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洲。"。

"谁给你下的毒?"

"我不知道。"

马车里寂静无声,车外马蹄步履齐整,马车平稳前行。白锦衣斜身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没有那迫人心神的眼眸,整张脸俊美如嫡仙,午后的暖阳穿过芍药花纹镂空车窗斑驳影落得他侧对的面部轮廓柔和唯美,他呼吸一重,小七忙敛眼低头。他却不知在他低头的刹那,白锦衣睁开眼眸,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嘴角微扬。

明月当空之时,上官在车厢外请示是否露天宿营,白锦衣应允,于是众人下马生火歇息。

小七轻嘘口气正准备先行下车侍立,顿时感觉到身后人的不满,他不解地看向他,这才发现白锦衣坐在塌侧,伸着一双洁白的赤足,他一愣,这是要他为他着靴。他一头雾水,前两天上官不是还跟他说,王爷不喜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吗,着靴势必要碰到他的双足,更何况是无袜。他有些踌伫,最后抽出身上一块棉布隔着扶起那白玉似的双足着靴,那玉足被棉布所隔,只露出脚趾甲散发着贝母般温润的光泽。小七实在是不懂白锦衣为何转瞬间面色忽变,连下车时小七伸出服侍的右手都一挥弃之。

上官投向小七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只能假装没看到,总不能说和王爷在马车中呆了整整一天但对此人完全莫名其妙,上一刻还面容清隽下一刻却是微有怒色。

用完篝火上的汤饭白锦衣径直进了唯一的小帐篷,其他军士无需上官下令自发以帐篷为中心就地休息。小七见无需他守夜吃完干粮就拿了一截手臂粗的木头找了个角落枕地而眠,在白锦衣的马车内闭目养神了一整天,他毫无睡意,一会想不知道姐姐琉火在胶州如今怎么样,有没有担心自己,一会又想张郎是不是还在同州等着自己,一会儿又想回到了胶州自己赶紧把炼钢和黑□写出来,好早日脱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此刻帐篷里的白锦衣丝毫未眠,心绪有些烦乱,从袖中摸出那两枚匕首就着月光轻抚刀面,当日他正是将这两把匕首插入小七的肩胛,那时他全身衣物湿透紧裹全身,在打斗中他只隐隐觉得他腰肢柔软,骨骼纤细。不知不觉中他已出了帐篷行至那侧躺在地的人身前。。

小七猛地睁开眼睛,头顶高立一人,双手拿着的正是他在虎门关掷丢的那一对匕首。

"王爷,有何吩咐?"他忙起身伏地,尽管那人面色不明,手持匕首,但小七心中倒并不像过去面对他那样害怕,也许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他还没有交出,自己有持无恐,又或许是找到亲人的喜悦让自己战胜了对痛苦或是死亡的恐惧。他忽然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自己暂时要服从的上级罢了,合同约满后不过就是路人,他做他权势滔天的王爷,他做他名不经转的小人物去。

"守帐篷。"

"是。"

"你的匕首还给你。"

他接过匕首行礼致谢,然后捡起木枕,行至帐篷边上,继续倒地侧身而睡。远处悄寂无声,偶有走兽细碎的步声从那枕木传来,小七怀揣匕首渐渐入睡。

抵达同城的时候,崔家再一次举家出城迎接,小七透过帘子瞟了车外,随后转开目光。白锦衣命人直接将车驶进崔家院子,仍是歇在了崔家。

白锦衣素来喜洁,一回他的院子稍事休息边沐浴更衣。

小七却是找到上官打声招呼直接去了同城三里街找张郎。两人相见后在家小酒馆喝酒聊天,张郎记着要分一半赏金给他,他只道不急,要先存放在他那里。张郎听得小七找到亲人后也替他高兴不已,又说道陈蓉蓉之事,张郎大吃一惊。原来张郎并不知晓陈蓉蓉被褥,崔家退亲之事。张郎牙关咬落,"当初真该就杀了王跃那个畜生。"

"他被庐州八杰刺杀重伤而亡也算是报应。"他只怕自己的,暴戾吓到他并没有把自己鞭尸的行径说出来,"张兄,其实我又一事早就想问,那画布上陈蓉蓉的画像可是你所画?"

"是,确是我五年前所画。"

"你早就认识她?"

