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发疯大叫,手脚极力扭动,却挣脱不了禁锢,只蹭得手腕脚踝俱破皮红肿。元昕看着她脸上羞愤欲死的表情,压在她身上笑道:“当年你做出这车子来,可是亲自躺着演示的,怎么如今倒害羞了?”

灵宝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悔恨交加的眸子里滚出愤怒的泪珠,盯着元昕凑近的手,哽咽因为惊惧变成急促的喘气声。

她得救下灵宝!龙白月听着车内绝望的呜咽声,心乱如麻的想。

这时车内元昕倒耐得住性子,拨冗挑开帘子责道:“怎么还不奏乐?谁敢哭丧个脸?都给朕提起兴致来!”

除了御女车中可怕的动静,大殿前却是死一般的鸦雀无声。宫人被灵宝哭声干扰,起不了调,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龙白月急中生智,在海夫人惊异的目光中悄悄站起身,混进殿前乐班之中,目光在诸般乐器上逡巡一圈,最后走到一面大鼓跟前,深吸口气拿起鼓槌。

只有吸引那燕王的注意力,才有可能救下灵宝,她不敢笃定自己荒疏了许久的技艺此刻还能艳惊四座,惟有出奇制胜方有三分胜算。龙白月举起鼓槌却又开始为难——她该表演什么呢?现时当然更不可奏出淫词艳曲来,否则催动燕王情欲,岂不更加糟糕?!龙白月迅速翻找脑中曲谱,终于拈出一阕《望海潮》,落下鼓槌。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她鲜少会唱与男女风月无关的曲子,只因写这首词的人太有名,词中风光太美,这才成了例外,“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受过伤的嗓子依旧清润圆转,音色虽不如从前甜美,但唱念间喉中一丝干涩,倒像古琴弦冷,让原本豪放的词曲更添一分大气。尤其是她打鼓的技艺,鼓点慢时似惊蛰春雷,急时如盛夏骤雨,疏密叠沓,震人心魄。

乐班宫人这时才如醍醐灌顶,乐师遇人解围喜不自胜,慌忙吹奏起手中乐器,一时管弦丝竹纷繁匝地,气势如江河茫茫,磅礴奔腾。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龙白月只觉得嗓子震颤得又痛又痒,却一意奋力高歌,不让自己的歌声被乐曲压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奏鼓时的回旋舞蹈矫若游龙,龙白月看见御女车中燕王的侧影沉寂,知道这次分外出色的演奏已经吸引住他。当元昕缓缓拨开纱帘,龙白月也回眸惊鸿一瞥,带着勾挑的微笑与他对视,艳如春花:“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元昕眯着眼盯住殿上献艺的女子,只见她虽身着普通宫装,姣好的面容却仿佛一瓣桃花,腰肢妖娆如杨柳,说不尽的风流动人。何时他的宫中竟藏着如此妙人?他竟一无所知,差点就此错过。元昕一时沉醉,不由得撇下灵宝,径自下车向龙白月走去。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龙白月知道自己在冒险,可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索性抛却一切杂念,只凝视着元昕媚笑,流光顾眄、吐气如兰,“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一曲唱罢,饶是龙白月身强力壮,也不免汗流浃背、娇喘微微。元昕已然来到龙白月跟前,他的双眼因发现猎物而灼灼闪亮,目光不甘示弱的纠缠着她的水眸,玩味她抛送给自己的殷勤。

“朕没见过你,”他拽下龙白月手中的鼓槌,手指轻抚微烫的鼓面,回味她方才的唱词,“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终有一日,朕当投鞭渡江,得到这样的江南。”

说到此,元昕顿觉壮怀激烈,满腔豪情壮志无处宣泄,令他心口焦躁烦闷。不知从何时起,激动的情绪总会使元昕莫名的后脑疼痛,他急于发泄,等不及身边人伺候,索性冲出几步抓住一名宫女,抽出随身匕首一刀结果她性命。

龙白月未曾料到燕王竟会疯狂至此,宫女的鲜血溅到她嘴边,吓得她差点摔倒。元昕并不在意龙白月,信手蘸着鲜血,在米黄色牛皮鼓面上一气写下:“万里书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屯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他的字迹狂放,须臾便写满整张鼓面,鲜红色顺着铁划银钩向下滴淌,分外狰狞恐怖。元昕写罢丢开手,气喘吁吁的转身盯着龙白月微笑,胸口起伏不定。

