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雨,夜晚起了雾看不太清,约有三十只。”侍卫长回答。

我点头:“走。”我本就是和衣睡下的,当下只抓起随身包袱,就和他出了帐篷。

黑夜中,四周狼嚎不停,似乎到处都是。我一阵胆寒,脚下不仅有些虚浮。雨下得不太大,可火把却不能点旺。摸着黑,我爬上了马车,士兵们骑马跟在四周,一行人向幽光闪烁少之处奔去。

我们奔了没多久,后方的狼嚎声似乎越来越多,马车越发奔得急了,车夫急迫的吆喝声让我越来越胆颤心惊,外面的雨也似乎越下越大。

黑夜中很难分辩路途,车轮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无法再前行,我跳出马车,回首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黑夜中,后方数十只绿光闪烁,远远超过三十只。在不远处的前方山头上,也有绿光在闪烁,我们似乎已中了狼群的埋伏,已被它们包围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已拔出弯刀准备誓死一战,可身下马匹不安的狂燥嘶鸣,他们围成一个圈,把我围在了中央,等待着四周狼群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

如此黑夜,我们即使能冲杀出去,也肯定跑不远,今晚已在劫难逃。

我看向远方,想到自己将葬身狼腹,一阵黯然,望着天上的雨,一个念头忽现。突然想起了师父曾教过我的雨阵。

我立刻命令侍卫帮我布阵,利用现有的石块和我带来的药剂,再加上大雨布下障眼法,虽然条件有限,时间也不够,可只要雨不停或许就能撑到天明,天明之后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那么我们注定命丧此地。

或许老天助我,雨越下越大起来,而且起了大雾。

雨阵中,我们不时能听到狼嚎声,虽然浑身已经湿透,冷风吹过彻骨的寒冷。但阵法的确迷惑了狼群,部分狼奔驰而过,部分依然围着我们不放,虽然绕不进阵来,可也久久不去,夜色太暗雾又大,我听着四周不停的嚎声,已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狼了。

我祈求上天不要让雨停,我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在狼牙之下。我想到耶律斜轸!而此刻,我尤其恨他!

两个时辰过去,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雨渐渐的小了下去,雾也渐渐薄了,雨一停阵法就会无效,我紧握暗器在手,不禁后悔没有多带些来。天朦朦的亮了起来,渐渐看清了四周数不清的狼,我心下一阵冰凉,这么多的狼,没有了阵法,我们势必不敌。

雨还是渐渐小了下去,一开始断断续续的有狼穿过了阵法,全都被大家合力杀死。可后来,越来越多的狼出现在在我们面前,时间一长,众人几乎筋疲力尽了,

忽然间,远处传来战马的啼鸣,一人冲着我们所在方向,惊天的大吼响彻草原:“花儿!”

这一刻,听到他的声音,我莫名的激动得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雨停了,我看着四周晃动的眼睛一阵头晕目眩,我控制不住颤抖,不知道是寒冷,是害怕,还是恐惧。

向我们围过来的狼越来越多,四周的护卫却越来越少,一人倒下了,几匹狼立刻扑上去撕咬。我从没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直吓得心胆欲裂,可我仍然咬牙坚持住,有救兵就有希望,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

此刻阵法已经完全失效,几匹狼同时接近我们,侍卫长拼命护卫着我,我握紧暗器,两匹狼咆哮着突然从后方扑向了我,我一下子挥出两只飞镖,却都订到了一头狼身上。不知是平时练得太准了,还是紧张中失了方向,我蓦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也不知道去躲,就在这时,我被狠狠的推了开去。

他只要晚来一秒,我已被狼活活咬死。

狼爪划破他的手臂,鲜血立现,鲜血的腥气,让剩下的狼更加兴奋。

我抓住他的衣襟,躲在了他的身后,此刻,管他是不是耶律斜轸,管他是不是我最讨厌的人,管他是谁!