张郎摇摇头,"不认识,只不过远远见过她一面,她并不知我。"

小七心下明了,能凭着远远见的一面而画出她的画像于布帛上,又珍藏画像这么多年,张郎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但却也不便多说,告诉他如今陈蓉蓉为白锦衣之妾,倒也是一条出路,起码人身是安全的。

"只是那白锦衣,心比天高,多少世家嫡女都不肯抬看一眼,又如何肯真心对待一个失贞的女子,她又有何幸福而言。"张郎猛灌酒下肚,引得咳喘连连。

"张兄,我只问你,如今的陈蓉蓉你可会嫌弃。

"我又有何资格嫌弃她,她受那么多苦我恨不能替她,只是如今她已成白锦衣妾侍只怕此生我何她再难有将来。"。

"我小七自小便失了世间情,人间爱,只要你深情依旧,我便是无论如何也当成全此事。"

"小七,你可不要鲁莽。"

"放心,我自有分寸,此事以后再说,等回了胶州王府再找机会,我会关照于她,你自放心。你切记不可去崔家找她,在没有知晓白锦衣对她打算之前,若是被白锦衣知道不但你出事,必定也会连累于她。"

直到张郎应下,小七才放心,见他面色忧郁,又宽慰他一番约定等他忙完一事冬日时胶州相会,这才起身回崔府。。

"上官公子,妾身替王爷熬了参汤,想亲手呈给王爷,还请公子代为通传。"那女子碧玉年华,一身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丰姿卓美勾人魂魄。

"崔小姐,在下说过很多遍了,王爷吩咐仍何人不得打扰,请会吧!"守院门的侍卫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已是隐隐有些厌烦之色。。

那女子正是崔家唯一的女儿,嫡子崔平的庶出妹妹崔明珠。

前些日子她听说崔家老爷有意将其送给王爷做妾,心中虽不想做人妾室,却知能侍奉在那人身边心中惊喜万分那人身位之高,莫说自己是庶女,就是嫡女给他做妾也是高攀了的,想到一月前自己远远瞧见的那一眼,那人面如冠玉,眼似灿星,英姿神武,气度凛凛。在忐忑和兴奋中煎熬着直到王爷再次回到同城不想却听说王爷拒绝了崔家老爷送她做妾的提议。她一向以自己的容貌身段为傲,不说在同城,就是在北齐她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她自问以自己的姿色没有男人看了不爱的,竟然那人见都未见自己就一口回绝,这怎能叫她甘心,无论如何她该见他一面才好。

小七回到院中所见正是这样一副场景。他远远听了几句心下明了,顿时念起,擦身而过时对着崔明珠背后悄悄说了,"每日卯时王爷都要去水房汤池,真是喜洁啊。"他在背后看到崔明珠闻言脚步一顿。

第二日卯时未到小七早早来到水房,放下白锦衣的衣物正准备退下,白锦衣进门说了句,"在外间候着"。要是料想不错的话,一会崔明珠一定会上演勾引白锦衣的戏码,要是自己在的话岂不是碍事,只是白锦衣向来说一不二,他只好佯装躺在榻上打瞌睡。

浴室里汤池水声哗哗之时,门外响起了轻蹑的脚步声,果然,她来了,小七侧身缩进帷幔,竖耳听着那脚步声渐近,行至外间似乎有稀稀娑娑的衣料落地声。崔明珠竟然边往里间的汤池走边一件件拖下衣物,直至最后一抹遮羞布落地。

白锦衣衣衫完好,就那样立在汤池边看着这个娇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一步步走进,一步步脱的寸缕不着,长发倾垂,凝脂酥胸,她似是不敢直视眼前男子的尊容,柔媚一笑,"王爷,妾身崔明珠侍候王爷可好",说着就要伸着白藕般的双臂去贴白锦衣。

"你是什么东西,竟也配来污本王的眼",白锦衣目似含霜,眼中那厌恶的神色溢于言表,崔明珠心头大懊,"王爷,我乃崔家独女,我的容貌身姿王爷不喜欢吗?"。

她还要上前,白锦衣把剑而出,"本王从不说,第二遍,滚。"

"为什么,为什么,王爷,我样貌身材那点不比陈蓉蓉那个贱人强,为什么你宁愿要一个破烂货不愿要我?"崔明珠双目赤红,再不顾任何娇嗔直扑而上。

白锦衣一剑刺在了她的心口处,来不及惊叫来不及感觉到痛楚,那一剑干净利落,又快又狠,崔明珠惊恐着眼倒地,肉体墩地的声音传来,小七心中一声冷笑。白锦衣已至他身前,俯视他半晌,冷冷开口,"你满意了?"