龙白月兀自惊骇得脸色苍白——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到以诱惑一个魔鬼来解救自己的朋友。想到灵宝,她慌忙往御女车中一瞥,只见灵宝虽然四肢仍被锁着,却已勾起头看清车外情形。她远远的与龙白月对视,惊讶万分,却知道她在设法救她,不敢贸然与她相认。

元昕顺着龙白月的目光望去,看见灵宝仍躺在御女车中,便心不在焉的打发太监带她退下。他此刻心思全放在龙白月身上,自然无暇他顾。

“你叫什么?”元昕宠溺的低头问龙白月,看见她嘴边沾着鲜血,抬起手指要替她抹去,哪知反倒在她颊边画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龙白月赶紧低头一福,乖乖回答:“回禀陛下,奴婢名叫龙白月。”

“你汉话说得挺流利,”元昕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五官,暧昧道,“朕得赏你。”

龙白月苦笑,烦恼该怎样挣脱元昕轻薄流连的手指。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太监迭声通报:“天师紫眠大人,晋见陛下——”

元昕面色一变,下一刻却开怀大笑起来,揽住龙白月的腰,带着她一起转身面向殿前台阶。龙白月无法脱身,只觉得心下一凉,暗暗叫苦——这下岂不成了捉奸捉双?完了完了。

她为什么还不昏倒呢?

思绪混乱间,龙白月不知不觉被元昕搂得更紧,等她惊慌想要挣脱时,紫眠却已来到殿下。刹那间龙白月脑中一片空白,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眼中只有紫眠清瘦的脸、沉静的眸子,和他眼底暗涌的波澜。

紫眠在阶下从容拜见燕王,乍见龙白月的惊诧转瞬即逝,快得令元昕无从生疑,却能被龙白月捕捉到。她激动得忍不住身子发颤,搂着她的元昕察觉出异样,关切问道:“爱卿怎么了?”

龙白月惊觉自己失态,慌忙娇笑着掩饰:“奴婢惶恐…只是方才出了一身汗,现在有点冷罢了。”

元昕瞄了一眼龙白月领口裸露的肌肤,果然是薄汗轻衣透的风致,怎能不怜香惜玉,于是粲齿一笑:“爱卿该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朕待会儿去看你…”

这下顺理成章将她送进寝宫,元昕更是龙心大悦,惟有龙白月假装羞涩垂首,避开元昕视线,焦急的望着紫眠求救。

哪知紫眠竟似对她全不在意,只专心应对燕王,龙白月顿时心虚,禁不住芳心大乱——紫眠不会真以为她有心奉承燕王吧?难道他在生气?引路的太监却由不得龙白月犹豫踟躇,忙着要将她带离,龙白月再怎样心急如焚,也只得硬着头皮转身离开。

一路忐忑不安的进入燕王寝宫,六神无主的被宫女装扮好,龙白月遣退伺候的人,独自坐在内殿怔怔发呆。

紫眠到底会不会来救她?他该知道她讨好燕王是违心的吧?哎呀糟糕,燕王方才搂她搂得太紧,这下全给紫眠看见了。可恶,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重逢了呢?龙白月懊悔不迭,忽而却又傻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还是重逢了。

他没对她笑,也没正眼瞧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怎比得上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哪能就此失望颓唐?!

想到此龙白月顿时又有了勇气,她重新打起精神,站起身来照照镜子——铜镜中的自己穿着大红绉纱裙、白貂坎肩,黄金头饰像成串的果实缀在发间,依稀竟有点当初云阳公主的气派——这样的自己,怎能不骄傲活泼呢?!

紫眠,你要是不来救我,等我出去找到你,有你好瞧的!龙白月对着镜子虎起脸,挤了挤眼睛,跟着便捞起袖子,窸窸窣窣走到窗边开动脑筋。

要死,窗子竟是封死的,这燕王铁定是前科累累!龙白月咬咬牙,又转身寻找利器。

就在她乱翻乱找的当儿,窗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唤:“龙姑娘——”

龙白月浑身一激灵,慌忙转身定睛细看,就见窗纸不知何时被捅破,纸洞中露出明窗尘一只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瞅着她。她大喜过望,冲到窗边抓着窗棂忙不迭追问,双眼笑得晶亮:“紫眠呢?”

“师父现在没办法脱身,只好叫我来救你。”明窗尘在窗外先是笑笑,跟着诚实的苦起脸,“你等等啊…”

龙白月眯着眼往窗外瞧,就见明窗尘埋头翻着一卷书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你在看什么?”

