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沈昙多日未见,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沈昙眉眼带笑的任她打量。

虽说有意寻着顾二爷不在意的时候看,可姜还是老的辣,顾同生悠然把蟹壳子夹到旁边的空碟里头,肃下脸来道:“我这还有个事儿要问。”

顾青竹和沈昙相视一眼,再看向他:“二伯想问何事?”

“外头关于青竹另外的传言,又是怎么回事?”他摸了摸胡须,目光犀利的盯着沈昙。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凌晨看完首映,到三点半快四点睡的觉,上班一天,周五晚上撑不住眯了会儿,结果几乎一觉睡到今天中午。

掐指一算,足足有14个小时...(捂脸)

第146章第一百四十六回

顾家二爷口中所指不言而喻。

尽管顾青竹整日在听竹苑修身养性似得呆着,可关于身体有恙不易生育的谣言,她还是有所耳闻。

当初跟傅长泽退亲,圣人尚未赐婚时,城里也有这样那样的猜测,直到他领旨当了驸马,那些个说法才不攻自破,是以顾青竹并没发觉有何不妥,以为眼下情状和那时相同,无非是世人臆测罢了。

沈昙却从来没想过是巧合。

实际上,起先大多数人下意识把症结归在了赵怀信身上,说他与顾青竹定亲不过是父母之命,因为一纸婚约,连出府都万般艰难,秦楼楚馆再难寻到赵三公子的踪迹,如今时间久了当然受不了,忍无可忍便退了婚。

众人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那盆子脏水转脸便泼在顾青竹头上,且传的有模有样,连调理隐疾的方子都有人打听出来,关键的药材就有几味,稍微懂点医理的均会倒推出大概的病症。许多人开始不信,在听说药方子后竟也怀疑起来。

不为别的,方子虽不全,但用的实在巧妙,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信口开河胡懵的。

沈昙一早便着手调查,可惜对方狡兔三窟,称得上精于此道,虽然猜得出受谁人指使,但无确凿证据,现下想把瑞和县主伪善的面具撕下还为时过早。想想朱凤珊的前车之鉴,不也是吃了哑巴亏,不了了之么。

“我已经派人暗中在坊间追查。”沈昙本意不想让顾青竹为此伤神,便隐瞒事情,佯装尚在查探,“大概还需要点儿时日。”

顾青竹倒是没甚介意的摆摆手,莞尔一笑:“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京城流言数不胜数,兴许明儿又换了说法,清者自清,二伯不用担心这些。”

其实,顾二爷刚回府没俩日,对具体情况也是一知半解,与其从旁人口中打听,不如直截了当问顾青竹好。

这类事儿顾家委实不好出面澄清,汴梁城那么多人,向谁去说?如果有心误解,便是解释了,别人还以为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但若是有意为之,顾二爷可就不能坐视不管,是以他听过顾青竹的话没做表示,反而又借机敲打沈昙道:“有消息派人告诉为师,你们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孩子们主意太大也不是好事儿,顾同生此次找沈昙说话,也有顾家二老的授意在里头,赵家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同意退婚,已属难得。还有大半年沈昙才能出孝期,顾青竹这婚事多舛,万万不能再横生枝节。

“弟子谨记。”沈昙拱手应下,答的很快。

顾二爷吃罢两只蟹,时辰尚早,便唤来书童伺候笔墨,准备在百川居拟几封信,好打发人寄去泸州衙门那边报个平安。

这院子沈昙来之前很少有人用,像是海纳堂和暖香斋那样学课的地方,除了茗茶外,连点心水果俱不能在正堂吃的,而百川居则没太多规矩,书房在里面,顾同生过去提笔写信,沈昙和顾青竹依旧在外面小桌上,分蟹品茶。

