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冶有今天,都是你们自己勤劳换来的,我没有做什么。我是无冶县令,无冶和百姓就是我的责任,我本想做的更多更好,可陛下下旨要我回朝,我不能不从。我不会忘记,自己是无冶的一份子,也不会忘记大家,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希望那个时候的无冶,会更美,更好,是当之无愧的昊天明珠。”我颤抖着声音,竭力想要把翻滚在全身的那种情绪压制住,它好像脱缰的野马,奔驰在心头,几乎要控制不住。我看向中年大叔,轻轻笑道,“大叔,虽然生意忙,你要注意身体,一到天冷,您总是容易咳嗽,现在无冶有大夫了,要记得看病吃药。”

我又转向采儿,“采儿,你要乖乖听娘的话,功课不要落下,向晴暖哥哥好好学习。”

“严大娘,您的身体还好吗?您别再难过了,所有的乡亲都是您的亲人。”

“李大婶,您的儿子要成亲了,本来想喝喜酒,现在看来赶不上了,代我转达祝福啊。”

“小张,你的新铺子开张了,是第八家了吧?等到将来,说不定整个昊天都会看到张记哦。”

“…”我一一地点着他们的名字,在无冶的每一天就像书页一样在眼前轻轻地翻过,他们纷纷抬手抹泪,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与我的话音混杂在了一起,我再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但还是看向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唠叨着。谁家新生的小孩我逗过,谁家的农田我走过,谁家的新铺子我坐过,谁家的饭我一起吃过。越想着,我的泪水越是止不住,我深情地热爱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百姓,我的汗水浸入了这里的土壤,我的心血倾注在新城的片片砖瓦里面,我怎么舍得离开,怎么舍得割舍掉这么多的深情厚谊。

言默在不远处淡淡地喊了一声,“大人,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还未说话,百姓们就自动给我让出了一条路。他们扶老携幼地送了我一程又一程,直到无冶变成了天尽头的一道模糊不清的线,他们还是不愿意离去。队伍随着往来的人潮越来越壮大,场面浩浩荡荡,吸引着过路的行人。

“咦,娘,这是怎么了,集会吗?”路上,一个要往无冶去的小孩拉着他的娘好奇地指着我们问。那个妇人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呢,这些人在送那位县令大人。”小孩咦了一声,抓着头,“为什么这么多人送呢?”妇人拉着他缓缓地走进送别的队伍里面,眼睛看着我说,“因为,这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儿子,你记住了,为官当学无冶县!”

我们朝着人海挥手,而后我一咬牙坐进了马车。马车缓缓地移动,我还是忍不住撩起车帘向后看去,百姓们都跪了下来,声声地喊着,“大人,一路顺风啊!”“大人,要回来啊!”“大人,大人…”直到我行了很远很远,还能听到那随风飘过来的呼唤,还能看见那一双双卖力挥动的手,在跟我说再见。

夏夏和应人杰抱在一起痛哭,欢喜和苏天博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欢喜抽噎着说,“我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景,十里相送啊!太感人了。”苏天博点了点头,“守一治在无冶,功在社稷,恩留民心,我也甚是震撼。”

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虽然要还朝了,完成了对他的承诺,我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我的心被这里的一草一木牵扯着,引动着,有挥之不去的眷恋和深情。

还有半天的路程就到永昌了,一路上,我的心情总是不大好,仿佛有一朵乌云笼罩在心头,飘散不去,只要谁说起无冶,那朵乌云马上就会下起雨,苦闷至极。远处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刚要开口问驾车的言默,只听外面湛锋略显激动地叫了起来,“殿下,哥,陆小子…还有,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①圣旨有制曰和诏曰两种,诏曰为皇帝口述,他人代笔,制曰是皇帝亲笔。

这一章的情况是,某烟已经尽力了…不知道有没有过…下一章星期四发,名字暂定为,文部宗正。友情提醒,某个人快要出现了,对此有期待的某些大人可以高兴一下。

撒花,飘走,某烟是绝对不会嫌花多的,哪个大人心情好给写写长评,偶也会很高兴。当然,自愿撒…卡卡卡卡。

文部宗正(一)

