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烨深明兵法的要义,否则我那冒险的提议得不到他的认同。他是我的师傅,自然知道怎么利用低迷的士气来殊死搏斗。姜卓的军队与我们会和之后,双方陷入了死战。两边的士兵都是拿性命相拼,战场上的战况十分惨烈。我极力地克制着因为目睹溅飞的血滴和破碎的肢体而产生的恐惧,整个世界里面只有充耳的金属碰撞声,喊杀声和惨叫声。天空仿佛变成了血红的河,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甚至连飘着的那场小雨,都似被鲜血所染。

因为我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只能靠言默在身旁保护。言默的武功相当厉害,砍杀敌人外加保护我竟然是绰绰有余。

杀红了眼的鬼狱之兵急战不胜,便打算释放威力强大的毒烟。我军一时有些慌乱,士气大损。我惊慌地在人群里面找姜卓和聂明烨的身影,一片混乱之中,只看到两道冲天的剑光。河清海晏剑,我也是听看了泰雅开族秘典的娘说,这本是泰雅的剑,用来镇压鬼域之地的圣物,被先祖转送给了昊天的开国君主,寄托四海升平的寓意。

毒烟升起,鬼狱之兵在滚滚的黑烟之中狂笑。我军连忙向后倒退,但因为背水,身后便是一条死路。就在军队有些乱了阵脚的时候,我军的后方也升起了燃燃大火,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席卷了整个战场,毒烟意外地失去了它的功效。鬼狱之兵大惊失色,因为战场的主动权,他们已然失却。

再战已经毫无胜算可言,鬼域之兵慌忙组织撤退。此时,从前方赶回来的先头兵告知他们,他们的营地犹如天降般遍插青龙旗,湛虏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夺下了营寨,他们无法退回了。这下,整个军队彻底乱了阵势,我军则趁胜越战越勇,一举歼灭了敌军的大部。姜卓和聂明烨绝不放过突围的李道,言默也带着我随他们一路追上了井陉山。

作者有话要说:取典,韩信背水一战。

心有明月(下)

在追击的过程中,我们还把李道的残兵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到了山顶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湛虏留在无忧河畔收拾剩下的鬼狱之兵,姜卓和聂明烨只领着不足百来号人,追到了山巅。此刻远方的白云滚滚,仿佛凝聚的波涛,虽然没有轰隆的响声,但是聚云成雨,不久之后应该会有一场天空对大地的洗礼。

李道的脸色很苍白,想起来我只见过他三面。第一次的时候,他飘顺的头发和阴柔的长相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燕塘关的那一次,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并没有好好注意过他,这一次见他,我却有了一种历经沧桑的慨叹。所有的悲欢聚散,好像都被他操纵在指间,我们这些人的很多故事,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开始和结束。

我询问地看向言默,言默却认真地盯着李道,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有没有给聂明烨把过脉,明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毒,但看他现在认真的样子,知道他定是正在竭尽全力地探寻。

李道推开扶着他的一个小兵,转身看了眼山崖,无所谓地笑道,“你们赢了。除去我,鬼域之地就彻底没有鬼宗了。姜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湛虏的身世吗?如果他…”

姜卓翻身下马,巍然立于山巅,有压住千军万马的气势,“他是孤的兄弟,是好人,孤知道这些就够了。事实上,如果你一心向善,没有弄出这许多的是非,也是有活路的。你要知道,孤的阿七并没有一心想置你于死地。”

李道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指着聂明烨说,“一心向善?你问问他,他给我一心向善的机会没有?从小,湘兰小姐就迷恋他,他却置若罔闻,喜欢那个又难看又胖的臭丫头!最后,老爷用了苍龙玉威逼,他才为了那个臭丫头的安全娶了小姐!小姐怎么会幸福?怎么可能幸福!”他紧攥着双拳,走到聂明烨的身前,“失去所爱痛苦不痛苦?看到爱的人伤心痛苦不痛苦?我对小姐的爱,绝对不比你对那个臭丫头的少…”

“啪!”聂明烨抬手狠狠地甩了李道一个耳光,因为太过用力,他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你有脸跟我说爱!你对湘兰的是爱吗?你强行玷污了她,毁了她的思想和记忆,世界上能有什么感情,比你的更自私,更狭隘?你得到了吗?你只不过是把自己跟她都毁了!”