六匹狼同时围住我们,却变成五匹,四匹……

他挥动钢刀,勇猛无敌,一匹匹的狼倒下。

可不一会儿狼群又围了过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我放眼望去,草原上狼群一片,人也一片。地下到处是横躺的残破身躯和狼尸,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有些摇晃。

如果他今日救我不成……

看着他挥动钢刀的样子,忽然我心中蓄满了莫名力量。这一刻,我忽然想到衣娃形容过他的话:英明神武,睿智无敌……

一匹匹的狼在我俩身边倒下,他浑身是血,不知道是狼的还是他的。狠鹜的模样我从未见过,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天空放晴,太阳终于破茧而出。

一夜的苦战,人马俱疲,狼群终于渐渐散去。

耶律斜轸放下钢刀,喘着粗气,我茫然的看着他……忽然,他一把搂住了我,很紧很紧,下巴上的胡茬刺着我的额头,很疼。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粗哑着说道。

我没有挣扎,此刻被他抱在怀中,我只觉无比的安全和温暖。这份安全和温暖在这个时候我实在太需要了。

“幸好,幸好。”他道,声音中似乎压抑不住的在战栗:“幸好我来接你,幸好你没事,幸好……”

闻言,我控制不住的开始哽咽。

“小花儿不要怕。”他温柔的说道。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温柔,我很不争气的泪流满面,不争气的软弱下来:“我好害怕,那些狼把人撕成碎片,狂乱的咬着,撕着,鲜血……”

“我知道,有我在,你不要怕。”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

而我却越来越想哭,他身上满是血腥味,可我一点都不讨厌,精神放松的一刻,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已在耶律斜珍的军营大帐中。

多日里,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群狼疯狂的撕扯着人的身体,一片血肉模糊。我害怕的厉害,不敢一个人独处。这段日子,耶律斜轸时常陪在我身边,甚至夜晚,两人也是同帐而寝。

不过他睡地上,我睡床上。

我知道这是他的寝帐,与礼不合,可我却顾不得许多,只要有他在,我才能安稳的入睡。这几日我们没有吵架,他喂我吃药,我也乖乖的吃了,从小到大,我们二人相处从未像这样和睦过。

这夜,他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唤道:“小花儿?”

“嗯?”我低低应了声。

“那封信是你写的吗?”他问。

我沉默少许,屋内的气息似乎也跟着沉了下去,我终是淡淡答道:“不是。”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真的?”

“不是我写的。”我肯定的再次回答。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喜欢耶律休哥!”

“那倒不是……”

“你喜欢他?!”他忽地爬到我床边,低吼道:“我不许!”

我怔了怔,感觉他太过靠近,不禁微微紧张起来,有意的顾左右而言它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机关是我做的?”

“秘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又问。

“离开的当日就知道了。”

“当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难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细作?!”我疑惑着,不禁盯住了他,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蛛丝马迹。

他又懒懒的爬了回去,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抱怨道:“地上好凉啊。”

“多垫些被子呀。”我回道,还是奇怪他怎么能那么快知道是我做的。

“我好可怜,堂堂一个将军要睡在地上。”他在那里哀鸣道。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不再理会他,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回答我真正的答案。”

“问吧,小花儿。”

“你喜欢衣娃吗?”

“衣娃?”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回答:“很有性格。”

“那你喜欢她吗?”我又问了一遍。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我却突然说道:“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耶律休哥。”这句话脱口而出,心却似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不觉的开始紧张了起来,良久过后,却没听到他的任何声息,就在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我的时候,却听到他低沉而坚持的声音:“你迟早会爱上我的。”

我心中一震,那一夜辗转难眠。

几日后,我与耶律斜珍去探看乌骨的阵法,乌骨地处洼地,四面地势较高,中间地势较低,阵法是利用地形而设,是迷阵。阵法并不希奇,但因乌骨地形原因,终日雾气缭绕,从不散去,而且四周多瘴气,很容易让人中毒或迷失方向。再加上四周布有机关暗卡,所以耶律斜珍才多次围攻不下。

第7章

大帐内,我先为耶律斜珍等人详解了破除八卦迷阵的方法,并指出阵法内极为可能安放机关暗器的位置,众人听后,一番商议,如今阵法和机关暗卡已无大碍,但瘴气却未找出解决之道。瘴气对当地人没用,他们有种药丸可含在嘴里来去自如,这一点耶律斜珍等人都知道,也从当地人身上得来一些药丸,但却没人知道药丸的真正制法,这一点对耶律斜珍大军来说却是个大问题。

