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的追根溯源的话,当初质疑跟闻家的结亲,以及此刻不想答应沈窃蓝的提亲,归根到底,就是她习惯了当家做主。

可这个时代,出阁的女孩子,注定是要依附丈夫,在丈夫,以及公婆,甚至还有小叔子小姑子的指手画脚下做事的。

郗浮薇想继续在家里说一不二,只有招赘一条路。

她本来想着沈窃蓝出身这么好,平素里都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估计也是很难放下架子的,先使个缓兵之计脱身,再慢慢拉开距离,让这位冷静下…估计最后都不要说什么做什么,大家就心照不宣的当做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如今沈窃蓝竟一副粘上来的架势,不免叫郗浮薇觉得手忙脚乱,她定了定神才道:“幼青,这是因为我从未考虑过同欧阳渊水有什么,心中自是坦荡。但你的话…你刚刚说的事情,我正需要静心之后好生考虑,如今这么做,岂非是故意乱我的心么?”

“…也好。”沈窃蓝本来不打算这么轻易被她说服的,但那句“从未考虑同欧阳渊水有什么”实在令他心情愉悦,略一思索,竟就放开她,但立刻解了狐裘给她裹上,笑道,“那走吧。”

郗浮薇愣了下,道:“你的身体…”

沈窃蓝低头看她,似笑非笑的:“你若是愿意与我共裘…”

“咱们快点走吧!”郗浮薇深吸口气,立刻快步朝外走去!

被撇下的沈窃蓝不以为忤,眉眼弯弯的跟上:“别走那边,后门只怕已经杀起来了,跟我来。”

其实不止后门,就是方才邢芳归登台献舞的那座楼阁,此刻也没了靡靡丝竹声,而是不时传来刀剑相交以及桌椅翻到声。

乒乒乓乓的响个没完。

中间还夹杂着利刃捅入肉.体的闷响,以及死伤者的惨呼。

郗浮薇听的脸色频变,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回看沈窃蓝,却是一派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忍不住问:“怎么会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是在这儿?难道有人想将济宁卫所一网打尽吗?”

她本来以为邢芳归是想将济宁卫所拖在这儿,然后派人去卫所那边,或者沈窃蓝的住处,以及其他什么要紧地方做手脚。

可现在看来,主要战场竟然就是此地?

郗浮薇就想不明白了,且不说济宁卫所的锦衣卫,几乎都是老一代锦衣卫的子弟,多少有些家传绝活在手,又是有备而来,哪里那么好对付;就说公然对天子亲军下这样的毒手,就不怕彻底激怒永乐帝吗?

最重要的是…

说句难听话,就算济宁卫所的锦衣卫都死光了,对于朝堂那个层面的大局来说,能有什么用?

哪怕济宁卫所身份最高的沈窃蓝,目前也是影响有限不是吗?

“其他地方也有动静。”沈窃蓝解释,“至于今晚此地的动静为什么会特别大…还记得之前咱们一块遇刺那回,我说过有内奸吗?”

郗浮薇“啊”了一声,惊讶道:“难道内奸一直没铲除?”

当时沈窃蓝是公开说了有内奸的,她还以为转头就把人做掉了。

谁知道竟然拖到现在?

“之前留着他还有点用。”沈窃蓝道,“而且当时陛下尚未返回应天府,太子顾忌手足之情,不敢很压着汉王、赵王,这二王当时很有些肆无忌惮,就算那时解决掉内奸,不定他们还会继续收买或者安插人手。所以就稍微留了留…其实也是因为当时的两场刺杀都没成功,即使揭发出来,对于二王来说也没什么。”

他毫不掩饰偏袒太子的立场,“甚至因为当时太子监国的缘故,这样的消息送上去,太子也不可能对二王做什么。索性按到今晚,回头一并报上去,且看陛下的处置。”

“你之前说让我去照顾太子妃的子女。”郗浮薇想起来,问他,“那现在还作数吗?”

沈窃蓝愣了一下,道:“浮薇,你我这年纪…”

该成亲了啊!