李道冷笑两声,“是啊,我狭隘,我差点就忘了我们的明皇陛下有多么伟大。臭丫头去燕塘关帮你解算术题的时候,你没有敢认她,那个时候你就在提防我跟老爷了吧?可惜,你的性格还是不够狠,否则怎么会把爱得这么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的男人!?如何,毒药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不过你该谢谢我让你碰不了别的女人,因为本来你这辈子清醒的时候,会碰的只有那个臭丫头!我替小姐不值,不值啊!”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怎么,臭丫头没来?真该让她听听我们的明皇有多么伟大,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现在连夜里入睡都很难?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阳寿正在一年一年的减少?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房间里面挂的全是她的画像?你有没有告诉她,她给你绣的香囊被你从燕塘关的池塘里面挖了出来,贴身放在胸口的地方?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儿子叫聂念宣,其实是你把对她的爱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王宫在原来聂府的基础上扩建,唯一没有动过一分一毫的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你有没有告诉她那个地方被你亲手提名为皇后宫,你有没有告诉她…”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耳朵从士兵列里面跑了出来,李道的嘴角噙着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姜卓冲过来,把我拉进怀里,几乎克制不住怒吼道,“我交代了多少遍你不许到战场来,不许到战场来,你还是来了!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戚璟萱,你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地听话!?”

“我不能不来,我欠他的太多了,太多了…”我双手捂着脸,停止不住地抽噎,“言默说办法在李道的身上,只有抓着李道才能救他…我要救他,拿我的命换都可以…”

“你把命抵出去很容易,我跟昌儿要怎么办!”他按着我的肩膀,心痛地看着我,我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陛下,您冷静些,这是李道的诡计。”聂明烨走到我的身后,伸手捏着姜卓的肩膀,诚恳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李道忽然狂妄地笑了起来,他身后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他的笑容在电闪雷鸣中狰狞,闪电响亮的声音把他的笑声衬得诡异非常。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撩开衣袍,露出了腰上围着的一圈炸药。他身边的鬼狱之兵疯狂地逃散,我们带来的士兵也后退了好几步。他盯着聂明烨说,“我知道你们找到了当年帮助戚沐阳灭我族人的秦佑,救你的办法也许有,但我一旦点燃这炸药,什么都会化为灰烬,救你,就完全不可能了!”

他说完,猛地点燃了炸药的引线。我的脑中浮现了许多年前,目睹那个孩子在铁轨上玩耍时,火车呼啸而来的画面。几乎想都没有想,我扑上前去,同时扑上来的还有言默。言默制住李道的双臂,我胡乱地扯着他腰带上的炸药,“嗞嗞”的火花声把聂明烨和姜卓惊慌的喊叫声都盖了过去。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李道的挣扎,言默的喊声,姜卓和聂明烨扑过来的动作,都变得极为缓慢。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闪过,鲜血和惨叫声充斥了我的世界。在耳边听到那一声炸裂的巨响的时候,我落在姜卓的怀里,地上是只有一半的李道的身体,还在剧烈地抽动着。

聂明烨手中的剑还在滴血,他的表情仿佛经历了一次死生。

“阿宝,阿宝,有没有伤到?”姜卓紧张地检查我的全身,口气中是惊魂未定的颤抖。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身的血迹,却还是依偎进他的怀里,“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紧紧地抱着我,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额头上,我知道那不是此刻瓢泼的大雨。这一场雨虽然冲掉了满满的血迹,却冲不掉战争的疮痍,虽然危害天下的祸因已经铲除,但为了这一天,我们都失去了太多的曾经。

