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宋映白房门外的采枫看着下楼去的管家一行人,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宋映白人逢有钱精神爽,跟管家一行人道了别,喜气洋洋的牵着狗到了衙门,吩咐房家墨叫人给他租房子,要求就两点,第一离衙门要近,第二能当天入住。

锦衣卫不愧是个效率部门,没到放衙的时候就找到了,就在程东一家附近,独门独院,因为要价稍高一直没人租,这次碰到了目前不差钱的宋映白,当即拍板,租了。

有钱了一切都好办,宋映白叫程东一挑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校尉,跟着他一阵采购,买齐了大致需要的居家用具,当晚就住了进去。

为了感谢程东一和其他两个人帮忙,走亲民路线的宋映白留下三个人吃饭,叫采枫简单做点吃的。

采枫手法利索,很快六道菜摆上了桌,分别是酱汁鲫鱼、红焖肉、醉排骨、炖羊肉,烩银耳和脆皮豆腐。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一看卖相就知道这厨子手法不俗,色泽鲜艳,汤汁浓郁,摆盘干净。

宋映白先尝了一口,食材入味,口感鲜美,味道纯正,果然程东一吃了一口,也感叹道:“大人,你家这厨子也太厉害了吧,我看比大酒楼做得还好吃。我以后的媳妇能有这三成的手艺,我就烧高香了。”

宋映白见自己的仆人被夸奖,脸上也有光,对一旁候立的采枫道:“程小旗夸你呢,一起坐下来吃吧。”

采枫脸颊泛红,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行不行。”

宋映白也不好强迫良家妇男,见他这么为难,先让他下去了,自己跟程东一他们吃完饭,把人都送走了。

回到屋内的时候,见幺零幺在廊下吃食,一瞧,有肉丁有青菜还有鸡蛋,看起来搭配得很营养。

“少爷,洗澡水准备好了。”这时采枫打里屋出来,把帘子挑起来迎他进去。

宋映白一进屋就见浴盆里热气蒸腾,手巾搭在盆沿儿上,一切准备妥当,旁边的架子上则搭着于六从老家给他带来的换洗衣裳。

这、这的确很方便,有人伺候果然不一样。

“少爷,用…”

“不用。”宋映白知道他要问什么,提前回绝了,自己洗完了。

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采枫在卧室里给他铺被子。

采枫做完事,转身出来正遇到他,“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了,你也休息吧。”

“明早上您想吃什么?”

“随便吧。”

采枫点点头,退了出去。宋映白上床躺在新家里,感慨万千,难、难道自己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应该吧,自己好歹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少爷,又是百户,过点好日子干嘛这么没真实感,不用怀疑了,就是好日子要来了。

翌日,宋映白一起床,洗脸水和早饭都准备妥当了,再也不用去街边摊混合西北风吃一口了。

精神饱满的干了一天工作,放衙回来一进门,就发现院里那颗柳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杂枝都没了。

树干上拉了根晾衣绳,晒着他昨天脱下来的衣裳。

廊下多了一个木头打造的狗窝,不用说是给幺零幺准备的。

进屋,桌椅板凳一尘不染,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堂屋桌上摆放着瓜子和各种干果。

他嗅了嗅,全不见昨天屋子里有的因为长久没人住而存在的淡淡潮味儿,反而有微微的熏香味道,很淡,并不是那种浓烈的叫人闻了难受的香气,似有似无,恰到好处。

而采枫正坐在旁边的屋子做针线,给他补一件脱了线的飞鱼服。

这时采枫发现了宋映白,放下手里的活儿,道:“我给您取常服,将飞鱼服换下来吧。”然后起身拿出了早就熨烫好的居家常服。

宋映白换完常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开饭,全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收拾这收拾那的,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他从繁琐的家务里解脱出来了,可以利用一切能用的时间思考公务上的事情。

不是提高效率而有钱,而是有钱提高了效率。

采枫将菜饭准备完毕,给他斟了一小杯清酒,就要退下。

宋映白忙道:“就你我两口人加一条狗,一起坐下来吃吧。”

采枫忙不迭的摇头,“不行,主仆不能一桌吃饭的,不能坏了规矩。”说着忙退了下去。

宋映白也不强求,一个人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那么问题来了,采枫的规矩是在哪里养成的,他家说白了就是个富裕的地主顺便开了几间铺子,钱是有点,但绝对培养不出像采枫这样的仆人。

他爹为了他特意从外面买的?也太为他着想了吧。

等吃完饭,采枫来收拾碗筷,他便单刀直入的问:“你以前是在哪里做事的?”

