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白锦衣寝殿内兰襟双膝跪地,"属下已经派护卫兵分几路去城外追赶。"

"他会易容,命令兵士凡在城门外三里以内的人无论老□女一律带回",白锦衣拿着兰襟递上的锦袋面沉阴云,"他这是早有预谋,该走的都走了他就急着离开,我王府就这么留不住他。"一个掌风,檀木几子并着香炉碎了一地。

已经整整过去三天,出城门追截小七的护卫都是一无所获。白锦衣一向心绪深沉,谋定而后动,此刻却只觉得满腔燥意,走在王府任何一处都觉得满心空荡荡的。又让兰襟把小七离去时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重复,听完忽然起身,"兰襟,他根本就没有出城,快,叫人去封闭城门,你亲自带人在城中查,但凡是孤身一人的,眼睛明亮有神的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关起来查看肩胛骨。"兰襟马上会意,小七肩胛骨上的那两道刀疤是他永远抹不去的印记。

胶州最繁华的地段在西边和北边,西边是胶州城内平头百姓商贩落脚之地,连绵叠起的平房院子密密麻麻,紧连着的就是胶州的商业密集地,七八条巷子交集之地正是有名的吉庆街,万象楼正座落于此,座北朝南,前后四进院落,三重楼阁高大挺拔,临街山门,前面舞堂琴房,后院牌楼茶室,层层叠进,游廊、偏厅、水榭,东西厢房纵深相连,贯穿为一体,廊道,凉亭里人形窈窕,琴鸣裙舞。

管事的五爷刚刚从后院走出就被门前的小厮兰贵拦住,说是一早那个新来的小厮阿年被水姑娘看上挑去她的院子专门伺候起居了。五爷想了半天不知道哪个是阿年,小厮连忙提醒说,"五爷,就是那个长了一脸麻子但眼睛特别亮的那个丫头,说是不会干丫环的活儿,只会干小厮的活,本来是安排他扫梅园的,哪知道水姑娘说要个人看院门,随手便点了她去房中。"

"那丫头什么来历,可靠吗?"

"看着是个实在乖巧的,说是咱们胶州本地人,父母双亡叫家里赶出来了,说的确实是咱们胶州本地话,听说还会些拳脚功夫。"兰贵跟随五爷有好几年了,一向勤勉办事也周全,在五爷跟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可靠就好,水姑娘目不能视多个人看门也妥当。"五爷为人本就温和知礼,对楼里舞姬下人一向宽和,他本人又爱琴成痴连带着对楼里的琴师格外照顾。

万象楼落花院里,琉水抚琴一曲完毕起身,身后的丫环赶紧上前搀扶,她挥退后无需摸索直接沿着脚下青石板的走向来到院门处,进了门口的小房,听到里间毫无声音急切出声,"阿年,阿年,你在吗?"

藏匿

第二十二章藏匿

小七见来人是姐姐琉水,连忙起身过来搀她坐下,"姐姐怎么过来了?"

"你一人在院口我怎能放心,我还是和五爷说说调你到我房中伺候吧。"

"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今我算是躲避那人追捕,不可惹人注意,再说这里我住得很好,你就安心吧。"

"你不肯告诉我为何有人追捕于你又不肯公开我们姐妹的关系,难道你永远在我院中做个看门小厮?"

"为姐姐看门一辈子我都愿意,再说你也不肯跟我走阿。"

"我们又能去哪儿呢?早已无家无国,再说我真跟你走了你能养活得了我们,你说说你怎么解决生计,你是会绣花还是会种地啊?"水姑娘脸上挂着淡淡的调笑之意,小七一思虑,他除了会杀人在这古代世界里还真不会讨生计,什么都不会啊,又一想,不对,他会打铁。

万象楼的老板当年也算是救了琉水一命,又好生养育她成人并传授琴艺,这么多年她早已和这楼里舞姬琴师管事溶于一体,心中已是吧万象楼作为自己的家,要她离开确实不近人情,小七想白锦衣凭自己对兰襟的话和离开的时间应该会推测他离开胶州了,他如此躲进万象楼反倒也安全,想想便决定不如在此常住陪着姐姐,更何况他面上点了许多麻子,相信即使彼此再见面也是无法认出的。