也许一切,都将结束。

我们把鬼狱之兵的残部押解回去,经过这一役,他们的威胁彻底解除了。湛虏还带兵深入了北边的腹地,荡平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把鬼宗斩草除根。各地陆续传来喜报,和国,东部几个国家,都用积极有效的措施荡涤了断尘道的残部,尤其是李道伏诛的消息传开,更加快了断尘道覆灭的步伐。

言默把李道的半截尸体带回了泰雅雪山,娘和夜朝夕听了井陉山上的那一幕,轮番数落我。我不敢见聂明烨,也不敢见姜卓,每一天都躲在房间里面冥思苦想。我不知道言默能不能顺利地找到或者说研制出解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聂明烨,更不知道这样一个我要怎么去跟姜卓相守。

窗外笛声荡漾,有人许久不吹笛子,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技艺退步得有多离谱。

我跳下床,猛地推开窗户,刚好看见他靠在窗边的墙上,纤尘不染的白衣,犹如泰雅终年不化的积雪。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记,每当我彷徨迷惘的时候,他犹如高擎的明月,指引着前途和归路。他用旁观的心态做了一个当局者,不知道是痴是怨。

“难听死了。”我没好气地说。

他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为师的技艺好着呢,只是这一首明月曲,不用心体会,不能知晓它的好处。”

我翻了翻白眼,“怎么,这次不是喝茶了?”

“过时了过时了。怎么,你不请我到屋里坐坐?为师可是快被书给压出毛病来了,你陪我聊聊吧。”

我知他聊聊是假,代替娘来探探口风才是真,但他于我是个极特别的存在,所以我放他进来。

“丫头,这几天梅园里的花开得真好。我许久不曾品茶赏花,没了个伴儿,总也没有那兴致。”他径自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摇头,“这味道太重,放得时间显然太久。其实你想想看,再等一季新茶,比因为念旧要这老旧的陈茶好得多,因为不能饮或者味道不对,终究是要丢去的。茶,是不能勉强的,对吧?”

我听他绕来绕去的,无非是要让我跟他说实话,便坦率地说,“师傅,我都明白,可是做起来并不容易。我可能还会念着他,很久很久,那样对另一个他不公平。”

“傻丫头,谁都没有办法强迫你的内心。爱是你的事情,选择也是你的事情,面对还是你的事情,你只是不够勇敢。其实你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本能地逃避结局。一个沉甸甸的过去对比拥有无限可能的现在和将来,怎么画上一个句号,你完全清楚。你可是那个两岁就会跟我顶嘴,五岁就欺到为师头上的戚璟萱啊。”他慨叹,思绪似乎飘飞到了很久以前,嘴角有记忆漩涡般的笑,真切而又温暖,亦如当年踏雪而来。

“师傅,你别老是反反复复提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我都是当娘的人了。”

“知道你是娘,就更应该果决一点,我的小徒儿该想你们了。”夜朝夕拍拍衣袖,洒脱地站了起来,临了,放下一个小瓷瓶,“言默要我转交,这个还是你亲自交给明皇比较好,无论如何,活下去最好。”

我惊喜地叫道,“解药?!言默和娘他们弄出了解药!?”

“是不是解药还有待验证,但无论如何,能帮他续命。丫头,我们这些外人,能做的,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回归(大结局)

泰雅的日出,我很少见。不是早上贪睡爬不起来,就是因为迷人的风景一个人独赏始终有些悻悻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约他在这里见面,只是忽然觉得,晨风幸予,晨光熹微,良辰美景,应与君共赏。

淡淡的香气仿若一种神奇的牵引,我不用回头,都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当千帆过尽,有一种心情,不言而喻。

“明烨哥哥,有个东西,我希望你收下。”

他走到我的身边,轻柔地看着我,笑道,“好。”

这一刻的表情,我能放在记忆里面多久?我忘记的时候,还敢不敢再去追寻?不,我不会忘记的。我伸手抚上他的侧脸,轻轻地滑过他的轮廓,我的手指似乎在走过记忆的长河,他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表情,我都未曾遗忘过。长夜将阑,莫失莫忘,我说,“对不起,我终究欠了你。”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地摇头,“萱儿,你从来都没有欠过我。我只是遗憾,把你的心愿实践的人不是我。可这遗憾也抵不过想要让你幸福的心意,我知道我只能留在你的回忆里了。”