成亲之后,那不是自己要生儿育女的照顾吗?

他顿时眯起眼,狐疑的问,“你真正想问的,是不是,就算你不想嫁给我,我之前答应将你推荐给太子妃的话,是否还作数?”

郗浮薇沉吟。

这时候沉吟就等于默认!

但她察觉到身侧男子气势骤然暴涨才反应过来,赶紧自救:“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礼说是收我做义女,实际上安的什么心思?就我这出身跟你根本不匹配,若是进了东宫,有太子妃垂青,也不至于在妯娌之间太过拿不出手不是吗?”

“这么说你已经在考虑嫁给我之后的事情了?”沈窃蓝惊喜问。

郗浮薇:“…”

心好累。

但是。

想起来宋家也确实不是好相与的…没有沈窃蓝帮忙,就得不到进入东宫的机会,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去给太子妃打下手,归根到底还是怕被宋家利用完了之后送个“暴毙”或者远嫁某个传说中的“如意郎君”。

然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这点考虑的话,郗浮薇觉得,自立门户招赘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不如趁沈窃蓝没反悔的时候果断嫁呢!

她纠结片刻,试探着问:“我父兄的仇…?”

“你若是嫁给我,你父即我父,你兄即我兄。”沈窃蓝不假思索道,“你父兄的仇,当然也就是我的仇怨!”

“………”郗浮薇抿嘴,想起来之前宋礼认自己做义女时,那样干脆的拒绝。

哪怕她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也只是许她以后一个机会。

这不能怪宋礼,他毕竟跟郗浮薇,跟郗家都非亲非故,甚至他女儿跟郗浮薇还有仇怨,并不是真的出于喜爱才认郗浮薇做义女,自然不愿意付出多余的代价。

而现在…沈窃蓝这样的干脆,不论将来如何,至少此刻,他总是有点真心的?

“那我要闻家满门的头颅为聘礼。”郗浮薇并非拖泥带水之人,如果没有宋家这个后患,哪怕沈窃蓝此刻紧追不舍,她肯定也要想方设法的挣扎,继续走招赘立户自己做主的那条路的。

如今意识到那条路很有可能是条死路,抿了抿嘴,当下就说,“你什么时候拿来我什么时候嫁!”

这话说出来想想又加了一句,“我还想知道我父兄的死,尤其是我兄长的死,到底是命该如此,还是为人所害!”

“一言为定!”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一扇角门,穿着羊裘的老仆握着马鞭坐在车辕上,沉默的等候着,见沈窃蓝只穿单衣带着郗浮薇出来,撩起眼皮看了眼,一声不吭的起身,帮忙掀起车帘。

郗浮薇认出这是应天府沈府派过来的老仆之一,有点尴尬的转开视线,就听沈窃蓝低下头,在自己耳畔低声道,“你等着!”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隋帝

沈窃蓝带着郗浮薇登车而去,消失于雪夜的时候,欧阳渊水正脸色阴沉的穿行在地道里。

地道的出口是一座破败宅院的后院。

“那帮番子马上就会追过来。”引路的侍女出去后四面打量一眼,低声说,“跟我来!”

欧阳渊水没吭声,将短刀换了个手,这动作让侍女下意识的问,“你伤口血止住没有?”

没止住的话,就是现成给锦衣卫引路了。

“皮肉伤,之前在密室里上过药,路上就止住了。”欧阳渊水看她一眼,雪夜下视线受阻,然而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皮笑肉不笑,“我比你们更不想跟那群番子打交道。”

侍女“嗯”了一声:“走!”

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民宅的厨房里,借着火折子的光,移开柴禾,开了暗门,下了地窖,才见几支火把列壁,将宽敞的地室照的堂皇。

“你动作倒快!”欧阳渊水下去之后,不意外的看到邢芳归已经在这儿了。

只是这位片刻前还千娇百媚的行首这会儿很有些衣裳不整鬓发散乱的意思,显得非常狼狈。

她肩头还受了伤,此刻坐在绣凳上,背对着欧阳渊水,外衫解了一半,裸.露出大片凝脂般的肌肤,动作有些艰难的上着药。

“小姐,奴婢来吧。”给欧阳渊水带路的侍女连忙上前帮忙。

欧阳渊水则自顾自的找了张距离她们主仆最远的座位坐了,淡淡问:“带我过来做什么?”