我听后,也无技可施,只随口说了一句:“有些瘴气人尿可解。”刚说完就发觉帐内这些将军全部盯着我看,我蓦地脸红了起来,纳纳不言。暗恼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呀……

可没想到,耶路斜珍却把这句无心之语听了进去,派人一试之后,竟然有效,虽不能完全解除瘴气之毒,但至少不会有较严重的中毒症状了。

攻打乌骨当日,我在后方军营里等待。

一战而捷,第二日,乌骨族就派了人来求和,送来白银万两,骏马百匹,美酒数车,外加美女10人,耶律斜轸全部收下,并立刻派人传捷报回了中京。

捷报不日传回中京,龙心大悦,立刻颁下诏书升耶律斜轸为西南节度使受命节制西南面诸军。马匹,美酒留在军中犒赏大军,白银和美女送回中京。另附,萧花儿首立战功,一并回京领赏。

高高兴兴的叩谢完龙恩之后,我急忙奔回营帐内收拾行礼,欣喜着终于可以回家享福去了。

正收拾着,却见耶律斜珍斜倚在营帐口,看着我目光深沉。

我不言不语,自顾自的收拾着。他见我收拾好了,方才开口道:“我送你回京。”

我回头,与他目光相对,忽又想起了来时狼群,心下一阵虚弱,点下了头去。

他步入营帐,向我走来,我忽觉手心发汗,一步步倒退,他看见我的模样,眉头微皱,突然一伸手把我拖入怀中,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害怕。”

我一怔,挣扎着推开他,远离到一旁,看向角落,淡淡说道:“就因为上次你救我来迟了,所以这回罚你送我回去,只要我平安回京,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闻言,他轻轻一笑,声音中透着一抹喜悦道:“如果为你堆雪人是我的年少轻狂,可亲手为你雕刻的骷髅头,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我低低垂首,掩去心中莫名而起的暗流,沉默无语。

妥善安排好营中事务,他带着一队人马押运着万两白银及乌骨进献的十名美女,亲自送我回京。

路途无聊之际,我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见他脊背宽阔而坚实,不禁暗叹,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把他从一个少年历练成了一个男人,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从新审视他,他的确有资本让那么多的女子仰慕他。

想起衣娃曾经说过,如果哪个女子被他强健的臂弯搂在怀里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是吗?……

我蓦地甩了甩头,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已经有耶律休哥了,耶律斜轸,他是衣娃的。

几日路途,我始终躲着耶律斜轸,如今距离京城还有一日路程,我躲在车里无聊的翻看着随身所带的机关小册子。

车帘忽地被掀起,一抬头见是耶律斜珍,我尚未问他何事,便听他语气不佳的命令道:“下车。”

“干吗?”我也语气不好的回问,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怕他。

“下车休息,你整日躲在里面,也不怕腿变短了。”他道。

我唾道:“谁说坐在车上腿会变短,胡说八道。我愿意怎样就怎样,要你管。”

闻言,他紧紧蹙眉,突然伸手过来把我拖出了车,将我仍到了马背上。我反抗,却被他粗鲁的制止。他不顾我的不满和挣扎,也不管四周其他人看着我们怪异的目光,随后跃上马来,带着我纵马而去。

马儿奔跑得极快,似感觉到了主人的烦躁,马背颠簸,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前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城外附近的村民正在草原上放牧,我俩坐在地上,马儿在一旁吃草。我怒视了他好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只得放弃。

“你在躲我。我很高兴。”他忽然说道。

我愕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

“只有在乎,才会躲避。”他自说自话。

我讶然无语,眼中像是看到了怪物。

“我们又将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你不许忘记我,必须等我!”

我咽了口口水,暗道:我忘我的。

“如果你敢嫁给别人,我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你抢回来。你只能嫁给我!”

我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怕你啊!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给个表情啊!”他终于暴躁了。

我捂住耳朵,吼了回去:“听到啦,我又不是聋子,你喊那么大声干吗?!吓我啊!”