“回少爷的话,我曾在定南巡抚府上做事,不过您现在是我的主人,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

果然是大官家里出来的,就说么,一般人家也养不起这种仆人,“那你怎么到我家的?”

“被送过去的。”

“被谁?”

采枫脑袋低低埋着,小声道:“老爷不让说。”

居然是他爹吩咐的,他就不强人所难了,“那我知道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点,既然采枫做饭这么好吃,为什么要请黎臻去外面吃?

不如弄个家宴,毕竟他俩算是有过过命的“交情”。

不弄大排场,不那么外道,或许效果更好。

“对了,采枫,你准备一下,我三天后要请一个重要人物来家吃饭,你好好准备一下,露两手,想买什么食材不要怕浪费钱,尽管去买。”

采枫忙点头,“是,您放心吧。”

宋映打算明天得去找黎臻,提前预约他来家吃饭。

一想到面对黎臻,他不由得有点紧张。

——

黎臻抽出绣春刀,照着对面由两个人抻直的绳子,就是一刀,绳子迎刃而断。

“不行,不够结实,再去造。”黎臻收起刀,这些绳索是为了进大漠准备的,现在看来,质量不过关,其他的工具也没准备妥当,今年看来是赶不上最佳入大漠的时候了,可能要等到明年。

他叫人都下去,正要坐回椅子上,便有人来报,“宋百户求见。”

黎臻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咯噔个什么劲儿,冷着脸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就见宋映白堆着笑走了进来,“参见大人。”

黎臻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什么事儿直说吧。”

“那个…后天咱们休假,我搬了新家,想请大人赏脸到我那儿小坐一下。”

黎臻瞅了眼楚丘,言下之意,宋映白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楚丘移开目光,心道,分明是您说鸡毛蒜皮不要汇报的。

不过,黎臻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原来他已经从程东一家搬出来了,“你哪儿来的钱搬家?”

“我老家派人捎来点钱,不过也没多少,搬的也不是什么大宅子,就是一个小院。”

黎臻想了想,“我后天约了人打猎。”

“这样啊…”宋映白有点失望,“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准备了点家常菜,想请大人过去坐坐,叙叙旧。”

如果换个人说跟黎臻叙旧,八成早被斥责为大胆了,但是他跟宋映白的确有旧可循,两人之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

“不过我看后天天气不好,打猎怕是不能成行,我派人回绝了就是了。”

宋映白一喜,笑道:“恭候您大驾光临。”

黎臻有段日子没和他这样自然的说话了,这会见了宋映白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说个时辰吧,我到时候过去。”

“我后天一整天都在家等您。”宋映白笑道:“您随时来都行。”

黎臻笑着点点头。宋映白见好就收,不想夜长梦多,约定好了,赶紧告退了。

等他走了,黎臻继续低头看文书,嘴角含着笑意,心中不免想,家常菜,他亲自下厨么?他可真爱胡闹。

第37章

提前一天, 宋映白揣着银子到酒铺将预定的“莲花白”买了回来,这“莲花白”是时下流行的酒类品种, 据说是用莲花白蕊加入黄芪、当归、首乌和砂仁等药材酿造而成,口感香甜绵长,清爽宜人。

不管哪朝哪代, 人民群众爱凑热闹追逐时髦的本性的不变, 莲花白一入京城就卖脱销, 亏得宋映白消息灵通,再凭借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订到了一坛。

而采枫这边, 菜单也敲定了,简简单单四菜一汤, 煎鲜鲥鱼、红焖肉、水晶鹅、拌双脆和一道酸笋汤。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黎臻大驾光临了。

他昨天放衙之前叫房家墨把他家地址给黎臻送去了,虽然他相信不告诉他, 他应该也找得到。

翌日, 宋映白起来的时候, 采枫已经在洒扫院子了, 连一片叶子一根草梗也没放过,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给宋映白准备了早餐, 才挎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

宋映白则在家等着黎某人上门, 坐在堂屋中央的椅子上, 无聊的将几个装干果瓜子的碟子摆了又摆。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 宋映白突然想去了什么:“哪儿能真的在家等他, 得去胡同口亲自迎接才对。”

一个没想到,差点出纰漏,幸好察觉得早。

宋映白瞅着廊下趴着的幺零幺,“我就出去这么一会,你留下应该不要紧吧…”犹豫了下,轻踢了下狗身,“算了,以防万一,你也跟我来吧。”

幺零幺打了个哈欠,不太情愿的跟着宋映白出了门。

一人一狗站在胡同口,约定好了,宋映白往左看,幺零幺往右看。

等了一刻钟,仍旧没有黎臻的影子,宋映白心想,难不成黎臻那么实在,说请他吃饭就非得等到饭点才来?

