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似乎有花圃。”顾青竹顺手指着前方山脚那处茅屋道:“黄白一团团的,应是种的菊花,待会儿到了可以去瞧瞧。”

顾青荷自然看得出她是在找托辞,不过还是附和说道:“青竹妹妹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正好这边有的话,咱们也不用去仁王寺里赏菊听经了。”

顾青荷之所以想和她们出来,是因着王家派来张罗亲事的管家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顾府,还侧面打听着她们母女这次回京城,为何不在顾家住下,反而直接去了宜男桥巷子。

其实按理说这话问的不对,家中再是沾着亲戚,也没有常住人家府中的道理,她们如果单纯来汴梁探亲还罢了,这明摆着为结亲,日后老家还有许多亲眷要来,既然有自家宅子,怎的还要寄人篱下呢?

王家的想法再明显不过,想和顾府攀上交情,毕竟顾氏千金和平江顾府的闺秀,还差着段距离,王蒙母亲硬着头皮同意这婚事,便是冲着日后自家儿子在官途上能得顾老爷子的荫庇,哪怕好处不多呢,聊胜于无。

顾青荷从来都是个善于为自己谋划的人,既知道这点,当然要紧贴着顾家,不过也没必要若从前那般可怜巴巴的讨好,只要外人瞧着她在府中还不错,王家就少不了要供着她。

“一会儿可以和四婶说说。”顾青竹也懒得多跑地方,这边山明水秀是个不可多得消遣去处,游人也比其他熙攘的景点分散的多。

顾青荷点点头,待和梁氏她们离得远了点,突的欲言又止道:“前两日,我在外头听说了些赵三公子的传闻,不知你可听了?”

顾青竹脚步顿了下,不知她这番又有何用意,难不成一回不长记性,还要逞口舌之能?于是稍稍转过脸笑看着她道:“知道点儿。”

顾青荷瞧不惯她那气定神闲的表情,好似吃定了赵家公子已是囊中物似地,心里想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听有人遥遥唤了顾青竹的名讳。

山脚茅屋两三座,用竹子围出圈儿篱笆,里面野菊盛开,还微微散着股子香气,不单有花,各类蔬果也能寻的见影子,茅屋外有几张石头桌椅,上面搭着草棚,一众京中贵胄子女悠闲而坐,出声叫顾青竹的,正是唐大人家小女唐蔓,在程家百日宴时,和顾青竹一起赢过赵怀信那位姑娘。

单他们这些人也罢了,令人抚额的是,顾青竹居然在里头看见赵怀信的身影。

明卓他们还要继续登山,梁氏和许芸也不便和一群小辈凑在一起,所以互问了两句就错身而过了,倒是唐蔓追过来揽住顾青竹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想让她走:“顾家姐姐就留下来吧,他们要和咱们赛诗,这不明着欺负人吗?我就信姐姐你,千万别走,好容易盼来个救星呢。”

这一声咱们,将顾青竹也划在了里头,她抬眼略微一看,就认出两三位才参加过秋闱的国子监学生,这个阵容要赛起诗来,的确是没白搭了欺负人的名声。

可顾青竹对于诗词一道不甚精通,别说赵怀信在这她不乐意留下,即使不在,多她一个也是陪坐,起不了半点儿作用,是以笑着点了前面的许芸,轻声解释道:“今日我做东领着贵客过来的,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唐家妹妹见谅。”

许芸在京城是生面孔,唐蔓垫着脚尖望了半天,浑身似泄了气般失望道:“那...那就一会儿也不成么?”

顾青竹抿嘴摇了摇头,唐蔓难过的叹了口气,转脸一看顾青荷,眼睛一亮道:“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可方便与我们一起吟诗赏菊。”

独乐冈附近山势平缓,这条山道更是爬不了几步就能到顶上的观景台,来回只有一条路,顾青荷想了想,不愿错过多结识些人的天赐良机,便留了下来,待顾青竹他们下山时,还在茅屋这里汇合。

如此,顾青竹心情愉悦的入了山,但这愉悦劲儿没过多久,赵怀信从后面缓缓跟了上来,好像压在着她的步子走,不快不慢正巧离的有三丈远,连颂安都蹙起眉头,小声说道:“姑娘,不然咱们停下来让赵公子先过去?”

