,永昌再见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一次连夜朝夕都不知道。我追到城门的时候,只来得及捕捉到几声模糊的马蹄。他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无冶的冬天冷,他一旦离开,那种能透到心底的温暖仿佛也不见了。“戚璟萱,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摸着腰上的河清剑,轻问自己。

空气中有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我一转身,看见夜朝夕迈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我身边停了下来,目光并不看我,而是看向远方,“知道他为什么要多留这么些天吗?”

我沉默不答,可答案清清楚楚地陈设在心里,我想抹都抹不掉。

夜朝夕勾了勾嘴角,“丫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办完明年的弘文会,为师差不多该走了。”

“师傅!”我心中一动,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不要走师傅,我舍不得你。”

他抬手抱着我,轻叹了口气,“璟萱,你是不是,从来都只把我当成师傅?”

“师傅?”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心中满是震撼。他叫我名字了?他眼中涌动的感情是?

“有些爱,永远只能放在心里。因为无法给这个爱下保证,也无法期待这份爱能是她所要的幸福。所以,什么都不要问。”夜朝夕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鲜明的表情,那是一种未名的苦痛和难以言状的遗憾,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是对他内心世界的污染。

“大,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杨顶天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我跟夜朝夕相拥,吓了一大跳。但他立刻恢复正常,伸手指着衙门的方向,“县丞大人的未婚妻来了,副提辖大人要跟人打起来了!”

我跟夜朝夕随着杨顶天,迅速地返回县衙,还没到县衙,就看到一个男子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以后,闷哼了一声。仔细一看,并不是无冶的人。应人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震耳欲聋,“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知不知道羞耻?我跟你说了不在就是不在,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迈步进入县衙大堂,看见王鹏和众衙役牢牢地拉着应人杰,应人杰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一身锦衣,眉目秀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她身边围绕着好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各个摆着架势,似要动手。

“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大喝一声,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那女子仔细地打量我,看了一眼我腰上的剑,温吞地说,“想必这位就是威名远播的无冶县令毕大人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稳重地蹲身行礼,落落大方,我挑不出刺儿,便还了一礼,回道,“本县正是无冶县令毕守一,不知姑娘…”

她本就生得娇美,一笑,更是惹人怜爱,“我叫苏丽秀,是天博哥哥的未婚妻。”

“苏小姐,本县失礼了。”我忙又行了个礼。她既然姓苏,必定也是大户,礼仪不可缺失。“请问小姐来无冶县所为何事?”

“我路过无冶,就顺道来看看天博哥哥,可是,原来无冶县的待客之道是这样的。”她的一双眼睛看向应人杰,应人杰挥开王鹏上前一步,“你这个姑娘真奇怪,我好生告诉你县丞大人在城中商号,不在县衙,你偏不信,硬说我失礼,这会儿倒在大人的面前告我状了?”

我看向王鹏,王鹏点了点头,证实了应人杰的说法。

此时,苏丽秀轻笑了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一直觉得你面熟,你就是到大宛府找天博哥哥的那个侍从对不对?我那天看到你跟天博哥哥在花园里面拥抱了,原来你是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到星期五之前会是两天一更吧。希望大家见谅。鞠躬,烟有在尽力哦。

欢迎更多的潜水员浮出水面喘口气,烟真的会很高兴,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动力。

昊天明珠(四)

“拥…抱?”王鹏愣愣的重复了一声,目光投向杨顶天,杨顶天的脸色也是大骇,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应人杰。

应人杰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别过头,倔强地望着墙角的一棵枯萎掉的矮树,并不打算驳斥苏丽秀的话。应人杰是直肠子,不出言反驳,说明苏丽秀所言非虚。

这个时候,苏天博的声音从衙门外传了进来,“人杰,我叫你与我一同…”他的话音,在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急急停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苏丽秀的眼中滑过一抹狡黠,只是她的神色转变得极快,立刻对着苏天博盈盈地蹲下身,喊了一声,“天博哥哥。”