亲吻

第十八章亲吻

小七盯着他的眼半天不语,怪不得他今天命令他随侍外间,原来早知有此一出。

那天崔明珠要见王爷在院门口吵个不休,白锦衣正坐在廊下大片的海棠花后饮茶,小七人未至他却已嗅到空气中梨花白的酒香,那句轻飘飘的背后暗示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本王就算杀了她你也不会对她有丝毫同情吧,小七,本王是该说你天生铁石心肠好呢,还是说你嫉妒她呢?"

"她,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再说小七哪有王爷铁石心肠,美女裸体当前毫不为之所动,真乃君子也。"嘲讽的话一出口小七顿时觉得后怕。

"本王是不是真君子以后你自然知晓,"白锦衣缓缓一顿说到。

虎门关的督军传来消息,受降的几万北齐军已经在短短两月将虎门关修葺一新,来信还有一个目的是问询这批降军的安置方案。

上官深知这些降军很多来自世家庶出子弟,始终无法对大燕忠心,自是主张全部坑杀,还有几人主张分而化之,只是人数庞大,无论哪种都不是恨稳妥,这种时候向来轮不上小七说话,不想白锦衣今日竟是点名问小七。

"王爷向来英明,深得人心,自是早有计较。"

白锦衣自是不便再问,挥手让他们都退下,深思一夜后,着人送信给督军,信上安排降军中分批有的去大燕东面与南理国相邻之处修建工事,有的去修路建桥,也有的在胶州北面山里开矿,凡是干满三年者皆可获自由,是留是走皆可,留者只要成家还可获得一笔不多不少的安家银两,更有就是鼓励降军在获得自由后在虎门关就地开荒恳种的,大燕赠送种粮并免其一年赋税。

一时之间大燕北齐对摄政王对待降军之策议论纷纷,褒扬王爷宽容仁德的,赞叹王爷对大燕建设呕心沥血。只是小七也不得不佩服这一石多鸟之计,如此一来,无需打仗厮杀,北齐将渐渐被大燕蚕食。白锦衣的政治谋虑单单就处置降军一事上就可窥见一斑。

回到胶州王府已是十月底,初冬将至,不过过了虎门关再往南行至胶州就越感觉不到冬天的气息,大燕的冬天本也并不寒冷,甚至微微透露出暖气。人烟越来越密集了,四野里时时炊烟缭绕而上,轻松而自由,转眼那缭烟似乎变成缕缕的细丝润进小七的心中,他一想到马上就能再见到姐姐,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欢喜,又怕白锦衣有所察觉,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堂堂大燕摄政王归府自是又是一番盛大的迎归仗势,小七透过马车细纱帷幕看着王府门口红毯铺地,人影跪得簇簇一地。

"本王自出生就有权有势,从小目中嵌金,口中含银,这些回府的排场自是要有的",塌上靠着的白锦衣懒懒睁眼说道。

话一入耳小七就觉得熟悉无比,再一想这正是自己在虎门关山崖深涧边上说过的话,不想他竟是一直记着如今一字不差地回了自己,撇撇嘴,一个燕子回巢探身掠出车外,撩帘低声,"恭请王爷下车。"

王府大院的生活小七仿佛回到上一世在目标人物身边潜伏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白锦衣自进府那日起就宣布小七为贴身侍卫,无论是书房批函议事还是日常用膳饮茶,他都要随身侍候,而白锦衣事事追求完美,吃穿住宿无一不精,日常生活也是忌讳颇多,本就性情阴郁,他稍不用心就着了他的道,所以每日是提心吊胆。有一次伺候午膳,小七布菜夹了芙蓉燕菜,他便掀了整张桌子,拂袖而去,小七莫名奇妙,问了兰襟才知道那芙蓉燕菜里面有根大葱他未替他剔去,自后小七是事事先向兰襟请教。

这日小七依旧守立书房,白锦衣坐在花梨纹紫檀嵌玉大书桌前,白皙纤长的手指是不是翻阅着奏报和来往密函。小七立在阴影中面无表情,透过雕花木窗看那光影在地砖上斑驳跳脱,似是丝毫没查觉白锦衣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盯着地面发呆。

