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子章连连点头,小声道:“我算是服了,那位方夫人真的好生厉害。她这明摆着是要断了刁民们的退路,让他们自相残杀,为此不惜堵上山海阁的未来,好一招破釜沉舟之计,厉害,真厉害。”

路眉头一挑:“破釜沉舟?这话从何说起?侯府又没拆了山海阁,哪有什么沉舟之说?这分明就是进可攻退可守。总之到最后,怨声载道的人绝不会是侯府。”

“这么说来,果然还有好戏可看。”韦子章眼睛发亮,接着目光便向路袖中看去,嘻嘻笑道:“青路,你知道我是个爱看戏的,只是囊中羞涩,所以这接下来的戏票钱,就还要你多破费了。”

路冷哼道:“我为什么要破费?你忘了我现在是有职务在身的人?翰林院也没你想的那么清闲……”

不等说完,就听韦子章哈哈笑道:“我不信你不好奇接下来的戏文,既然你没办法亲自参与,何妨给我提供方便?由我看后讲给你听,我保证,肯定比说书先生们说的更精彩,如何?”

“唔,你这说书先生的费用是不是太昂贵了些?山海阁包间一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银子,我这冤大头未免也太悲催了点吧。”

“哎呀!一千八百两银子对你来说还是个事儿?老太君过年给的红包都不止这个数。”

韦子章拼命蛊惑,见路果然依言下楼去订包间,他心里忍不住嘿嘿暗笑:还好还好,看来青路也很关心这场热闹,不然依照他从前性情,就算心里有些好奇,也断不会花这一千八百两银子,嗯,一百八十两他都不会花。

“天啊,圆圆好凶,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么凶了?看看,团团的熊皮大衣都让它扯的老长。”

一群女子站在篱笆外,看着不远处木架上两只黑白滚滚互怼,情绪既兴奋又紧张,然而却不敢高声喊叫,因为方采薇规定:任何来看花熊的人都必须保持肃静,花熊喜欢安静。

“奶奶,怎么办啊?要不要进去阻止一下?圆圆把团团从木架上扯下来了。”

绿枝扭头看着方采薇,却见她仍是笑意盈盈,摇头道:“不用担心,团团的实力比圆圆强,现在不过是让着它。但如果是谁想要不自量力的进去拉架,我敢保证,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伤痕累累甚至送命。”

一面说着,看见重新在草地上滚做一团的两只大团子,她心中也不禁添了几分疑惑,暗道这两只都是野生滚滚,现在也快一岁半了吧?如果都是公熊的话,毫无疑问领地意识应该已经萌芽,但还是看不出它们有任何排外举动,莫非朝夕相处下,真的处出感情了?胡扯,熊猫妈妈对子女的感情应该更深厚,可在它们一岁半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地赶走。唔!该不会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一公一母,想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那也不对啊,熊猫界压根不存在爱情这种说法,公熊猫只负责在交配季节争夺交配权,然后和母熊猫交配,之后便撒手不管,这俩总不可能违反熊猫种族的集体规律吧?

“奶奶这也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团团圆圆有灵性,你看它们打得这么凶,也没见谁受伤。”

远处两只团子终于怼完了,此时正肩并肩,迈着八字步摇摇摆摆向这边走来,绿枝和梅姨娘忙将手中篮子里的窝头,竹笋,烧鸡,胡萝卜等都拿出来,每人发了一样,大家兴高采烈,只等着两只团子走过来好喂它们。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方采薇翻个白眼:“那是熊来的,你觉着自己这小身子骨能和熊相比?”

梅姨娘嘿嘿一笑,将最后一个苹果拿出来,用刀子切成两半,分给若明珠一半。

“今天这只烧鸡差不多了,半个月内不用再给肉食,苹果再减一半,胡萝卜本身就很甜了。”

方采薇一边指挥着,目光就在众人手中梭巡,暗道抢谁的好呢?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养的花熊,可喂东西这种大福利竟然轮不到我,都说什么我身份高贵,伺候两只花熊吃东西太没道理,我呸!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故意用这种理由剥夺我的合法权益,然后为自己谋私利吗?