外面阳光极好,丝毫不见秋瑟延绵的味道。

颂安将置满蟹壳的碟子换下,又给顾青竹端了碗百合粥,这才退到屏风处守着,双手交叠而放,眼睛也十分拘谨的盯着地面。

沈昙若有所思的扫了她一眼,显然对颂平如此有眼色的举动十分满意。

“沈大哥也尝尝这粥?”和二伯同在一个屋檐下,顾青竹没过多旖旎心思,沈昙能在自己眼前坐着,已然满足了,“没有放糖,应该合你口味。”

“好。”沈昙没有拒绝,看着她舀出一小碗放在桌面上,拇指扣着碗边缘,剩余四指支着推了过来。

百合粥方才从炉子端下来,顾青竹指腹触碰碗底,微微有点儿烫,所以撤回手时不自觉的甩了两下,便在那一瞬,沈昙神色自若的握住她手,拉到了桌下,借由桌子遮挡,掌心在她指头上搓了几个来回。

顾青竹一怔,猛地缩了下手,但沈昙抓的牢靠,没能抽出分毫。

“刚舀的热粥,用拇指和食指托着碗边儿就好。”沈昙眨眨眼,促狭的笑看着她。

前厅和书房中间虽有屏风隔着,但那屏风并不大,两边过道能并排容得下三人行走,顾同生若一抬头便能看到坐在桌边的顾青竹。

她背对着屏风,不能随时观察二伯的动向,心内难免惴惴,对于沈昙如此行为甚为紧张,柳眉顿时蹙起,低声细雨的急急道:“快放开我。”

除了寄情于纸上,两人有阵子没好生说话,明明都在汴梁却见不得,对于沈昙来说可谓度日如年,加之又在顾、赵两家退婚的关头,那种吊着口气却只能旁观的感觉,委实折磨人。

“不放。”沈昙并没怎么动蟹,倒是喝下不少黄酒,他的手心干燥且略微凉一些,轻轻覆在顾青竹莹白的手背上,好似玩笑的说道,“师父看见便看见吧。”

那眸子仿佛盛的满天星斗,情迷绵绵的盯着她,真真是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顾青竹竟然有些悲愤的想,这是不是叫做美色难挡,只要是那人的话,再惊世骇俗自个儿也能顺应着走。

顾青竹木着张脸,反手捏他一下,作为惩罚,心里头却想破罐子破摔了。

“沈昙。”正当俩人无声拉锯时,写信的顾二爷忽然高声问道,“你手下的军路,若是捎信到泸州需几日。”

正常渠道送信多费时日,泸州离开封府又远,中间辗转起码要花费近一月。而通过军路,从京兆府转至南下,应该会快上许多。

顾青竹惊的眼睛都睁大了,沈昙依然拉着她的手,不徐不慢的回道:“师父想寄,我吩咐人快马送到,差不多半月即可。”

顾二爷不跟他客气,想都没想就拍板儿道:“那好,正巧你一会儿带走,尽快送出去。”

沈昙扭脸见顾青竹像只受惊的鹿儿一般,半张着嘴,忍不住在她脸颊揉了一把,而后把手收了回来,摇头道:“单看你这会儿,真是想不到能有那么大胆子,肩胛的伤如何了,阴天下雨可有不适?”

饶是每隔两日在信中有问过,沈昙仍不放心,碍于没机会亲自看她伤口愈合的状况,只能耳提面命,多多提醒着她。

“最近下雨少,倒没太大感觉。”顾青竹等脸上的热散去些,才坐直身子回答他,“按着...有时候还会疼,牵扯着背后那块儿。”

对于伤情,她没有隐瞒。

沈昙本就担心牵挂,再在这方面打马虎眼,便更让他坐立难安。

“伤筋动骨还要百日,平时用我给你的药酒擦,不能懈怠,一直到明年开春才行。”沈昙将视线锁在了顾青竹的肩头,心里头想到不能查看伤情,深深叹了口气。

“我省得。”顾青竹点点头,“过冬也不出门,便在家好好休养。”