我心中一惊,连忙掀开帘子下车。有人正从白马上翻身下来,一袭玄色长袍,有飞翔在苍穹的雄鹰所具有的矫健。英俊的脸部轮廓被阳光印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海蓝色的眼睛像天池中的水一样神秘高贵。他像下凡的天神一样向我走来,七彩的流光萦绕在他的袍服上,细密地编织出了绚烂的幻境,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牢牢地霸占了我全部的视野。

“王,我回来了。”心中连日的阴霾被他的笑容所驱散,有一块地方因为他而柔软。

他把我牢牢地抱进怀里,用力地几乎要让我窒息。

“你怎么亲自来了呢?”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了起来。心中有一股情绪似乎找到了出口,一下子都冲了出去,紧紧地依附在这个人的身上。

“因为再也等不及见你,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向我伸出手,温厚的手掌上,有一道硬茧,薄汗莹亮。我双手背到身后,犹豫地看向他。他的眸中是一股笃定,有不论时光多久远都不会改变的心意。于是山岚,晴空,太阳,都被放进他出众的五官里面,通过细微的动作流淌着绮丽的迷光。

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下,我扑进他的怀里,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他抱着我上了马,我这才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姜小鱼。他淡淡地望着我,依然有远山一样的飘渺,出众的五官依稀显露着某个人的影子。我冲他眨了眨眼睛,用口形叫,“姜小鱼,我回来了。”他的目光迅速地聚焦到我脸上,总算有了一点清楚的光芒。但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写信的时候,都已经那么熟了,现在又开始摆出一副疏离的态度来,这个姜小鱼真是难以捉摸的个性。

姜卓掉转马头,向西边跑去,马蹄飞奔,两旁的景物迅速地向后面退去。风咆哮而过,猛烈得我睁不开眼睛,可是身后仿佛长出了一双翅膀,洁白的羽翼抖动,像漫步在云端。他带着我来到了一处小山,站在山顶上,能清楚地看见整个永昌城。攒动的人流塞满了规整的街道,处在远方,仿佛还能听到小贩和商家们响亮的叫卖声,宏伟的王宫金碧辉煌,光与影在和谐地交替,尊贵一览无遗。站在这个高度,似乎拥有了能纳入一切的视野,天地同生,万物并序。

“王,好壮观呢!”我兴奋地回头看他,他点了点头,迈步站到我的身后,俯身抱住了我。久违的怀抱,除了檀香,多了一种山野清新的味道。他的衣袖上似乎沾了露水,触手有淡淡的湿意,露出来的一只手上有两处清晰的牙印,我一看见,就烧红了脸。“真的消不掉了呢…”

“为什么要消去?要留着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他的气息一下子侵入我的耳窝,本能地抗拒,却被他牢牢地抱住,不许我动分毫。心在快速地跳动着,阳光烧热了他的手,烫得惊人。他低哑着声音说,“想你,分开的两百八十三个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呢?”他的热气钻进我的衣领里,我连呼吸都颤抖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躲开,他却伸手把我转了过来,低头吻住了我。

狂热的气息夹杂着山间的清风,我的身体紧贴在他滚烫的怀里,意乱情迷。不知名的花香混杂在空气里面,空旷的四境仿佛转化成了鲜艳的花海,我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抱里,还想着咬紧牙关,不让这个可恶的家伙得逞。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吸允住我的下嘴唇,柔柔地舔吻着,就像冰糖般的甜腻,我忍不住轻吟了一声,他的攻势瞬间变得凶猛,舌头霸道地探入,席卷了每一个细小地方,狂热地追逐着我躲避的舌头,我根本就招架不住,只能无力地承载着他的思念和汹涌的爱意,任由他引领一个迷乱的世界。

“可恶!”他放开我的一瞬间,我抬起手想要打他,他迅速地抓住,低头又是轻啄了一下,“你害羞的样子,让人想一口吃掉你。”

“王!”我真的恼了,他却笑着把我按入怀里,“有时候孤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你感觉到了吗?”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心房上,我的手掌覆盖了他所有的心跳声,还讷讷地问,“什么?”

