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笑笑,一边同他握手一边说:“谢先生你好,可惜鄙人姓李。”好一句鄙人,酸腐中带着戏弄。

谢文涛有些尴尬,孙一依也觉得尴尬。这木子俊的名字还是她告诉谢文涛的。

孙一依借着跟父母介绍的口吻道出李俊的真名,她说:“爸,他叫李俊,我同事…呃,不,我上司。”

谢文涛思忖:李俊?

这名字好熟悉。李俊这名字多俗,听着熟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幸好谢文涛记忆力尚过得去,他立马明白了他之前为何叫木子,也明白一向没有生意往来的SATE集团怎么会突然派人跟他们公司提出合作了。他说:“原来是SATE的李总裁,幸会幸会。大忙人怎么有空替我送一依回来?我先谢谢你了。”

李俊道:“我只是名头听着忙,实际不忙。再说我没有替你,你谢错了。”

孙一依可瞧不惯两人虚伪的这番交谈,什么鄙人幸会,敢情是回到几十年前了。

谢文涛道:“那么,贵公司上午提出的合作方案是不是直接跟您说就可以了?”

李俊微微颔首,说道:“谢谢你提醒了我,这下我找到理由赖在这不走了。”

谢文涛惊觉自己说错了,不该提起那个合作方案。可是,他是明眼人,一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上午突然被告知的与SATE集团的合作方案百分之九十是某人为一己之私而提出。那人目的很明显,绝对是为了不让他跟孙一依在一起。

孙一依也听出了猫腻,她问李俊:“木子,什么合作方案?”

孙父跟孙母听不大懂这三人说的什么意思,但却看的出来这两男人对自己女儿皆有意思。孙母小声的问:“哎,你说还要不要让别人介绍的那个来咱家了?”

孙父道:“我看不用了吧,只两个人一依看起来就已经难以□,再来一个她岂不是太累。”

“我挺喜欢这两人的,咱们一依眼光不错。我更看那个李总什么的顺眼。”

孙父白她一眼,说道:“我看小谢不错。那个李总我觉得不踏实,这么年轻就是总裁有问题。”

孙母道:“哪有问题!你年轻的时候没有人家好,就以为年轻人都没能力!你看他多稳重,长的还比那个小谢好看。”

孙父道:“你分明是犯了以前的毛病,你以为长的好看就是好吗?你就是心里怨怼我没有你初恋情人好看,尽想给女儿挑好脸蛋男人。”

孙母不悦:“你瞎说!”

孙一依别过脸,奇怪的问两位:“爸妈,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两人急忙不再斗嘴,异口同声:“没什么。”

孙母问:“一依,你之前在电话里嘱托我去收拾房间,是要给他住吗?妈可专门去买了一套新的被褥毛巾。”

李俊忙道:“谢谢伯母了。”

孙一依气不打一处来,说:“妈,不是啦!他自己有的是钱,住哪与我无关。”她现在也想明白,为什么谢文涛会那么凑巧的在今天临时加班,她也明白为什么在那个地方,李俊要她下车买东西,一切可不就是他算计好的。所谓人心难测,烂木子使在她身上的坏招肯定不止于此。

李俊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对谢文涛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再谈公事,我累了。谢先生你不是准备着要走?”

谢文涛看着孙一依,眼神里明显含着无奈,说道:“一依,过两天的同学会你会来不?”

孙一依点头。

孙父挽留他说:“小谢,天也都这么晚了,你留下吧。你等一依也等了好一会了,何必急着走。”

孙母心里膈应的不舒服,就亲昵的拉着李俊的手,说道:“一依现在是的下属,我们一依是女孩子,做错事了您多体谅。今晚你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怎么说也是你送一依回家,不然我白忙乎了。”

孙一依想飞快逃离这种诡秘的氛围,她对谢文涛道:“我送送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她觉得头疼的厉害。

谢文涛追上。两人默默不语,已经走过了谢文涛的车子,还是继续往前走,谢文涛也不提醒。

孙一依终于按耐不住的问:“你怎么到我家了?”

谢文涛道:“开车到你家的。”

虽然能明白女子亲他的额头也许是李俊设计出来,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总觉得谢文涛欠她一个解释。

谢文涛不料却先说:“上午我看见你了…”

孙一依道:“我知道,我也看见你了,我还听到你叫我呢。”

“那你…”

孙一依说:“因为我先看到那个女的亲了你一下。”

“那个…我,根本就不是…”

“好了,我知道。”解释的话语她都能猜到全部,心里烦,懒得多听。

谢文涛止步不前。孙一依向前走了十几步才发觉他站在原地不动,于是扭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谢文涛快步走到她面前,孙一依扭头欲继续想前走。谢文涛扳过她的肩,再次直截了当,跟上次说要追她一样直接。他问:“选我还是选他?”