将近年关的时候胶州下了一场雪,胶州百姓个个面带喜气,大燕气候温暖也就只有胶州勉强有四季之分,已经有好几年的冬天没有见到雪了,如今瑞雪兆丰年,百姓自然喜气洋洋,都道是今年胶州有了摄政王坐镇才如此大吉。

然而肃亲王府却是愁云惨淡,王爷没有好脸色下面的人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吭了,连兰总管最近说话声音也低了几分,墨玉和上官更是带着一股小心翼翼。

白锦衣银纹滚白狐毛边罩袄,玄纹云袖,依着梨花木书桌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均匀的手指把着两枚钢钉一寸寸研磨。抬头看向墙边,那里空空的,再没有了那人一身黑衣低头垂手的身影,整整二十一天了,那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似的,了去无痕,他恨得牙痒痒,心中暗暗想着,小七,千万别再叫我碰见你,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门口守立的兰襟低垂着头,听着里间那钢钉在他手中相装相磨的脆声,仿佛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沉浮碰撞,她想起小七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心中刺痛。

万象楼落花院内正是热火朝天的年底气氛,几个和水姑娘交好的舞姬连着院中的丫环准备聚聚。水姑娘的贴身丫鬟抱琴来门房请小七过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在木床上调息,说是木床不过是两块木板拼就的,房内堆置着些杂物,除了一张椅子再无立足之地。

"阿年,水姑娘召集大家一起吃酒呢,叫你也快来。"抱琴圆脸上满是笑意,见开门的小七一脸黑麻子尽管已是看了几次还是被吓了一跳。

"多谢姑娘好意,小的还要守门就不去了。"说完就关上柴门,门内再无声息,远远听到屋外抱琴嘟囔了一句,"丑人多作怪。"

水姑娘厢房内众人烤着火,喝酒聊天,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新年第一天拜年游街的习俗。胶州城每年新年第一天都要为给山神拜年办一场隆重的年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钱请舞姬在彩锦搭起的虹桥上跳舞,而胶州的知名人士均会到场。

"听说今年王爷也会出席这年会呢!"有人说了这一句马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小丫头马上兴奋了,争相猜测摄政王的相貌。

"晚夕姑娘,先前不是王爷的人把你和水姑娘从北齐青州送回来的吗?你们见到王爷尊容没?"

"是不是和传说一样俊美?"

大家都兴致勃勃等着舞姬晚夕姑娘的解说,她轻轻一叹,故作惋惜,"唉,无缘啊,当时外面杀人放火乱糟糟的,我们被藏在仓库里暗无天日都吓晕了,后来有人把我们送上马车等我们醒过来已经出了青州,哪儿见到什么王爷啊。"晚夕姑娘见众人失望至极,狎了口酒,象是要故意吊足众人口味似的说到,"倒是在虎门关见着了一位公子。"

"什么公子?"

"长什么样?"

"赶紧和我们说说啊。"

"那公子身材高挑秀雅,着了件冰蓝的丝绸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头戴羊脂玉发簪,真正是一位清雅贵公子啊,特别是声音温柔极了,是吧,阿水。"说着对着身边的水姑娘挤挤眼。她也不知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面泛红潮。

"阿水戴了纱巾,那公子还说听声知人足已,哈哈哈哈。"又是一番调笑,水姑娘已是面色涨红,众人才就此打住。

新年的第一天随着爆竹声声,年会正式开始了,几十个汉子抬着好几座彩锦虹桥在几座主街上游行,每座虹桥上都有一位盛装打扮的姑娘载歌载舞,走在最先前那位舞姬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正是万象楼舞姬晚夕姑娘。花鼓声一起,虹桥上几位舞姬同时飞身舞动,一时间彩带纷飞,令人眼花缭乱,街面上熙熙攘攘的观舞百姓兴致勃勃一路跟随,欢叫喝彩,唱诺祝福。

万象楼落花院反倒是冷冷清清了,丫头们都去了街面看热闹,整个院子就剩水姑娘在房中练琴,晚上的宴会她要抚琴一曲,这会儿正在准备,小七坐在房门口依着门框看着琉水。对方虽看不见却象有所感应,"盯着我看什么,好看吗?"