“我爱你。”

什么?我猛地一抬头,刚好撞到他的鼻子,他伸手按住我的后脑勺,我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他的呼吸离我的这么近,还带着温度的嘴唇几乎与我的贴在一起。“我爱你,我爱你…我不要求那个第一的位置,但我想成为那个能陪伴你一生的男人。我想要你的笑脸,想要你的依赖,想要你的眷恋,我在思念的煎熬里面明白了,这是命定的羁绊,我逃不掉了。”

“王…”我闭上眼睛,眼角灼痛,那是泪水即将涌至的征兆。他说“我爱你”啊,他说他只是一个男人,他想要陪伴我一生…我的心为他颤抖了,很多东西零落成泥,还有很多感情从记忆的深处通过血液凝聚到心房,成为一个强大的光点。幸福的飞鸟,似乎掠过心湖,我能捕捉到她美丽的青羽。

可是有一双眼睛,在心湖的最深处盈满了泪水,那是比子夜还要浓重的颜色,却有千年积雪深处,最纯澈的精魄。疼痛,把荡漾的心湖冻结成冰,而后碎裂,连同那双黑眸,一起刺入了心头。“我…”我开口想要说话,他却伸手捂住我的嘴巴,摇了摇头,“现在的答案我不想听,我会等,哪怕最后你选的还是他,我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山边。临风而立,有一种振翅欲飞的快感,崖边伸出的几桠枯枝,顽强地抵御着寒风。他的手指着追云王宫,脸上又有了君王的威严和自信,“告诉孤,你还要飞吗?”

我用力地点头,“要,要飞得更高。”

他低下头来看我,眼中有一道光,是宠溺,是欣赏,是放任,是一种巍峨高山所承托的力量。他迎着风说,“孤为你守着天空,如你所愿地飞吧。”

那一刻,他的眉目,身影,全部都印在了我心里。什么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知道就算哪怕有一天摔断了翅膀,只要有他在,天空就在。“王,我可不可以留着无冶县令的官服?”我握了握他的手,柔声地问。

“为何?”他把外袍脱下来,披到我的身上。寒风都被温暖的体温阻挡在外,我低下头说,“因为我想留着当纪念,无冶的一年有我极珍贵的回忆,还有…”

“还有什么?”他追问。

我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轻轻地说,“还有,想要留着那上面你亲手缝的扣子。”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望着他,“它陪伴了我三百多个日日夜夜,见证了我的成功和喜悦。每当我抓着领口的扣子,那从你的指尖遗留下来的温暖和力量,支撑着我全部的信念和理想。谢谢你。”

我们在山风中相拥,我在心里轻轻地对他说,其实你都有了,我的笑,我的依赖,还有我对你的眷恋。只是请允许我自私地保存着那份埋藏在心底的爱,就像你对我的坚持一样。

他把我送回了在锦园的住所,临分别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知道你的身份以后,越发不放心让你跟叶文莫还有苏天博同住,不如…”

“不行!我就要住在这里!”我皱起鼻子,他看着我的表情愣了一下,思绪似乎飘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飘远的目光闪烁着零碎的光芒,光芒在凝结着一个人的影像。“王?”我叫了他一声,他的眼睛倒映出了晚霞迷离的橘色,“那就住在这里。”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转身跨上了马,“对了,晚上的时候,应人杰与苏天博可能会有矛盾,你这个大红娘要帮忙。”

“为什么会有矛盾?”我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察觉到的时候,脸一红,马上松开。

“回来不就知道了?”他拍了拍我的头,卖了个关子,策马离去。

苏天博他们不是去王宫等待嘉奖了吗?为什么会有矛盾?他这么说,是知道什么了吗?我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连夏夏站在我身边都没有发现。

“小姐啊,人都走了,还看呢!”她笑着打趣我。

“夏夏,你们家湛锋不在你就翻天了?小姐我治不住你了是不是?!”我狠狠地瞪了夏夏一眼,夏夏脸上的光芒却黯淡了下来,“小姐…”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无冶的时候,她每天看着苏天搏和应人杰出双入对,而她跟湛锋却碍于“男人”的身份,连走在一起,都要刻意保持着距离,真的是委屈她了。“夏夏,我去跟王说…”

夏夏打断我,“小姐啊,至少,我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你呢?”