顾青竹面露迟疑,不过最后仍然点了头,往山道旁边的林中走了两步,原是行个礼的简单事儿,想不到赵怀信却不管不顾的停下来,当着她的面儿要把颂安差遣到他处。

赵怀信穿着盘扣长衫,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见颂安没有要走的意思,将目光落在顾青竹身上,道:“在下有事与七姑娘相商,还望让你这丫鬟暂时屏退。”

她心下大概猜得到赵怀信所为何事,可眼前在这山道,时不时有人经过,外面正传着流言蜚语的两人驻足谈话,怎么想都过于引人侧目。

顾青竹思考半晌,如果这次能和他说清楚,倒也值得冒下风险,故而轻声对颂安吩咐道:“你追上去和四婶、许姨她们知会声,我稍微晚会儿子到。”

待四周无人,赵怀信先迈开脚步:“我们边走边聊?”

“好。”顾青竹始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耳边鸟儿鸣声不断,可由于心不静的缘故,也体会不出山更幽的意境来。

赵怀信打听到顾家女眷重阳要来独乐冈,想与顾青竹见上一面,特意推掉其他事宜过来的,无论和苏眉的流言她是否在意,该解释的仍需解释,但目前,想在顾青竹脸上分辨出介怀的神色,还差的十万八千里。

“秋试完当天晚上,田桡邀我去良辰馆吃酒。”赵怀信斜睨着她,放低声音道:“当夜喝的全是烈酒,我们一行便在那儿留宿了,也怪我粗心,大约是早晨回府时被有心之人看见,捏造出与苏眉的传言。

顾青竹点点头,抿唇笑了笑:“原来如此。”

赵怀信可没料到她用四个字便打发了,眉梢微微扬起:“七姑娘是不信?”

“自然不是。”顾青竹理理耳边的碎发,专注的踩着脚下的阶梯:“谣言止于智者,何况这些原本也不是我爱打听的事儿。”

和她俱是没甚干系的。

“你倒是心胸开阔。”赵怀信一副恭谦有礼的模样,见前面阶梯有了回转,且道路狭窄,便停下让顾青竹先行过去:“不过金明池赏荷那时候,我说的每一言每一句都出自肺腑,并无虚假。”

顾青竹移步走在前面,思踱一番,才转过身看着他,轻吸了口气道:“青竹并非不知感恩之人,那日若不是你在圣人面前出言解危,现在我怕是对自己婚事说不的机会都没,说是感激到无以为报都不过分。”

有些话不必说全对方便能懂,况且是赵怀信这种驰骋风月的老手,可他偏偏像不明其意似得,似笑非笑道:“不用别的,七姑娘以身相许就好。”

顾青竹摇头道:“上刀山下火海都行,独这个不行,且上次我也答复过你了。”程家百日宴,赵怀信头次提出这荒谬想法,她便清楚的拒绝了。

赵怀信观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内挫败感油然而生,静静望了会儿道:“没想到在七姑娘心目中,嫁给我比刀山火海都可怕啊。”

也不是针对他,在顾青竹看来,只要不是嫁给心仪的男子,其他退而求其次的,大概都和刀山火海差不了多少,长辈口中说的相敬如宾那种生活,在她看来就是同床异梦说的好听些罢了。

“只是比喻罢了。”顾青竹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委婉含蓄着绕圈子,于是豁出去大大方方的说了句:“我其实是有了倾慕之人,所以不想让公子浪费光阴在我身上的。”

赵怀信看出她对沈昙有好感,可不代表乐意从顾青竹嘴中听到这个,闻言,脸色渐渐冷下来,一种说不出的急躁心情蔓延至全身,那点引以为傲的谦谦君子形象似乎有点保持不下去了。

“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赵怀信紧紧盯着她。

顾青竹怔了下,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圣人想把你许配给五皇子,也许不会明明白白下旨赐婚,但金明池那次意思却传达到了。”赵怀信用拇指搓着手间那只白玉扳指,慢慢开口道:“你若不想进那宫墙,除我之外可选的寥寥无几,顾大学士桃李遍地不假,但这个时候谁会真敢冒着得罪皇家的险,上贵府提亲?另外,拖延的方法也行不通,至于原因,你只要明白,圣人此举并非单纯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就是了。”

“圣人还有其他意思?”她鲜少关心朝政,瞬间觉得头晕目眩起来,狠狠咬了唇。

朝中的风云暗涌弯弯绕绕,赵怀信并不想仔细说给她听,于是缓了强硬口气,安抚道:“你不用管这么多,除去那些外因,我难道当真让你嫌弃到半分不能考虑的地步?”