正想着,就见团团圆圆走到篱笆边坐下,两只熊仰起头,小眼睛里精光闪闪,渴望地看着大家手里食物,两只前爪抬起,为抓取食物做准备。

若明珠先把手中的烧鸡递了过去,看得出来,一个月没有进过肉食的团子们对这只酥香弹嫩的烧鸡非常喜欢,烧鸡里只放了少许盐巴,非常对它们的口味。两只熊也已经习惯了进食的规矩,一熊接过一半烧鸡,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灵活地撕咬着鸡肉,吐出骨头,与此同时两只眼睛也不忘盯着其它食物。

这副贪心不足却又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大奶奶忘了去抢夺食物,她满面笑容看着两只干干净净的滚滚,想到前几天下了场秋雨,这两只在雨水和泥地里欢快打滚,最后齐齐变身挖煤工的凄惨模样。今天能这样干净,很显然是在大水池子里洗过澡了。

什么上古神兵绝世利器,比得上黑白团子吗?八百万年的历史比远古还远古,那时候别说人了,猴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现呢。至于能力更不用说,滚滚们只要轻松一躺,捧着竹笋啃两口,就可以令无数人为之疯狂。没看见我院里这些丫头婆子,每次都要为争夺喂食权力打破头吗?甚至我这个主人都被大胆属下架空了。明珠那是多烈性的一个女人?只因被李秋芳陷害,就要拿刀子和对方同归于尽,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结果看见团子,还不是笑逐颜开的像个小女孩儿。

第二百七十二章:争执

大奶奶暗自得意着,又感叹难得的清闲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从明天起,她又要迎来脚不沾地的忙碌日子,因为二姑娘荆初雨要出嫁了。

连着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把二姑娘嫁了出去,一场大热闹过后,也只能小小放松一下,接下来就该操心三姑娘荆初雪的终身了。

如今的侯府和一年前相比,完全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外面多了许多田庄土地店铺;家中又增添了许多下人仆役。再不复从前的落魄,就是和京城中的顶尖贵族相比,在各方面也几乎可以平起平坐了。

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哪怕只是庶出,自然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荆初雪的名声在勋贵圈子里也小有流传,绝对是才貌双全白富美。

所以这些天,也有不少人家前来提亲。贾姨娘在这方面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一切都要老侯爷和常夫人做主。

但方采薇如今作为“镇宁公司”实际上的一把手,自然可以参与意见,于是怀着一颗少女心惶然不安的三姑娘,便把她视作最大的依靠。只要听到自己不中意的人选,定要缠着方采薇,让她在“家庭理事会”中坚决投下反对票。

“这些日子,来提亲的人家不少,只是老爷到现在也没拿定主意,我听说里面着实有几个不错的,可姑娘好像都不愿意,结果大奶奶也顺着您。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秋雨淅沥,贾姨娘和荆初雪对坐在窗前,荆初雪身上披着一件哆罗呢的斗篷,犹觉丝丝寒意,再看贾姨娘,身上不过一件红绫夹袄,下面是银红的撒花百褶裙,却一点儿也不觉冷,一张秀美脸孔红扑扑的,心中不由十分佩服。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荆初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那种想法她最鄙视不屑,所以只是望着窗子上的雨痕怔怔出神,一个字也不肯说。

“哎呀,你急死我了,到底有什么想头,你给我个话,我也好和老爷说……”贾姨娘越发急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瞬间沉了脸,咬牙道:“姑娘该不会是听了谁的挑唆,与我生分了吧?”

荆初雪就知道她想岔了,终于转过头来,冷淡道:“我知道姨娘想说什么,只是这事儿原不用你操心,自有太太和大嫂做主,你闲来无事,养养花逗逗鸟儿不好么?”