苏天博愣在当地,下意识地看向应人杰。

应人杰大概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咬着嘴唇,仍旧不说话。

偌大的县衙大堂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我刚要开口,自我身旁走过的苏丽秀哑声在我耳边说,“大人,交给我,请静观其变。”她说话的速度极低极快,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苏天博的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天博哥哥,婶娘想你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苏天博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应人杰身上。就算我再不关注他们平常的状况,也已经觉察出了端倪,只怕是早在大宛府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互生情愫,居然还不动声色地藏了这么久。很显然,这个苏丽秀不是来破坏的,反而像是来点火的,我自然乐见其成。

“天博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个女人,她比我好看吗?”苏丽秀粘腻的声音就像果脯一样。

夏夏和湛锋一起走入县衙,看到眼前的情景皆是一愣,还是夏夏反应快,几步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袖,悄声说,“公子,怎么了?”我极力克制住笑,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她看好戏。

“丽秀…”苏天博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轻轻地把苏丽秀的手拿开,苏丽秀却反握住他的手,伸手勾住了苏天博的脖子。众人都捂着眼睛不敢看,只有应人杰直直地盯着他们,眼眶迅速地红透,而后,居然不顾湛锋的阻扰,一步冲上前,把苏丽秀狠狠地拉开,“你不许碰苏天博!”

苏丽秀几个踉跄,被她带来的壮汉扶稳,不怒反笑,“怎么,我是从叔叔认可的儿媳妇,你是什么?凭什么不让我碰天博哥哥?你是天博哥哥的什么人啊?”

应人杰没回她,反而转向苏天博,“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一定要娶她?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你给不给我机会?”

苏天博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应人杰会如此大胆地表白。我在心里暗暗地给应人杰鼓掌,敢爱敢恨,干净利落,毫不扭捏造作,不愧是女中豪杰。

“好,如果你不愿,从今以后我们就再无瓜葛,属下告退!”应人杰一抱拳,迅速地向衙门外冲去,苏丽秀最先反应了过来,笑道,“天博哥哥,快追啊,我可是帮你把人家的真心话逼出来了呢!”

“天博,愣着做什么,真的不喜欢她,不要她么?”我上前使劲地推了推苏天博,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向外追去。

时间过得飞快,春天来的时候,无冶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我每天都要撑着伞去浪江边,察看水道和明珠堰。农人们守在农地里面,屏息看着浪江的水翻滚着流向远方。每一年都泛滥的江水,这一次居然静悄悄地流过了无冶,乖顺得就像一只小绵羊。那一刻,我同所有人一样,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明珠堰的工事继续改良,它真如姜卓所说的一样,成为了浪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已经有其它府县的官员前来无冶考察学习,我让有经验的农人组成了水利部,专门把治水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他们,希望能造福更多的百姓和地区。

浪江的水患解决之后,农事大兴,几乎每家每户都承包了土地,纷纷种上了合宜的种子。不再受水患侵害的无冶百姓,充分发挥了无冶的精神,辛勤耕耘。每天我站在绿油油的田间,环视一望无际的农田,想象着秋天时候的景象,心里就像蜜一样甜。

弘文会也紧锣密鼓地筹备并举办了。因为夜朝夕的主持,所以弘文会声名大噪,几乎影响了整个昊天王朝。两家酒楼之间的空地和街道上摆起了很多的座椅,很多远道而来的文人甚至席地而坐,共享盛会。不仅仅是男子那一楼座无虚席,就连女子的那一楼也是人潮涌动。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女子中也不乏佼佼者,很多人立时扬名,诗文成为传诵的典范。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听王鹏绘声绘色地说起的,因为那一天,恰好是我送晴暖去参加会试的日子,所以错过了。听说当天很多出色的诗文被有心人记录了下来,第二天就有人在无冶的街头结集售卖,几乎一经推出,立刻售罄。

晴暖几乎轻而易举地通过了会试,并夺得了第一名,成为了无冶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文试的会试中取得第一的人。沈大娘非常高兴,专门携着晴暖到衙门来跪谢。她抓着我的手说,“大人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连忙扶他们起来,心中明白,下一块的状元玉,极有可能会落在这个含蓄腼腆的少年手中。

有的时候,我走在无冶的街头,看到小贩的竹筐里面新鲜的果蔬,看到小女孩拿着书本朗朗地念书,看到酒楼食肆的繁华,看到集市商铺的兴旺,耳边听着各种各样热闹的声响,心中会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我知道,无冶已经成为了昊天的明珠,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把光明洒在了这片土地上。