"我的姐姐自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琉水偏头掩嘴一笑,"这是夸自己啊"她们两人自小便是生的一模一样,她这话倒也没说错,"怎么不去找个镜子看个够。"

"姐姐忘了,我现在是个满脸麻子女扮男装的丑小厮。"小七轻轻一笑,若是能永远有现在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即使真的满脸麻子或是永远昨个小厮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就怕这样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不知道是不是他居安思危惯了,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我的妹妹即使怎么打扮也是有人稀罕的。"琉水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珠调皮地"望"着小七。尽管琉水看不见小七还是低头呵呵笑了几声来,他知道姐姐说的是五爷的小厮兰贵。

"姐姐虽然看不见但听得见,丫环们都说最近五爷的小厮跑我们落花院可勤了,往门房又是送炭炉又是送衣料的。"

"那又怎样?"

"阿年,我们姐妹从幼时离散各自经历种种,现今终于相聚也过上了普通人平静的生活,我们也该有正常的人生。"

"那姐姐呢。"

"我双目失明,除了抚琴一无所长,又怎么奢望有人真心对我。再说楼主对我有恩,五爷对我也颇多照顾,我此生都不会离开万象楼。你就不同,你总不能永远做我的看门小厮,一个人孤零零的,找个人好生过日子才是"。

"姐姐,其实我又何尝不一样,这些年早已习惯一个人,再难与人相交相处,我永远陪着姐姐不好吗。"他想说的其实是自己除了杀人也是一无所长,要不是与她相认他早已是四海为家天边飘零,如今还算是有个安稳落脚处,经历了这么多他又怎么能当作一切从未发生然后过着正常人成亲生子的生活。

琉水轻声一叹,"你自己想好就行,我们姐妹失散多年如今能相聚长久相伴互相有个依靠也不算是老无所依。"

"姐姐,你在人前抚琴都戴着面纱吗?"

"是啊,我的眼睛,自来万象楼第一日起楼主就让我在人前戴面纱的。"

"戴了面纱是好事,楼主考虑得很周全,姐姐这样的相貌叫人看去了徒惹是非。"小七本是有感而发,想到王府那人绝世容颜惹得天下女子趋之若鹜,有个好相貌是福是祸皆不定啊,"以后姐姐也千万不要叫人看去了相貌,你我太相象,我怕我的仇家看到你就知我们是姐妹,到时候给姐姐惹麻烦。"

"你总是不让我问你得罪了什么仇家,若是找到我们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一个琴师并无武功,只要你不泄露我们的关系你就是安全的。"

"可你怎么办?"

"只要你安全了,我自是有办法脱身,总会回万象楼来找你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小七竖耳一听放下心来,"我出去看看,是五爷小厮来了。"

"兰贵又来了。"琉水说着又是冲着小七的方向俏皮一笑。

今日兰贵着了崭新的青布棉袄,见房帘打开出来的是小七喜出望外,"阿年,你真在水姑娘房中啊,刚刚我去院门找你见你不在正打算来问问水姑娘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给你送些新年糕点。"说着递上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果然是胶州新年必备的一些花样糕点。

小七也不客气,拿了糕点道谢就站在门边再不作声。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心的人,她们都去街面上看年会凑热闹去了,只有你肯陪着水姑娘,当初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兰贵说着当日初见,决定留用阿年的事面上喜滋滋的,终是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上下瞅着小七,除了脸上的麻子,五官都是精致的,最要紧的是性子沉稳心性良善,这又注意到他身上的薄袄灰旧不堪,"阿年,我上次给你的布料你怎么没做新衣,大过年的还穿的这么破旧。"

兰贵的殷切关心小七只觉得尴尬无比,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兰贵似乎也觉出气氛的凝滞,说道,"阿年,这几天日头正暖,我看湖边的柳絮都发了,刚刚青公子正过去赏景抚琴,你问问看水姑娘要不要去湖边抚琴。"