“姑娘这叫什么话?”贾姨娘“蹭”一下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声叫道:“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身份低微,姑娘的事轮不到我做主。只是姑娘,你身份再高贵,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指望你敬爱我,只是你怎么能说这样让人寒心的话?可怜我这一片心,闹到最后,竟还不如一个外人了?只因为人家会甜言蜜语哄着你们,一个个就都变成傻子,对人家言听计从,倒把我看作敌人……”

她这样一叫闹,顿时就让荆初雪面色也白了,因从塌上缓缓站起,盯着贾姨娘冷冷道:“姨娘的一片心?什么心?盼着我嫁给那些豪富权贵的心吗?我今日便正经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人,话说到这里,索性说开了,大嫂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哄着我和哥哥,只不过她尊重我们爱护我们,是真心实意为我们着想,所以我们就和她亲近,就愿意听她的,姨娘若觉着我们是傻子,以后就不用和我们这样的傻子来往了,免得您也被带傻了。”

这话十分不客气,可见荆初雪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她知道这个生母贪财爱势,却没料到她竟会因为希望落空而失态到这个地步,连“肚子里爬出来”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这不是疯狂是什么?她现在只能庆幸,庆幸自己的婚事不是对方做主,不然卖女求荣这种事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

贾姨娘也被荆初雪噎得说不出话,一跺脚,眼泪便涌出来,坐在榻上拍着褥子大哭道:“我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却和外人一条心,话里话外就差没明着说我是卖女求荣了。也不想想,我不过是个姨娘,就卖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是,我是盼着你嫁给那些豪富权贵,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幸亏是托生在了侯府,不然若生在那些升斗小民家里,这些豪富权贵你攀得上吗?豪富权贵就必定不好?你爹你哥哥们都是豪富权贵,哪里差了?就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来顶撞我……”

荆初雪也是气得浑身颤抖,哪里想到生母竟然就会在自己房间里撒泼,然而身为侯府三小姐,她却不能做什么,哪怕她现在真的很想一把抓住贾姨娘胳膊将她拖出去,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不要说她,就是方采薇也不能这么做。

“姨娘这是做什么?你不顾自己的脸面,难道三妹妹的名声你也不要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轻柔声音,接着荆初雨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贾姨娘看见是她,不由一愣,也不好意思再撒泼了,伸出袖子抹了抹脸,哽咽道:“二姑娘怎么回来了?您是没看见,三姑娘刚刚怎么说我的?”

“三妹妹一向是这个性子,别人不知道姨娘还不知道?”荆初雨面上含笑,一边上前扶住贾姨娘胳膊:“姨娘今儿若是只顾着自己痛快,三妹妹怎么办?你愿意让她摊上一个忤逆的名声?怎么说你也是她的生母,难道不盼着三妹妹好?只为了一时之快,就要让她丢人现眼么?”

“我还顾着她做什么?她何尝顾着我一点儿。”贾姨娘哭哭啼啼,却没有任何反抗,就被荆初雨拉着出去了。

“我知道姨娘为什么事情操心,只是这种事,三妹妹怎么好明言?姨娘你有什么话,倒是去和太太说的好,怎么跑来三妹妹这里闹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洞察世事

贾姨娘恨恨道:“二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姑娘心里主意定着呢。我知道,您心里也是向着她。哼!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这些日子来,着实有几个好人家上门,全让大奶奶给挡了回去,这是什么心思,谁还看不明白怎的?也就是你还有三姑娘,你们这些小孩子家,涉世未深,让大奶奶给哄的团团转,说什么富贵人家没好人,你们就信了,真要是没好人,怎么她倒嫁进咱们家来?二姑娘你听我一句话,大奶奶这话着实不对,你在婆家,可千万莫要照着她的行事,我看姑爷就是个很好的人……”

这话听上去倒有些磊落坦荡,暗地里还是挑唆,贾姨娘指望着荆初雨嫁了人,能够“洞察世事”,认识到方采薇“离经叛道破坏三姑娘良缘”的邪恶本质,回头去劝一劝荆初雪,莫要耽误终身。

荆初雨如何不明白这意思,当下微微一笑,也不与她分辩,只是淡淡道:“姨娘这样说,倒是真冤枉了大嫂,她何尝说过富贵人家没好人的话?反而有一次,我倒是听她劝三妹妹,说富贵人家里俊杰不多,但那小门小户中的,也不见得就都是品行高洁的正人君子,甚至那些人坏起来,可能更加令人发指呢。”

“真的?”