白锦衣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黄昏静谧而热烈,映在园中水池里金波碧漾,睡莲早已开尽,水边各色海棠争相斗艳,叶面上彩色斑纹扭转回旋,翠绿上银星点点,闪闪发光,小巧玲珑的植株上花朵成簇,别具雅韵。再看看阴影处立着那人的身影,单薄寂寥,像个苦行僧,白锦衣心中忽的闪过一句诗句,"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看他不着痕迹地颠颠脚,轻飘飘说了句,"退下吧,今日晚间不用你守卫。"

终于得闲,小七心中一喜,走出门槛的脚步轻快了起来。匆匆回房更衣完毕,就欲穿过几个院子从偏门溜出府去,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姐姐了心中着实欢快,只是要多去几个地方转转免得被发现他去万象楼,那就会暴露他和琉水的关系。越往王府边门行进越是幽静,树木也尤为丰茂,小道曲径通幽,忽有隐隐琴声委婉连绵,那音调似有听闻,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屡屡流泄,悠悠扬扬,情韵如泣如诉。小七顿住脚步,他确信自己听过此曲,正好后边有一扎着双宝发髻的丫鬟提着八宝饭箱而来。

"见过小七侍卫。"

"你可知这弹琴之人是谁?"

"是兰公子,他就在前面的小院中,日日弹琴,奴婢这正是要去给他送饭呢。"那丫鬟掩嘴轻笑离去。小七却是心绪难平,白锦衣竟然骗他,他竟是并未履行承诺,如今竟还囚禁着兰公子齐止,不是说白锦衣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

他急急往主院回奔,想到当初自己为赢得兰公子的自由冒险潜入王府,白锦衣围追死堵生生插他肩胛两刀,后又依照协议提心吊胆潜伏在虎门关隘多日,点爆黑火药差点与山石一起粉身碎骨,如今竟知白锦衣骗了自己,心中怎能平息,此刻怒意顿生,巴不得立马揪着白锦衣问问他堂堂大燕摄政王怎能是这样一个如此出尔反尔的小人。

芍药花沾了他一个满襟,他丝毫未觉,径直拂花分柳一个健步就要推门而入。

"小七,王爷正在------"守门的兰襟伸手拦阻,话未出口胸口已受一掌,他已破门而入,一个健步步入寝殿,却见白锦衣墨发倾泻衣衫半褪,白璧的胸膛尽袒露于他眼底,胸前两点殷红在八角宫灯琉璃的灯光下清晰红艳,此刻的白锦衣明显是刚刚沐浴完毕,如芙蓉月下吐蕊,艳光灼人。

双方均是一愣。

小七顾不得眼前春光景色,面露愤慨,银牙紧咬,"白锦衣,枉你大燕堂堂摄政王竟是如此小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小七,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是活得不耐烦了,才相信你的鬼话,我差点死在虎门关也要为你炸了关隘,而你却言而无信囚禁兰公子至今,当初你派侍卫抓我我就应该想到的,我真傻,真傻。"嗖地拔出匕首,"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白锦衣听到这里才明白小七是为了兰公子一事,紧紧盯着他举着匕首的双手,双目怒火欲燃,"他对你就这么重要,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也要与我为敌?"

"是。"小七想到那日初见的兰公子,眉眼如画,温润如玉,气质若兰,又想到远远从马车中被抱出的孱弱样子,心中大坳,"若他不得自由,小七愿以命相搏。"

"好一个以命相搏。"还没等小七匕首近身,他已是莲步急转,使出太极七十二路擒拿手,以力借力,双手互翻,几招就扭住了小七的右手腕反拧在背后,左肘随即也被按住。小七意外自己近身搏斗竟是还没施展几招就被白锦衣擒住,心中又急又怒,右手腕贴紧背部,脊椎弓起,右肘带动手腕,肘尖向上向左划弧,肘尖下沉右手前翻至肩前,差一步就可脱身,偏偏白锦衣正等着他翻肘似的,一下子转身反手扭着他的双臂交错在身前,这一下子仿佛是从身后将小七紧紧抱住了,他觉着身后冰雪之气檀木之香渐近,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心中大急。

白锦衣透过薄薄的耳廓感受到床头宫灯的暖色,眼前小巧的耳垂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身前人如困住的哀鸣天鹅,仰颈天歌挣扎,黑锦云纹的衣领上露出的一截纤细的脖颈泛着柔和的蜜色,白锦衣鬼使神差地低头对着那脖颈就是一番啃舐。