我的手握成拳,压在心口的地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逃避,你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不是吗?”

“夏夏,我累了。”我挥了挥手,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夏夏在我身后轻轻地说,“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小姐,你说的,都忘了吗?”

我加快步子,逃也似地冲进了院子。一到院子,我就惊呆了,离开的时候还杂乱不堪的庭院完全变了模样,在这样的时节居然仍是热闹非凡。院子里的那棵树已经长成,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来,“香樟!”我奔到树下,欣喜地仰望着树顶。阳光斑驳,一年前的午后,我曾经跟叶文莫说,以后这里既然是家,就要有家的温馨和漂亮。没有想到我离开一年,这个院子从原先的荒芜,到了现在的美丽,花团锦簇,草木繁殊,我们也都已经在宦海中成长。犹如这棵香樟树一样。

晚上,我在院子中等到了好消息,见到了久别的叶文莫,正三阶的官服,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稳重和英气,我以为文莫已经收敛了性子,谁知道他一见我,就扯起嗓子喊,“好你个小子!”那声音特别亲切,我的手与他的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苏天搏升为从二阶官吏,封户部掌簿官,湛锋官复原职,册威武大将军,而应人杰的嘉奖被压了下来。而且,应人杰与苏天搏看起来,果然是吵架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电池快没电了,一激动之下,就什么都没写,今天补上。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然后周末可能多更一些,大家都等急了吧,哇咔咔卡!

文部宗正(二)

苏天博温润的脸色有些苍白,一进院子,就坐到香樟树下的石凳上,不看应人杰。夏夏走到应人杰身边拉住她,可是应人杰的脾气一向是直来直往,“当将军怎么了?我在无冶的时候当副提辖都当的好好的!我在西地也是校尉!”

苏天博看了她一眼,“人杰,你也知道,现在朝廷中的情况。虽然已经废除了女子不能读书识字的律令,但是你要让士兵们在你的统帅之下,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你…”

应人杰完全不以为然,“我真不懂你们昊天王朝的男人都是怎么想的,天博,我原先以为在你的眼里男女之别也没有别人那么严重,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在外面抛头露面!”应人杰说完,一甩袖子就离开了院子,我忙给夏夏递了个眼色,夏夏追了过去。

我和叶文莫坐到苏天博身边,文莫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封赏到应人杰的时候起了些波澜。因为应人杰是女子,而且来自西地,大多数朝官并不同意姜卓对应人杰的封赏。关键时候,姜小鱼站出来为应人杰说话,总算是力挽狂澜,平复了朝官们的反对,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天博却突然要姜卓收回成命,应人杰哪能想到自己的爱人居然带头反对自己?于是两个人一路吵了回来。

叶文莫说完,拍了拍苏天博的肩膀,“天博,你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她们哪里知道做官的艰难。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谈谈!”

苏天博摇了摇头,看向应人杰离开的方向,“文莫,你不知道人杰的个性,她太好强了,我是不想她做官后得罪重臣。天朝毕竟不是西地,民风不如西地开放,男与女相等根本就不可能啊!”

听到他这样说,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他,无名火狂烧,叶文莫吓了一跳,拉着我问,“守一,你做什么?干什么突然站起来?还这样看着天博?”

“你们两个根本就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女人!”我狠狠地甩开叶文莫拉着我的手,大声地叫了起来,“昊天律废除女子不能读书习字的时候,你们心里是反对的吧?男尊女卑了这么多年,你们根本不可能从心底服气女子就是可以跟男子一样!”

“守一,你怎么了?”苏天博疑惑地看着我。

叶文莫也说,“是啊守一,我在说女子不得在朝为官,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因为我…”我一激动,差点把我就是女子说了出来。但我知道我不能说,我说了之后,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我理解应人杰,但如果苏天博坚决不同意应人杰做官,我知道以应人杰对他的感情,一定会放弃这个机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缺口合上,因为它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更多让女子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平静地说,“天博,我问你,在你心里女子和男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天博想了想,“其实我对于女子并不是守一你想的那样,但打战领兵的事情,毕竟…”

我打断他,“你觉得应人杰是不是一个人才?”