这话贾姨娘从没听说过,当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荆初雨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不是大嫂子,谁还能有这份儿见识?姨娘别只看嫂子帮三妹妹推了多少门富贵姻缘,您也要看看,有一些书香世族上门求亲的,她不也推了吗?”

贾姨娘这才想起,确实有几个据说是书香名门的,也曾上门来求亲,她自然是看不上眼,老爷却有些欢喜得意。那会儿她还十分害怕,生怕老爷将三姑娘许给这些只有名声却无财势的人家,谁知后来不知怎的,老爷太太竟推了,她还以为是上天护佑,现在想来,难道竟是因为那女人的缘故?

因便止了哭声,转头问荆初雨道:“这么说来,当日那几个书香之家,都是大奶奶推的?”

荆初雨点头道:“是啊,到底推了几家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有三家。当日老爷是极为意动的,但是大嫂查了几天,就苦劝老爷,说那冯家规矩极为严苛,三妹妹这样好自由浪漫的性子,哪里禁得住将女诫女训奉为真理,一丝不苟执行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人家?把她嫁去那里,固然赚了一个好名声,但三妹妹这辈子就毁了;还有曾家,当年他的亲家获罪,满门抄斩,妇人发配辽东为奴,他们为了保住自家礼仪道德的名声,就命人在女儿上船时做了手脚,将那妇人推下水里,竟是要活活淹死她,也不肯让她去辽东为奴,然而他家女儿却是求生心切,到底在水里慢慢爬到船上,当时码头上多少人注目。由此可见,这一家子打着道德的名义,行的却是杀人害命之事,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如何能嫁?”(后面曾家这个故事是我在微博上看到,历史上的真事儿,但我忘了主人公的名字OTZ)

贾姨娘虽有些卖女求荣的心,到底还是有骨肉亲情的,听荆初雨这样一说,不由合掌念了声佛,连连道:“正是这样说,我竟不知此事,那第三家是谁?”

荆初雨回娘家,原本是要找荆初雪说话,打算将贾姨娘拉出去就好,可对方这样问,倒不好丢开手就走,只得耐心道:“还有一户人家姓李,当日他们家和张太医家订了亲,谁知后来张太医犯事被杀,家产充公,女儿被卖到教坊司。其实这时候他们只要把人赎出来就好,依然是清白女孩儿,他们却觉着对方既然身子入了教坊司,便是污了名声,所以竟是连赎人都不肯。”

贾姨娘沉吟道:“这些书香之家最讲究规矩道德,女孩儿入了教坊司,的确名声不好听,他们不要这门亲事,倒也正常。”

荆初雨道:“老爷当日也如姨娘这般说,可大嫂说,哪怕是讲究规矩道德,终究无情无义,既是通家之好,又是眼看就要过门的儿媳妇,哪怕你们退了婚,好歹把人赎出来,也算是有那么点人味儿,这样冷血无情,却是连人味儿都没了,大嫂还说,他们家人既然把三妹妹夸得那样好,有意结亲,早干什么去了?先前娘娘在冷宫那会儿,他们怎么不来结亲?这会儿来说的天花乱坠,这不是趋炎附势是什么?”

