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那么大的酒盏么?”比划的都跟汤盆一般大小了,别说宫里吃喝斯文,放在民间也少有这么喝的,顾青竹捂着嘴发笑,不留情面的戳穿他,“四哥只说喝不过便好,我还能逼着你喝酒不成?”

顾明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总归不能喝多。”

府上还有程瑶和刚满月的闺女等着,顾青竹知道他的顾虑,便让沈昙帮忙照拂一二。

“这点儿事情还需你说?”旁边坐的闺秀们面色各异,沈昙眼神淡淡的横扫过去,其中犀利气势寻常人哪里抵挡得住,她们顿时作鸟兽散,纷纷心有余悸的寻位置坐下,再没多看一眼,“散席后在宫门前等着我,先送你们回府,我再走。”

丢下句话,沈昙便和顾明宏往东边去了,两人并未和赵怀信同桌儿,倒不是怕尴尬,这位置均提前安排好的,宫女单负责将人领过去。

卢玉阁和顾青竹挨着,见顾明宏和沈昙走远了,才附在她耳边嘀咕起来:“你可没见,方才沈大公子过来说话,那些人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嘴巴里头活似吞了个鸡蛋。”

依着常理,顾青竹与赵怀信的婚约解除不久,旁人总要避嫌些,即便是沈昙作为顾氏子弟和她相熟,像方才那种情状,点头招呼即可,可偏偏沈昙言行举止似乎和她熟稔的不得了,且对外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你不吞鸡蛋就好。”顾青竹心思也放开了,从前温吞不与人争执,到头来仍然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干脆随着性子来,“沈大哥说夜里兴许要下雪,咱们吃咱们的,一会儿早些回去,省得在路上堵了。”

闺秀那边暗流涌动,赵怀信这里也不遑多让。

顾、赵两家退亲惹的满城风雨,主角不在的话茶余饭后还能谈论两句,但赵怀信在眼前矜贵的抿着美酒,公子哥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很不自然的胡拉乱扯一通,唯恐哪点儿提到了顾七姑娘,扫了赵怀信的兴致。

众人不明内情也有情可原,但田桡却没那眼色,开局三杯酒灌下肚,壮了胆子向赵怀信发问:“你和七姑娘到底怎个说法?我那拜帖都送了十多回,你愣是一次都不见我,想要急死人啊!”

赵怀信手中的筷子夹了根青笋,轻轻撂在碟中,笑了声:“还能有什么说法,婚不是都退了。”说着斜他一眼,“你是闭关修炼刚出来,连这事儿没听说?”

田桡猛地呛了下酒:“你...你个没心没肺的,若不是怕你寻死觅活,我能舔着脸天天去你家围追堵截。”

“寻死觅活。”赵怀信将这词儿在舌尖过了遍,讽笑道,“这能跟我沾的上边么?”

“沾不沾的上我可不敢打包票。”田桡啧啧两声,食指一伸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就记得上巳节那晚,你在画舫问我的话呢,怎么,你是生米煮成熟饭没得逞,激怒顾七娘和你撕破脸了?”

别说,光从表面上瞧,还真让他猜到了点儿,赵怀信面不改色的反问他:“你以为呢。”

田桡捏着下巴思考起来:“不应该,若没其他原因,单凭你这价值千金的脸蛋儿,是个姑娘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赌气退婚,且还有未婚夫妻这一条,她能对你没点儿非分之想?”

赵怀信心说要有非分之想便好了,自己也不吝啬使些美色伎俩。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重新执起筷子,将那根青笋送到嘴中,咀嚼两下。

“好好好,好兄弟不问就不问,知道你没在一棵树上吊死就行,汴梁城的姑娘们又要削尖脑袋往你家后院挤了。”

田桡嘴上说的轻松,左手却像是安抚似得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两下,正想吃点东西垫垫,结果一抬眼,发现皇后娘娘不知何时去到贵女那边,大概是要行赏,喊了几人上前说话,其中便有顾青竹。

刚还聒噪的人突然不吭声,赵怀信蹙眉也朝那边望了望。

圣人五十大寿,上至功臣权贵,下至九品官员,俱挖空心思准备寿礼,当然,过于奢靡的物件不敢明目张胆的送,比起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甚得圣心。所以开宴黄门举着单子唱礼时,可是听到不少如雷贯耳的名家手笔。

那么多稀奇珍宝送到宫中,圣人便让皇后娘娘出面,给世家贵女每人赏赐些宫花珠串下去,也算君王给臣子的答谢了。

未出阁的姑娘里头,顾青竹身份在那摆着,仅次于瑞和县主,且因为年纪大,皇后娘娘召见过李淑,第二个便喊她来到跟前,指着两个宫女儿捧的托盘微微笑道:“闲话也不多说,挑两样喜欢的拿去,你们这个岁数的姑娘,佩戴着最合适。”