顾青竹满脑子猜想圣人把自己和五皇子牵线的深意,听他又问了问题,迷茫着晃了下头:“不是,和嫌弃与否没干系的。”

赵怀信继续孜孜不倦的企图攻陷:“既然不是嫌弃便好,七姑娘说已有心上人,可如今你身陷囹圄,你那爱慕的人为何不挺身而出?”

他当然知道沈昙为何不能直接出面,魏国公府如今可谓多事之秋,现在提亲,差不多就是要拉着顾家趟那浑水,且不提顾家愿不愿意,沈氏一脉那身傲骨,也不能做出如此引人诟病之举。

第103章第一百零三回

话语中牵扯到沈昙,顾青竹竭力将思绪扯回来,蹙了眉,脸儿上透出冷淡的神色:“赵公子,你我之间说话还请就事论事,莫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其中。”

赵怀信笑了笑:“怎会是不相干?你现在是因为他而拒绝于我。”

顾青竹垂下眼眸,对赵怀信的难缠程度倒有了新的认识:“青竹并不聪慧,但也知晓,情爱之事乃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日在金明池时你的那番举动,难道敢说不是在权衡过利弊后才下的决定?”

话本中那些个感动天地,舍弃全部的故事固然美妙,可放在自己身上,谁又能彻底将世俗甩在一边,凡事随心所欲而为呢?赵怀信能在圣人面前张开口,靠的就是赵家如日中天的气势,且年轻儿郎对姑娘家表示爱意,圣人便是再看他碍眼,也没有因此真去为难赵家的道理。

“不敢。”赵怀信勾唇瞧着她,倒是被这种直白激起了血性:“我做事称不上步步为营,但也要考虑着后果,能负担得起的才会去做,那天的事情虽惹圣人不快,大概是我仗着家中长辈颜面,有恃无恐。”

山间清凉,两人在原地站的久了,顾青竹腿脚有几分麻木,于是不再停在那儿,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才颔首道:“如此才是人之常情,同样的道理,挺身而出也是得分状况的。”

赵怀信跟在她身后沉默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兜了一个大圈,原来还在处处维护你那心上人。”

顾青竹唇角微微弯起来:“也不全是,人活在世总有这样那样的条框遵守,做个凡夫俗子有何不好?”

她立在山林中,并未施什么粉黛,好似要与这群山融为一体,赵怀信知道她貌美不输别人,但如此细细端详还是头一回,只觉得心中那根弦仿佛在被羽毛撩动,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别有一番韵味。

“有人说过么。”赵怀信盯着她,难得正经的说道:“七姑娘若是研修佛学,恐怕会有大成就。”

这神来之笔让顾青竹分了心,石头台阶上的夜露未消,脚下一个不注意便差点栽个跟头,赵怀信在后面以手臂飞快的挡了挡,顾青竹的腰背有了支点,才勉强站直身子,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多谢了。”

“举手之劳。”赵怀信又做回那翩翩佳公子,待她站定,笑着欠身道:“七姑娘方才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我无法反驳,不过在下对你...倒是更有兴趣了。”

费了半天口舌居然毫无作用,顾青竹再温吞的性子也受不住,指着他连话都说不出,真是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眼不见心不烦,她想戴上帷帽却记起东西都在颂安那儿放着,正欲转身离去,陡然望见瑞和县主与顾青荷结伴而来,后头还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个丫鬟仆从。

赵怀信见她停了动作,顺着目光转身看去,颇为意外的挑了眉。

瑞和县主素是高傲清冷,见谁都不大热络,能围在她身边转的闺秀俱出身于汴梁城数得着的世家,像顾青荷这样的,压根不在她交际范围以内,是以赵怀信立刻便反映过来来者不善,随后淡淡扫了顾青荷一眼。