贾姨娘也知道那个李家,不过是祖上出过一个进士,也没做什么大官,就仗着的名声硬撑着在京城里住,这种人家她哪里甘心将女儿嫁过去,因此连连点头。

荆初雨就趁热打铁劝道:“所以姨娘你看,大嫂子是真心为三妹妹着想,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只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着急,莫要想着富贵人家就是好的,若是被表面财势蒙蔽了,逼着三妹妹嫁过去,万一这人家不好,三妹妹那个性子,连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还不知道,又哪里有余力照顾你?更不用说,到那时她心里说不定怎么怨你,就算有力气,也未必肯伸手帮你呢。”

贾姨娘想想着亲生女儿的脾性,再想想之前荆初雪说的话,一颗趋炎附势的心也不由冷下来。长吁短叹的和荆初雨诉了一会儿苦,这才回了自己院里。

“奶奶,听说上午贾姨娘去三姑娘那里闹了一场,好像是为了三姑娘的亲事。”

碧丝从屋外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

方采薇正在桌上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道:“哦?怎么?又有人来给三妹妹提亲了?”

“没有,好像是说姨娘着急了,问先前不少好人家提亲,三姑娘怎么就不肯嫁?言谈间好像十分怨恨奶奶,认为是您哄骗了三姑娘,白白错过那些人家。”

第二百七十四章:熬不住了

若明珠正在一旁认真调一份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听了这话便淡淡道:“姨娘在这方面,倒还真不如三姑娘,幸亏三姑娘心里主意拿得定,不然若听她的,必然要吃大亏。”

碧丝笑道:“也是因为这阵子来提亲的人不少,别说姨娘急,老爷太太何尝不急?只是因为奶奶说的有道理,不得不慢慢挑选,就是下人们,私底下也议论不少,只说三姑娘过年就十七了,再这么挑下去,可不就成了老姑娘?到时候想找个好人家也找不到。”

方采薇拿起笔蘸了墨汁,冷哼一声道:“三姑娘还没着急,她们一个个急的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十七岁怎么了?就是成了老姑娘,也没吃她们家的米,管得着吗?”

碧丝忍不住叹气道:“我的奶奶,您这话说得真是硬气,只是谁领您的情?从您掌家后,谁不是提起你就竖大拇指,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就因为这事儿让人议论,这也不值啊。要不然,您就别这样精挑细选了,按照您的标准,奴婢觉着三姑娘这辈子恐怕还真要做老姑娘了。”

“你懂什么?这是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幸福,是一辈子的大事,与那漫长一生相比,挑选这点时间算得了什么?”

方采薇依然头也不抬:“再说我的名声得来的很不容易吗?无论是从前的坏名声还是现在的好名声,奶奶我都是手到擒来好不好?至于领不领情,呵呵!我用得着谁领情?只要三妹妹不来抱怨,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终究这是三妹妹的事,我也只需要对她负责就好。”

“是,三姑娘现在倒没抱怨您,可万一将来嫁不出去,她就是最怨恨您的那一个。”这时候房里只有若明珠和自己,所以碧丝也就将心里话大胆说了出来。

“就不用你这样忠心护主了,我心中有数,三妹妹若怨我,我立刻就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不怨我,那就看命,遇上好姻缘就嫁,遇不上我养她,这是当日在天晴楼上就说好的。”

“天晴楼?”若明珠倒不知道这段往事,不由抬起头来,只见方采薇看了她一眼,吃吃笑道:“你忘了?状元游街那一天啊,之后咱们不就是在天晴楼下才接上头的。”

那一天若明珠如何能忘?因点头道:“原来如此。说起来,三姑娘能摊上奶奶这样的嫂子,也是她的福气。”

话音未落,就听脚步声响,接着只见绿枝匆匆走进来,几人抬头一看,视线就凝住了,好半晌,若明珠才惊叫一声道:“这是怎么了?摔进泥坑里去了?”

方采薇却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问,这是让那两个挖煤的给扑上来了吧?绿枝你也是,怎么这样不小心?”