小七一听青公子,心下了然,点点头掀帘进里间,一会他就一手扶着面带面纱的水姑娘一手抱琴出了房。

兰贵连忙拿了蒲团和软垫跟在身后。

天气晴朗的很,暖风轻抚,已是春意盎然之景,一路上都不见什么人,倒是远处的街面上人声鼎沸,欢歌笑语。

胶州知府林远涛带领百官摆酒太白居顶楼,极目远眺,阳光下左前方的西子湖波光粼粼,楼下正对街面中心的年会,歌舞升平,百姓欢庆新年的场景就在脚下,对面的万象楼主楼上下两层都是胶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摆着酒菜,边吃喝边看年会。

外间有人高唱了声,"王爷到。"

林远涛带了众位赶紧迎接,太白居里跪了一地,打头进来的是一身金甲的上官重莲,他允了众人起身落座,然后就是一道欣长的白色身影步入,白锦衣今日着了一件金色蝠纹锦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银色祥云宽边锦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即使是坐着,修长的身体也端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对面万象楼众人纷纷起身观望均觉得王爷真如传言中一样举手投足见贵不可言,顿生高不可攀、低至尘埃之心。

追赶

第二十三章追赶

个个官员轮流上主座前向王爷拜年祝福,只有知府林远涛得了王爷一枚百福样式的金锁,说是恭喜他林家新年添丁,林远涛不卑不亢接过金锁道谢。

"开席吧。"见行礼已毕又临近午时,得了王爷的准,便要开席进新年的第一顿正膳了。外间仆从得了命令端着各色佳肴美酿鱼贯而入。

太白居的仆从均是着素色青衣的年轻小厮,打头那人面相憨厚,只一双桃花眼生的亮丽。小厮们在矮桌前放下菜品转身之际忽然不约而同出手袭击身侧的官员,惊险之际忽然檐下无数暗器同时袭来,打乱这些小厮门的偷袭。

"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要放走。"上官拔刀一个高喝,楼顶上顿时翻下许多灰衣劲装护卫团团围住顶层,楼内原有的一些贴身护卫只管快速护住官员退到廊下。那些青衣小厮并不见惊慌,抽出腰间刀刃便和灰衣劲装护卫相搏斗。

白锦衣不动声色,缓缓起身,右手腰间一挥划过一个悠扬的弧线,一团光华绽放而出,正是白锦衣的佩剑,名剑纯钧宛如出水的扶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人剑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直指刚刚青衣小厮中领头那人,"新年伊始本王纯钧就要饮血了,托你花长老的福了。"

话音刚落捻了个剑诀飞身当胸刺来,那憨厚面相之人的青衣人面对咄咄逼来的剑势似是早有准备,面不改色,身形拔地弹起,体态轻盈无比,犹如浮动于水波之上,御风而行,倒着从檐下飞退出楼。

白锦衣更快,足尖点地,脚下行云流水,穿过层层护卫间穿梭扭转,眨眼已是跟出楼外,对面万象楼中众人只见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休迅飞凫,飘忽若神,瞬间已是掠出两道街外。

两条街外正是胶州有名的城中湖,明湖。八角飞檐红亭就建在明湖边高高凸起的一块巨石上,戴着面纱的琉水纤纤细指轻抚,顿生悠扬之音,似记忆的碎屑,流光在暗的水面掠过,就远远远远飘走,带着颤抖和虔诚,上扬着廖旷和悠远,和缓而坚决,对面着湖蓝色对襟棉袍的公子倾听片刻,拂袖出指,一个音节滑出,溶于盘旋的曲调中,盘旋,舒缓,轻扬,主调幽婉,哀伤,象执意的询问。

这着湖蓝色对襟棉袍的公子正是从王府离开的蓝公子,如今是万象楼里的琴师青衣。

小七站立在高处望湖面,眼前是一片爽心悦目的碧水茫茫,接近视线的是鳞光闪闪,像千万条银鱼在游动,而远处平展如镜,没有一点纤尘更没有一根游丝的侵扰。他站在亭边看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兰贵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女扮男装的身姿说不出的脱俗出尘。