等到秋季的时候,农田大丰收,我在田头品尝了稻穗的味道。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印照着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脸,我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被高高地抛了起来。十里稻花香满园,仓廪大实,府库充盈,曾经这里的荒芜已经一去不回,迎接无冶的,将是辉煌的明天。

我把这一点一滴都写到信里面给姜小鱼,我内心的喜悦还有满足,无冶的稻穗,无冶的土,无冶的书,无冶币,只要能寄去永昌的,我都寄去了。他虽然很忙,但总是不吝夸奖,并提出中肯的建议,我每次拿着信都在想,回到永昌,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还有,他。虽然不再联系,我总觉得他在关注着无冶的每一个变化,我数次想要提笔给他写信,满腹心绪,却不知从何理起,每每只能悻悻放弃。但我知道,无冶的今天,有他不可磨灭的功绩,他像浪江边的那块石碑一样,深埋在所有人心里。

这一天,衙门里的人坐在院子里一起赏月,因为夏夏的女儿身还没有曝光,所以跟湛锋不能太亲密,反倒是苏天博和应人杰,已经拉着小手,依偎在一起,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一对。

杨顶天拍了拍王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句,王鹏凑到我身边来,低声说,“大人,你看我们把县丞和副提辖大人的婚事给办了吧?”

我差点把手中的水喷了出来,笑道,“县丞可是兴侯的爱子,你们敢把他的婚事私了?小心兴侯找你们麻烦!”

王鹏缩了缩脖子,杨顶天却吼了起来,“大伙儿都来说说,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兴侯同意?我老杨就不明白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看对眼了,就一起过呗!”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夜朝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寻觅出色的教书先生,很多在弘文会上脱颖而出的文人墨客,都留在了无冶继续讲学研习,无冶的学风一时大盛,无冶学堂规模宏大,名动昊天,我上奏朝廷,正式建立了观月书院。

我笑说,“顶天啊,你这样不行,要多跟着王鹏还有晴暖学习,肚里没有墨水,将来可无法独当一面啊。”

杨顶天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自然,“我老杨只种田还不行?!”

王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大哥,只是种田是讨不到媳妇的。现在乡亲们的日子都好了,要赶紧想着成家呀。最近,小弟我总看见你在书院门口看一个叫…叫什么的女学子来着?”

“好啊王鹏,你居然敢跟踪我,看我的厉害!”杨顶天大窘,扑上去就要打王鹏,两个在众人的笑声中闹了起来。

就在我们笑闹的时候,长廊那里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我扭头看过去,发现是穿着统一铠甲的官兵,他们的衣着跟我在追云王宫看到的近卫一模一样。只见他们迅速地排成两列,一个人从他们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言总管?”我站了起来,所有人都随着我起身。

言默举起手中的东西,高喊道,“圣旨到!无冶县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会不会太仓促就结束了无冶之行,下一章要到星期二发哦,名字暂定为《载誉还朝》。撒花,飘走。

载誉还朝

“奉天承运,皇帝①制曰,无冶县令毕守一恪尽职守,爱民如子,在无冶县为政一年,政绩卓著,现擢封为文部宗正,即日还朝,钦此!”言默合上圣旨,恭敬地交到我的手里,略笑了笑说,“恭喜大人了,小的奉旨护送大人回朝。”

我被夏夏搀扶了起来,还处在震惊之中,我从没有想过我会这么快地离开无冶县,也没有想过他居然一提拔,就是正二阶的官吏。言默转向苏天博和湛锋,“苏大人,湛大人,皇上口谕,二位携眷属一同还朝,嘉赏后续。”

携眷属?他居然知道苏天博和应人杰的事情?我愤愤地想,姜小鱼的嘴巴可真是不牢靠,早知道上次就不在信里写了。

衙门里的其他人都很安静,大家低下头不说话,本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沉闷压抑了起来,我试探着问言默,“言总管,您知道无冶县令的继任者是谁吗?”