螃蟹性寒,寻常人吃最好配着黄酒,像顾青竹这种受了伤忌酒的,便不能尽情尝鲜了,统共开了一只蟹,从前吃到后,百合粥倒是又喝一碗。沈昙也只尝个味道,约莫半个时辰后,拿着顾同生交给他的信走了。

******

自打沈昙来过后,顾府几乎每日都有人拜访,多是交往密切的几家,因着关心顾青竹的婚事,特来问了老太君,其中就有傅长泽。

六公主对他行踪十分敏感,即便今时今日,傅长泽去顾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李珠还是不放心,在对顾青竹退婚幸灾乐锅的同时,又怀疑驸马会有旁的心思,两人私下再续前缘。

傅长泽解释多了,便对此闭口不谈,他本是顾家重情的人,既然选择娶了六公主,杂七杂八的念想就不会有。

但顾青竹之于他,始终不可能和外人一样,出了这么大事,于情于理都要去趟的。是以傅长泽是当着李珠的面儿,拟帖子让人送到顾府,定下时间登门探望。

相处几年,六公主都是做娘的人了,再怎么任性娇纵,比起以前也多了几分稳重,懂得夫妻间博弈的道理,冷脸归冷脸,但没出口阻止他。

结果傅长泽赶到时,卢玉怜也刚到顾家。

门房的仆役一看都不算外人,通报后便领着他们去了长松苑,顾青竹得到消息赶过去,脚才踏进门里,卢玉怜便红着眼儿从凳子上起身,紧走几步捉住她的手。

“家里一直不让我出门,可急死我了!”

瑞和县主定亲宴请没过去几日,她便诊出怀了身孕,姜源头回当爹,宝贝她宝贝的不行,到家就挨着卢玉怜,恨不能把她挂到裤腰上。因为还没出头三月,所以顾青竹退亲后不敢让她过来。

顾青竹听说她怀孕的事儿,见卢玉怜走的疾,赶忙过去迎了,后怕道:“我这不好好的,你可不能急,走路慢着点。”

她来前头,老太君简单跟他们说了下,理由还是对外提的八字不合,傅长泽意会的也没多问,事已至此,再打听原因也无济于事,主要是顾青竹能想得开,不要钻牛角尖儿才是。

老太君陪着说了会儿,于妈妈便搀着她去休息,傅长泽既然来了,肯定要与顾二爷碰个面,于是卢玉怜跟着顾青竹往听竹苑去,傅长泽则一路往二房走。

石子路边儿几株桂花开的旺,隐隐的幽香扑鼻而来,穿过月洞门,顾青竹两人要和傅长泽分路而行了。

她让丫鬟扶好卢玉怜,这才走上前和傅长泽作别:“二伯这会儿怕是在书房,长泽哥直截过去寻他就成。”

傅长泽颔首,仔细辨别过她的脸色,未见什么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略有放心:“外面那些不用管它,听闻你身子最近不好,我也带了点药材过来,给老祖宗那边放了,需要的话过去拿。”

由始至终,傅长泽对她就没有不好的,顾青竹心下感念,笑道:“我晚些让颂平拿着药方去对对,有的话就用上。”

“那便好。”傅长泽想再问两句,又怕引出顾青竹伤心事,一时间踌躇了下。

顾青竹看他犹豫,想了想,先行开口说:“我挺好的,那件事是我提的。”

毕竟是青梅竹马,傅长泽听她这么说,心里便有数了。顾青竹自己定下来的事情,无论城里风言风语再多,也能应付过来,想当初他们两个的命途是她做的决断,再多酸苦还是挺过来了。

“有需要找我。”傅长泽笑了笑,温言道,“多余的话不说,你最清楚的。”

送走傅长泽,顾青竹挽着卢玉怜慢吞吞的挪到听竹苑,初秋到底有凉意,没用椅子,颂平把罗汉床整理过,铺上垫子又拿了床薄毯,让卢玉怜搭在腿上。

屋里丫鬟前脚才走,那边卢玉怜便换了副样子,横眉冷对的质问道:“青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赵怀信在外头乱来,招惹其他姑娘了!?”