顾青荷在那冷冷眼神的注视下缩了脖子,低头盯着脚尖看都不敢多看。

瑞和县主珊珊来迟,见田桡他们吟诗对句,便知道赵怀信十有八/九也来了独乐冈,再听人介绍顾青荷乃是顾七姑娘的堂姐,心思稍稍一转,就猜测两人许是进山会面去了。

顾青荷察言观色很有一手,发现县主不快,心眼儿倒是活泛的紧,主动上前攀谈几句,两人一拍即合进了山,前后没走多久,便瞧见赵三公子和顾青竹孤男寡女的站在山道旁,且亲眼目睹顾青竹险些滑倒被他扶了起来。

没想到这顾七娘比朱凤珊还不知廉耻,李淑恨恨心想。

“这登高的好日子,二位怎么站立不动?”李淑颇为不屑的斜了顾青竹一眼,道:“且山路崎岖湿滑,顾姑娘行路也慢着些。”

上来便咄咄逼人的语气令顾青竹摸不到头脑,自己与瑞和县主也只见过几回,宝珠寺那次有惊无险,没搅进她和朱凤山的争斗之中,顾青竹想了想,怕又是赵怀信魅力无边,引来的桃花债了。

方才那番谈话已经让顾青竹心力交瘁,也顾不上瑞和县主揶揄猜忌,随即福了福身道:“多谢县主关心,家中长辈还在山上苦等,我便不打搅您清静了。”说完,也不等李淑点头,径直迈开步子往山顶走去。

这一走,像是没看见顾青荷在场似的,让她尴尬窘迫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淑没想到顾青竹如此胆大妄为,足足愣了几息,赵怀信也懒得和她们多聊,点头道:“此处山景甚好,县主慢赏,在下也先告辞了。”

“赵怀信。”顾青竹走的快,瑞和县主留不住她,可赵怀信也是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着实让人恼怒。

赵怀信若无其事的笑着问道:“县主可还有吩咐?”

瑞和县主暗暗咬了舌头,尽量装作心平气和的笑道:“无事,只是想祝赵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赵怀信抬抬眼,仍下句‘多谢’便走了,顾青荷本想借着瑞和县主挫挫顾青竹的锐气,眼下什么都没做成,倒剩下她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独乐冈离内城有段距离,早晨出门时候早,路途通畅省下不少时间,可傍晚如果踩着点儿返程,若碰见归城人流的话,怕要天黑下来才能到府上。故而梁氏她们也没游览太久,在观景台用了点心小吃,再休息半个时辰,一行人便下山往城中赶了。

顾青竹反反复复琢磨赵怀心话中透露的意思,无奈怎都猜不透圣人到底还能有何深意,而顾青荷那边,她也没气力去虚与委蛇,一路上半句话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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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放榜这天,顾府上下均是起了个大早。

天儿阴沉沉的比前几日还要闷热,顾青竹睁眼时,外头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只透出很少一丝亮光,若不是喜乐掌着灯进屋说已到了辰时,她真是半点儿都分辨不出来。

顾青竹迷糊了会才从塌上起身,洗漱完先去父亲那儿问过安,再和祖母一起用了早膳。

为了图个吉利,长松苑里挂起一排小红灯笼,花厅的桌儿上均摆着好几盆鲜艳的芍药花,这旧貌换新颜,老太君也看的高兴,给负责打扫装扮的丫鬟们每人赏了些铜板。

离放榜还有两个时辰,顾明宏今日也没再去国子监,单在家等着结果,李氏一面儿和管家对着账册,一面儿频频向外头瞧着。

“你这还不如孩子们沉得住气。”老太君阖眼儿念了好大会儿经,睁开眼,隔空点着李氏笑道:“还得会儿等的。”

李氏翻了两页帐,心里头记挂着儿子成绩,再看不下去了,干脆挥手让管家退下,叹气道:“外面阴的吓人,怕是要有暴雨,也不知会不会耽搁了。”

顾明宏捏着茶杯盖子许久,没喝进嘴里一口茶,想来也是紧张,顾青竹微微笑一笑:“大伯母放心,那桂花榜是贴在贡院前头的,有遮雨的棚子,最多捎信回府时晚上一些,不会太久。”

李氏松了口气,捏起帕子沾沾脸颊上的汗:“那就好,说也是奇怪,明瑞原先参加乡试,放榜那天儿好像也是下了雨来着。”

