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斥道:“没规矩!还不好好的回去坐着?”

玉娇撅了撅嘴,“我也是见到三姐姐高兴嘛。”人坐了回去,嘴里却没停,侧着身子探头道:“三姐姐在京城住了好些年,一定见多识广,这回可有稀罕物儿带回来?回头等三姐姐得闲了,我可要好好叨扰叨扰。”

阮氏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孔仲庭却摆手道:“罢了,娇姐儿还小。”言语间,甚是宠爱这个小女儿,“再说了,她们姐妹和睦才更好呢。”

阮氏弯了弯嘴角,笑道:“老爷说的是,我只是担心三丫头累坏了,不如让她先去歇一歇,有话晚点再说也一样。”

孔仲庭颔首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玉仪听得十分有趣,不论什么话,阮氏都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说辞,且让丈夫赞同自己的意见,这便有些意思了。

其实单论容貌,阮氏的长相不过中上,但胜在自有一份温柔妩媚,再加上生育子嗣顺当,地位稳固,眉目间甚是舒展,透着多年惬意日子养出的安定。

这样的人,内心应该是自信而强大的吧。

玉仪心下苦笑,从阮氏方才的表现来看,虽然表面上似乎无可挑剔,但自己仍能感觉出她的不喜,想来是没有机会做朋友了。

孔府的宅子不算小,毕竟老太爷是苏州的父母官,山高皇帝远的,自个儿也就是本地的土皇帝了。甚至跟公主府相比,在面积上还要更占优势,只是没那么华贵。不过三户人口住在一起,也不够一个主子一个院子,且孩子们大都还年幼,故而都合在了一块儿。

二房所住的地方唤做流霞院,承文几个小少爷皆是年幼,并没有分出去,都住在正房后头的暖阁里。玉娇原住后面锦绣堂的小正房,因阮氏说了,那儿是过去二太太给三小姐留的,所以玉娇新搬到了东厢房,玉清则住在对面的西厢房。

玉仪估算了一下,从前面正房到锦绣堂,拢共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以后自己屋里就算砸个碗、摔个盆,阮氏那边也能听见,还真是在人眼皮底下过日子。

不过进门一瞧,却是微微有些吃惊。

屋子里布置的虽不富贵,但却有着大户人家的低调奢华,且每一样、每一件,都摆设的恰到好处,颜色也很协调。

让人一看便知,这屋子是有人用心搭配过的。

既然是顾氏留给女儿的住处,精巧些并不奇怪,难得的是,阮氏竟然肯都留下来给自己。若说以前是为了让玉娇住的舒服,那么如今都换了人,难道就没起过搬走几件的心思?玉仪见过不少好东西,看得出那些瓶瓶罐罐都甚是值钱。

连方嬷嬷也是惊讶,诧异道:“这些东西大都是你母亲的陪嫁,都这么些年了,难为还能留的如此齐全。”

如此看来,这位继母要么是真心大方舍得,要么就是城府太深,不肯在面上落下半点话柄。不过玉仪坐了半个月的船,这会儿人还觉得晃呢,实在太想好好睡一觉了。暂且顾不得去琢磨阮氏,揉着肩膀道:“大家都先歇一歇,过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今晚还有一顿接风宴洗尘,得打起精神应付。

玉仪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谁知道却是一觉香甜无梦,醒来时,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何地了。

彩鹃让人打了盆水过来,替玉仪挽起了衣袖,素莺在旁边拿着帕子,两人配合起来十分娴熟,洗脸、梳头、换衣服,好似流水线作业一般。

玉仪正在享受**的米虫生活,突然听见玉娇的声音,“三姐姐在做什么?”这里原是她住过的,竟不等丫头传话,便自己轻车熟路的走了进来。

“五妹妹。”玉仪理了理衣裳,笑道:“快进来坐。”方嬷嬷微微撇嘴,大约是觉得玉娇没有礼数,有些看不大上。

玉娇环视了屋子一圈,眼里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

因着她先前之言,玉仪睡觉前便交待了,拣几样京城时兴的珠花出来,留给五小姐戴着玩儿。玉清那边也是一样,只是少了几支。倒不是玉仪看不起庶出的,只是担心给的一样,到时候玉娇不愿意,反倒给人家添了麻烦。