第147章第一百四十七回

外边那些个闲言碎语,她是左耳进右耳出,一概不信的。顾青竹精于骑射,在京师闺秀圈儿中算作翘楚,起居作息也符养生之道,手脚四季俱热腾腾的,卢玉怜婚后可比从前懂得多,若说畏寒体弱的姑娘容易不孕倒有些依据,横看竖看,顾青竹都不像身子骨有隐疾。

如此说来,两人退婚还不是赵怀信有了猫腻?

卢玉怜了解顾青竹,旁的事儿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三妻四妾却受不了,从前和傅长泽有婚约时虽没挑明,但两家人都默认傅长泽不会另行纳妾。

“没有。”顾青竹知她的来意,但没料到竟如此开门见山的问了,是以顿了顿才道,“赵公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我与他好聚好散罢了。”

卢玉怜同她亲近,又沾着亲戚,不怕刨根问底儿,随即重重哼了一声:“别用敷衍外头那种说法搪塞我,今儿若问不出来,我便不走了!”说着往罗汉床上一靠,摆出副锲而不舍的模样。

孕妇本就喜怒无常,还是个炮仗脾性,顾青竹见她真恼着了,连忙绕过去挨着卢玉怜坐下,试着劝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表姐气哪门子?”

“什么真话!”卢玉怜抬起手啪的声拍在了案几上,也不嫌疼,脸颊都气红了,“要是好端端的你退什么婚么,换做别人我才懒得操闲心,也便是你了,受了欺负还闷着不吭声。谁家不是娇养的姑娘,假若这次是他理亏,用不着你忙活,赶明儿我就去跟赵怀信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一问,不带如此欺负人的!”

顾青竹左右为难,和沈昙的关系,祖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透露给旁人,生怕再出一丁点岔子,可眼下不说,看样子表姐也是糊弄不过去:“别急别急,先喝口热茶,你不管自个儿也要管管我那小外甥罢?”

“男的女的还不知道,你怎的知道是外甥。”卢玉怜斜眼瞪着她,恨道,“少想着打岔,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了。”

顾青竹一面儿应和她,一面儿去门口让颂安张罗些甜汤,特意嘱咐她亲自过去看着,茶水便撤了,怕孕妇忌口。

“是有些其他原由。”顾青竹微微叹气,想着先笼统透些消息,好让她安心,“不过原因在我,赵公子大度,才同意退的婚。”

“在你?”卢玉怜吃惊的眨了眼,盯着顾青竹半晌,似乎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怎么会是你呢,这又为着什么啊。”

顾青竹作难的搓了搓手,终究挑挑拣拣的说了实情,端视着她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不能嫁。”

其实在订婚时,卢玉怜便感到意外的很,一来她们不止一回和赵怀信巧遇,像是元宵灯会和长公主生辰,顾青竹皆是寒暄后就避讳着。二来自己的这位表妹,委实不像其他贵女那般注重男人那副皮囊,赵怀信讨好姑娘的手段,在她面前也没甚用武之地。

可如果不喜欢,赵家提亲时拒了不成么?何必搭上自个儿名声,再去退一次婚。

“这么说我更不明白了,你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若没思虑妥,哪儿会应下婚事?”卢玉怜满腹疑问,陡然又想起另外一项要紧的事儿,低呼道,“如今却犯浑,你倒是多想想,这退亲容易,你也十六了,日后还怎么好说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若说从前和傅家解除婚约使得顾青竹名声大噪,那这二次和赵怀信定亲,便将她切切实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头,仰慕赵三公子的闺秀多如过江之卿,对她心存芥蒂的可不在少数。

树大招风,外头即便说不囫囵个错处,顾青竹身为顾氏嫡女的好名声,也消磨太多,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

卢玉怜为她着急,稍微想想便快愁的不行,没等她接话,嘴里头像连珠炮似的说着:“哎,说其他的再没甚用处,待过了年头,我也和我娘那边说说,若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就牵牵线,长着虽不能比赵怀信好,起码人品学问要高出一截。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既然不喜欢他,便算了!”