“可不就是。”老太君呵呵笑道:“这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明瑞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呢。”顾明瑞是顾家的长房长孙,在学业上面建树要比明宏还高上一筹,这些年常在唐州做官,过不了几天就到家了。

几人坐在屋里闲谈,顾明宏闲来无事,让丫鬟抱来棋盘还和顾青竹下了几局,可惜她在棋艺方面实在没天分,越下输的越快,没多久便停了手:“四哥还是放我一马罢。”

顾明宏兴致勃勃的把棋盘收拾好,摆手道:“再来,这次四哥边下边给你指导。”

就在顾青竹在下棋中苦苦挣扎时,前去贡院看榜的随从急匆匆的跨进门,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色,拿袖子抹了把脸道:“老祖宗、大夫人、四公子、七姑娘,大喜啊!”

“怎么样?可是考上了?”老太君激动的拄着拐棍站了起来,于妈妈赶忙上前扶住她。

顾青竹也把手里的棋子放回盒子里,微微瞪着眼儿,等着那随从下头的话。

随从高兴道:“四公子中举了,且还是乙榜第六的佳绩!”

李氏瞬间欣喜起来,声音都拔高了许多:“第六?看仔细了吗。”

随从自然是看仔细了,三个人连着确认过好几回,自家少爷如此优秀,顿时就有种与有荣焉之感,连跑来报信俱是脚下生风的。

顾青竹也是情不自禁的凑到四哥身边,笑着道:“恭喜四哥金榜题名。”

这好消息没多久传遍了顾府,老太君二话不说,让于妈妈吩咐下去,每人发下赏钱,还多添置一套夏衣,顾青竹高兴之余,也想知道沈昙的成绩如何,但却找不到合适机会开口问问,最后还是老太君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沈家大公子的名字瞧见了吗?”老太君关切道。

随从一听沈昙的名字,更是脸儿都红了,嘴里头结巴道:“沈公子更了不得,他乙榜头名,考了解元!”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关于第二次这个婚约,仙女们放心哟,文案上面标注过,与沈昙的婚事是青竹千辛万苦求得的,所以吧,这个订婚还是有很大内因在里面呢。

然后我觉得赵三这个男配,可以跻身‘不受欢迎男配角’前几名了(捂脸笑)。

赵三:墙角种蘑菇...

第104章第一百零四回

外头风雨交加,贡院桂花榜前是人头攒动,有些尚知道头上戴个斗笠挡挡,大多数却什么都顾不上,淋着雨水便往前头挤。

沈昙的名号此时此刻算彻底闻名了汴梁城,他归家时候短,处事也十分低调,是以许多来看榜的外县学子,打听许久才恍悟这位便是魏国公的嫡长孙。

听说这位以前还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后来拜入顾二爷门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乡试虽然没有会试那么隆重,但依照惯例,前三甲获得者中举的消息还要由官府派人,一路敲锣打鼓,前往应试者府上或者落脚的客栈报信的。

开封府负责此项事务的官员轻车熟路的调派好人手,碍于天气不佳,骑马在城中行走均困难的很,更别提敲锣打鼓了,不过马儿脖子上的红绸子还可以挂着,好歹有点儿喜庆意思。

每逢试后,报信儿这差事可是个肥差,运气好的话,围着城里跑那么段路,便能捞到衙门里半年的俸禄。高奎在开封府当衙役十来年,这还是头一回轮到这种天大的好事儿,别管雨下的再大,心里头都美滋滋的,那白花花的赏银似乎已经摆在眼前了。

魏国公府所在的巷子临近皇宫,平头老百姓很少从这儿经过,一行人在府门前停下马,高奎咳嗽两声,又将斗笠蓑衣整了整,这才带着人手过去对守门的兵将道明来意。

那两位兵将对看一眼,便找人进去报信,高奎脸上挂着笑,眼睛盯着大门都不带眨的,好容易门从里头再次打开了,却出来好几个家仆,手里拎着半人高的白灯笼。

那些人神色泣然,拿着长长的竹竿,把府门前原本挂的一对儿红绸灯笼摘掉,再将白灯笼替了上去,大大的奠字让高奎没由来的抖了一抖。

老国公沈鸿渊病逝了,享年七十又八。

沈府管家一身黑衣匆匆而来,从怀中掏出好几份红包,点头道:“这位大人还请见谅,府上正张罗丧事,便不请官爷们进去了。”

这喜事撞上丧事,高奎连听都没听说过,呆滞了半晌,才把红封接了,哆嗦着嘴唇说道:“客气了,这...节哀啊!”