至于三个小豆丁,承文、承武都是文房四宝,承宝是一副长命富贵金锁。

这时玉仪让人取了珠花出来,笑道:“五妹妹瞧瞧,若是喜欢便都拿去玩儿。”

玉娇看了果然欢喜,还拿到镜子前比划了一番,回来笑道:“我那儿也有不少好东西,回头让三姐姐挑挑。”

玉仪一面寒暄着,一面寻思着找点什么话来说。

谁知玉娇却是一个话篓子,从首饰说起,再说到苏州哪家府上的菜好吃,哪家栽的花好看,哪位小姐又有什么嗜好,拉拉杂杂一大篇,竟然一直说到了吃饭的时间。

珍珠亲自过来请人,笑道:“太太让厨房做了好吃的,小姐们快些去,免得等下凉了,就不香甜了。”

走到小院门口正好碰见玉清,见玉娇亲亲热热的玩着玉仪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掩饰过去。

玉娇看也不看她,只催道:“三姐姐快走,母亲一准让人炸了香芋丸子。”

玉仪不能像她那样目中无人,再说玉清也没得罪自己,于是温柔笑道:“四妹妹一起走罢。”

玉清只“嗯”了一声,悄无声息跟在后头。

进了屋子坐下,玉仪才发现比中午多出几个人来。

阮氏笑道:“坐罢,老爷马上就来。”见玉仪往旁边打量,指道:“中午还没来得及见过,那个穿靛蓝褙子的是周姨娘,旁边穿杏红褙子的是潘姨娘。”

周姨娘与玉清容貌相仿,自然是她的生母。

阮氏又指了下面三个大丫头,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从这面看过去,挨个儿分别是红袖、添香、暖衾。”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玉仪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应该都是便宜爹的通房吧,难怪起这么暧昧的名字。

嫡妻、继妻,两个妾,三个通房,居然一个茶壶配七个碗!

便宜爹啊,您老人家真是艳福不浅。

先前方嬷嬷并没有提到这几个通房,估摸一则是看不起,二则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屋里人屋外人的,实在不是姑娘家该知道的。

“怎么没有香芋丸子啊?”玉娇不满的叫道。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阮氏瞪了一眼,又道:“今儿特意准备糖醋鱼片、腐乳蒸肉,都是你三姐姐爱吃的。”

玉仪笑道:“让太太费心了。”

也不知道是阮氏特意打听的呢,还是便宜爹记得吩咐的,看便宜爹对自己十年十封家书的关怀,想来应该是前者吧。

又过了一小会儿,孔仲庭才慢悠悠的过来。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就连玉娇也文静起来,不再嘟囔,席上只闻轻微夹菜声音,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

饭毕,丫头们服侍着漱了口。

孔仲庭手里端着一盏浓茶,吹了两口热气,方道:“玉仪留下来,其他的人都先下去吧。”言语间,眉头微微皱起。

阮氏自然也没有走,静坐一旁不语。

孔仲庭放下茶盏,问道:“听说你在路上被蝎子咬了,现今觉得如何?”

“早好了。”玉仪回道:“幸而遇见一位姓江的公子,正巧一路同行回苏州,给了一盒子解毒药膏,又有大夫开了清毒汤,如今已经无碍了。”

孔仲庭点点头,“那就好。”凝神想了想,“姓江?莫非是前江阁老家的?”