卢玉怜的话明显是帮亲不帮理,处处维护她,顾青竹垂眼儿听了,心里头感激不已,哽咽的有点儿说不出话,硬是背过脸儿咳嗽两声,才拉起她的手道:“表姐对我好,青竹都记在心里,详细的虽不能多说,但我的婚事绝对不劳舅母挂心的。”

话毕,她轻轻捏了下卢玉怜的手指,递了个眼色。

以前出门儿,顾青竹不善交际,有其他意思便会向她做这种小动作,卢玉怜反应了会儿,脑中似乎抓到了些许关键,拢起眉心再次确认道:“不用寻旁的人家?”

颂安从厨房端来两碗赤豆红枣汤,用盖子盖了,生怕冷了一点儿,顾青竹见状先让她进门,嘴边旋起梨涡,笑着点了头。

话已至此,卢玉怜也算探听出内情,至于后面是谁又牵扯哪些错综复杂的事儿,她便适时打住没再问下去。心头大石一落,倒胃口大开的用了碗汤,笑眯眯的领着丫鬟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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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一过,冬天那股子冷劲儿彻底席卷了开封府。

早春的腊梅还是光秃秃的枝丫,百花凋零,池塘水洼也冻上厚厚一层坚冰,晨里出门转上圈儿,成团的雾气在眼前绕着,若是站着不动,过不了许久,腿脚便没了知觉。

滴水成冰的直到十二月,还没下过一场雪,圣人五十大寿正逢冬至大节,原先五日假期被延长到七日,满朝文武祭天之后,宫里头夜夜宴请不断,寿辰的前一晚,更是设宴款待汴梁城大小官员百余人,场面蔚为壮观。

五十寿宴可是大事,放在前朝那些挥霍无度的君王,怕会提前一年,劳民伤财的准备庆生。当今圣上心思也宽,三皇子暗通外部的事总算查清了,顾全父子情面,尚给他留了些余地,颁下圣旨,年底便启程去青州封地。

许是为了积福,圣人连皇后的劝话也没听,月初才让人准备起来,除了菜色茶点,其他均是从简。

可再简单也是帝王过寿,皇城门前一水儿的香车宝马,天还大亮着就排着队的等待往宫里进,顾青竹捧着袖炉,掀开帘子远远瞧了一眼,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北辰殿的。

程瑶上月生了个闺女,老太君欢喜的不得了,顾家没那重男轻女的想法,反倒更疼姑娘一些,碍着才出月子,大冷天出门再受寒会伤身子,故而小辈里头,只有顾青竹一个姑娘来了。

过去好几个月,任外头如何说,顾家长辈也没辩驳半句,不过老爷子却在几位老友相聚时表了态度,顾家的孩子有问题也轮不到外人去置喙,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若还有后手,他老人家头一个饶不过。

沈昙查清楚证据后,按顾二爷的叮嘱,俱交到了顾老太爷手中,老人家三思后做出的决定,沈昙便暂时将反手一击的想法搁置了,按兵不动的盯着瑞和县主。其实她那手段真真儿多此一举,伤了顾青竹一点皮毛,反而留下蛛丝马迹让人去寻,至于再多的,顾青竹自有他沈昙诚意迎娶,有何好畏惧?