“你说的仿佛是我们求着你一样。”邢芳归将伤药交给侍女,从旁边的铜镜里看他一眼,也淡淡说,“我在勾栏这些年,自认为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也算是摸得准大部分男人的心思。也是奇了怪了,那郗浮薇怎么就这么好命,先是沈窃蓝,连你对她都透着几分真心?”

欧阳渊水嗤笑了一声,不客气的说道:“你在勾栏里见过的男人虽然多,可是真心的有几个?大家去勾栏是奔着找乐子的,可不是去找心上人的。所以你摸得准的,与其说是他们的心思,不如说是他们的欲.望。毕竟正常人谁会跟娼户玩真心实意?”

“…”邢芳归幼年流落烟花,屈辱的经历多了去了,能混到行首这一步,其中多少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认为等闲羞辱都无法摇动半点心境,此刻却有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她深呼吸了数次才说,“你是觉得她也有做行首的潜力,只是恰好生了个良家子的身份?”

“邢行首。”欧阳渊水闻言,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身,背着手,缓步到她跟前,凝视着那道正被敷上药的伤口,柔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出了名的风流,所以也一定怜香惜玉,凭你怎么说,都不会怎么样?”

邢芳归尚未回答,他蓦然伸手,狠狠戳进了侍女才敷好药的伤口之中!

妖娆的行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继而滚落绣凳,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团,痛的全身冷汗涔涔!

侍女也吓的呆住了:“你…!!!”

“跟我说话,你最好拿出你行首的本事来。”欧阳渊水眼皮半阖,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尖上的血渍,依旧是温柔的语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要怎么说怎么做…察言观色,投我所好,懂吗?”

“…你…你还真对那郗浮薇动了心思?”邢芳归闭着眼,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时间却仍旧没有力气起身,这番挣扎,原本就只是松松的披了大半个肩膀的外衫,更是彻底被揉的滑落下去。

雪白的肌肤上,只一件石榴红绣鸳鸯戏水的诃子遮蔽春.光。原本已经差不多止住血的伤口,由于欧阳渊水的举动,血水将药粉冲散在后背,纵横蜿蜒,仿佛在新雪般的肌肤上,开出一朵触目惊心的曼荼罗。

她急促的喘息着,频频蹙眉忍痛,嘴角却弯弯上勾,冷笑道,“那方才为什么不抓住机会?生米煮成熟饭之后,郗浮薇愿意不愿意嫁给你且不说,沈窃蓝难道还能娶个乡绅出身的残花败柳回去?!到时候郗浮薇但凡没有坏了脑子,除了顺水推舟嫁给你,还能如何?!”

“大概因为我就喜欢她对我嬉笑怒骂、肆无忌惮的样子?”欧阳渊水眯起眼,在她跟前蹲下。

这个动作让侍女眉宇间浮上一层恐惧,露出防备之色。

显然是生怕他又给邢芳归来一下。

索性这人此刻倒没有爆发的意思,边思索边道,“若是她在我跟前露出认命或者被驯服的神情,我反而就没什么兴趣了?”

“你这是犯.贱。”屏息凝神真心实意想知道原因的邢芳归被气笑了。

欧阳渊水也笑:“没你贱。”

他俯瞰着狼狈却难掩美艳动人的行首,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父兄腰斩弃市,母姐配与象奴,受尽折辱而死,自己流落勾栏…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过到现在,却还对朱高煦心心念念。明知道陛下如今宠爱皇长孙,对朱高煦的宠爱日渐松弛,更无易储之念,仍旧不顾一切的为他来这济宁…真不知道你将来下去之后,有何面目见父母亲人?”