“穿墙术,”明窗尘头也不抬的回答,盯着书念念有词,“师父刚刚教过…我再练练…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亮,亮你个头啦!龙白月在窗子那头咬牙切齿。

明窗尘专心致志,阖上书后又求爷爷告奶奶一番,终于鼓足勇气开始对墙发功。龙白月等了好半天,这才听见他心虚一声:“好了,你试试…”

龙白月望着面前毫无异状的墙面,横下心摸索了半天,终于探到明窗尘作法开出的墙洞——只有碗口大,刚好够龙白月伸出手赏他一个爆栗。

明窗尘捂着脑门委屈痛叫,龙白月虐待得理直气壮:“你这个法术,只有老鼠能穿过去啦!它们自各儿会打洞,要你干吗?”

说话间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门响,龙白月慌忙转身挡住窗洞,心慌意乱的望向门口人影。

一名小宫女端着只托盘走进殿来,巧笑倩兮的福了福身子:“奴婢来伺候夫人。”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先退下吧。”龙白月冷着脸,强自镇定的吩咐道。

那小宫女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执拗的向她靠近。龙白月谨慎退后,狐疑的打量着眼前随意忤逆她的小宫女,猜不透她的来意:“你来伺候我?说得倒好听,你连我的话都敢忤逆…”

“哈哈哈,我一直伺候你,又几时听你话来着?”那小宫女突然大笑起来,扑到龙白月怀中打滚,“你果然没认出我来,你果然认不出我了,哈哈哈哈…”

龙白月目瞪口呆,只能傻看着小宫女陌生的脸渐渐在她面前幻化,最后变成宝儿神气狡黠的模样。

“你,你——”龙白月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宝儿伸舌一舔嘴唇,鼻尖朝她嗅嗅,得意洋洋的眯眼笑道:“龙白月,我总算找到你啦!”

第八十五章 相会

龙白月恍如身在梦境,她摸摸宝儿的脸,又掐掐,恍惚傻笑:“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宝儿就等龙白月这句话,忙不迭从嘴里掏出自己的仙珠献宝:“瞧瞧,我老娘帮我炼的。这次碰面她嫌我太不济,将我臭骂一通,之后却给了我这个——世上只有妈妈好呀!”

龙白月这才确信面前真是宝儿,她盯着宝儿手中黄豆大的血红色珠子,觉得镶个戒指刚刚好,不禁有些垂涎:“哎哟哟,还真是好福气呀…公主怎么样了?可救出来了?”

“当然,那几个道士脸皮也真够厚,亏我老娘事先做了万全准备,结果赶到上清宫还没说两句他们就放人了,说什么江山易主他们也不必冥顽不灵,大家和气生财啥的…”宝儿抓抓脑袋,又庆幸道,“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找你了。”

龙白月觉得无奈又好笑,想起当日危机,还是松了一口气关心道:“云阳公主她没事吧?”

“没事,不过伤点元气。姨妈就是气恨自己颜面扫地,发誓要收拾那两个杂毛,已经回祁连山闭关修炼了。”宝儿嬉笑着用力摇摇龙白月,“甭担心我姨妈了,还是先救你要紧。”

“很好很好,朕很高兴你能回来,”元昕在殿中来回踱步,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抬头望着紫眠笑,“你知道,这些日子朕常常头疼,朕需要你炼得那些好玩意儿…朕听说了你在南边的作为,童男童女去求海上方,恩?如何,今天有没有给朕带些好东西来?”

他慢条斯理的说话,却神经质的喋喋不休,使得一席话说了很久。紫眠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恭谨的跪在地上呈献给元昕:“臣方才回宫正是为此,此丹名曰‘玉艮’,可治疗陛下头疼,亦有利于镇静安眠…”

“安眠?呵呵,如今的日子太令人兴奋了,朕简直不需要睡眠,”元昕急忙将紫眠扶起,“免跪免跪,嘘——朕只问你,有那功效没有?”