“当然是!”苏天博站了起来,口气稍稍拔高了一些,“人杰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不要说是在无冶的时候,就是在西地的时候,她也没有落于人后。可是守一,我爱她,我不能让她承当不必要的风险!”

“天博,你错了!”我迈前一步,“爱她就更是要让她施展自己的抱负,你折断她的翅膀并不是为她好!”

“可是,在那么多武将当中,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自处!你不要忘了,她不仅仅是应人杰,也是一个女孩子!”天博几乎是叫了出来。叶文莫连忙起身,挡在我们两个中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兄弟,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守一,文莫这也是为了人杰好,你说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如…”

“我会让她证明给你们看的!”我握着拳头,坚定地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应人杰不是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苏天博,你的爱太自私,太狭隘了,你们根本就不懂得,就算是女人,也有自己的梦想!”我喊完,转身就跑了出去,我要去找姜卓,我要他告诉我,我是对的,我要他告诉我,他们都是偏见,我不信应人杰的前途就这样折毁了!

追云王宫灯火通明,就算是夜晚,白天站在山顶上看到的那种尊贵和恢宏也没有因为阳光的隐退而减色半分。湛锋已经官复原职,所以我来到逐日宫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正带人巡逻。湛锋果然还是适合穿着金黄的盔甲,站在逐日宫前。他强健的体魄和统兵的气魄注定了他显赫的位置,无冶县的提辖着实是委屈了他。他看到我,上前几步,喜道,“毕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点了点头,“湛锋,我想问问你,今天下午嘉奖的事情,你知道吗?”“恩,知道。”湛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其实,我也有一点看法。”

“什么看法?”我忙问。

湛锋把身后的人挥退,走近了说,“其实我觉得,当将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本事,做什么都可以。就像大人你一样。”最后一句他说的很小声,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叹道,“想不到你也这么开明,比苏天博好多了!”

湛锋挠了挠头,憨笑道,“不是我开明,真正开明的是陛下。”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逐日宫的方向,“陛下才是真正有大胸襟的人。还有陆小子,我只是耳濡目染罢了。何况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相信,一个…可以做的这么好。”他刻意省略掉了那个词,但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湛锋,你忙吧,我去找他,我一定要为应人杰争取这个机会!”

我急急地向前跑去,依稀听到湛锋在我的身后说,“其实你不去,王也会争取这个机会。哪怕是为了你,他也会争取。”

逐日宫静悄悄的,以前来的时候至少还能看到很多内侍宫女,可现在好像一点人气都没有了。我走到宫门前,看到一个人跪在那里,仔细一看,居然是红惜彤。夜晚有些凉了,她穿得很少,一身薄薄的素纱长裙,脸上脂粉不施,少了印象中的柔媚而多了一点淡雅。两个宫女在她的身后团团转,我靠近了一些,才感觉到自她身上传来的凉意,还有那苍白憔悴的脸色。

我关心地问,“红妃娘娘,你怎么跪在这里?”

她抬起头来看我,涣散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到一起,惨淡地扯开一个笑容,“毕大人。”但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目光转向幽暗的宫门,仿佛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存在一样。

“大人帮忙向陛下说说情吧,娘娘已经这样跪了很久了,可陛下就是不见。都快要一年了…娘娘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宫女大着胆子上前来,小声地禀报。我一惊,脱口而出,“你说陛下一整年没有见红妃娘娘了?”

“是啊,大人刚回来所以不知道吧,陛下这一整年都没有找过人侍寝,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而且上次听说有个女子在花园里面企图引起陛下的注意,可被陛下杖责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陛下了。”那似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宫女说起来,表情还是颇为忌惮的。

这个时候言默从宫里面走出来,宫女连忙给他下跪请安。红惜彤的目光中有满满的期待,可言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娘娘,小的说过了,不要再跪了,陛下是不会见你的。”听了他的话,红惜彤的眼眶迅速红透,低下头不说话,但也不起身。言默摇了摇头,看见我,笑了一下,“大人来了?请随小的进来。”

“你…知道我要来?”