那温软的唇一接触到他的脖颈,小七一个激灵,瞬间心寒透顶,继而如芒在背,拼了双臂脆生生的一折,双臂生生折成肩骨前凸,额头生生疼出一层汗珠,一挣脱白锦衣的怀抱,眼神似要吃人地盯着白锦衣,"竟不知声名远播白衣锦服的王爷不仅仅是个不守诺言的小人还是个龙阳君。"

白锦衣双目如炬,盯着眼前人的双眼,黑漆漆的瞳孔亮得惊人,里面隐藏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是震惊,是恐惧,还有一丝无力的悲凉。他心中大怄,双臂已是先伸一步搂住眼前人,小七双臂已折被困怀中惊惧万分,伸腿欲踢又发觉膝关节被顶得死死,白锦衣着了魔似的又低头去亲他的脸颊,小七惊恐困顿,一口就咬在他倾斜下来的肩上,恨不得连皮带肉撕扯下来,白锦衣只觉得肩上一疼唇上却止不住对方脸颊上传来的冰润触感。

咔嚓!白锦衣退身的一瞬间扳回了小七错位的双肩骨。小七默默捡起地上的匕首,瞬间的疼痛仿佛是惊醒了他,觉得刚刚的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远离杀戮和阴谋太久了还是最近的日子过的太平静了,处事太不冷静了,如此直接质问白锦衣又有何用,自己的武功在他的手下走不了十招,若是再想偷偷救走兰公子不是难上加难。

那边白锦衣一声命令,兰襟进得内室,看到小七面色阴沉木立,白锦衣却是衣衫凌乱,红唇撩人,面色却也是一样的阴郁。她忙低头行礼。

"告诉他,兰公子齐止为何还在王府。"

"是",兰襟转过身面向小七,"小七,王爷在破虎门关的第二日就飞鸽传书命属下放兰公子离开,兰公子亲口对属下说他已无可去之处,不如就留在王府做个琴师,后属下向王爷回禀,王爷同意后便将其安置在西边的小院,还派了个丫鬟专门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小七听完低头默默不语,其实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

白锦衣看了他一眼转向兰襟,"你可知错。"

兰襟立刻跪地,"属下守门不利,请王爷责罚。"

白锦衣这是怪刚刚兰襟在寝殿门口没有拦住闯殿的小七,他向来治下严厉,王府又赏罚分明,看来今天兰襟难逃刑杖。但她似乎并无惧色,平静地退下,自去找总管领罚。

小七一看白锦衣又盯着自己,一想到他刚刚的亲吻,心中一阵恶寒,"王爷,我小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既然兰公子已获自由,他是自愿留在王府,那他的恩我也算是报了,自后生死与我再不相干,还请你自重。"

这是暗示白锦衣再不能拿兰公子来威胁他了,不想白锦衣听了此话竟是面色柔和不少,紧紧衣袍,"你偷看本王沐浴已是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你试试看"。

小七心中一想似乎确实,自己第一次见白锦衣正是再寝殿内室的汤池,那是的白锦衣好像正在脱衣准备沐浴,而他刚好从水中潜出看了个正着,这次亦然。他木然行礼欲告退。

"不分青红皂白对本王无理就这么算了。"说着伸手拂向小七的衣襟,他连忙闪身避过,白锦衣停在空中的手指一顿,"怪不得你身上有香气,沾着芍药花粉了。"

"那王爷想怎样?"小七完全忽略他的后句话,只听着他的前半句话。

"兰襟受杖没有一两个月的是好不了,你就替她给本王守夜。"看了看屏风后的牡丹软塌,随手一指,"从今日起你就睡在这里,不准离我寸步。"

"那王爷可要给予尊重,若是再碰我一根毫发别怪我不守承诺,那炼钢之术和火药配方永远也别想知道。"此刻小七心想的却是姐姐琉水因为眼疾的原因向来喜欢头戴面纱,但愿白锦衣没有见过她的相貌,不会联想到两人是姐妹的关系,不然他拿捏住琉水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受其钳制。看来近日还是要赶紧着手书写炼钢之术和火药配方,早日完成诺言早日离开王府,到时候自然是海阔天空。

白锦衣坐上床沿拿了白巾自顾自擦拭长发,丝毫不理会小七还等在一边得他亲口答应,"王爷?白锦衣?"