绿枝一向沉稳,此时却有些气急败坏,跺脚道:“奴婢哪里不小心?只是没想到今日下雨,那两只冤家玩疯了,竟把篱笆给拱倒了一片。我也不知情,带着苹果什么过去,结果就让它们给扑到了地上,好在它们还算懂事,奶奶说的悲剧没发生,只是你们看看这衣裙,没一块能看的地方了。”

“什么?篱笆拱倒了?”方采薇呻吟一声,接着大怒道:“是不是谁在附近养猪了?不然团团圆圆怎么会学了这样本事?”

绿枝哭笑不得道:“我的奶奶,奴婢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您早该想到,就那一圈篱笆,以它们的力气,平日里是不怎么玩,不然玩一阵子,还禁得住它们一直掰下去?”

“我知道它们力气大,只是那些篱笆选材也是很有讲究的,都是将近大腿粗的树干,当日费了多少人工才建好的,怎么如今竟然就被弄倒了一片?”

方采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当然知道滚滚是毁树高手,但那也不过是掰断几棵树枝子,这两小只至于如此勇猛吗?还是它们竟然懂得通力合作了?

不管怎么样,篱笆问题都要立刻解决,当下方采薇把这活儿交给了荆泽贤,让他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将篱笆暂时修好,接着就听二爷提出建议,说要阻止两小只出逃,必须在这里砌墙。

对此方采薇表示怀疑,要知道古代没有水泥,砌出来的墙能结实到哪里去?说不定让两只滚滚使劲儿一撞击就散架了。

不过荆泽贤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还让方采薇放心,只说这一次砌墙用糯米汁浇筑,肯定很结实,别说两只花熊,就是来两头老虎,也绝对撞不破。

糯米汁的强大方采薇是听说过的,虽然不敢说能不能比得上水泥,但好歹也是这时代中建筑的终极手段。

可这事儿不好说啊,荆泽贤明显对滚滚的认知有偏差,竟然认为两只老虎的力量会比两只滚滚大,呵呵!成年滚滚绝对是可以和老虎狮子齐名的食物链最顶端好吗?不要因为人家吃素,就小瞧战斗力啊。

只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就把这事儿全权交给荆泽贤。

刚从园子里回来,就见吴婆子等在院门口,看见她便兴奋上前,眉眼都笑开了,连声道:“恭喜奶奶,奶奶真是明见万里,那些人终于熬不住了。”

“谁熬不住了?”方采薇有些纳闷,但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眼睛一亮,微笑道:“怎么?山海楼那边有消息了?”

“是。”吴婆子连连点头:“刚刚二门外传来的消息,说那些人跑去山海阁,哭叫着认错,愿意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卖房子。”

方采薇眉头一挑,冷笑道:“一群贪心不足的墙头草,这会儿后悔了,想再往另一边倒,不付出点代价就倒了?呵呵!八十两银子,我这银子是给淳朴善良百姓的,凭什么要给他们?”

吴婆子立时愣住了,呐呐道:“只是奶奶,这样一来,就算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心里得一时痛快,可咱们山海阁也不能扩建了啊。”

“山海阁扩建急什么?反正现在也是日进斗金。再等两天,看他们有什么话说。”方采薇冷冷说完,抬头看了眼天空,忽地喃喃自语道:“这天色又阴沉了,想来今夜又有一场大雨。啧啧,干了一个夏天,到深秋时分,雨水倒丰沛起来,今年这个年景,还真算不上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杀伐决断

“可不是。听说咱们庄子上有许多田地收成也不好,不过白家河那边倒是还不错,先前管家还说,今年府里就指着那边几百亩田的租子呢。”

吴婆子在旁边接话,却听碧丝笑道:“白家河的收成好,还不是多亏了那辆大水车的功劳?如今奶奶特地为这个临时建了工厂,开始生产大水车,等到明年卖出去,也是为百姓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个厂子恰好就是若明珠管的,当下微微一笑,轻声道:“也不用等明年,今年因为干旱,又有白家河那边的成功例子,所以生产出来的水车几乎都卖出去了,目前咱们的订单一直够做到明年,且将来传扬开去,怕就不是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为自己家田庄订做大水车,全国各地的大地主只怕都要过来订购,奶奶看是不是该把这厂子从织造厂分离出去?不能总这么挤着吧?”