“小的不知道,但是陛下知道。”言默说完就转身进去了。我跟着他进入宫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了红惜彤一眼,一朝得宠,天下皆知,她曾经是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女人,而是命运之神似乎不再眷顾她,她的未来就像宫殿前灰蒙的影子一样,暗淡无光。

宫内更加地安静,本来简朴的摆设因为没有人气而有些清冷。姜卓坐在书桌后面,桌上的奏折堆了厚厚一叠,他脸上都是疲惫,有些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宁神。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这让我想起了陆弘熠诡异的府邸。

“王,您看谁来了?”言默上前喊了一声,他应声睁开眼睛看过来,笑道,“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朝着他跪了下来,“王,臣不想看着应人杰的才华埋没在这里。臣带她离开西地的时候曾经允诺过,臣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她,臣不想要食言!”

言默看了姜卓一眼,就退了下去,姜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拉起我,“不要跪在地上,天很凉了。”

“可是,你就忍心让外面的那个女子跪那么久时间吗?”我抓住他的手臂,“她是真心爱你的,你不要为难她。”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她每天都要在门口跪,怎么说她也不听。”

我咬了咬牙,“你让她爱上了你,现在又这样抛弃她,算什么呢?王,你太残忍了。”

他望着我,嘴角扬起了温柔的笑意,“爱情都是自私的,我爱你,所以我是属于你的,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只属于你,再也容不得别人。”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眼中有一抹苦涩,“其实你何尝不残忍?因为你爱他,所以你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无论是我,还是夜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更新撒,好吧,是今天。

文部宗正(三)

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宫灯橙黄的光线中忽明忽暗,我自知理亏,就转移了话题,“王,关于应人杰…”

他接着我的话说,“我打算让她后天在殿前比试。如果她能连胜三场,那么苏天博就应该没话说了。”

“王,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应人杰做官的吗!”我欣喜道。

“当然。你也说了,应人杰是个将才。”他起身,走到书桌后面,俯身在桌子上翻找什么,找到了之后挥手让我过去。我凑近一看,发现是一份墨迹未干的圣旨,下边已经盖好了红色的王印。

“给你猜个东西如何?”他扬了扬嘴角,“猜不中要受罚。”

“罚什么?”我警觉地往后挪了挪,“不猜行不行?”

他伸手把我拉到身边,笑着说,“我又不会吃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对下一任的无冶县令没兴趣,恩?”

“无冶县令?!”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一脸得逞地望着我,很显然是一早就知道我对这个有兴趣,而且,这个男人天生很自信,他知道我绝对猜不出来。我耷拉着脑袋说,“好吧,我猜不出来,怎么罚?”他忽然侧仰起脸,凑到我面前,我连忙大叫了起来,“喂,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上次在山顶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大笑了起来,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啊,半分都不肯退让么?拿去,看完你就明白了。免得说我以老欺小。”说完,他把圣旨放在我手上。听到他说以老欺小的时候我本来很想笑,可又实在好奇手中的圣旨,就强压了下来。

“王,你居然提拔王鹏当县令?县丞是杨顶天!可是他们并没有参加文试,没有任何的官凭啊?这样子恐怕哪以服众吧!”圣旨上的内容让我十分地意外。

他叹了声,“你啊,去赴任以前,都不看王榜的吗?王榜颁布了新的官吏选拔制度,就是为了缩短文试太过繁杂的程序,而直接有效地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泥鳅和我在无冶县的时候,都注意观察了王鹏和杨顶天,发现他们治民用的是真心,这种品德非常难能可贵。会读书的不一定能做个好官,而王朝需要的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他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地写了起来,我第一次看他写字,虽然觉得他跟姜小鱼的字写得很像,但姜小鱼的太过于秀气,他的就霸气十足,有一种跳脱了笔锋的恣意。

我捏着圣旨,想了想说,“皇上,还是让他们参加来年的文试吧,毕竟这么多年,只有通过文试才能被认可为真正的官吏。”