我的心里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热流不断地凝聚在眼眶。我们这两个全天下最傻的傻子,加上一个全天下最痴的呆子,当后人提起的时候,只会变成神圣明皇,锦绣王妃还有无上苍王。他应该从来也没有奢望过我的选择,因为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属于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画上了一个句号。没有误解,没有怨恨,只怀着对往昔美好的眷恋,继续各自人生的旅程。我不是不想弥补,可我知道他不会愿意,而我不能逃避,我和他已经离开那条共有的相交线太远太远。

“你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把小瓷瓶递到他的面前,“十年之后,我要是看不到你活着,一定不放过你!”

他温柔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萱儿,十年之后一定还活着。为了我的病,辛苦族长和…我该喊他什么好呢?”他有些苦恼地问。

我笑道,“他比较喜欢别人喊他言默,言默言默,少言多行,说我爹给他起了个好名字。这里的事情结束后,他就会跟我们回昊天。雯姨始终没有见他,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会放下吧。”

“萱儿。”他伸出手,放在我的头顶,“放下,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很多事情,只能放在心里。十年,我们约定好十年,那个时候,我要看着昊天大典问世。”

“你也知道昊天大典?!”

“当然知道,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知道。萱儿,你娘当初把河清剑交给我的时候,寄言,宝物相托,愿承正义凛然之气,匡扶天下。你说,我算教的好呢,还是没教好呢?”

我仰着头看他,而后很认真地鞠了一个躬,“教的很好。就算先前没有做到,我的一生也会为之努力。”

他的黑眸中倒映着朝霞,外面的天空已经黎明,他漆黑的眼瞳似乎还留有子夜。那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也是一道我看不到底的深渊。我们的耳畔只有风在轻轻地吹,天寒地冻,说再多,也不能够阻止别离。也许从此不能再轻易相遇,但我永远记得你微笑的眼睛,我不愿我的爱困住你,所以幸福吧。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带着这份深埋在心底的爱去旅行,那个时候,就不会是满怀遗憾了吧。这份感情犹如放在你胸口的香囊,没有点在我眉心的朱砂,成为一个未能完成的约定。

但,不是拥有才能算永恒,时间也有畏惧的对手。

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我转身的刹那,他做了那样一个决定,如果知道,我不会就这样离开。可是,或许就算我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想要的,我许不起他。

回到雪之琉璃宫,姜卓在宫门口等我。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紧绷的脸一下子放松下来。云层之上,躲起来的太阳终于露出了轮廓,一时日光铺满大地。

“干嘛,怕我不回来啦?”

他抱我入怀,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很怕。怕我儿子没有了娘。”

“这有什么,你还不是把姜小鱼养得很好?”我把他扣乱的盘扣整理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喂喂喂,你都多大了?怎么穿一件衣服能穿成这样的?”

他有些羞怒地看着自己的扣子,皱了皱鼻子,不说话。忽然想起,某年的某一次,某个人似乎把头发弄到了衣服上,也是我帮他收拾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进了他的寝殿,第一次看到他可爱的一面。

“卓,你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把三斤弄回去?”

“它太胖了,毛还烧焦了,我让昌儿帮他减肥。”他若无其事地说。

“…”死无全尸…

“它会活着的,我交代泥鳅了。”

“…”这下,死无葬身之地…

“阿宝,你娘说,接下来的日子,你要专心两件大事。”

我沮丧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什么大事?”

