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江云昭想要‘埋尸’的位置。

廖宇天在家中诸事不管,平常十天半个月也想不到和总管、管事们说几句话。

原先有桃姨娘帮忙联系滕远伯夫人,省去他好些事。如今桃姨娘不在身边了,他才发觉那个女人也是很有用的。这两天有人调查这些时,他都在心急火燎地暗暗联系滕远伯夫人,旁的事情更是没有一句也没多问。

而昨日董氏去信的时候,只在信里说了有事需要朋友们帮忙。并没有提到具体地点。

直到今早给几位夫人送去加急信件的时候,才提到了具体位置。故而这位滕远伯夫人,是不知道她们要来此的。

七位夫人听到董氏将事情挑明了,脸色都白了白。

她们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院子。

董氏想到自家夫君的丑态尽数落在了好友眼中,心里涌起一阵羞辱。但是这种感觉,很快被心里一阵阵的泛疼给代替了。

“哟,我说谁呢。原来是您呐。”滕远伯夫人娇笑道:“起先我还以为是旁人,可是吓了个半死。”

这话,就是说,遇到董氏反而不怕了。

董氏恨极,上前跨了几步,一把扯下最外面的纱幔,狠狠掷到地上,“你个贱.人!勾引我家相公,要脸不要!”

隔了里面的一层薄纱,滕远伯夫人只咯咯笑着,一句话也不答她,转而依偎到廖宇天的身前,抚着他的胸膛说道:“爱郎,我被人欺侮了,你看怎么办?”

董氏气得头发晕,却还带着一丝希冀,望向廖宇天。

哪知廖宇天并不曾回望她。

他微微侧过身,用自己裸.露的身体稍微挡住赤.裸的女子,似是怕她被人看光了去。待到确认自己挡得严实了,这才呵斥道:“谁准你过来的?给我滚出去!”

廖宇天在董氏面前素来和颜悦色。董氏何曾见过他如此狠戾模样?

她心灰意冷,三两下走上前去,就要扯下最后遮羞的那一层纱幔。

廖宇天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如今那些人就在外面等着看笑话。你当真要让人看够了瞧够了,方才算完?”

他话音刚落,眼前挂着的帐幔瞬时落地。

董氏将那团粉色往床上一扔,扬手抓住床上女子的黑色长发,死命揪住往外一拉,将她脱出廖宇天的怀里。另一手则不停地朝女子身上扇、抓、挠、掐。

女子再发不出娇笑,一直一直地哀叫着。

廖宇天心疼极了,抬手给董氏了一巴掌。看着董氏踉跄了下倒退几步,他犹不解恨,不顾自己全身赤.裸,抬脚朝她狠狠踹了几下。

董氏嘶叫着吼道:“你们都是死的?任由我被人欺负?”

婆子们虽然顾忌廖宇天的王爷身份,但是董氏积威已久,她们更惧怕王妃。闻言,再不敢缩着,齐齐走上前来,护在董氏跟前。

廖宇天扯过粉色帐幔,细心地给滕远伯夫人盖好,又将她好生搂在怀里。

董氏扶着宝月站直身子,扫一眼眼前的这对男女,心里头一片冷寂。

她看着二人相依相偎的模样,咬着牙说道:“好。很好。你们背叛了我,你们就也休想好过!”

这个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发抖。

廖宇天淡淡说道:“那你就尽管去说。尽管去嚷。只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的脸面就也全没了。”他这才回过头来,正视了董氏一眼,眼里却全是讥笑,“你若不怕这些。尽管去说!”

董氏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是彻底靠不住了。

她心里绝望,却不显现。指着他骂了几句,气喘吁吁,好似一口气缓不过来,憋在那里了。

宝月看董氏朝自己使眼色,忙叫着“王妃你怎么了,王妃你别吓我啊”,借机扶着她退了出来。

出到院子里,原先那七位夫人已经尽数离去。外面唯一留下的活人,只有在前院那晕倒了的来顺。

董氏想到他刚才想要给屋里人通风报信,就气极,指了他说道:“把这奴才带回去!用什么刑都好!务必把这事儿给我弄清楚了!”

眼看着来顺被婆子拖着脚往外走,疼醒了,哀哀直叫,这才心里有点点解恨。由宝月扶着,去到外面,上了马车。

车子慢慢行驶着,董氏想到先前那一幕,只觉得又羞辱,又气愤。偏偏廖宇天那混人还护着那贱.人,让她无法动她分毫。

而且,这些还被几个好友给看到了。

让她往后怎么见人!