玉仪道:“正是。”

阮氏笑道:“老爷若是想答谢,回头我让备份礼就是了。”又朝玉仪笑了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原不知道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免得委屈了公主府的人。”

玉仪忙道:“都是外祖母疼爱,才给了这些人,倒是给家里添乱了。”

孔仲庭摆摆手,“这也是你外祖母的好意。”

按说安排仆役都是内宅的事,应由阮氏做主,因为牵扯到公主府,孔仲庭才会特意询问。该怎么说豫康公主早教过了,玉仪笑道:“外祖母说我年轻不懂事,身边多几个人也是好的,等到将来用不上了,再把人都送回京城去。因此他们的吃穿用度,还算在公主府上,只消太太赏三顿饭吃就行了。”

阮氏的目光闪了闪,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要是陪送来的人都给了玉仪,那么也就算是孔府的人了,要打要骂,都得看主母的心意。既然还是公主府的人,自然轻易动不得。况且又没有要一应的开销,还白帮着孔府做事,于情于理,都该好生养着才是。

阮氏面上神色不变,笑道:“照这样的话,倒显得我们孔家占了便宜。”

玉仪听出她的婉拒之意,假装不懂,“要不然,他们月银从我的份例里扣?”

“行了,行了。”孔仲庭不耐烦后宅琐事,摆手道:“哪里用得着你来开销?”又转头与阮氏道:“虽说添了几个人,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公主府那边更是不会在乎这点花费,既然说了不用咱们开销,那就照这么办好了。”

玉仪恭恭敬敬的端坐着,一副唯父母之命是从的模样。

对于孔仲庭来说,既不用花费,又能做事,再者还是嫡妻娘家的人,比外头买的更可靠,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而且豫康公主的好意,也容不得小小的孔家拒绝,她便是再不得势,要拿捏孔家也是办得到的。

既然孔仲庭都同意了,阮氏当然不会抹了丈夫的面子,于是笑道:“也好,正巧最近家里添了好些事项,倒是省得我再去买人。”

玉仪一脸感激之色,腼腆道:“给太太添麻烦了。”

内宅

内宅

天刚朦朦亮,玉仪就被方嬷嬷叫了起来,“小姐早点起来梳洗,今儿得去太太那边请安。”虽然心里看不起阮氏,但应有的礼节却是不能废,不然坏了小姐的名声,传出去难免被人说不孝,将来说嫁时也成了毛病。

玉仪揉着惺忪睡眼,苦笑道:“天都还没亮呢。”

方嬷嬷立马就是一大通话,“等天亮透了再起来,哪里还来得及梳洗打扮?岂有披头散发去请安的?小姐要记得,眼下可不是在公主府。”

玉仪投降道:“是是是。”心道,就当大学新生军训好了。

今天是给阮氏请安的第一天,怎么着也不该迟了。

阮氏见她一大早过来,笑道:“你连日赶路劳顿了,又还喝着药,正该歇着,不用过来这么早。”朝着拿镜子的周姨娘挥挥手,又道:“你的兄弟妹妹们都还小,平日都没认真请安过,你瞧我,都还没收拾利索呢。”

这话到也不算假,玉仪出门时,东、西两处厢房都还没有动静。

玉娇倒也罢了,毕竟才九岁,阮氏又是她的生母,娇纵一些也不奇怪。只是玉清居然不来请安,也不知是阮氏宽容大度,还是不愿多看庶女,再或者懒得教养,索性由她自生自灭。

玉仪看了看旁边两位姨娘,以及低眉顺眼的三位通房,心下有了答案。

“你们都先下去吧。”阮氏挥退了立规矩的几人,让人给玉仪上了茶,“本来该带你去拜见老太太,还有长房和三房那边的。碰巧昨儿上午都去了普光寺,那里是我们家常年供奉的,老太太爱清净,怕是要住几日才回。”

玉仪露出一脸歉意,“都是因为我要回来,才耽误了太太出门。”

“不与你相干。”阮氏脸上透出大度,笑道:“家里总得留个人,况且你五妹妹伤寒才好,承宝又小,我哪里走得开?”

不光留下来等候自己,还怕自己不安,连留守的理由都想好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到这个份儿上,真是…,真是叫玉仪自愧不如。

赵荣家的也在旁边,插嘴笑道:“咱们府里虽然比不上公主府,可是零零碎碎的事儿也不少,太太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便是想偷个懒儿也不行。”

玉仪跟着善解人意了一回,顺着话道:“太太整日价为家里操劳,还不忘替我安排住处,只怕这几天都坏了。”

阮氏微微点头,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正说着话,玉娇也过来了。

“母亲。”玉娇一进门,先吃了一惊,“三姐姐也在这儿?”