“父兄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是不打算管我们母女几个了。”邢芳归觉得肩头的痛楚减缓了点,用手肘撑着地面,慢慢爬坐起来,这过程姿态优美,神情平静,道,“这些年来我是自己走过来的,何必要跟谁交代?”

她斜睨了眼欧阳渊水,冷笑,“而且,你上头那位,又是什么好出身?妓子可从良,从来没听说过,阉奴也有恢复正常的一日!”

“阉奴收我为嗣子,他日金榜题名,自可光耀门楣。”欧阳渊水面色不变,说道,“然而你却是这辈子都只能羞辱门庭了。”

“血亲早已寥落,不过孑然一人,连姓氏都是跟着鸨母来的,又在乎什么门庭?”邢芳归淡然道,“你过来就是专门为了同我吵架的么?”

欧阳渊水眯起眼:“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他伸出手,勾起邢芳归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引我过来,意欲何为?”

“你不想要郗浮薇吗?”邢芳归跟他对望片刻,一扭脸挣开他桎梏,冷然说道,“铲除了沈窃蓝,还怕这无依无靠的小美人,会拒绝你的怀抱?毕竟她可不傻,很清楚宋家义女的身份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一道催命符!”

欧阳渊水沉吟了会儿,忽然说:“定国公府大小姐还有宋家小姐名节的议论,这是谁干的?”

…地窖里的密议正进入正题的时候,沈窃蓝刚刚将郗浮薇送回小院。

一进门,即使是滔滔风雪都遮掩不住焚烧过后的气味。

郗浮薇诧异抬头望去,就见书房方向,已经只剩了个轮廓。

“幼青!”她立刻停步,同时扯住沈窃蓝的衣摆,沉声道,“书房不太对劲。”

“方才已经有人禀告过了。”沈窃蓝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里头的东西早就转移,屋子虽然被烧了,但也就这一间。”

“邢行首竟然调动得了这许多人?”郗浮薇有点吃惊,“方才楼阁里我以为动静够大的了,就算还有余人来这边翻箱倒柜,顶多偷点东西走。”

沈窃蓝道:“她跟汉王似乎关系密切,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底下人在查,应天府那边的同僚,不日想来也会有消息前来。”

“真不知道汉王想做什么?”郗浮薇皱眉,“如果是为了阻止开河也还罢了,如果是为了储位,目前的济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似乎都帮不了他吧?而且陛下目前因为宠爱皇长孙的缘故,对东宫原本就有亲近之意了,汉王这时候在开河的事情上做手脚,岂不是越发要激怒陛下?”

“那位王爷性情狷急。”沈窃蓝之前从来没跟她提过皇室的事情,这会儿倒是知无不言,当下就说,“一时兴起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早先,还是太祖皇帝那会儿,他跟诸王世子一块儿到应天府进学。因为太祖皇帝陛下的眼皮下,皇孙们就算有贪玩的,为了给太祖皇帝陛下交代,也要装一装勤奋上进。唯独他浑然不将进学之事放在心上,所以惹得太祖皇帝陛下十分生气。”

顿了顿,“甚至可以说很是厌烦…当时老魏国公曾对他有所劝诫,然而汉王非但不听,还偷了老魏国公的好马返回北面。到这儿还没什么,只是路上杀官害民的,还不是一次两次,朝堂闻讯,连带对当时还是燕王的陛下都很有怨言。”

毕竟养不教父之过。

“其实陛下因为太子痴肥不类己,靖难之役的时候,又数次得汉王相救才幸免于难,早先说太子多病,暗示汉王奋勇的话,也未必不是出自真心。”说话间两人进了月洞门,沈窃蓝轻声道,“只是汉王殿下大概是出身尊贵、肆无忌惮习惯了,所以不懂得汲取古时教训。”

汉王被反对为储的硬伤,是他只是嫡次子,上面还有太子这个嫡长子在。

但开南北运河的隋炀帝当年岂非也是次子?