忽然大风乍起,浪花跳跃,搅起满湖碎金,远远的一青一白的身影从远处掠至湖边,青衣人飞鸟一般疾驰,似是被剑气所伤,头发披散着狼狈奔逃,而那白衣人持剑在后不过一丈的距离,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近身。小七赏湖光水色的心境顿失,心胆惊惧,这两人都是他的熟人。

白锦衣凛冽的剑光搅动一方静水冲天而起,剑在空中如青蛇吐芯一般,直刺向前方青衣人的后心窝。小七再不犹豫,一个旱地拔葱斜身而出,掠上水面,对着那青衣人飞身而逃的身影迎面就是一掌送在肩上,刚想再低身掠起逃走,却不想身后那一剑集聚了出剑内劲滚滚而来又快又准,瞬间送入前胸,他只觉得胸前一阵凉意呼嗖而进又一股热流紧随着那凉意呼嗖涌出,一低头胸前已是被刺穿,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坠落湖水中前一刻,清晰入目的是面前持剑的白锦衣眉眼间如染霜华,寒意慑人,他心中懔然,白锦衣果然是天下第一剑客,剑出必见血光。

被刚刚斜下里飞身来一人挡了一剑,白锦衣丝毫不见分神,提气抖剑就要再追,鬼使神差却在空中看了一眼将要坠水的中剑之人,一张小脸惨白,满脸麻子,并不识得,刚掠出一步,却见前方本已借着刚刚那中剑人送出的一掌之力掠跃出一丈开外的青衣人竟扎入湖水中消失不见。刚刚的追赶打斗和中剑不过是分秒之间,湖面竟是水光一色又是一片平静,只有不时跃动的光斑提示着刚刚的惊心动魄。

"小七。"白锦衣稍一愣神这才惊觉刚刚那个瞬间的一瞥,那中剑落水之人面容虽生,但那双眼睛却是及其熟悉,晶亮透彻,闪着赴死的苍凉。他又怒又怕,悬在湖面上全身血液上涌,恨不能劈开整个湖面,阴着眼,终于看到另一边的水沿慢慢爬出两个人影,顿时运气飞踏上前。

"小七!小七!小七!"水嗒嗒之下青衣人立刻点下穴道止住他胸前伤口流血,那张脸已经再不是刚刚在太白居那样憨厚的面容,他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即使是此刻全身湿透,披头散发那桃花媚眼也是一番天然风韵,怀中搂着的小七面上麻子早已水洗不见露出他俊俏的面容,纠着眉头低低呛声咳嗽出言,"果然是你,花无意。"

"放开他。"白锦衣怒发冲冠,提剑奔来,见此情此景双目怒红,厉声喝道,"我叫你放开他。"

花无意似是被他滔天的气魄所摄,一时不知所措,小七波澜不惊,挣扎着起身,离开花无意的怀抱。

"你逃走就为了求死吗?他是你什么人?"白锦衣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肌肉喷张地颤抖,他此刻的样子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要把眼前这个全身湿答答流着血水的人撕裂。上一刻还死死追着花无意不放,这一刻却当他不存在。

"放他走。"小七迎上白锦衣火般凌厉的目光。

"休想!"

"纯钧已经饮血,放他走。"世人皆知白锦衣纯钧出鞘必要饮血。

"你肯为他挡剑的人我白锦衣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放他走,我跟你回去。"小七紧紧盯着白锦衣右手的剑,生怕他再次出招。

白锦衣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样子,气得眉毛一根根都要竖起来,白玉般的面庞暴起一道道青筋,"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小七,你让开,我今日就和他拼死一博。"花无意也知道今日再难脱身,抬手就要拂小七的肩,不想白锦衣一看他伸向小七肩头的手像是发疯了似的剑光直指,"你碰他试试!"