他暧昧的用手指敲敲锦盒,对紫眠挑挑眉毛,坏笑。

紫眠会意,摇头道:“此丹药静心宁神,陛下若要催情动兴,臣另有一方…”

元昕看见紫眠从袖中又掏出一只锦盒,当场开心得哈哈大笑,他一把揽住紫眠的脖子,趴在他肩头低声道:“就连这种时候你还一本正经的,朕最喜欢你这副派头。”

紫眠横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元昕揭开盒盖,细看盒中黑色的丹丸,掏出随身匕首,轻轻将丹药划成两半。他一边拈起其中一半送进自己嘴里,一边紧盯着紫眠,笑道:“天师,辛苦你了。”

紫眠不动声色,将剩下的一半丹药服下。紧盯着他的元昕这时候又哈哈大笑,简直不可自抑。他搭在紫眠肩上的手轻轻下滑,最后落在他的腰上,勒紧,感慨道:“很好很好,朕真是喜欢你,也离不开你配的丹药,朕真高兴你能放弃南方回到燕京来。如果可能,朕真不想亏待你,要知道,鲜少有人能这样中朕的意。朕时常觉得自己很有趣,明明心暗得像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外在看来却如同白昼烈日…而你恰恰与朕相反,却正好对朕的胃口,真是奇怪,好象我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要么,朕还是找个宫女给你?”

元昕发出这样一番感慨,自是不知自己正罹患一种许多年后被人称作躁郁症的疾病。而紫眠的轻度抑郁之所以会对他的胃口,实在是因为追本溯源之后,二人的病因是如此雷同。

紫眠微微退开一步,垂首一礼,只是冷淡答道:“臣惶恐,恕臣告退。”

元昕早已知道紫眠的脾性,再歪缠下去也怕他着恼,何况刚刚服下的丹药药性极快,此刻小腹间已升起欲念,也顾不得其他了。想到自己寝宫中尚有美人相待,元昕潦草打发走紫眠,兴冲冲往寝宫去。

“弄丢玉玺,放走十五岁以下的俘虏,哼,亏他想得出来。也罢,幸而有他,中原才会得来全不费功夫,朕得纵容他一次。早料到一个修真炼道之人根本无力统治一个国家,朕早等他将江山拱手让出,至于近日江南又冒出的小朝廷,吹灰之力便可攘除。”元昕一路走一路想着,称霸的野心跟着膨胀的情欲一起水涨船高,使他的精神越来越亢奋,“朕生平三愿: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这三愿正一步步达成,怎能不叫他志得意满!元昕想到此脚下一顿,嘴唇半藏在赤狐裘高领下微微一笑,苍白俊脸难掩病态。

寝宫中的美人正在发脾气,又抓又骂得将一名宫女推搡出去。那宫女蓬头散发,先是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跟着又飞快的爬起来,捂着被抓破的脸踉跄退下。元昕对她看也不看,只顾欣赏美人微嗔薄怒的酡红脸颊,对她的一双潋滟明眸醉心不已:“美人,闹什么脾气?等我等得心焦么?”

“叫我等就罢了,还尽找些笨手笨脚的伺候我。”龙白月媚眼乜斜,娇嗔着偎进元昕怀中。

乖乖,仔细看这皇帝长得真不错。是否该风流一下,方不枉自己的骚包血统呢?

元昕性急,一把扯去龙白月身上的白貂坎肩,将她抱上龙床,用牙咬着拔下她鬓边的金簪子。龙白月先是双腿还盘在元昕腰上,在他的手摩挲着滑进她鲜红色绉纱裙中时,终于撑不住笑喷:“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还是很纯情的…”

元昕情欲被撩起,容不得她抽身,盯着身下美人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不知道你是咋样人,或许还能跟你慢慢培养感情呢。现如今?没门!”龙白月推开元昕,径自起身,拽着他身上的狐裘啧啧道,“还穿这一身,作孽啊!天打雷劈!”

“妖精,想我死么,”元昕发狠,抓了她就往身下按,“当心我要你先死!”

龙白月吐吐舌头,眼珠子一转,笑答:“你只说对半句。”

说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元昕一把推开,自己也后退几步,冲他笑笑,腾地一声便凭空消失。元昕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撞了邪魅,奈何在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一腔怒火,他急急抓过一名宫女杀火,冲太监吼道:“给朕召海夫人过来——”

“紫眠呢?怎么还不回来?”龙白月躲在天师宫中,一边低头整理乱发,一边焦急的问明窗尘。

刚刚一出“金蝉脱壳”唱得可真够惊险——宝儿用法术变成她的模样,而她则扮成宫女被宝儿打出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燕王眼皮底下,如果当场被拆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明窗尘宽慰她道:“放心吧,我已经做好暗号,师父知道你得救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龙白月闻言刚松一口气,却又开始心跳加速——紫眠终于又要回到她身边,他终于要回来了…