人家还没有多次救父的功劳呢。

可就是靠着装乖巧装可怜装情深义重,将嫡长子的兄长赶下储位…要不是后来昏庸,主要是隋亡的太快,唐帝位了证明他们的正统,使劲儿的抹黑杨广,不然凭着早年的执政,声名断不可能差到如今这地步。

…就算杨广是史上著名的昏君之一,至少他是做过皇帝的。

像朱高煦,目测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人跟储位是没什么关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塞的老仆

“读史可以明鉴。”郗浮薇闻言赞成的点头,“真不知道汉王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又或者是旁观者清?”

沈窃蓝说道:“太祖皇帝陛下跟今上都是从乱世里走过来,吃过苦头的。但汉王却不然,他记事之际,就已经是王子皇孙了。多年颐指气使下来,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心性。”

“隋帝何尝不是生而尊贵?”郗浮薇摇头道,“说句不恭敬的话,朱氏在太祖皇帝早年,还是寒微,而杨家在没登基前,也是国朝望族。论尊贵,隋帝更在汉王之上。只能说隋帝的战力也许不如汉王,城府却比汉王深多了,不然独孤皇后何等人物,千百年来多少后妃,也只她活着的时候管得住隋文帝六宫无妃,怎么可能被雕虫小技骗过去?”

沈窃蓝含笑看着她认真的眉眼,道:“你说的也是,是我想窄了。汉王到底气度不够…不过隋炀帝当初能够骗得过独孤皇后,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他是独孤皇后亲生爱子,做亲娘的哪里会怀疑儿子呢?”

“做亲娘的也很了解儿子。”郗浮薇说道,“隋炀帝是独孤皇后亲生骨肉,也是皇后看着长大的,皇后对他的了解可想而知!有些时候所谓做亲娘的不怀疑儿子,不是没察觉到端倪,只是不愿意戳穿,并非心里没数。可是杨勇也是独孤皇后的骨肉,就算他有些地方令皇后不满,总也不至于厌恶到因此就废了他的地步。所以隋炀帝能令皇后为她跟文帝进言易储,实打实的是靠了他的手腕。”

又说,“不过杨勇偏宠姬妾,冷淡正妃,别说独孤皇后不喜,我这后世无关之人,对于他的下场也真是同情不起来…可能因为我是女子?”

“我房里没人。”沈窃蓝立刻会意道,“我家长辈也没有给晚辈房里添人的打算,成亲之前是怕子弟沉迷温柔乡不思进取,成亲之后那就是夫妻俩的事情。”

其实郗浮薇说这话根本没多想,就是平时的想法随口说了出来,此刻闻言呆了一呆,想解释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跟他对望片刻,最终抿嘴一笑:“天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此刻两人已经站在了房门前,她开了门,将肩头狐裘解下递过去,“当心着凉…明儿再见!”

沈窃蓝看着门关上,才披着狐裘回到前一进。

这时候已经有陆续归来的下属候着了,见他进来,连忙上来禀告。

好一番忙碌之后,天色微明了,才稍有空闲。

老仆打了水进来伺候沈窃蓝梳洗,要给他解开头顶的发髻好安置,却被拒绝:“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必再睡,稍微小憩片刻,还要继续办公。”

“二公子得保重身体才是。”老仆闻言叹口气,说道,“三天两头的通宵达旦,就算您身子骨儿好,也禁不住。”

又说,“昨儿个您还穿单衣在雪地里走,这要叫夫人晓得了,肯定要心疼。”

“你不跟娘说不就是了?”沈窃蓝揭下脸上的热帕子,扔到水盆里,不在意的说,“反正娘又不在这里,你不说她哪里知道?”

老仆将水盆端到外面,喊了个校尉过来接走,自己转过身来低声道:“公子跟后头那位郗姑娘?”

“我打算娶她为妻。”沈窃蓝这话老仆并不是很意外,叹口气:“之前看那位姑娘代于克敌进书房伺候了几日之后,公子同她谈天说地眉飞色舞的,老奴就想着,您想是动了心了。”

沈窃蓝闻言倒是一怔,道:“眉飞色舞?”