一个托盘里置着许多宫花,另外一个则放珠链花簪这类的宫中饰品。

那宫花的花瓣像真的一般,色泽艳丽,层叠辉映,若是春季盎然的时候摆在园子里,说不准能引出蜂儿蝶儿的竞相采蜜。既然都是宫中所制,同样的东西便比外头贵重许多,看着不起眼,顾青竹却知道是价值不菲的。

不过她也没细看,挑了最近的一朵宫花和串青色的珠链,俯身谢礼:“谢皇后娘娘赏赐。”

宫女小心翼翼的将那两样东西装在旁边的锦盒里头,贴上条子,待散宴后再给各家送到车上,皇后娘娘瞧她选的宫花,颔首赞道:“你倒是和本宫的眼光差不多,别看那个欠了几层绢纱,颜色却是顶好的。”

顾青竹不过无心插柳,赶忙笑着回道:“娘娘谬赞,臣女也是碰巧指了那个。”

李淑先前已经挑过,她身为县主,便留下陪着皇后娘娘说话,所以一直站在皇后身后,闻言笑靥如花的道:“顾姑娘谦虚呢。”

当初圣人想把顾青竹指给五皇子,皇后多次暗示顾家尽快给她寻个人家,这事儿自然瞒着圣人,而最后顾青竹确实是定亲了,五皇子才和何大人千金结成百年之好。

可眼下顾青竹莫名退了亲,皇后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单说人品家世,她从来没看低过顾家女,若不是和傅家那档子事儿,皇后很乐意让她做皇家媳的。

“你便再选一朵罢。”皇后知道坊间那些传闻,想给顾青竹做脸面,找了由头道,“本宫记得你那四嫂才出月子,给她也带上个。”

顾青竹稍微推辞了下,再次拜谢,皇后沉吟片刻,委婉道:“好事多磨,外头闲言碎语终有消停的一日,告诉你家大伯母,没事儿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那么多传言,最恶毒的无非说女子不贞不孕,皇后指着什么不用多说也清楚。

言外之意,有需要的话,李氏可以直接进宫,她也不会不管不问。

瑞和县主心里咯噔一下,小人之心的猜度顾家会不会求到皇后跟前,为顾青竹赐门亲事,毕竟皇家的颜面可没人敢拂。

“皇后娘娘说的正是。”李淑想了想,温和道,“都是人云亦云,顾姑娘别理就是,人得向前看,总有缘分在前面等呢。”

若不是深知瑞和县主真面目,顾青竹真以为她是好言劝慰,随即注视着李淑,嫣然一笑:“多谢县主开解,娘娘也放心,臣女不会自降身价和那种落井下石之徒一般见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皇后娘娘观她眼目清正,毫无勉强的意思,叹道:“也是你大度不与人结恶,要本宫说,就该彻查一下,捉住那始作俑者。”

顾青竹摇头道:“俗话说善恶终有报,总有露出马脚的一日。”话毕,笑着向方才侃侃而劝的李淑道,“县主以为呢?”

李淑微不觉察的僵了僵,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和说:“顾姑娘好心胸。”

瑞和县主想逞口舌之快,不料被她将了一军,用膳时半点儿胃口都没,一面儿恨的牙痒,心道顾青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退过两次婚的人还装清高;另一面儿又难免心虚,思来想去的考虑着是否暴露了,所以她的话听着才别有深意。

而顾青竹却脚步轻快,仿佛是武林高手过招,快意恩仇了番,看着满桌珍馐食指大动,也不管众人眼光,仪态万千的品尝着,连卢玉阁都稀罕的拉了她一把:“你可别吃撑了,宫女说是下雪了,咱们说好的早些回呢。”

“已经下了?”顾青竹转过身子,朱红门窗关的严实,大殿内十来步就摆着个炭盆子,根本感觉不到冷意,“我让宫女问下四哥。”

宫女领命去找顾明宏,而田桡还一劲儿勾着脑袋汇报道:“唉,这八成是想走了,没想到七姑娘挺有胃口的,吃那么久。”

赵怀信本是观望一下,便收了目光,但田桡却不依不饶的隔一会儿说上一句,分明想把顾青竹的举动全让他知道。

“酒占不住你的嘴吗?”赵怀信忍的额头青筋直跳,揪心的不得了,“到底想干什么?”