方采薇道:“水车造价不低,且又庞大,就算要买,也不可能蜂拥而上,而且将来总会有供过于求的时候。先看着吧,如果真的需要分离出去,我自然有决断。”

若明珠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言语。那边吴婆子被打了岔,连忙回到先前的话题,小心翼翼道:“奶奶的意思是,再抻他们两天?”

“对,抻他们两天,放出风声去,就说这一次收购民居,每家只补偿七十两银子。”

“啊?”

别说吴婆子,就是若明珠都惊讶了,却听方采薇淡淡道:“十两银子,这是他们见利忘义的代价,若还有不甘心的人,尽管留着,待下一次再收购,就是每家六十两银子,以此类推逐步递减。”

“是。老奴明白了。”吴婆子心中升起一丝寒意,暗道这位大奶奶,当真是杀伐决断,一个月的时间,那些人家十两银子就没了。

“奶奶,这样……会不会太狠心了?”绿枝在一旁小声问了一句,她出身贫穷人家,自然知道穷苦人的可怜。

方采薇摇摇头,沉声道:“我知道这些人很可怜,所以在之前,年节时分我给他们送米面送衣服甚至是被褥肉食。后来扩建山海阁,我更是开出了每户人家八十两的价格补偿,以他们的房院规模,莫说八十两,就是四十两,也是足够惊喜的价格了,但就是这样,他们还不知足,还要闹事,他们的行为叫什么?叫勒索,趁着侯府想要扩建山海楼,贪心不足之下就错估了手中筹码的价值,开始威胁勒索了。这便是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我为他们这些可怜人而施过援手,现在自然要为他们这些可恨之处施展辣手,更何况,这算什么辣手呢?就算是减掉了十两银子,他们终究还是物超所值。”

绿枝没有话说了,一旁若明珠淡淡点头道:“我听闻当日二爷在场上对那些人说过,好人往往很难有好报,但是那些最先拿钱搬走的人不一样,他相信他们会得到好报。事实理该如此,这世道为什么总是要让老实人吃亏呢?如今主动权既在咱们手里,也是时候让那些各怀心思的小人栽个跟头了。”

方采薇对此事似是完全不在意,然而这抻下来的两天,可苦了那些山海阁前的贫民。

“都是你,当日我就说咱们搬走吧,八十两银子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还求什么?你偏听了刘二根的话,说什么山海阁要扩建,侯府如今又不敢横行霸道,定然是求着咱们搬走,这个时候不多要钱发一笔财,错过机会一辈子都难再有。结果怎么样?人家侯府发了话,你们傻眼了吧?八十两银子就这么眼睁睁没了,好房子住不上,还要在这么个破房子里淋雨受风。”

一间破旧泥房里,秋寒顺着门窗屋顶的缝隙灌进来,只让炕头上披着被子的一个老太太瑟瑟发抖,地上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将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布置在各处接漏下来的雨水,此时那抱怨的话就是出自正拿着两个水瓢接雨的妇人。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都够烦的了。”

男人直起身大声呵斥,却听炕上母亲气恨恨道:“你媳妇说的在理,为什么要让她少说?当初我就和你说过,做人要厚道,讲良心,侯府过去对咱们如何?你心里没有杆称吗?不说那些米面吃食,就说你娘我身上现在盖的这件被子,还是当初人家世子夫人给的,不然这会儿我早冻死了。”

男人翻个白眼,心想过去那么多个冬天也没冻死您老,今年这还没到隆冬时节呢,您就冻死了?