宫人请安的声音隐约从殿外传来,轻轻一声“紫眠大人”,惊得龙白月倏地从凳子上弹起,她察觉自己失态,又红着脸讪讪坐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望向珠帘掩映处。

细碎的珠帘被轻轻拨开,龙白月睁大双眼,看着紫眠浑身透湿的走到她面前。他像是刚刚浸过水,衣服紧紧黏在身上,额前一绺绺乱发还滴着水珠,消瘦的脸被深秋寒水冻得发白,更衬得眉睫似墨染一般。

他的眼睛清亮、黑白分明,定定凝视着龙白月,紧绷的脸在初时的紧张之后,蓦然微微一笑。这笑容有久违的温暖,也包含着歉疚,那样谦卑小心,叫龙白月看了心口发疼。她原本想笑着走上前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闷头冲进他怀里。

是的,为了今天这一面,她受尽委屈,活该他被她追讨欠债。龙白月的手攀上紫眠的肩,手指碰上他潮湿的头发,便紧紧抓住,毫不在意是否会拽疼他。直到紫眠倒吸冷气的声音惊醒她,她才稍稍退开。

分开半步的距离正好可以教她仔细看他,龙白月牢牢抓着紫眠不肯松手,双眸近乎贪婪的盯着他的瞳仁,连眨眼都舍不得。

离散时明明攒了千言万语在心头,见面了彼此却紧张得说不出半句话。紫眠一径望着龙白月笑,笑意越来越深,逼得一向聒噪的龙白月不得不找开场白:“你…你要喝茶吗?”

该死,她的花魁风范呢?龙白月尴尬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紫眠终于轻笑出声,摇头低语道:“不…谢谢你…谢谢你这样面对我…”

不骂不怨、不惊惧不问罪、不心灰意冷、不茫然若失…种种让他苦恼烦闷得夜不能寐、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态度,她统统没有——就好象分别这么久他只是走了一段路,转个身绕回去,她还在原地等他。

这样的体贴美好叫他如何消受,紫眠自惭形秽得觉得配不上——像面对纯净的梦境和剔透的水晶,知道易碎,所以胆怯得不敢拿捏,简直要后退。然而凶猛如龙白月者,又岂能容紫眠消极,紧到令人窒闷的拥抱穷追猛打,浪潮一样席卷他神志,冲尽他最后一丝忐忑,分明是要逼他看清楚,眼前人是生龙活虎的,强势到连最高深的道符都驱不散,又哪里来得梦境、水晶?

见面之前特意在池水中浸了半天,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怀中人的力量,察觉到丹药又开始在他血液中发挥效力,紫眠仓皇推开龙白月,避到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龙白月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是双颊燥热,她隐隐觉得紫眠有哪里不对劲,狡黠的眼珠观察许久,将信将疑问道:“你怎么了?”

紫眠对着龙白月苦笑,怎好说自己向生性多疑的燕王进献春药,按燕王的要求自己也得服下一半。可他紊乱的呼吸和迷离的眼神早已令答案欲盖弥彰,龙白月也冲紫眠尴尬的笑,心头浮起的窃喜令自己都有点不齿。

天哪…他,为什么每次都让她有机可趁呢?

“你…你…大可不必…”这样苦自己嘛…

语无伦次,欲说还休。

紫眠惊愕得睁大眼,继而赧然一笑,摇摇头:“现在不比从前,不一样了,我不能对你任性。”

何况自己身上的伤,也会吓到她吧…还是再去游个泳好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龙白月拦腰抱住。

“伪君子!假道学…”她低声骂道,脸颊红透,“索性,伪得彻底点罢…”

宝儿乐颠颠的赶到天师宫看龙白月,却在宫外被明窗尘红着脸拦住。

“阿唷,明窗尘,好久不见呐!”宝儿开始还兀自乐呵呵的打招呼,结果慢慢察觉他神色极不自然,狐疑问道,“怎么了?龙白月呢?”

“她…她陪我师父呢…”

“哦,那还愣什么,我们快进去呀,”宝儿说着就要往里冲,却再一次被明窗尘死命拽下,她这才真正反应过来,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可恶,我那边假应付,她这里倒真风流。”

“你…哎呀,龙姑娘与师父分别好久,你,你且消消气…”明窗尘急得抓耳挠腮。

宝儿斜眼冷笑一声,吐吐舌头:“我才不管她呢,我先救灵宝去!”