“第一件事,好好养昌儿。第二件事,生一个继承泰雅的小子出来。”

“这真的是我娘说的?”我不信。

他忽然把我抱了起来,大步行走,“信不信不是关键,完成才是重点。”

这一年,苍王把国号改为大同,始为大同元年。据传世经典《昊天大典》记载,河清海晏剑被苍王一分为二,一把供于昊天,一把供于和国,昊天与和国犹如共生的日月,遥相辉映,四海升平。神圣明皇和无上苍王皆被载入史册里,万民传诵,千秋万代。

附:大事记

大同二年,锦绣王妃诞下三王子,取名姜茗悠。

大同二年,神将军湛虏请辞,上交龙虎令,去向不明。

大同二年,昊天永宁公主与和国定王完婚。

大同三年,昊天丰收大庆,锦绣王妃下令减免赋税,无冶县正式改名为明珠县,文化,经济,农业,水利,皆为全国之首。

大同四年,锦绣王妃诞下幼女,取名姜瑞雪,苍王封永乐公主。

大同四年,后任右相的沈晴暖以不满二十岁的资历出任五部之首的吏部最高长官郎中令,赐婚永安公主。

大同五年,苏丽秀升任文部宗正,应人杰敕封为将军,戚夏夏受封府库编修,女子为官之风在昊天乃至各地各国大兴。

大同六年,二王子姜茗昌受封东宫太子,任诗文泰斗夜朝夕为太子太傅。一时,昊天朝堂可谓星光熠熠。

大同七年,工部司平刘子谦彻底制服了浪江,建造了名垂青史的浪江防洪体系。浪江引水灌溉,惠及全国十数州府,此后昊天世世代代再无水患。

大同八年,由锦绣王妃主持修订的传世经典《昊天大典》问世,其文详实全面,首印版为众多名家收藏。其后,详细记载农事的官方文书,《新农书》也流行于世。

大同十年,和国神圣明皇驾崩,其弟仁皇聂明磬即位,封先皇独子聂念宣为太子。

大同二十年,苍王下令修建功德堂,把对国家做出杰出贡献的功臣画像尽数挂在其中,世代相传。其中,列于第一位的,赫然是锦绣王妃。

大同二十一年,苍王退位,由太子姜茗昌即位,封苍王嫡长子姜瑾瑜为辅政贤王。

这个故事流传了很久,后世途径泰雅雪山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用有些模糊的声音吟咏:

五丝编成结,为求姻缘业。泰雅有神女,降世经凡劫。

三年锋芒成,十年磨一剑。问鼎状元玉,威名扬明光。

两滴相思泪,鸳鸯难成双。不辞边城苦,荒地变粮仓。

群星耀朝堂,笑谈乾坤转。王妃盛贤名,其德万民传。

遍集百家文,十年撰典章,五谷守其时,老弱皆有养。

帝君倾心恋,荣宠空绝前。直至千载后,锦绣仍颂唱。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番外目前是打算三篇,聂明烨的可能不会写,因为写不出那种感觉来了。。。。。

有的亲看到这里可能对番外的兴趣不是很大了,也不会花钱看,但是某烟还是很八卦地唠叨两句,长评会有送分,可能够看一章。后面的三篇番外可以挑自己感兴趣和喜欢的看。对于给烟写长评,尤其还是写了两篇的同志,烟是很感激的,因为长评着实很难写,无论如何,很高兴大家能够看到这里。谢谢。

流年(沈晴暖)

【暮年笙歌】

大同二十五年春,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永昌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不知不觉,一晃,又是四个春秋了。

“右相大人,请您留步。”

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过头去,发现是工部新提拔的主事。一个年轻有为的姑娘,因为敬仰浪江的体系而参加了文试投到了刘子谦的门下。他看过这个女孩的履历,很有太常卿当年的风范。自从太常卿下令文试分为男试女试之后,朝堂之上的女性官吏就越发多了起来。

“什么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眼角的皱纹,老了啊,岁月不饶人。自从治国星辞官,苍王退位之后,国家的所有责任就都压在了他跟贤王的身上。贤王近几年百病缠身,要不是不放心陛下,早退下去了。

姑娘脸上有抹红晕,早就听说当今的右相大人文质彬彬,年轻的时候更是俊美文雅,迷倒了当时天都中的众多姑娘。如今一见,才恍然明白,刘大人之姿,在当时的朝堂恐怕只能算…一般般吧?