长久没在公开场合露面,顾青竹从马车上下来,前头几个聚在一起的贵女就开始扭着头窃窃私语。

宫里不能带丫鬟,她脚底刚落地,就有宫女儿垂首碎步上前,玉手一翻,请她跟着去往大殿。

皇后娘娘巧思,北辰殿中央搭了戏台,圣人龙座摆在正对面,其他众人皆列席两侧,大约为着说话方便,世家贵妇均安排在了头一排,而未出阁的闺秀和孩童,则坐在后头。

卢玉怜身子还不笨重,这次也来了,可惜她已为人妇,坐席自然没能和顾青竹一起,倒是卢玉阁在隔着几人的座上坐着,转身便能瞧见。

六公主下嫁后,瑞和县主是当之无愧的群龙之首,且她的为人得不少人称赞,所以还没落座,好些姑娘便聚过去与她寒暄拍马,一副众星拱月的架势。

时至今日,顾青竹当然觉察到当时汴梁那流言的怪异之处,偏偏沈昙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惯着她,嘴巴像蚌壳似的敲不开。再没其他办法,顾青竹心里明白是李淑出的黑手,虽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但虚与委蛇的面子话却省了,纹丝不动的坐着吃果子,仿佛没看见她这么个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十来个姑娘,远些的尚且点头示意下,偏她脊背端的笔直,熟视无睹的托腮凝神,早想呛她苦于没机会的人按耐不住,当时便夹枪带棒的挤兑上了。

假如不是前面开了戏,这边儿还停不下呢。

顾青竹爱答不理的态度让她们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到入座吃酒席时,城中未婚的公子们陆续移步到侧殿,闺秀们才堪堪分出神,露骨点儿的,眼睛都快粘在赵怀信那儿了。

圣人庆生,前来赴宴的年轻人个顶个穿的明朗喜庆,姑娘们华服浓妆,脂粉鲜亮。公子们也毫不输阵,锦衣在身,玉石为配,其中以赵怀信最为亮眼,似乎丢了门亲事,让他更加魅力十足。

一颦一笑比什么都勾人。

闺秀们也不抓着她不放了,纷纷半遮着嘴唇,羞红了脸,其中两个大胆的还结伴过去,施施然的跟赵怀信欠身行礼。

“真是...太夸张了啊她们。”卢玉阁唉声叹气。

顾青竹颇为无奈的扫了一眼,惊奇的发现沈昙居然也来赴宴了。

一如既往没甚花哨的长袍黑靴,唯独领口用金线绣了层纹路,玉冠墨发,端的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他悠哉的跟随在队伍的末尾,和四哥正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好似心灵感应般,沈昙抬眼儿也朝她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

顾青竹心头一跳,嘴角笑意平都平不住,索性朝他展颜颔首。

沈昙也百无禁忌,视周边众人于无物,笑着走到她旁边,打量过后才满意道:“就怕你又嫌麻烦,穿的太少,夜里恐怕要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全文进度:预计大概60多万字(有番外)。

第148章第一百四十八回

因为体热,往年最冷时也不过加件厚实点儿的披风,寻常闺秀为着好看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法,顾青竹素来没试过,可这次伤得重,她不敢掉以轻心,外衫里头套了两层棉衣,细看的话能瞧出些端倪,脸儿衬得愈发尖细了。

“出门时祖母再三嘱咐过的。”众人视线密密麻麻的集在两人之间打转儿,顾青竹却不畏惧,起身微微曲膝福了福,笑了道,“沈大哥怎么和我四哥走一块儿的?”

顾明宏成婚许久,无论私下怎样交际,这会儿委实不合适再和这群公子哥儿们凑桌,故而顾青竹见他们俩落在最后,非常意外。

顾明宏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沈昙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口,眉峰一挑,笑意染遍了眼角,轻声道:“那边桌席阵容过于庞大,四哥招呼完便和我一同遁逃了。”

说来沈昙也极尽讨好之能事,自己人说话时,都随着她喊顾明宏四哥了。

顾青竹没能立刻明白其中奥妙,侧脸莫名的瞧了珠帘那头的席面,仍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三人站的地方尚算清净,顾明宏见她云里雾里的,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个硕大的圆,悲怆道:“酒未过一圈,刘大人便已跟宫女提了,要换上如此大的酒碗,我若继续呆在那儿,怕是今夜出宫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