言默的表情总是拿捏得非常好,绝不多余,“这个小的不知,但圣上已有计较,大人无须担心。还请大人速速收拾行装,随同小的还朝,小的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言默行了个礼,便领着官兵退下去了。

四周很安静。有夜风吹过,墙角已经很茂密的地锦层层叠叠地摇曳,我的心随着那一抹抹绿波起伏,地锦已经密布了整面墙,我刚来的时候,寸草不生的院子已经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花园。这里的每一步,每一个印记都在心里厚重地划下了一笔,我的心墙也被无冶的地锦爬满,沉甸甸的。

我笑了笑,转过身轻松地对大家说,“啊,茶都要凉了,大家继续赏月喝茶呀…”可看着王鹏和杨顶天快哭出来的表情,我说不下去了,有液体急速地在眼眶中打滚,“你们不要这样…”

“大人,小的们什么都不再多说,请受我们一拜!”王鹏和杨顶天领着所有的官吏朝着我跪了下去,行了只有在祭天和觐见上位者时才行的大礼。我连忙蹲下身子去扶,王鹏却匍匐在地面上,哽咽着说,“大人,我们自您来到无冶就跟随您,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一年,但我们看着无冶一天天地好起来,百年的水患解决了,乡亲们都能吃上饱饭,人口急速增加,现在十里八乡,谁不说无冶的好,谁不说无冶是小枫弥,大人,我们对您的感激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您就受了这一拜吧!”说完,他又领着众人拜了一拜,“大人小的祝您前程似锦,希望您永远不要忘了无冶,不要忘了大家…”

夏夏和欢喜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抬手抹着眼泪,狠狠地拍了下王鹏的脑袋,“就属你最找事,好好地把大家弄哭做什么?你和顶天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好好辅佐新任县令,我们总会再见的。”

杨顶天忽然抬起头来,“大人,能抱一抱你么?虽然你长得像个姑娘一样好看,我老杨有些怕怕的。但是我杨顶天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

夏夏张嘴,我却抬手制止她。成天混在男人堆里面,其实我对男人已经不陌生,所以当杨顶天抱着我,笨拙而又大力地拍我的背的时候,虽然不习惯他身上有些重的汗味,心里却是热流涌动。“一直想要一个弟弟,像你一样出息的弟弟。大人,虽然老杨今天没规矩了,但是老杨我是真的喜欢你!”

众人一一上来道别。他们依依不舍地走了以后,夜朝夕忽然握住我的手,我心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压迫着五脏六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璟萱,随我去一个地方。”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把我拦腰抱了起来,翻身上了屋顶。

我们在破陋的瓦片上坐了下来,仰望夜空。在院中的时候不觉得,上了屋顶才发现,夜幕是如此地广阔,巨大的月盘仿佛伸手可触,我望着月亮柔和的光晕,看到光晕之下那淡淡的黑影,慨叹再完美的东西也会有残缺。月明星稀,最灿烂的那两颗星星,似乎被放进了坐在我身旁的那个人的眼里。

他略微冰凉却光滑如绸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嘴角的笑意有春水般的柔软。我反握住他的手,遥望天际,轻轻地说,“我知道你要走了。”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师傅,你真的不想做官吗?”话一出口,我立刻笑着摇了摇头,“你看我,都糊涂了。师傅这样的人,怎么能被庙堂束缚呢?师傅,你真的像风呢,小时候的三年,阔别了十年之后的一年,你总不肯给我太多。”

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忽而把我抱进怀里。淡到仿佛不可闻的气味,就像他总是平淡的性子。他在世人眼里是卓越的,高不可攀的,就像现在天幕中的月亮,可其实他的怀抱也有人间的温度,他并不是真的神仙。

“风也有想停留的地方,只是那个地方,容不下我。”他伸手指着我心房的地方,冰凉的唇印在我的眼皮上,一次次,细密的就像雨点,仿佛总也不够似地。“师傅…”这一刻,我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抓着他的衣襟,泪流满面。如果不是当初他离开雪山,陪伴我长大的人就是他,是他抓着我的手教我写第一个字,是他告诉我做人的道理,他喊我土豆,为我和聂明烨牵起红线,我在永昌退让和彷徨的时候,我在西地伤心欲绝的时候,他总是适时地站在我的身后,给我力量。