只是这话也不敢说出口,那边妇人得了婆婆支持,胆气愈壮,喋喋不休道:“去年中秋,侯府便是月饼,就每户发了两斤,从小到大,你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今年可好,就因为你们贪心不足,干脆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都喝西北风去吧。”

“侯府发的月饼真是好吃,又甜又香,现在想想还要流口水。”

他们的儿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蹲在灶坑边烧火,听见母亲的话忍不住接了一句,又听灶上正做饭的姐姐说道:“前些天我在街上看见贺婶子,手里提着两斤月饼,还有一条猪肉,说是过节要好好儿包顿饺子吃。还说他们买的房子就在天光巷,院子比在咱们这里时还要大,老三叔还进了镇宁侯府的织造厂干活,每个月工钱就有一两银子,因为活儿干得好,还得了五百钱的……那个叫什么来的?是了,奖金,贺婶子说,活儿干得好干得多的人都有这个奖金,就因为他们有闲钱,如今柱子都进了学里,贺婶子说也不指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只求能识个数算个账,将来说不得就能在侯府铺子里做个账房先生。”

听着贺老三一家蒸蒸日上的生活,妇人越发眼红心热,和婆婆你一言我一语,两边夹击,不停埋怨着男人,只把男人埋怨的上吊的心都有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商议

就在这时,只听院子里一阵带水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走进来,大声道:“杨大哥,侯府又开始收购房子了。”

“什么?”

“真的?”

杨家人一听,纷纷丢下手中活计聚上前来,只见那红脸汉子点头道:“千真万确,是我那远房侄子听到的信儿,他家弟弟有个亲戚在侯府里当差,应该过两日那位二爷就会过来宣布了,只是有一条,这一次收购,人家只给每户七十两银子。”

“啊?”

原本还喜出望外的杨树安立刻就变了面色,紧皱眉头道:“怎么才一个月,就少了十两银子?”

红脸汉子愤愤道:“我也是这么说,这也欺人太甚,只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当初咱们不肯搬走,若是这会儿还给咱们八十两银子,岂不是对最先搬走的那几户不公平?当初荆二爷可是说过,要好人有好报来着。”

“他就不怕咱们都不搬走?”杨树安冷哼一声:“大不了就耗着呗,谁怕谁?我就不信……”

“不信你个大头鬼。”

不等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炕头上的老太太不知何时挪了过来,听见这话怒从心头起,拿起搁在炕沿上的一只布鞋就掷了过去。

老太太嗓门儿也亮,大叫道:“有了一次教训,你还不长点记性,还想耗着,谁怕谁?侯府怕你啊?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还不清楚侯府的意思?人家就摆明了告诉咱们,咱们搬不搬走,人家都不在意,反正再怎么耗,那些富贵老爷太太们也是住在豪宅大院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呢?你有这个底气吗?”

杨树安被老娘一鞋底子砸的无话可说,只是赖了这么一个月,结果银钱不多反少,这口气真是怎么想都咽不下去,因便看着红脸汉子问道:“振强,你家什么意思?”

张振强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正嘀咕着,听见他问,便诚恳道:“杨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实话说,我也不甘心,只是看现在这事儿吧,确实不好再硬撑下去了。大娘说得对啊,人家侯府的人住在高门大院里,管咱们吃风喝雨呢,看看你们家这房子,要是有人拿好房子换,你换不换?咱们得了七十两银子,还是能买一座好院落,手头上还能剩几个钱,到时再好好央求一下侯府管事的,说不定还能弄份儿差事干干……”

不等说完,就听杨树安道:“行了兄弟,你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你说的没错,平时没这个机会也就罢了,有这个机会,还不赶紧搬走等什么呢?难道非要等房子塌了砸着人才能醒悟?好,只等这回侯府来人,我们也立刻就搬。”

他说完,那边婆媳两个和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张振强也沉声道:“我们也搬,都怪陈大爷,我先前就说要搬了,他非说什么侯府这要求着咱们呢,不趁这机会发一笔横财,还等什么?这下好,横财没见着,连本该得的银子都少了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