花无意看看白锦衣再看看沉默着的小七若有所悟,面色灰败。

小七见白锦衣杀气逼人,忙闪身避过花无意的手,头也不回地说,"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又对白锦衣说,"你上次在马车里不是问我身上的毒吗?我的毒是他解的,我现在之所以能接你一剑都是因为他给了我另一条命。"

"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有。"

"好,我饶他一命。"话音未落,左手微抬,一条亮光从袖中飞闪而出,马上花无意一声悲鸣,小七一看是七绝锁钉进花无意琵琶骨,心中一痛又不敢上前,捂着心口对着白锦衣面色惨白,"白锦衣,你说要放过他的。"

"我说饶他一命并没有说要放过他,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向圣教的花长老请教呢。"白锦衣抬手一扯,花无意又是一声隐忍的痛呼,脸色惨白。

小七恨恨地盯着白锦衣,这时,从红亭子那边急匆匆行来三人,正是水姑娘,青衣和兰贵。青衣抱着琴就这么站在远处看着对面的三人,兰贵见到小七马上跑到他身前,又见他流血一脸惊慌得就要大叫,小七忙比着手势让他噤声,"兰贵,我没事,我和这位公子有点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帮我跟姑娘和五爷告个假。"

兰贵点头应下,忽然伸手指着小七的脸又惊又喜吱唔着,脸色涨红,就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小七连忙避过,赶忙走至白锦衣身边低声说,"还不走?"白锦衣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兰贵再看看身边的小七,轻声一哼,这似是他第一次主动到自己身边,不再追究,就欲回走见对面方向走来几人,是上官寻来了。

白锦衣将花无意交给了他,命他带回王府严密看管,见他又问起对太白居那些刺客的处置毫不在意地下了命令,"全部当场绞杀",说完又补了一句,"太白居窝藏圣教刺客行刺本王所有人全部赐死"。

他交代完毕牵了匹马翻身而上,坐在马背上伸手,"上来"语气不容抗拒。

小七挨到马下接着那手翻身上马,刚想挺直了腰背就被白锦衣圈在了怀中,一夹马肚,就朝王府的方向奔驰。

王府门口墨玉公子立在门口等候,见王爷一人单骑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人,那人似是要挣扎下地被王爷厉色止住,下走近一看竟是小七,而且像是受伤的样子,便不再说话,紧随王爷的步子入府,白锦衣却是先开口问,"怎么样?"

"和王爷所料不差,果然是声东击西之计,您的车驾刚出府就有大批刺客潜了进来,领头的确实是圣教的右护法,已经活捉关在地牢,其他都已经全部击杀。"

墨玉一路跟随着汇报,直到白锦衣寝殿门口才退下。

小七这才知道刚刚圣教不仅在太白居有一场针对白锦衣的刺杀,在王府更是一场进攻,看来那位从南理红殿来的公主是圣教眼中钉肉中刺。他还在想着花无意的身份,其实在百花洲他在那地下书房那些藏书中隐隐猜到花无意和圣教关系的端倪,世人只知圣教三大长老其实应该是四大长老,只是这位四长老常年游离在圣教之外,杳无行踪,没想到竟然是花无意,那他帮着圣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正想着,身子已经躺在了白锦衣的大理石罗汉床上,那人正面无表情地脱他身上的衣物,小七慌了不顾胸口的伤,挣扎起身就要反抗。

"你要敢再动一下,我立马将万象楼夷为平地。"

小七心下一颤,他算是捏住自己七寸了,此时此刻就是被他强要了自己也是无法反抗的,心中一苦,闭上眼睛慢慢躺好,再不理白锦衣的动作。

那双手不紧不慢地剥了他身上的衣物,直到最后的裹胸布也是毫不迟疑拆下,直到他全身□,小七心中苦涩不堪,紧紧闭著双眼,隐忍不动。短暂的一会儿停顿后,那双温热的手直接搂上他的腰身,身子悬空,他睁眼一看,白锦衣抱着赤身裸体的他步向汤池,是啊,白锦衣最爱洁了,即使是强要了他也要洗赶紧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不理会周遭。