“这叫什么话?”阮氏瞪了一眼,板着脸道:“你三姐姐一早就过来了,陪着我说了大半天的话,哪像你没规没距的!”

玉娇吐了吐舌,笑着歪缠道:“我怕吵着母亲休息嘛。”

“别揉了。”阮氏连连道:“好好的衣服,全都给你揉坏了。”又唤人,“等会宝哥儿醒了,先别喝羊奶,昨儿胃还不舒服呢。”

时辰不早,陆陆续续有仆妇过来回话。

玉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道:“太太忙着,我先回去了。”

回到锦绣阁,彩鹃迎上来道:“段嬷嬷来了。”

段嬷嬷原本是顾氏的乳母,因早年寡居一直没有改嫁,后来顾氏出阁时,便一道陪嫁了过来。自顾氏亡故后,她便一直留在孔府,说起来,还是玉仪两岁前见过的了。

“仪姐儿…”段嬷嬷拉着人看了又看,眼泪直滚,“都长这么大了,活脱脱就是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当初也是这般水灵聪慧,招人疼,想不到没几年就…”她这一辈子没有养住儿女,只把自己奶大的顾氏当亲女儿疼,原本打算陪着终老的,却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玉仪虽然瞧着十分感动,但实在生不出伤心来,只得揉了揉眼,劝道:“段妈妈快别哭了,让人看着不像。”

段嬷嬷忙擦了擦泪,强笑道:“瞧我,见到小姐都高兴坏了。”

方嬷嬷与她都是公主府出来的,早就熟识,彼此又是好些年不见,今日意外再次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

“你这老货,还活得这么硬朗呢。”

“呸,得空再跟你理论。”段嬷嬷啐了一口,又指了指身后的丫头,“这是跟在我身边的栖霞,先前的丫头嫁的嫁,卖的卖,最后只保住了她一个。”

想来阮氏进府以后,必定对顾氏留下的人做了清理,不过段嬷嬷是顾氏乳母,年纪又大了,身边不可能没个人服侍。即便是阮氏心里不愿意,也得为自个儿着想,总不能让人说自己闲话,落个刻薄原配太太旧人的名声。

栖霞上前磕了头,“见过三小姐。”

玉仪一面笑着点头,一面悄悄打量着她,干干净净的面庞,穿戴得体,既然段嬷嬷特意留下来,想来有她的过人之处。自己初到孔府,实在离不开这样的人,因此和颜悦色的笑了,让彩鹃赏了一个荷包,“栖霞姐姐年纪比我大,以后还得多提点着些。”

栖霞忙道:“三小姐言重了。”

方嬷嬷和段嬷嬷都是年长的旧仆,况且今后还得仰仗她们照顾,玉仪便笑着让人端了两个小杌子过来,谈话间不免又说起了顾氏。

段嬷嬷微微叹息,惋惜道:“你母亲原本就生得好,出身又高贵,不单为人知书达理,更难得的是还肯扶贫怜弱,真真当得起贤良淑德四字。”

方嬷嬷亦道:“那时我们家的大小姐,可是京城里闺阁女儿的榜样。”

玉仪不由一阵汗颜,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嘴问道:“母亲既然这般出色,外祖母又只得这一个女儿,当初怎么就舍得嫁了这么远?”

段嬷嬷犹豫了一下,方道:“当初公主不愿意京城里的一门婚事,这才把你母亲嫁到了苏州。”

咦?难道母亲在京城被人逼亲?玉仪想了想,这样说来也挺有道理的,不然依母亲的条件,怎么也该嫁到京城的官宦人家。

段嬷嬷接着道:“老爷那时候还年轻,新婚后好几个月都没出过门,平日里待你母亲极好,小两口不知道多惹人羡慕。只可惜…”说着,又要滚下泪来。

玉仪先是一阵感慨,继而有个疑问:“既然感情那么好,怎么还会有四小姐?”