“你怎么救?”

“如法炮制呗…你等着…”宝儿扬扬手,转身轻巧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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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祝大家中秋快乐~^_^

中秋,就素要团圆么,团圆…团…圆…

所以紫眠和龙白月也在今天团圆了,辛苦大家跟那么久~歉意的淫笑中~

后面更新的就慢了,有个长假,而且要预先写出2万字来,备着出版用。

假如文在2万字内就完结,那么更新就得停在这里了,不过应该不算吊人胃口吧?

如果能超出2万字,一定会第一时间为大家更新。(目前看来很可能会超出2万字)

此外,番外篇、插画不受出版限制,所以会按时在这里更新,希望大家有空来瞅瞅,并关注公告区俺的新坑消息。

水合在此谢谢大家支持了^_^

第八十六章 缱绻

道家奥妙修为,撞上天成媚骨;如是精巧施展、由此恣意贪欢。

妖娆身躯春水一样随着他的起伏游走,温情脉脉流淌,默契妥帖。龙白月皓腕如雪,环住紫眠的脖子,沁着薄汗的脸颊靠在他的肩头,喘息声绵软悠长,如溺水的人终于脱离窒息,舒服到极致。想起自己方才的癫狂,自然不满意此刻——紫眠身上的素白中衣竟然依旧整齐,于是不安分的手指悄悄移动,玫瑰色的指甲勾住他的衣结,抽开,纤细指尖撩起衣襟,哪知色眯眯的眼睛竟看见他颈侧狭长的刀伤,龙白月立刻双眼圆瞪,迭声惊叫起来:“这不是窗尘说的箭伤吧?到底怎么回事?天哪,谁将你伤成这样?!”

紫眠早猜到龙白月会吃惊他的伤势,先前聪明的虚与委蛇,一路占尽先机,防着被她打断激情。一直掩饰到现在,身心求得餍足,便是被发现,也可以由着她去大呼小叫了。他索性脱去湿衣,懒懒仰卧在榻上,漫不经心的语调里竟透着一丝顽皮得意:“有什么关系?由它去罢。”

龙白月倒是心疼得龇牙咧嘴,肚子里翻腾的火辣滋味,比当年宝儿碰坏她最昂贵的宝石头面还要严重千万倍。可偏偏紫眠却满不在乎,她只得气呼呼的又躺下,小心避让着他的伤口,不敢如先前那般放肆。

“其实京城沦陷那天我看见你的,”带着点缱绻后的慵懒,龙白月窝在紫眠怀中私语道,“那时你穿着衮服,我在囚车里嘴被捂着,喊不出声来。”

紫眠的双唇被龙白月的发梢蹭得生痒,他忍不住咬咬嘴唇,咽下满心欢喜,面对过去的是非仍是掩不住低落,强撑镇定:“是我搅得天下大乱,从前所有都已不堪追问,你看到的,无论多荒谬…那都是我。”

“是很荒谬,”龙白月撑起半边身子,支颐笑睨紫眠,“所以我不追问——也没什么好追问的,我只求陪在你身边。”

这回答令紫眠一时默然无语,龙白月又将他拥住,一点点试着撒娇:“紫眠,这你总好答应我吧?”

抛弃过去熟稔的调笑,毫无矫饰的期盼爱人真心眷顾,等待的心情竟会如此战战兢兢,令龙白月心醉神迷。

如此烂漫灵透的心性,真叫紫眠不知如何珍惜才好。他描摹不出心中感触,只能简单点头应着:“知道你跟着俘虏北上,我本来还胆怯——害你吃苦遭罪,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怕你气恨。直到刚刚看见你还戴着这耳坠,我才放了心。”

龙白月摸摸耳朵上的珠玑耳坠,粲齿一笑:“进宫后我就一直戴着,你不知道,一路上我有多爱护它…对了,我都听窗尘说了,你可别想瞒我,那金钗是怎么回事?”

紫眠一怔,带着一丝赧然,从一旁衣物中摸出一枚龙凤金钗,递到她面前。

“呀,原来是它…”龙白月接过龙凤钗,将之拆分成两枚簪子,端详一会儿又合起来,脸红低语道,“刚刚还在想是什么硌着我,怪不舒服的…”

紫眠忍不住呵呵轻笑,惹得龙白月更加脸红。她慌忙转换话题,别开脸以掩饰自己的窘态:“啊,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俘虏了?你作法占卜出来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