田桡嘿嘿笑了笑:“唉...在我面前你还装哪门子,和离还有破镜重圆的呢,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懂我意思吧?”

赵怀信冷下脸,筷子也扔在碟儿上:“不懂,少跟我再提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儿晚上的,今晚照常更新,比心。

第149章第一百四十九回

夜雪簌簌而落,不过多时,红墙朱瓦便是皑皑一片。

宫内的车马道上,飞雪刚飘下就被撵了过去,故而多湿滑难行,宫女太监们撑着伞将最早出宫的一批达官贵人送上车,人虽不多,但为着脚底安全,均走的异常缓慢。

圣人赐宴也讲究个亲疏远近,像是长公主一行,夜里不好走就在宫里住下了,还有些家离皇宫近的官员,自然不浪费好机会,争相陪天子把酒言欢。

顾大学士和老太君年近古稀,老太爷身子骨尚且硬朗,老太君却小病缠身,这么冷的天儿,穿的再厚实,骨头缝里仍寒飕飕的,是以顾家大爷和二爷携妻子留下,顾同山和顾明宏护着二老先回府,顾青竹独自乘了辆车,紧随其后。

待出了右长庆门,车队迎上在那儿等候的沈昙。

骑马的兵将还带着斗笠遮雪,他却只披了件貂鼠毛领的黑色大氅,身姿轻盈的从马背上下来,隔着车帘向顾家二老作揖问安,然后说西角楼大街地势不平,恐车马打滑,最好绕点儿路,由御街向南先走。

老太君半倚在车中阖目养神,别瞧着不显眼一句话,沈昙能考虑着先派人去探路,再送信至宫中,已是尽心尽力。

“你那芥蒂也该放下了。”马车动起来,顾老爷子磕了磕手中的烟袋,和蔼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七丫头喜欢,还能一直端架子给人家看?那日后可是你的孙女婿。”

老太君撩起眼皮子,叹得一声:“你真觉着我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若不让他们警醒着点儿,再自作主张做了其他事儿可怎么好,等孩子们成了亲,我才能不唱这黑脸。”

祖父祖母在这谈论他俩婚事,顾青竹尚不知道,风雪越来越大,顾明宏也骑了马在车旁护着,不时听见他和沈昙的说话声。

外城隔十来丈便有侍卫站着,直到出了左掖门,顾青竹才好打起棉布帘子向外望去。结果刚见沈昙的背影,又是一阵烈风卷着雪花直直扑向她面门,脸颊瞬间被沁的冰凉,努力睁了几回眼均是徒劳无功。

策马前行的沈昙没忽视这轻微的动静,他侧过脸,发现顾青竹正一手掀帘子,另外一手揉着眼睛,似乎迷了眼,于是和顾明宏知会声,放慢速度和她的马车并行,皱眉道:“先把帘子放下,这么擦怎会有用?”

擦完雪还会往上迎,顾青竹的帕子都打湿了,还是不甘心,好容易两人能同行走那么段路,哪怕多看两眼也是好的,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就要拐弯儿了,过去南门大街背风便不碍事的。”

这么一说,沈昙哪还有不明白的,楞了下,旋即低低沉沉的笑起来,勒了缰绳让马朝车子靠的近些,这才道:“好了,我就在这,放了帘子你也能听清楚,别冻着。”

顾青竹面儿上微窘,没吭声的把帘子合上,过了会儿又掀起个小角,可以看见沈昙抓缰绳的双手,夜里显得更加白净修长。

两人隔着车窗说了会儿话,大约都是府上最近的琐事,眼瞧着不到俩月便要过年,各家各户陆续着手采办起来,顾青竹现下对后院内务是如数家珍,细碎的讲,沈昙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哎...”说了半天,顾青竹猛然抚掌,懊恼的从身侧拿起袖炉,里头碳火是离宫时宫女给添的,正暖和着,“你把这个拿上,暖手用。”

像袖炉、观音兜这类御寒的物件,几乎都是姑娘家用的,男人倒也并非不想,主要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若手中捧着袖炉,头戴兜帽,十分有碍观瞻。

顾青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袖炉甚小,能轻松拢进袖口里头,加之外面风大雪大,那些侍卫根本不会瞧见。

沈昙见她递出来的袖炉,倒不像俗人那般,说什么男子拿着不雅的话,欣然收下来,在接递的同时,指尖探了探顾青竹的手,温热滑腻:“还行,别再随便伸手出来了,先自己暖暖。”

还行两字,指的是顾青竹手尚算暖和。

顾青竹捂着被摸的那块儿,迷糊了下,这才乖觉的抓起脚边的棉毯把手塞了进去,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幸亏双手占着,车帘子好生生的挡住外边的视线,否则还不知怎么脸红的。