"就寝",白锦衣说完头也不抬掀开被子四平八稳地躺下闭上眼一动不动,就这么真睡了。

心思

第十九章心思

中秋过后的月色渐渐清凉,如水的清辉透过寝殿窗台投到富贵牡丹花样的屏风上,那光晕让软塌上辗转难眠的小七蓄成一潭忧伤的记忆,他索性坐了起来,行到窗边抬头仰望明月,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年的月光亦如今夜,只是距今已是遥远的两个世界。世事无常,许多的东西无法预料无法把握,命运就像这抓不住的月光,上一世为了一个个任务血腥杀戮,出生入死时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平静安宁地欣赏这如水的月光,似乎训练的挣扎,生存的渴望,真情的背叛都只不过是一段无谓的记忆罢了。

白锦衣依然是卯时就起,小七打了水自己就去旁边的水房洗漱,一会上官重莲自是来等候王爷一起去练剑。洗漱时看到手臂上当初刀伤处已是完好如初的肌肤,他想了想还是出了主院走向相隔不远的松竹园,他还是第一次来兰襟的院子,名字叫着松竹园,却只是在入院门的正中栽了一捆捆的潇湘竹,细细密密地结着团,房屋前种的却是大片的月季,红艳艳的花儿在枝头怒放,颜色是那么浓,那么纯,没有一点杂色,简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于刚刚清冷的竹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意外的竟是墨玉公子从房内走出,他看到迎面而来的小七也是一愣,瞬间轻松一笑,"小七也是来看兰襟的?"

"是的,兰襟可还好?"

"还好,不过是皮外伤,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应该就没事了。"

"那我进去看看他。"

"小七,"墨玉一顿,但并未出口。

"墨玉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那在下就直说了",墨玉慢慢踱步至丛丛月季,一身青绿相间的长衫,背手而立,清俊雅致,"你自青州跟在王爷身边至今已快有半年了吧,王爷待你如何?"

"王爷并无苛待。"

"好,既是如此,在下恳请小七以天下大任为重,鼎力相助王爷成就霸业。"墨玉侃侃而谈天下局势。

小七静静不语,一直等他说完,"想必在第一次我潜入王府后,你们就将我的来历底细差得一清二楚了,我小七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不象墨玉公子上官公子都是心怀天下之士,在下佩服,但公子有一事似乎弄错了,我与王爷之间并非主仆关系,仅仅是协议关系,当日协议,我炸虎门关,他给兰公子自由,他帮我送人回胶州,我给他炼钢和火药配方,如今只是我还没有整理完配方的资料,日夜伺候守卫王爷并非我份内之事,不过是现今居于人下不得不为之,我心中无一日不在想着自在生活。"

"好一个自在生活,在下倒是希望小七能如愿。"

"哦,公子何以认为在下不能如愿。"

"天下之势我不相信你未看清,北齐政权积怨颇深,官怨民愤,而南理圣教不过是苟延残喘,唯有大燕,唯有王爷能"他还未说完,小七已是打断,"王爷如何,天下如何与我又有何关,不过是些贪权恋势的游戏",说完转身就走。

潇湘竹下白纹锦袍的人影听着前方两人的对话久久矗立,终是离去,徒留淡淡的檀香之气。

"兰襟,对不起,怪我那天鲁莽累你受罚。"小七一进房门边看到兰襟背部厚厚包裹着,桌上更是一堆带血的棉布,显然刚刚换过药了。

"我并未怪你,是我应得的责罚。"兰襟一向寡言少语,对白锦衣是言听必从。

小七拿出那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枕边,"这是伤药,很是管用,伤处不会留疤。"古代女子对自身疤痕的一向忌讳相信不用他多说兰襟一定会用,相坐再无话,小七看着她盯着那小瓷瓶愣愣发呆,连他起身告辞都并未理会。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王府的空气中似乎有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墨玉公子不知何时不见人影,听说是出府办差了,上官天天领着护卫在胶州城排查巡逻。白锦衣似乎也忙碌了起来,天天呆在书房,却只叫了两名侍卫书房外侍候,并没有再叫小七随侍,连用膳时也不再要他布膳,只吩咐他自行回房用食。小七虽有些奇怪,但也乐得清闲便在自己的房中继续书写炼钢和火药的配方,所需配料均一一详细记载,甚至将矿石原样画出。