“听到了就记住。”

“你听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我问。

“没听过。”他不耐烦的道。

“瓜还没熟,却强行摘下来吃,是不甜的,如果我本不爱你,你却强逼我嫁给你,我们是不会幸福的。你痛苦我也会痛苦。”我道。

闻言,他毫不迟疑的大吼道:“那你还不赶快学会爱我!”

我被他吼到无语,忽然发现,我们之间根本没法沟通。

我保持沉默,不再浪费唇舌。

护城河旁,他只能送我到此。虽名为护送乌骨进献的金银美女,但实则主帅是不能擅离主营进京的。所以,他只能送到此,便要折返了。金银美女则全部交与参军副将护送入京。

我的马车缓缓驶过护国桥,我知道他在渐渐的远离,犹豫了半响,以为他应该已经远去了,便掀起了车帘,望向了他本应远去的方向,却见他还在原地望着我,我心下一紧。他似看见了我,向我挥起手来。

我微微抬起了手臂,却又踯躅的放下。蓦地放下车帘,全身窝回到车内,心中不舒服的涌起了一丝怅然,鼻端酸涩,竟然有点想哭……

猪!我忍不住骂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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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早有家仆等在城门口迎我,管家章奴亲自领了几个家仆和丫鬟受了父亲之命,今日一早便在城门口候着我了,早先并不觉得他有何特别,如今一月未见,又是历劫归来,再见这位老者,竟觉得分外亲切。

到了萧府门外,远远便见阿月和乌里珍在门口伸长着脖子,模样甚是好笑,却令我心中一暖。

我刚下马车,阿月和乌里珍便相继扑了上来,拉住我左瞧右瞧,随后还有日常照顾我和娘亲的几个丫头躲在后面唧唧喳喳,阿月显然看到我很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我瘦了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急忙命丫头去厨房把已经备好的我平日最喜欢的菜拿出来,我只有笑了再笑。

未见娘亲来迎我,心下暗暗担忧,问了阿月娘亲的近况,阿月忽然变了脸色,难掩伤悲,支支吾吾起来,我见状,心下惊然,忙丢下了她们,急奔向娘亲所住的琴方院。

推开厚重的红漆木门,一股药味扑鼻而来,我奔入内室,却见丫头红玉正在擦拭着地面,见到我立刻开心的唤了声,似又想起什么,想要遮掩,我去早已看到地上刺目的那抹猩红……心中一痛,针扎一般……

母亲躺在床上,听到红玉的叫声,微微撩起了垂下的帷幔,苍白而虚弱的容颜略带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我急忙扑到了床边跪下,握住她冰冷的手,隐忍着不让泪水袭上双眼,却怎样也压抑不住出口的哽咽,却仍嘴角上翘,带着笑意道:“娘亲,我回来了,女儿回来了,女儿回来了。”

“好……好……”母亲伸手轻抚我的面颊,道:“花儿瘦了。”

我重重的点头,微笑起来,让自己看起来还如以前那样轻松自在,道:“娘亲不在身边,没人知道花儿喜欢吃什么,没人疼花儿,花儿自然瘦了,这下好了,花儿回来了,家里人人都拿我当宝一样宠着,一回来就有好多好吃的,瘦这么一点怕不够胖的呢。”

母亲笑了,摸了摸我的面颊,在她虚弱得不得不放下手臂的时候,我适时握紧,把脸颊放入她的手心,状似快乐的说道:“娘亲又不听大夫的话了吧,不按时服药,夜晚肯定又出去闻荷香了……”我正撒娇的说着,门外却有丫头来报,耶律休哥和耶律衣娃来访。

我微微惊讶,他们来得真快。

母亲听到,笑着让我先去见客,说她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让我晚饭膳后再过来陪她。我知道娘亲的意思,便听话的退了出去,临走时把仍在门外伺候的红玉叫了过来。

“娘亲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我走时明明还好着的?”我问道,心下实是有些焦急,否则也不会挑这个当口问她。

红玉微微犹豫了一下,面色哀婉:“小姐你在去西南大营的路上是不是曾遭遇狼群?”

我一怔,急问:“娘亲知道了?”

红玉点头:“是,三夫人当场昏了过去,几日后醒来,便……便不能下床了,腿……”

断断续续的红玉说了很多,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头晕目眩,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