董氏心里正乱作一团,就听宝月说道:“都怪世子妃!若她不这样装神弄鬼,何至于弄到这个地步!”

董氏冷冷看她,“难不成,你还想着我被蒙在鼓里才好!”

宝月忙道:“可若不是世子妃这样闹,怎会被那几位夫人看了笑话去。”

“可不是。”宝莹在一边帮腔,“这件事,若是悄无声息地知道了,夫人闹上一闹,也不怕没了面子。如今倒好,这要传了出去…”

董氏一拍车壁,恨声道:“那个看不得旁人好过的心狠手辣的女人!”

此时此刻,那个‘心狠手辣’的江云昭,正舒坦地歪靠在车子里,拿着果子吃。

“经了先前三姑娘那一遭,咱们算是知道这种事情能闹多大了。更何况那位夫人好像还是王妃的手帕交。”红莺削着果子笑道:“这回可是好了。她们自己折腾起来,就也没力气总惦记着您和世子爷了。”

她口中的三姑娘,便是江家二房的江云珊。

江云昭淡淡地“嗯”了声,挪动了下身子,引起一阵酸软,不由暗暗羞恼。

昨夜明明和廖鸿先提前说了,今儿要早起干正事,让他轻点,时间短点。省得睡不足,早晨身子乏。

谁知那句‘时间短点’竟是让廖鸿先相当在意,卯足力气折腾了她整整一宿。今儿早晨若不是两位妈妈轮流叫她,她怕是还起不来身。

刚才是有事要做,硬撑着一口气。此时松懈下来,江云昭就有些犯困,懒懒地道:“她这是现在忙着。等到忙完了,还得寻我麻烦。”

“夫人这话怎么说?本来就是她自己想岔了,非要进去的。夫人可是一再劝过。再说了,那是她自家相公不好,与夫人何干?”

“若是今日就她自己前来,或许她还能想开一点。你别忘了,今儿可是还有好几个人在旁边看她热闹呢。这事儿啊,还得麻烦。”

红莺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可那些人不是她叫去的吗?”

“那又怎样?”江云昭有些睁不开眼了,将手里剩下的果子搁到旁边碟子里,拭了下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迷迷瞪瞪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若想着我不好。怎么都能寻到借口的。想到这一点,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听了她的话,红莺思量了会儿,越想越心惊,生怕自家主子受难为,想要与她商量一番怎么着行事才好。谁知一转眼,江云昭已经睡熟了。

“…主子自己都不着急?我急什么?也罢也罢。主子先前说得对。到时候见机行事便好了。”红莺嘀咕着,擦净手,拉过旁边的薄毯子,给江云昭细细地盖好。

到了王府后,江云昭就被红莺轻声唤醒了。

回到晨暮苑,她才知道,今早竟是有人送来了请柬,邀她一起去踏青。

向她发出邀请的,竟是易家那位将要和五皇子定亲的姑娘。

125|4.|城

因着廖鸿先与易大少爷的关系,几年下来,江云昭和易菁儿也较为熟悉了。但是被易菁儿以个人名义相邀,对江云昭来说,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踏青一般是邀上三五好友一同出行,再不就是全家出游,顺带着叫上几个至交好友。就两人迄今为止的私交程度来说,易菁儿的邀请显得有些突兀。

江云昭拿着请柬想了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来。要说两个人最近有何交集…

廖鸿先促成了五皇子和易菁儿的婚事算不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江云昭笑笑,觉得不太可能,也就罢了。想着到时候见了易菁儿再说。

廖鸿先回来后,江云昭向他提起了这件事。

廖鸿先笑道:“就算你们没甚太大交情,就算没有五皇子那一遭,她也会请你的。”

江云昭疑惑。

廖鸿先单手支颐,抬指轻轻戳了戳小娘子的脸颊,轻笑道:“如今你霸了好多个身份在身,无论从公从私,都有许多人想巴着。旁人没有办法寻到机缘,只得作罢。她有个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

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情,被他一分析,少了许多人情味,多了许多弯弯绕绕。

江云昭有些气馁,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而且…先前她也想过,会不会是这个缘由。

廖鸿先看她纠结万分,忍不住笑着将人搂在了怀里。

“管她是处于什么目的呢。易家人还是信得过的。只要她不害你,就算让她得上一些些好处,倒也不打紧。”

江云昭觉得他这话不太对,其中几句不像是在说这件事,反倒更像有感而发。

她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是不是户部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廖鸿先断然说道。