他还真没这感觉,许是自幼功课沉重,而且父兄也将他朝老成持重那边调教的缘故,他一向沉默寡言,而且没什么表情。

所以他还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神情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反正那两日您心情特别好。”老仆道,“当时老奴就跟他们说,那姑娘您只怕是要纳进房了。不过没想到宋尚书会提出来认她做义女,这样的话,是肯定不会做妾的。所以现在您说要娶她,老奴也没什么意外的,老奴倒是好奇,那姑娘答应了么?虽然二公子才貌双全,等闲女孩子很少会拒绝您,可老奴看那姑娘像是个有主意的,不是那种肯轻易委屈自己的人。”

这话说的含蓄,其实就是说沈窃蓝喜欢郗浮薇,但郗浮薇未必多么喜欢沈窃蓝,至少没喜欢到为了沈窃蓝付出太大代价的地步。

沈窃蓝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她说我为她报了父兄之仇就成亲。”

“这位姑娘真正孝顺。”老仆肃然起敬,他是沈家主母张氏的近侍,跟着张氏达官贵人的没少打交道,自认为还是很有几分眼力的。

郗浮薇这女孩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这种人的性.子,未必能算自私吧,但绝对精明。

精明的人都是不肯轻易付出的。

郗浮薇有才有貌,手头似乎也很宽裕,只要没有太大野心,根本犯不着进沈家去做低眉顺眼的二少夫人。

所以发现沈窃蓝看上她之后,几个老仆都在打赌这女孩子会用什么法子甩了沈窃蓝远走高飞…他们对此不打算插手,毕竟他们还是比较希望沈窃蓝娶个门当户对又好糊弄的妻子,就是保证他怎么都不吃亏的那种。

像郗浮薇这种,出身不高,家族对沈窃蓝毫无助力,甚至还反过来需要沈窃蓝的帮助,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对男人死心塌地的小白兔,反而精明又能干,杀人放火都不眨眼…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关心的晚辈摊上这种配偶。

错非自己晚辈不争气,需要她的能力来力挽狂澜。

可沈家好好的做着贵胄,沈窃蓝也不是那种需要靠妻子支撑门楣的人,干嘛找她呢?

按照几个老仆的想法,最好就是郗浮薇自己走人,这样既不耽搁沈窃蓝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还不需要沈家人出来做难人,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他们都商量好了,到时候暗中帮这女孩子一把,确保她能够从沈窃蓝的眼皮底下走的悄没声息,最好赶紧找个好吃懒做又好控制的男人入赘,彻底断了沈窃蓝的心思。

此刻听了沈窃蓝的话,老仆惊讶之余,倒有几分敬意,心说自己看错郗浮薇了,这女孩子虽然精于算计,不是好糊弄的人,对父兄倒还有些孝顺,为了报仇宁肯委屈自己的脾性。

不过…

这样她不走了,自家这二公子,岂不是就要娶她了?

老仆寻思着对策,就问:“只是…二公子才跟她把话挑明吧?她居然就答应了吗?老奴还以为这姑娘是极矜持的。”

沈窃蓝哂道:“她起初确实说要好好想想。”

“那后来呢?”老仆不动声色的套取细节。

“后来我步步紧逼,根本没给她多想的机会,就迫使她点头了。”沈窃蓝淡然说道,“她的性.子我清楚,真让她花个几天来想想,不定就是想法子拒绝我了。”

老仆被噎的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试探着道:“二公子,既然您也知道这姑娘其实对您无意…”

“她不是完全对我无意,她只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怕进门之后受委屈。”沈窃蓝拿起一份文书看,打断道,“真是无意的话,对我就不是现在的态度,而是像对闻羡云那样,欲杀之而后快了。”

“…这姑娘倒有点杀伐果决的意味了。”老仆皱眉。

女孩子家心这么狠,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但沈窃蓝显然根本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欣赏:“是爱憎分明。”

“据说闻家早先对郗家不错。”老仆不甘心的继续挑拨,“倒是难为这姑娘对闻家那么决绝了。”

沈窃蓝“嗯”了一声,目光专注的盯在纸上,说道:“满腹诗书的人眼界到底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可不是一点小恩小惠能收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