一日侍女红丹送饭食进房中,"小七侍卫,又在奋笔疾书啊?"红丹算是府中老人儿了,并不像其他侍女一样拘谨,和小七熟了后也常常说笑几句。

"小七你好久没去看陈夫人了吧?"她口中的陈夫人正是陈蓉蓉。

"她怎么了?"小七一听陈蓉蓉忙放下笔墨。

"没怎么,刚刚在路上碰到群芳阁的赭石,她说这些日子陈夫人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的。"自从陈蓉蓉进府就住进偏僻的后院群芳阁,负责侍候她的正是赭石。虽说王爷从未进群芳阁看过她更未找她侍寝过,但府中丫环侍卫都得兰总管精心调教并不是捧高踩低之人,在衣食上更未从怠慢。小七想想自己也是有好些时日没有去看过她,匆匆吃完饭就去了群芳阁。

楼阁小路间不时有丫环侍女穿梭忙碌行走,难得在后院见到小七,都抿嘴微笑,轻拂腰肢行礼问好,听着身后她们小声调笑他样貌清俊秀丽并不着恼,只是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群芳阁确实个个面露异色,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王府人人皆知陈蓉蓉是王爷的小妾。正是因着这层原因,自入王府以来,小七并未来这群芳阁几次。

陈蓉蓉见来人是小七面色顿时欢欣,亲自泡了菊花茶。小七略略问她近日可好,她只说一切皆好,只是护卫不允她出这个院子,是以日日除了画画写写也并无其他事可干。

"陈姑娘还是听从上官公子的安排为好,最近胶州城似是有些不太平了,上官日日出府巡查直至深夜才归,你身份特殊又无半分武功还是安全要紧。"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前日刚刚把王爷要的图绘好,一忙完倒是无所事事得难熬了,本想行万里路如今却是被困这方寸之间。"

"不过是一时的,王爷既然已经得了他要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拘着你了,自是你离了王府安全还是问题。"

"能不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有危险又如何,只是如今我名分已定,想再出府终是不能了。"

小七看她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似是生无可恋,心中一滞,顿了顿,终于说了句,"陈姑娘,要是有个人愿意保护你陪在你身边走遍千山万水你可愿意与他浪迹山野"。

陈蓉蓉看着小七一脸诚恳眼神明亮,想着自青州起他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心中惊喜万分,眼中瞬间如黑白画着了色,一下子绚彩起来,看得小七心中一晃,她不会是误会他了吧。

"陈姑娘,我认识一个人,自五年前在乌雪山初见你时起便对你一见倾心,上次在青州救你正是他找的我,他以为把你送去崔家你便幸福圆满了,在得知你情况后他只恨当时没有和你远走高飞,他对你深情多年。"

陈蓉蓉怅然所失,"原来是如此,你是受人所托才对我关怀备至,不用了,我此生本已生无可恋不过时这世间多余的一人罢了,不劳任何人费心",说完竟是满脸决然之色。

小七不忍再看,转身面向窗外,"陈姑娘,我自出生便遭父母遗弃,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八岁时被一个组织诱骗到一座孤岛上,那岛上关押着和我一样的孩童七八百人,那个组织的人天天训练我们体能,每天翻山越野,练拳习武,再大些攀山泅水,开枪拆弹,从未有一天时间间断过直至八年后,这八年中七八百个孩子只有一半活了下来,死去的孩童尸体浮出海面被浪打到岛上,就在我的脚下,再后来组织的人更严苛地训练我们,或是丢我们在沙漠中或是在狼群边又或是把十几个人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只给一个人量的水和食物,最后活着回到岛上的人孩子只有三十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小七",陈蓉蓉看着眼前人轻描淡写的神色,心中惊痛万分,"我竟不知你的过去如此艰难。"

"你看现今的我不也是活得好好的,比起那些尸体浮在海边荒滩上的人不是太幸运了吗?"

陈蓉蓉行到小七身边并肩而立望着窗外呆呆而立。

"我此生想法亦然如你,觉得生无可恋,可如此艰难得以存活又怎能不去珍惜,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未必不是一种快意。"

窗外露水成霜,菊花迎风而立,傲霜怒放,五彩缤纷,千姿百态,象盏盏精巧的花灯,独自开放得懔然,她悲凉的情绪似是一震,"小七,谢谢你。"

小七轻柔一笑,他想她果然是个聪慧坚强的女子。

一墙之隔的窗外,白锦衣听着窗边两人的细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自己何时走到光秃秃的梅园虬枝下,露水香瓣沾满衣袍下摆犹自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