白锦衣看着怀中人点点情绪,心头百转千回,看来他蒙对了,小七真正在意的人在万象楼,是谁呢?如今即使是把他剥得赤身裸体他也不敢反抗。

温池里白锦衣抱着小七轻轻擦拭他的身体,小七身形适中,骨肉匀称,肌肤不似其他女子细腻软滑,因长年习武韧性十足,这样温润弹劲的肌肤一入手,理智如潮水决堤,奔泄千里,他翻掌就在他胸前盈盈一握,小七银齿咬断,心中千万般念头最终化作一滴晶莹的泪从紧闭的眼角滑出。

白锦衣看到那滴泪时,心口一滞,隐隐面带恼色,却也恢复了理智,匆匆洗完便重新抱了他放在床上,从床头小几上拿起一瓶药边敷在小七胸前伤口处,刚刚洗尽血迹这才发现那伤口有些深,就在肩胛伤疤处不远。

白锦衣又想起那日自己叉他肩胛两刀时他疼得话音都打颤面上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这一剑也是,纯钧锋利阴寒,这一剑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伤口处此时必是彻骨的寒痛,他回王府一路竟是吭都没吭,是经历了多少苦楚才可以做到如此的隐忍。

小七已做好准备要承受的并没有来,白锦衣上好药替他盖好上锦被竟是掩上门出去了。他心中一松,所有的疲惫惊恐一起袭来朦胧着睡了过去。

同榻

 室外月华如水,室内烛光摇曳,小七一张如描如画的清雅脸庞睡得沉静。

白锦衣抖落一身夜华推门进殿,扑面温热的幽芳,地炕烧得极暖,踏在鱼獭绒毯上,自是悄无声息盘腿端坐在床上熟睡人们身边,只觉心头满满。他刚把小七的身子放平不让他侧着睡免得挤到伤口,不到一会他又侧身了,露出光洁圆润的肩头,白锦衣又将他身子扳平刚盖好被子他又撤回身了。

如此反复几次小七竟是醒来了。

"你又点了安神香。"小七一醒来就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薰衣草味,手在被子中一摸马上想到自己还是全身□的,一颗心就悬着了,又不敢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白锦衣,即便此时只穿一身普通白棉中衣,依旧丝毫不能掩盖他惊人的容颜,灯下他此刻的面容似少了些平日的冷酷。

"你为什么睡觉总喜欢向着左侧?"

"左侧是心脏,这样的睡姿可以防止突然而来的袭击。"小七被问烦了只得解释。

白锦衣听了默不作声,两人都不说话,小七生怕他掀开被子心下正忐忑,白锦衣一手打开床头一个暗格,拿出一块布来,一下就掀开了被子,露出她白皙纤瘦的上半身,小七大惊失色却没想到白锦衣动作很快地用那布就裹住她的胸部,原来是一件白底银纹的蝶穿芍药图样抹胸。

"这件抹胸你永远要穿着,可记住了?"

白锦衣见小七点头应下了,揽住他,拉一下床头绦带,绳子远端拴着西侧房值班侍女的小金铃。

一会儿一个侍女端了碗汤药进到室内,白锦衣端起碗轻轻啜了一口,感觉温度刚刚好,"喝了"。

在白锦衣注视下小七起身一饮而尽,微微有些甘甜,应该是补血汤药。

一会儿那侍女又送上饭食,摆了一桌子,清炒莴苣片,干晾木耳丝,炒肝尖儿,爆百合,芙蓉老鸭汤。。

白锦衣见饭菜摆好说,"赶紧下来吃饭",说完就背对床隔着屏风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片肝尖儿送入口中,又吃了几口木耳丝。。

小七见床头放着一套白色寝衣慌忙起身穿上,白锦衣像是后背有眼睛似的,她刚一穿好他出了屏风,站起身过来床边拉她,"吃饭!"。

小七躲开他的手快步赶到饭桌边,一屁股坐上锦垫四角圆凳,二话不说拿起筷子残风卷叶似的狼吞虎咽,白锦衣衣袖中的手抖了抖终是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不断咀嚼的红唇和进进出出的筷子他耳廓隐隐烧红,小七拿的筷子是他刚刚吃过的。

她却毫不知情,很快就吃完了,一摸嘴抱了被子就在屏风后面的塌上蒙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