然后他眨眨眼,又眨眨眼,发现江云昭依然十分坚定地望着他,着实糊弄不过去了,他才只得叹道:“元睿说我这职位还得升一升。”

他如今这般年轻,却已是户部五品的官职了。

若是再升…

江云昭有些紧张,抓牢他的衣袖,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廖鸿先看出她的担忧,忙宽她心道:“无事。不过是有些蛀虫太大只,一时半会儿啃不动。他又信不过旁人,只能让我站得再高一点。”

江云昭沉默片刻,最终只得一叹:“你要记得我还在家里等你,万事小心着些。”

在朝中,凡是能把手伸得很长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廖鸿先这样不顾一切地帮助陆元睿…

幸好先帝从小就让他好生习武。不管怎么说,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廖鸿先知晓她的心思,将她搂在怀里抱紧,轻声道:“你放心。我还没看到我的乖孩子呢,哪就会让自己出事了?”

他这话说得没羞没臊,气得江云昭直推他。

廖鸿先哈哈大笑,抱紧了怀中之人,死活不撒手。

当天晚上,二房的新荷苑颇为热闹。

先是永乐王廖宇天一天未归,直到掌灯时分还不见人影。

王妃董氏由着刚开始的期盼他道歉,渐渐转成失望,直到这时候彻底化为愤怒。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包括廖宇天前几年好不容易从友人手中购得的前朝古董花瓶。

接着满地杂乱还未来得及收拾,董氏双目赤红冒着怒火、似是嗜血的鬼魅一般骇人时,好巧不巧,廖宇天回来了。

廖宇天做下那种事情,若当真丝毫也不顾及,就不会遮着掩着了。他先前做出那般护着滕远伯夫人姿态,虽也有疼爱美人之意,其实是恼恨董氏的成分更多——哪一个男人被那么多贵夫人看到自己那般模样,心里都会极为不快。

他觉得自己当着滕远伯夫人的面落了董氏的面子后,董氏也该稍微反省反省,最起码,应当知道作为女人应该怎么侍候夫婿才是。

他示意下人不必通禀,不情不愿地踱着步子走进房门,正想着若董氏委曲求全,主动与他和好,他勉为其难就也答应了。

谁知一进屋,董氏那赤红的双眸和满地的狼藉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这毒妇,不仅不反悔,竟还给他甩脸子看!

而且,最无法饶恕的是,居然砸了他的花瓶!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瓶子他费了多少工夫才磨得前主人松口肯卖、又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将东西捧回来的!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心!

廖宇天当即怒极,方才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那一点点羞愧之心顿时消弭无踪,朝着董氏劈头盖脸地就训了过去。

最后,两人一个声音高过一个声音,大吵了一架。

董氏回屋,廖宇天去书房,两人怒气冲冲地分房而睡。

这个时候,江云昭和廖鸿先已经歇下。

丫鬟们聚在一处正准备洗洗睡了。红鸽听闻这件事后,悄悄来与大家说起。

红燕听了,出神了许久,最后冒出一句:“王爷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啊。”

红舞扭头,用见了鬼似的表情看她,“这和怜香惜玉扯上什么关系了?”

“如若他不爱惜另外一个女子,他怎会为了她而与王妃争吵?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廖宇天和董氏争吵的声音很大,整个新荷苑都听到了。

仆从们只是在她们争吵的只字片语中,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的,却是不甚清楚。

至于跟着董氏去陶然街的那些人…

自然是不敢嚼舌根将事情说出来的。不然一家老小,怕是都要没了命。

红舞撇撇嘴,正要说话,胳膊上忽然一紧。

红鸽拉拉红舞,眼神示意不要如此。

红舞张了张口,指指正在兀自出神、满面春.色的红燕,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妈妈正和红莺商议着明早让厨里给两位主子准备什么早膳好,在一旁听见了这些对话,瞧着红莺张口就要训斥,忙道:“今儿晚上不是你值夜么?快去正屋外间守着去。”

待红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李妈妈深深地看了红燕一眼,就也出了屋子,自去忙了。

第二天一早,待到江云昭用完早膳,李妈妈寻机与她说道:“奴婢瞧着那红燕不是个安分的。若是留在院子里,少不得要带起一股子歪风邪气来。”

说着,就朝窗外指去。

屋廊下,红燕与晨暮苑新来的两个刚刚留头的小丫头有说有笑,看上去气氛极其融洽。

江云昭瞧见了,说道:“那就想个由头将她发落出去吧。”

李妈妈道:“夫人吩咐她去针线那边领头,她倒好,有事没事就往这边来。这倒也罢了,还总是在厨房打听要不要去新荷苑那边送些吃食,说什么毕竟是一家人,互相关照总是要的。就这两样不专心做事与吃里扒外的做派,奴婢就能把她赶出去。”

江云昭听出点苗头,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用出府?”