“无冶万事开头,既然已经放权自治,县令自然也要别出心裁。”姜卓写好了之后,把纸放入一个信封之中,语重心长地说,“无冶新令在实施的过程中肯定还要面临很多新的问题,你开了个好头,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我们都不能预料,所以只有熟悉的人才能把这个位置干好。”他侧头看我,“我并不是徇私,我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君王,这点不会改变。”

我为此刻隐匿在他目光和眉梢之间的风采心折,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的眼角,他伸手抓住我,一下子就把我扯进怀里。“听说你还只有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调戏明皇了?”他靠得我很近,嘴唇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脸颊,那种让人折服的帝王之气似乎只是刚刚的幻影。

“我什么时候调戏他了!”我皱起眉头反驳,可是脸却红透了。

他敛住笑,故意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告诉我,不调戏他,以明皇之姿如何能看上一个小土豆?”

土豆?!夜朝夕居然敢告诉他!“我靠得是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我恼怒地去掐他的脖子,他忽然收住我的腰,趁机亲了我一下,很认真地说,“我也会的。”

什…么?我要掐他的手软在他的肩膀上,姿势就像在搂着他的脖子一样。可我没注意到这些,只是问,“什么你也会?”他扯了扯嘴角,手掌紧贴着我的脸颊。他的眼睛变成了极深沉的蓝,那旖旎的色彩牢牢地咬住了我的目光,“如果你是在我的身边长大多好,我也会爱你疼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何况,你本来就是我的!”

我像受蛊惑一样,闭上眼睛等着他靠近的吻,灯火躁动不安地摇曳,我跟他的呼吸默契地融合在一起,就像延续了前生的缠绵。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味道和他的拥抱,就像习惯不把他当成君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也许,我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他了,一点点。

有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我连忙推开了他,尴尬地退到了一边。

来的人是湛锋和湛虏,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看了多久。他们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起向姜卓行礼。

“石头,你来了?坐。湛锋也坐。”姜卓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异常,反而很大方地招呼他们入座。我知道他对湛虏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如果说陆弘熠对湛虏的是喜欢,那么姜卓对湛虏的就是依赖,这跟他提起阿七的时候眼中涌动的感情异常的像。

湛虏说,“王,最近兴起了神秘组织。断尘道。”

“断尘道?”姜卓皱起眉头,“有没有查清楚底细?”

湛锋接着说,“陛下,这个组织总是在各地组织流民反抗官兵,而且不仅仅是我国,就连和国也屡遭他们的骚扰。据报,这个组织的总部在,北边。”

“鬼狱之地。”姜卓的脸色往下一沉。这么多年我时有听到别人讳莫如深地提起北边,问过夏夏,夏夏也不肯说,今天我终于有幸听到了,却终于明白了众人绝口不提的原因。

湛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王,您把那件重要的事情跟她说了吗?”

湛锋摸了摸脑袋问,“哥,什么重要的事情?跟谁说?”

湛虏的目光转向我,平稳地说,“不日,和国将派来使者与我朝商议贸易等问题。主管外交的文部宗正负责接待的事宜,而且使团由明皇亲自带领。”

我只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响,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湛虏的意思就是说,聂明烨将要来永昌了?而我这个新任的文部宗正负责接待和国的使团?这不是真的!我迅速地看向姜卓,姜卓也正看着我,那抹蓝色的幽光极复杂地涌动着,有一种情绪犹如一粒露珠滚落叶面,稍纵即逝。

姜卓似乎在等待泥鳅,湛锋退出去巡逻,石头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喝着茶。他有文官的风雅,我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微笑以外的表情,但是,他的目光在看不同的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他看陆泓熠的时候,是宠爱的,看姜卓的时候是亲近的,看我的时候…我能理解为,那是一种淡淡的怀念,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暗含在眸光的深处。

我满脑子都是聂明烨要来永昌的事情,所以他们两个断断续续的谈话我基本上没怎么听。言默又上来添了几次茶,最后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下,“大人,晚上喝茶太多,对身体不好。”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陆弘熠就来了,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东西,银色的大眼睛秋波一样地流转。他把东西一下子都放在姜卓的桌子上,抬手抹了抹汗,“王,这次的文试波折真的很多,而且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姜卓随手拿过一分绢帛翻看了起来,“什么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