下了几个时辰,汴梁城的街巷已经开始有积雪,马车吱吱呀呀的在空荡的路上行着,沈昙策马查看一圈儿,见没有其他事,先让顾明宏回车里休息,自己一人在外面领路即可。

顾明宏有自知之明,国子监和书院的学生自幼读书,整日在屋内泡着,虽说学六艺也有所锻炼,但比起沈昙这种从兵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简直天上地下。

“我这有手炉,你要吗?”顾明宏感激之余,不忘投桃报李。

沈昙似笑非笑的从大氅中拿出袖炉给他看,顾明宏一噎,甚为无语的上了车。

顾青竹以为沈昙过去便不再回来了,左右无事,索性将脑袋抵在窗边小憩,平时到宫里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车程,下雪得拖到整半个时辰。

结果没歇多久,窗外又响起沈昙的声音:“过年的时候,我父母会去你家拜访下。”

闻言,顾青竹那点儿困意飞到了九霄云外,险些撞在窗框上头,过年探亲互相送个年礼是人之常情,可如果真是来往礼节,沈昙也不会特意再说一遍。

“沈大人和夫人都来?”顾青竹疑惑的问。

沈昙道:“终身大事,当然得他们亲自登门才显诚意。”

“可是...沈大哥尚在为老国公守孝。”孝期内不得行婚喜事儿,再普通不过的道理,顾青竹掀起帘子,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虽然不能议亲,但态度总要有的。”沈昙摇头,笑着提醒道,“方才怎么和你说的,不嫌冷了?”

顾青竹赶忙收回手,看不到人,心里头扑通通的跳的厉害。

见她听话,沈昙才继续解释:“我自己说的再多,也是一面之词,顶不了沈家的态度,老祖宗他们关心你,这事儿如果拖到明年秋天,二老指不定要悬心多久。我父亲他们过去,既是同意咱们俩的婚事,待出了孝,两边也好三书六礼准备起来。”

如此,既不违背规矩,又能提前有个共识,皆大欢喜。

顾青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点头受教:“原是这样啊。”

沈昙笑的意味深长:“怎么,我这一说把你吓成这样?将来成了沈家媳妇,难道整日羞的不见人。”

“风太大,我没听着,沈大哥说什么?”顾青竹装聋作哑,万分庆幸两人不是面对面说话的。

沈昙若有所思:“那我大点声再说说。”

顾青竹才不信他会当着那么多侍卫面儿喊出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呆在车上不应声。

沈昙又叫了她两次,依然没人答应,于是好笑道:“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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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场雪大的极大,足有数十日不曾停歇,圣人担忧这晚来的雪会引出大灾,所以委派了官员至各县巡查,若有危房隐患,提前排除。

经过大前年那次雪患,开封府各地民房重建翻修,即使家中贫困的百姓,也得了部分救济,把房子加固起来,是以这场雪除却令官员头疼忙碌了些,倒没引起太大灾害。

腊月二十三送了灶神,接着扫屋尘、贴窗花、挂年画...李氏说她是该练练手管家了,三房这边,顾青竹全权接过张姨娘手上活,帐房采办均跟她禀报,张罗过年的琐事还得心应手,但涉及到人情送礼,顾青竹便有些拿不准主意。

还好有沈昙可问,每次她和黄姑姑商量过,再写信让沈昙给把把关,给各家的礼单便定的八/九不离十了。

除夕围炉守岁,紧接着各府拜年恭贺,团团转的忙到初五,沈家如约上门拜访。

拎的礼品乍一看寻常,细细琢磨又觉出不同,长松苑的大丫鬟归置好东西,并未太过留意,老太君却定睛看了两眼盒子里的玉梳,通体翠绿,是块好玉料。

百姓家定亲,男方头次传礼时,多用木梳、花簪和布匹,其中梳子正是定终身,白头偕老的意思,沈仲和妻子话语间并没说旁的,但这玉梳足以说明来意。

过年喜庆,姑娘家不用太过拘谨,像是长辈在场,顾青竹出面待客也合规矩的。

长辈们乐融融的说了会儿子话,顾青竹紧张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摆好,虽然老国公病逝去国公府吊唁,已见过沈夫人,可这时候依旧终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窘迫,直到顾老太爷出言留沈大人夫妻在府上用膳,她才缓过神。

相形之下,沈昙简直是挥洒自如,言行举止不能再周到。

因为人多,吃饭便去了另外一间暖阁,两张大桌,丫鬟们上好酒菜,顾老爷子才引着众人出门绕过连廊,去暖阁入席。

仅仅那几步路,沈昙还不忘和她并排而行,见顾青竹脸色有些发白,微微低头,肃着一张脸问道:“不舒服?”