“做什么出府去呢。真的出了府,没了机会,岂不是要一辈子怨恨上夫人?奴婢可不想夫人被那些个小人日日惦记着。”

“那依你的意思…”

“赶出晨暮苑就罢了。让她在府里旁的地方待着。那样她若是想攀高枝儿,也方便许多。”

这就是要任红燕自生自灭了。如果安分,或许还有机会回来。反之,则是再不管她。

江云昭想了想,说道:“这些你看着办罢。往后院子里的人,都由你管着。”又期盼地朝窗外望了一眼,问道:“蔻丹和红霜怎地还没来到?”

李妈妈笑道:“哪就这么快了?好歹也得用完早膳才动身。这一路行过来,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夫人也太心急了些。”

她话音刚落,红莺撩了帘子进屋,惊喜道:“夫人,蔻丹姐和红霜来了!”

江云昭朝李妈妈笑笑,面露得意,“可见不光我这个主子心急。那俩丫头,也是心急的。”

李妈妈莞尔,“都嫁作人妇了。怎地还有‘丫头’一说?”

“那又怎样?难不成要叫‘刘立家的、吴强家的’?”江云昭笑道:“我可不管。她们俩啊,就是蔻丹和红霜。”

这话被红莺听到了,刚刚放下的帘子又撩了起来,“夫人!这也太偏心了些!奴婢这还没嫁人呢,一过来就换了个名字。她们俩倒好,连称呼都不用变了!”

李妈妈惯爱红莺这小孩子似的脾气,佯怒拍了她一下,说道:“蔻丹先前还叫红泪呢。改得比你还早。你怎地不说这个?”

红莺想了片刻,点点头,“有理。那我心里舒坦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是十二万分的认真。江云昭和李妈妈忍俊不禁,齐齐笑了。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也不等等我们,一起高兴高兴。”

伴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两个梳了妇人头的女子相继进得屋来。前者温婉,后者娇憨。

江云昭见了后,起身迎了过去,握了她们二人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许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蔻丹说了句“很好”。红霜脸红了红,讷讷也道:“很好。”又忙说:“夫人怎么能迎奴婢?您快坐!”说着就要拉江云昭去到椅子旁。

蔻丹笑着拦了她一下,说道:“还拽!当心夫人的袖子要被你扯烂了。”

红霜就当真去看江云昭的袖子。

红莺看着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对蔻丹道:“你这表嫂,可真是个宝。”

红霜的夫君是蔻丹的表兄。如今她们俩,倒是表亲了。

蔻丹挽住红霜的胳膊,笑眯眯道:“多亏了夫人成全。”

江云昭见她们俩相处和乐,又看两人气色都好,便道:“你们赶了这些路来,怕是还没用早膳吧?”唤来红鸽,吩咐摆些吃食过来。

蔻丹笑道:“奴婢们就惦记着夫人的吃食了,特意空着肚子来的。刘小二说了,什么也比不上见主子重要,奴婢这边还没收拾利落呢,他就把马车准备好,赶奴婢上车了。”

江云昭笑看红霜。

红霜脸红了红,说道:“天不亮就一起往这边赶了。确实还没吃。”

蔻丹和红霜都是心地纯善之人,本就感情不错,后来又都嫁给了江云昭身边的铺子管事。

刘立和吴强负责的这两间铺子挨着,却离刘家和吴家都不近。江云昭就在铺子相近处寻了两个挨着的小宅院给他们住。两家之间只隔了一个墙。

前些日子蔻丹和红霜刚嫁不久,刘立和吴强又接手新铺子没几天。江云昭思量着差不多也要到清明了,就特意多给蔻丹和红霜了些空闲,待到清明过后再来王府做事。

清明前,家家都要忙着做寒食。清明期间,又要去祭拜先祖。那一长段时间,都是极为忙碌的。若是她们能在家中帮忙,确实能减轻家里不少重担。

刘婶、吴婶不好意思,生怕这样会误了江云昭身边的事。后来还是李妈妈出面说服了两人,两位婆婆这才安心让媳妇儿们好生在家里帮忙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