这时,幺零幺耳朵抖了抖,用爪子打了打宋映白的靴子,然后朝不远处的一个胡同扬了扬下巴,似乎在说那边有情况。

“怎么了?”

话音一落,幺零幺朝那边跑了过去,宋映白没办法,只得跟过去,过了一趟街,走进对面的一个胡同,就见里面聚着几个人影,好像是几个男子在围着一个人取笑。

这几个男人穿着短打,有挽裤脚的,有趿拉着鞋的,一看就是街边的不入流的混子。

“你说我摸你了?那你说说,我摸你哪儿了?这儿,还是这儿?”一个男子高声狎笑道:“你说啊,究竟是哪儿?”

“你是哪个戏班的小戏子?你们班头知道你出来么。”

“呦,你这买的什么东西啊,给哪个情郎做饭呀?不如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等他不在的时候,我去陪陪你怎么样?”

在他们高大的身躯形成的阴影下,采枫紧紧搂着菜篮,后背贴在墙壁上,瑟瑟发抖的道:“让我走,让我走吧…我…”

“去哪儿啊,带我们回你家吗?”一个无赖笑嘻嘻的朝他伸出了手。

采枫害怕的眯起了眼睛。

而这时,突然这人后腰猛地受到一击,整个人哎呦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他旁边的墙壁上,顿时脸上开了花,鼻血乱飞。

采枫看着来人,激动的想哭,“少爷——”

宋映白伸手数了数,“一、二、三…”轮到已经被他踹翻,这会捂着鼻子躺在地上哭爹喊娘那个,“你不算,然后就是四…很好,就你们四个是吧。”说完,揉了揉拳头,“你爷爷我最近一直在用刀,倒是很少用拳头了,今日正好活动活动。”

“你、你未免太自视甚高了吧,我们有、有五…四个人呢!”这个无赖看起来像是头头,他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一个玩兔爷的有什么好怕的,你打伤了我兄弟得赔,告诉你还很贵!兄弟们,咱们上!”

采枫捏了一把汗,吓得蹲在地上,捂上了眼睛,这可怎么办呀,对方不管怎么说也有四个人。

跌打声伴随着嚎叫声此起彼伏,等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他悄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除了宋映白外,其他人都趴在地上,捂脸的捂腿的,痛苦的样子“精彩纷呈。”

宋映白朝采枫道,“别呆着了,赶紧走吧。”然后又狠狠踹了就近趴着的人一脚,“叫你职场冷暴力!”

“哎呦,爷爷,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啊。”挨踹的人冤枉,“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狗东西,以后看到他绕着走,听到没?再叫我在街上看你们几个骚扰无辜百姓,就不止现在几拳这么简单了,懂吗?!”宋映白说罢,又踢了这人一脚,“叫你喜怒无常!”才潇洒的带着采枫走了。

采枫小步跟上宋映白的脚步,“少、少爷,您受伤没有?”看到宋映白摇头,又担心的道:“你手疼不疼啊?”

“这帮胡同混子就会三五结帮欺负落单的妇女,或者像你这种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欺软怕硬欠收拾!”宋映白道:“你说没说你是我的仆人?”

采枫摇头,“没到那一步…”

“到那一步你就晚了,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说你锦衣卫宋百户家的仆人。”虽然他不什么大官,但吓唬住这帮无奈足够了,不能被他身份吓唬住的,恐怕也做不出当街调戏他人的举动。

采枫抿着嘴唇,猛点头,“是,少爷。今天真的…谢谢您…”

这时两人走到了自家的胡同口,宋映白便拍了下采枫的肩膀,“想谢我,也简单,今天这顿饭好好准备。”

采枫忙不迭的点头,“一定一定。”

“那你带着狗赶紧回去准备吧,我在这儿等客人。”

宋映白目送采枫和幺零幺进了自家院,继续在胡同口站着等黎某人大驾。

皇天不负苦心人,左等右盼,仿佛像盲人恢复视力看到第一缕曙光那般激动的,看到黎臻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打东边来了,马下还跟着一个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