也怪不得他,乃是顾青竹有过前科,仗着身体好,小病小痛不放在心上,尽管受伤后懂事了,沈昙还不大放心,平时见不到便不说,这会儿再不能由她乱来。

似乎因为提着口气等着沈大人,倒把小腹隐隐的痛楚忽略了,顾青竹刚想摇头否认,又一想,这几日不恰巧该来小日子了么?于是连忙换成点了两下头。

不知是不是真碰着月事,但去净房跑趟总没错。

沈昙陪她等来颂平,也没多问,目送两人转弯去了后院,进屋前,又遣商陆在门外等着,如果顾青竹半个时辰没回来,便去看看。

顾青竹急匆匆的赶去,还好虚惊一场,颂平帮着她整理好衣裙,又找来胭脂在脸颊边儿扫上一些,瞧着是不那么苍白了。

“姑娘近两日也得忌口,小日子前头腹痛可不好,准是过年这阵子忙的了。”颂平道。

顾青竹答应着,心急火燎的又想往暖阁折返,颂平拉着她劝道:“您别急,先歇口气,我再给您上点儿桂花头油,外头风大都吹乱了。”

“沈大人他们还在,我晚了却是失礼。”

颂平一笑:“我倒觉得晚点儿好,兴许老祖宗他们有话要说呢,您和沈公子的婚事有了谱子,接下来可有的忙呢。”

顾青竹对于祖母那儿,还有些顾虑:“还不知祖母回头能不能顺当应允下来。”

“都留沈大人用饭了,不就是同意了吗?”颂平奇怪道,“不然老祖宗提这个做甚。”

苍天可见,她光顾着紧张,连这点儿总角小孩子懂得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有种约定俗成的规矩,男方提亲,若女方也有意思的话,才会留下来吃饭。

不过文中顾家其他人还并不知晓青竹和沈昙的关系,所以在外人眼里,这顿饭倒没太多深意。

第150章第一百五十回

当今圣人勤勉节俭有目共睹,京城的清贵人家竞相效仿,像春节这种日子,饭□□工细作,大鱼大肉却是少了些。顾家置备待客的席面更为素淡,除了一道东坡肉,便再见不到豚肉的影子。

顾青竹没耽搁太久,因为迎着风进门,刚打理好的额发又被吹了上去,她略微腼腆的抬手压了压。

以老太君为首的女眷和顾大学士他们分席而坐,这会儿上了六道前菜,老爷子先举杯说些吉祥话,众人这才纷纷动起筷子。

沈家从前虽有魏国公府的荣光,但老国公出身草莽,即使加官进爵后家大业大的,也不如百年世家那样的底蕴和讲究,故而沈夫人在尝过厨娘费了许多功夫做出的雕花蜜饯后,不禁笑着叹道:“这菜没几年可是练不出来,吃着脆甜。”

李氏见她喜欢,拿起公筷又夹了一小片过去:“雕的是喜鹊闹海,说起来也不难,我们家厨娘正是靖州人,当初凭着这雕花手艺,全家才到了汴梁。”

“我说呢。”沈夫人恍然,这道菜便是靖州那边儿的特色。

老太君喝了口鱼羹,抿抿嘴才和蔼问道:“沈夫人祖籍在开封府罢?”

“正是呢。”沈夫人道,“不过老家却是东边的丰县。”

“我估摸着就是。”老太君果然如此的点点头,而后解释道,“我记得丰县那边儿说官话习惯加个尾字,好听的很。”

开封府十来个县,说话习惯也各有不同,其中丰县人说话喜好在后头加个‘呢’、‘着’之类的音,倒是有种吴侬软语般的调调。

长辈们聊着,顾青竹则有话答话,问不到她时,便低头吃着东西,沈夫人身为北方闺秀,相貌却像极了江南女子,性子温温柔柔,偶尔和她说两句话,看着这未来儿媳越加称心如意了。

而另一桌,顾家几位爷聚齐,少不了和沈仲喝上一喝。

沈仲常年在京城任职,论起酒量,固然比不了西北大将沈四爷,真喝起来仍不容小觑,但最令顾家人惊叹的还是沈昙。

桌儿上的酒乃顾家自酿的,比街边酒肆卖的那些烈的多,饶是这样,沈昙敬过三轮酒,脸儿上原什么样依旧什么样,引的顾二爷啧啧称奇:“师徒这么久,未曾发现你如此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