眼神直逼孙一依的眸子,不给她一丝犹豫的空隙。

孙一依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李俊关系的性质会跟他一样。

“一依?”

孙一依倒吸一口气,说道:“我跟他没什么的,你们都误会了。”经过刚刚的一幕,她自己都不相信这话,更别提此刻心里疑雾重重的谢文涛了。

“是吗?”

“我…”孙一依犹豫着,“怎么这么问,什么选谁?”

“一依,你别闪烁其词。他对你的意图比我还明显,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孙一依低头。李俊,唉。扪心自问,她似乎真有点儿眷念那个男人。可是,李俊跟她差的太远了。况且,她知道李俊跟曾韵的关系。曾韵,那个女人她只见过一眼,却深深印在脑子里,可见她的魅力非一般女子所能及,她没有那个自信搅和在大人物的情爱涡流中。再说,李俊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或许,一切只是觉得新鲜。

孙一依觉得自己是个明理的人,她抬头,又倒吸一口气,说道:“我不是已经选了你了么。”

谢文涛终于松了口气。他觉得那几秒真是要了他的命,仿佛她的一个不字会要了自己的命。

她说完,却又无端端的惆怅起来。

那晚,李俊并没有留宿孙一依家。

孙一依送完谢文涛,回到原地,李俊的车子已经不在。

她快步跑回家,问妈妈:“妈,木子走了?”

孙母道:“嗯,有人打电话给他,他便说有事,走了。”

她怨道:“怎么都不等我回来。”

孙母说:“你都出去了四十多分钟了。”

孙一依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出去很长时间了,一坐下才觉得双腿发麻。今天她是累的够呛。

孙母宠溺的摸着她的额头,问道:“一依,这两个你喜欢谁更多一点?”

孙一依难过的扭过头。

“妈,你别误会。木子他顶多算是朋友,实际我们是雇佣关系。”

孙母微微失望,“这么说,是那个小谢了?”

孙一依想了一会,点点头,转而问妈妈:“文涛,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来找你,说本是要跟你一道回来,可临时有事。他想见你在不在家。你不知道,当我说你还在路上的时候,他那失望的表情,叫妈妈都心疼了。”孙母调侃女儿。

孙一依笑了笑。

孙母兀自说着:“小谢虽比不上你的上司,可也不错。”

孙父插话:“一依,还是小谢踏实。那个李俊太有钱了,看那车就知道了。那样的人家去不得,他若是没有女朋友才叫怪事。孩子,咱们是明理人。”

孙母瞪着他,说道:“你就别瞎说了,孩子自己心里有数。她喜欢跟谁好就跟谁好。总归妈都喜欢,只有你别在老是独身就好。”

孙一依默默不语,父母的话如同无数碎石打进心口的湖海,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平息。她也觉得谢文涛不错,可就是不那么愉快。她隐约觉得,木子是喜欢他的。

她不懂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脑子一片懵然。

恋爱原来是一件如此费心劳神的事,要么只让她遇到木子,要么只让她遇到文涛,为什么这两人要同时出现。

那么…自己到底喜欢谁?她没有给出自己答复,她怕那个答案会让她自己都觉得承受不起。

她想自己也许没得选择,听了父亲之言,她更觉得喜欢不起木子。

第廿一回 深意

白天天气很好,晚上月色也不错。长假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孙一依却觉得糟透了。

累身累神累心。

这种感觉的累跟平时工作的疲倦完全不同。有时候工作忙起来,自己也会累的跟条狗一样,但是一想到自己努力付出会取得回报,那种累也心甘情愿,而且回家倒床上就能睡着。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明明疲惫的要死,任自己翻来覆去,却丁醑不安稳。就算是认床也不该挑曾经陪伴自己十几年床。

她知道,这只是烦恼的开始。

却道是为何?

孙母进来看着自己的宝贝,知女莫若母,她看出一依正困顿迷茫。

“一依,本来这两天妈还准备着让你相亲呐。”

孙一依急忙大呼:“千万别!”想起两次相亲经历,她从此对相亲避而远之。

孙母笑着:“当然不会让你去了,你可不是已经有了小谢。”

“好像…也许是的。”不太确切的口吻,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那你怎么看起来烦躁不已?”