玉清只比自己小半岁,按着日子来推算的话,应该是在顾氏快生产时,周姨娘怀了孕。要是这样,那算什么感情好啊?换做现代女子,丈夫若是敢在自己怀孕时,去跟别的女人XXOO,还不得拿刀劈了他!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段嬷嬷不以为然,道:“你母亲有了身孕不方便,就让周姨娘服侍老爷,她运气好,所以才有了四小姐。”

啊呸!果然如此。

本来对便宜爹印象还不坏,仪表堂堂,先前在阮氏面前又帮了自己一把,现在立马把先头的加分抹去。玉仪感慨,自己那便宜爹肯定是一头人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动物。哪能整天说着我喜欢你、我稀罕你,你是我的心肝,却在老婆怀孕时,跟别的女人滚做了一团?

段嬷嬷觉得该顺便教育一下玉仪,于是趁热打铁道:“小姐也不小了,将来遇上了也要有个打算。比如周姨娘,她原是你母亲的陪嫁丫头,卖身契在你母亲手里,生死全凭你母亲一句话,既能帮着留住老爷的心,又不敢反了天去!”

这简直就是跟夏虫语冰,玉仪不便反驳,只是笑笑。

段嬷嬷见她没听进去,也不好细说,只道小姐年纪还小,往后再多多提醒便是。因此把话题岔开了,笑道:“从前你母亲的女红很好,琴棋书画也是都会的,想必小姐亦得了几分真传。”

玉仪的嘴角抽了抽,讪讪道:“略会一点。”

说到女红,那个十字绣和编中国结算不算?还有什么琴棋书画,请问分别是指口风琴、五子棋、小人儿书和儿童简笔画吗?

母亲大人啊,你说你当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整个童年,全都用在枯燥无味的学习中,不觉得累吗?难道说,你要做那美貌与智慧的化身?

噗——,真是想想都让人吐血三升啊。

太过分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其实玉仪倒也不是完全不会,好歹在古代呆了十年,公主府的师资也不算差,每一门课程都请了顶尖的师傅。只不过豫康公主并不执着这些,认为高门大户的女子,只要仪态大方,懂得持家之道便足够了。

说到底,女人出嫁后靠的是儿子和娘家,以及驾驭丈夫的本事。什么女红,什么琴棋书画,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所以玉仪每样都会一点皮毛,但离“精通”二字差得太远,更不会发自肺腑的“贤良淑德”,主动去给丈夫纳什么妾。

至于顾氏,只能说她天生就是个做楷模的。

午睡后闲着无事,玉仪正要找本杂书来翻翻,便见彩鹃拿了针线筐过来,咕嘟着嘴道:“这一个牡丹富贵的荷包,小姐弄了都快三个月了。”说话间,竟然有几分长姊般的语重心长,“今儿段嬷嬷说得不错,小姐年纪不小了,也该多留心一下女红,读书写字先放一放再说,那到底不是姑娘家的本分。”

玉仪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噎到,当即拿起那张着嘴的荷包,“这个月我就做完。”冲着彩鹃笑了笑,“快别皱眉头了,当心变成长皱纹的老婆子。”

彩鹃恨铁不成钢,“小姐还笑…”

“小姐。”问棋隔着帘子,传话道:“江家四房的书大奶奶来人说话。”

江家?四房?书大奶奶?玉仪一头雾水,这几个词儿套在一起不知是谁,拆开了也不知道,诧异之余,朝彩鹃点头道:“让人进来罢。”

彩鹃也是摸不着头脑,出去领了一个年轻利落的丫头进来。

那丫头福了福,笑道:“奴婢落梅,给孔三小姐请安。”又道:“我们书大奶奶娘家姓贺,闺名婉贞,怕小姐不知道是什么人,让我来了先报名讳。”

贺婉贞?玉仪想了片刻,方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贺家的贞姐姐。”因见落梅穿着体面,便赏了坐,“记得三年前平昌候家办了花宴,那日各家都去了不少小姐,贞姐姐带着两位妹子,三个人倒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可不是,当日我也去了。”落梅笑道:“我还记得,当日孔三小姐穿了一身葱绿的百褶儒裙,配了鹅黄色半袖小袄,鲜嫩的真跟一把子水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