沈鸿渊中风后半边身子不会动,但每日用饭还算不错,这阵子瞧着精神还好了些,太医们遵着圣旨,至少留下两人在国公府坐镇,饶是这般,也没能留住老国公的性命。

病来如山倒,昨儿还能和人闲聊两句的老爷子,转眼间就仙逝了,连沈仲都跪在塌前,虎目含泪的一直缓不过神来,众人此时才意识到,之前那些怕是回光返照。老爷子屋里头还种着花草,墙根摆着盆子金桔,这季节还未结果儿,只是绿油油的一簇簇叶子,檀木桌上摆着熬好的参汤,便是想用罢午膳,再伺候着沈鸿渊喝几口的,如今眼看着没了热乎气儿。

萧老夫人哭的昏了过去,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另外的院子,二房谢氏跟着去那边守着,在不能让老人再伤心过度有个好歹。

沈昙便跪在沈仲身后,低垂的头,脊背像是被千斤的巨石压弯了一般,脸上满是泪痕。

沈昕沈如几个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齐洛川和齐洛岚姐妹也是呆愣着不知如何反映,她们二人在沈府住了那么久,又是上女学,又是学技艺,为的就是能寻上一门好亲。齐洛川对沈昙有想法,可虽住在一个府上,她连三省居的门都进不去,几个月来碰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眼下最后那点意思也消磨完了。

二房沈茂还在当值,老国公这一去,主事的非沈仲莫属,沈昙听着耳边哭泣声忍不住撑住额头,良久才哑着声音对沈仲道:“父亲,我去拟信给三叔和四叔,姑姑们那边便也得派人去通知。”

沈仲隔了好大会子才吐出两字:“去吧。”

府上早几年就备起了棺木,老国公向来心宽,自认能从战场上保住一命,又活了这么多年,这辈子够本了,他从不忌讳这些,连墓地都指好的地方。管事找人在园子里置起灵堂,那房檐廊下扯的全是白幔,中间扎了丧幡,供桌上头的香烛贡品也很快摆了上去,因为暴雨,好些东西没法子往院中挪,灵堂里面倒是齐全了。

老国公独自投的军,几乎没什么亲眷,膝下尽管有四子两女,但和其他名门世族比起来,依旧人丁不旺。朝中风波全靠沈仲几人从中周旋,而下面能分担重担的小辈,只剩下沈昙一人。

几个执事的跑断了腿,沈昙身上也换了孝服,长发高束于脑后,不停的有人往灵堂去寻,请他定夺丧事俗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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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竹和父亲他们一起用的晚膳,外头的暴雨如同成盆子往下倒似地,砸在砖石地上,再一点点的汇入石头缝中,窗框被风吹的咣当直响,屋里的油灯灭了多次,丫鬟换上厚实的灯罩才算稳住些。

灯笼儿快一岁了,往常见天儿疯着跑,墙角房顶便没它不去的地方,这外面下雨,它肚子里又怀了猫崽儿,正爬在竹篮子里面眯着眼打盹。

顾青竹饭后再配着吃上碗牛乳,慢悠悠的吞咽着,直到颂安撑着油纸伞从门外飞奔过来。

颂安做事沉得住气,能让她大雨天儿还这么跑的,定然也不会是小事儿,顾青竹把瓷勺子放在碗边靠着,侧脸问道:“出了什么急事?”

“老爷、姑娘。”颂安气喘吁吁的收了伞,张了几下嘴儿,局促不安的开了口:“魏国公作古了。”

顾青竹怔怔然的出神,只觉得杂乱的雨声骤然震耳,连同颂安的话也听不清楚,顾同山闻声从书房走出来,见她这般反映,叹了声道:“什么时辰的事?”

颂安气息还未平复,喘着道:“来府上报丧的人说,未时刚过去的。”

红白事均繁琐的很,顾同山吩咐王玄置办吊唁用的挽联彩扎等物件儿,之后转过身,安慰着顾青竹道:“你先回去早些休息着,不要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