这一辈子,我亏欠的人实在太多了。

“夜朝夕,朝夕,你一定要幸福!”我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他伸手把我固定发髻的簪子拔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放进衣襟中。一头黑发散下来,在他的注视下,我红着脸低下头,“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两个人之一,土豆要惭愧了。”

“你小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能长成今天这样的倾城绝色。叫你土豆还真是委屈了你。”他边笑着,边用手细细地滑过我的五官,流水一样的动作,水波一样的力度,他的眼眸被一种强大的感情填满,浓厚地压在我的心中,深深地烙上了印。

他低下头,凑到我的面前,在距离鼻尖一点点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几乎听到了他砰砰的心跳声。

“戚璟萱,夜朝夕这一生的幸福,只有你能给,却不愿你来给。记住这句话,忘记今天。”他说完,低头要吻我,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唇已经感受到了那两片冰花的寒意,可就在要碰到的时候,他生生地偏离了方向,转而吻上了我的脸颊。我的脸仿佛沾上了夜露,留下了湿意。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像天边不愿驻足的浮云。夏夏把一片洁白的羽毛放在我的手心里,就转身出去了。羽毛轻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可那白纯粹得刺目,容不得一丝的污染。我把带有他味道的羽毛放在嘴边,轻轻地蹭了蹭,“师傅,你真是狠心。想要风过无声吗?没那么容易。”

天边刚露出一点点的鱼肚白,头顶的天空属于夜的黑色还没有褪去,夜和白天的交替在天边的那抹亮光之间。整座城还笼罩在一片晨雾里面,街道上空无一人,商铺的大门紧闭,大家都还沉浸在昨夜的美梦里。我们一行人尽量轻声地疾走。

湛锋和言默打开无冶的城门,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县城,带头走了出去。

天还是黑的,云雾飘渺,雾的深处有成片的黑影,连绵不绝地像一道很长的黑线。那些黑影慢慢地浓重了起来,伴随着天边的那一抹亮光,自淡淡的雾霭中显露出来,清楚地变成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你们…”我大惊。无冶的百姓手挽着手,慢慢地向我靠近,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脸上的表情很激动,动作却很克制,只是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而后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咚”的一声,大地仿佛震动了,所有人的动作异常一致,没有任何的嘈杂之音。

我和他们之间隔得不远,只有薄薄的雾荡漾在我们的周围。天边的光亮以拉开帷幕的速度渐渐地铺陈开,洒在百姓庞大的包围圈里面,跃动出点点的金光。我这才看清了,这几乎是倾城而出的庞大队伍。他们的手提着篮子,举着包袱,眼睛巴巴地望着我,嘴巴动了动,却仍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大人,我们舍不得你啊!!”沈大娘最先哭出声来,跪挪了几步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腿,我忙蹲身抱住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大娘,不要这样,大家都不要这样…”

我的手被一双略有些小,却带着温度的手握住,我扭头一看,是晴暖。晴暖清秀的脸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抖动着,他把我的手放到怀里,紧紧地握着,“晴暖永远不会忘记您,不会忘记是您把光明带到晴暖受苦受难的故乡,是您铺就了晴暖通往明光殿的路,是您治住了犹如虎狼的浪江,是您把无冶荒地变成了十里粮仓。无冶的每一条街,每一户人家都有您的身影,都有您的脚印,您对无冶的恩德,我们一辈子铭记在心,县令哥哥,您是我们的父母官,更是我们血肉相连的亲人!”

“大人!”所有百姓集体叫了一声,那喊声震天,惊起了远处栖息的鸟儿。他们纷纷把手中的东西高举起来,有的是几个鸡蛋,有的是几棵新鲜的蔬菜,有的是一把稻穗,有的是新蒸的馒头,还有滚滚的热气。他们殷殷地望着我,没有更多的语言,只是把东西努力地递到我的面前。我终于泣不成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一般地滚落。“谢谢,谢谢大家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收。”我环顾着广大的包围圈,人影憧憧,跪得比较远的,我甚至都看不清脸。我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一声声的轻唤,看着他们饱含热泪的一双双眼,仿佛被无数的手,送到了满是幸福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