“陛下要臣草拟一份工事的奏章,可臣不会…刘大人外出巡视,臣想请教您一下…”她实在是很担心这个与贤王齐名的重臣会拒绝自己,他十四岁就拿到了状元玉,在朝堂数十年,每一步的晋升都轰动朝野,留下一个又一个传奇…她的故乡可是他任职过的龙溪呢。

“好,你呆会到上书房来找我,陛下急招我有事。”

他留下一句话,匆匆地走了,姑娘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惊愣,答应了?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逐日宫前的近卫早已经换了,苍王退位之后,言总管随他们离开,湛将军也不再过问朝政。如今主事的,是左将军应人杰,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风头一度要盖过她的夫君,现任吏部郎中令的苏天博。

他再也看不见年轻的时候,湛锋领着近卫队守卫王宫的身影。也看不见苍王和她牵着手,在汉白玉的栏杆那儿看日出日落。他们两个的故事那么长,那么美,但碍于是帝王家的私事,史官只用了寥寥数笔记载。还是泰雅那里流传的那首歌谣最能概括她的一生,神女,她是上天降给这个世界最美的礼物,无论是对那三个深爱着他的男人而言,还是对贤王,对他,都是一辈子最珍贵的遇见。

尽管他现在很幸福,仍然不能忘记年少时的那份情动。跟她在无冶度过的日日月月,就像她当政时期的每一个亲笔批复,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右相大人!”近卫长发现了他,连忙跑过来行礼,近卫队哗啦啦地跪成了一片。

几十年了,他还是没有习惯这种阵仗,连忙摆手,“都起来,无须多礼。”

都说庶民出身的右相大人最为可亲,现在看起来不是谣传。近卫队里面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调到追云王宫里面来,天天受冷面陛下的斥责,终日惶惶不安,以为王宫里面的王和官都是不近人情的,这次见到这么可亲的一位高官,心里自然是暖暖的,话也多了起来。

“大人,您劝劝陛下吧,又跟王后吵架了。”

“谁都不敢劝,有为公公多说了两句,就被拖出去打了。”

“不止这样,苏公子,叶公子都来过,却被陛下赶了出去,大家实在是没辙了。贤王这几天不在都内,只有请您去了。”

晴暖一边听一边点头,知道里面那位准是又把自己的娘挂在嘴边,把揽月殿的那位惹怒了。这小两口大吵小吵,天天不断,从大婚以来从来没有歇停过,他跟长公主的头都大了。不知道他远在彩云涧隐居的父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任性,会不会怪夜朝夕当初没教好?

正想着,他已经进入了主殿,宫女和内侍全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长得跟苍王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她格外地疼爱他,却也因为溺爱落下了一些毛病。但奇怪的是,同样被苍王溺爱的永乐公主,反而乖巧懂事,除了…她的终身大事。

“陛下。”他俯身行礼,那盛怒的蓝眼睛立马变成了温柔的水波,“都下去!”

“是!”众人拍胸口的拍胸口,顺气的顺气,不一会儿就撤了个精光。

“姐夫啊!”姜茗昌扑过来牢牢地抱着他,用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爹跟娘都不要我了,除了哥哥你对我最好了。老陆来信说,姜茗悠那破小子已经挂牌行医了,姥姥可喜欢他了…你知道吗?他们都说,茗悠长得最像姥爷…可是他的蓝眼睛太扎眼了…你还会跟我讲神将军的故事吗?”

晴暖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孩子,在他手上犯事的人,虽然惩罚得很重,但他从来没有亲口下令处死过什么人。

“陆大人也在泰雅?”

“对啊,老陆说他的老兄弟在那儿,他也要去,不然一个人多无聊啊。偷偷告诉你,师傅偶尔也会去那儿,他们三个要是凑在一起,姥姥准又得给娘写信抱怨。”

晴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陛下,您找臣来做什么?”

“姐夫,不是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能喊陛下嘛?”姜茗昌笑着眨了眨眼睛,“罚你陪我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