“呃…不知道。妈,你跟爸恋爱的时候是怎样的?”

孙母抿嘴,似笑非笑,“这要自己慢慢体味,唾手可得的东西也需要珍惜才能真正拥有。”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

躺在床上,无聊之至,电视剧更是难看,无以消磨时间。本来自己已经够烦的,再去看那些虚伪的哭哭啼啼,她想自己会产生一种暴打编剧的欲望。

无意中想起自己以前曾经看过的许多小说。小说,嘿嘿,她笑了笑,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接触这个东西了,好像自工作开始,以前那爱看书的癖性就渐渐淡去。她起身,翻出许多本书。这些大都是她看过的小说,如今再看,真难相信自己以前会那么喜欢其中的情节。那时候年少,也爱做梦。

重翻旧书,逝去的生活恍如隔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夜又在回归大学时代,读起了风花雪月。

拿起那本张爱玲文萃,她随手一翻,就翻到叫《爱》的那篇小文里。短小精悍的一篇文章,却一直是孙一依的最爱。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句曾经深深触到过她的心。

这该是如何无奈的一种爱情,才需要这样来阐述。

此刻就差没形象的捶腿大呼:张爱玲你丫的实在太厉害了,爱情的深意竟被你理的如此透彻!

猛然想起谢文涛问她:“选我还是选他?”

她在心里回味了一番,想狠狠的敲自己的脑袋。

孙一依突然落下泪来。

她迅速合上书,自己今晚绝对是不正常的,不然,何以变得小女孩子家家的,看字落泪这样的事情,许是过了高中她就没再做过。

算了,她想,本就是一场虚无的梦,何必折腾的自己这么不愉快。她扔掉书本,欲入睡。

关掉台灯,安静的躺了一会,阖眼欲睡之时,手机却不老实的唱起了歌:…但见陌路花开,本是无交点的两条平行线,缘分却让我们彼此有了个转折点…

她烦不胜烦,拿起手机一看,却是木子打来。

她忽然来了兴致。

真怨恨自己会产生那股子压制不住的喜悦。

“一依,睡了没?”木子俊问。

孙一依道:“睡了。”若晚打一秒过来,她就睡了。心里别别扭扭的闹腾这么久,也算可以收心。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睡着。然后明天一觉醒来,忘却今天的诸多不快。

“那好好睡,我挂了。”

“喂!”孙一依恼火的叫着,“木子大人,大半夜的也不带这么骚扰人的!”她佩服此人的精力,累了一天,深夜时分居然还想起打电话来,难道只为问一句“你睡了没?”。

李俊笑声从那头传来。“好吧,说正事。”他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SATE公司现在觉得进军化妆品行业。这几天你安排时间,我正好闲着,我亲自跟谢文涛谈。届时你作为我的特助要站在我这一边。”

孙一依从他话里听出了这件事他没再开玩笑,于是说:“是。”

“你这几天都在这儿?”她好奇的问。

“也许。明天,有空出来吃饭吗?我把一些资料给你看看。”

“有。”她俏皮的问,“那么,这算是我在加班吧?加班费怎么算?”

为自己讨点福利无可非议。

李俊顿了顿,说道:“送上本人香吻一枚,可否?”

听他说完,孙一依差点被空气呛着。她有点无语。

她转个身,按开台灯,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如果献吻之时能用相机拍下你的脸,兴许我会考虑接受这个另类的加班费。”

“原因?”

“嘿嘿,”孙一依干笑着,“届时我把照片放到某杂志社,一定能卖个高价。说不准能值我一个月的工资。”

孙一依此刻看不到李俊的表情,如果看到,她该为自己的冲动之举而感到悲哀。

听了孙一依的话,李俊一颗心咚的一声跌倒谷底。他嘴角微微抽搐,一张脸拉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冷笑着,心里给孙一依的设计的锻炼计划又多了一个内容。

“那好啊,明天我送上香吻之时,你要记得带着相机。如果找不到,我替你找,连拍照的一块找来。”

孙一依抚了抚额头的冷汗,担心自己是不是开玩笑开的过火了。她急忙声明:“木子,刚刚我在开玩笑。你的香吻,我可消受不起。”

“可是,你已经消受过。难道忘了?需要本人提醒吗?”李俊大言不惭的提醒她那晚的事情。

孙一依疯狂的擦拭额头,平时一贯能说利嘴在他面前总显得笨拙。她觉得那是自己做的最错的事情,那晚,她本该为捍卫自己的尊严狠狠的教训木子的。可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