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亦北早等在那。

很奇怪,明明有一肚子的离情别话要说,可真见了面,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傅悠然想到齐瑞南的话,迟疑了好一阵子,还是没问出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问及此事,傅悠然走到窗前,那里摆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花盆,那是她养的草。

“啊!”傅悠然惊呼一声,引齐亦北来看,齐亦北一见之下也有些惊讶,那草正中,竟钻出一个小花骨朵,原来这养了一个冬天的不是草,是花。

春天,真是开花的季节啊。

“老齐,”傅悠然低唤,“我想要个孩子。”

看来在这个季节里,想开花的不只是植物,还有动物。

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可以预见的,傅悠然此去很有可能一去不返,既然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就只好用行动代替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就不再打扰他们,再来说说齐瑞南。

乘着车驾从皇宫一路出来,想想立刻赶回怀王府,可行到半途又不知想起什么,吩咐车夫转了个方向,七转八转的,到了一处清静之地,这清静,可不代表偏僻,经过几家,那大门都比顺天府的大门还高上一些,京城里有名的富豪都住这。

马车停在一扇朱漆描金的大门前,门匾上书俩个大字林府。

光瞧这大门,便知道此家主人的身份不一般,齐瑞南跳下马车,也不叫下人通传,径直走到门前轻叩门环,不一会,大门由内欠了道缝儿,里边那人见了齐瑞南,忙将门开得大了些,却也仅容他一个通过,从那门缝中望进去,里面青影攒支,竟似大晋兵勇的服饰,这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到底住着什么人,竟需这般戒备森严。

这了约么一刻钟的时间,大门又开了,齐瑞南闪身而出,脸上多了几分泰然,跳上马车,淡淡地吩咐,“回府。”

车夫轻抖车缰,驾车而驰,不一会,便见着怀王府门前的大石狮子。

齐瑞南显得心情不错,又下了马车,经过门房的时候,那里候着的下人一探头,“王爷,王妃没跟您一起回来么?”

齐瑞南瞬间变了脸色,将那下人拎起来,“你说什么?”

那门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您刚出门不久,王妃便说要去宫里寻您,顺便与太子妃告别......”

齐瑞南又惊又疑,“莫栋呢?跟着王妃一起去了么?”

那门人道:“套车的是小良子,并没看见莫管家。”

齐瑞南的脸登时变得煞白,临行前他特地吩咐莫栋时刻不离林熙月,如果没有意外,莫栋是不会不听嘱咐的。

扔下那个门人,齐瑞南足尖点地,几个纵身飘进院中,一连向身后高声道:“派人去宫里问,看看王妃是不是在太子妃那。”自己则头也不回的赶到揽月阁去。

刚进了院子,便见着林熙月的贴身侍女白兰躺在地上,齐瑞南情急之下不禁高呼,“莫栋!”

喊了几声,便不喊了,他找着了。莫管家倒在揽月阁的偏厅里,上前探了探囊取物鼻息,该是晕了。

齐瑞南的心登时沉到谷底,短暂的停滞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二楼,空空如也,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躺着一封信,走过去,伸出手,齐瑞南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傅悠然启。

齐瑞南的眼睛看向桌上,又看看桌下,直到他确定只有这一封信,才颓然的坐到椅上。

你走了,竟连一封信,都不留给我么。

过了一会,齐瑞南从袖中摸出一物,那是一只小小的铜铃,苦笑着看着它,晃了晃,哗啷哗啷的,那声音就像神几寨出动时,漫山遍野响起的声音一样。

第一百三十章 离晋

齐瑞南无力地垂下双手,手中的铜铃滚在地上,他的目光定在铜铃之上,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若不是他想万事求稳,或许他来得及留下她。

在什么时候呢?曾经紧闭的心扉又再度开启,他以为,在梓心走了以后,他不会再对人动心了。

天底下还有像梓心那样的人么?温柔细心、博学多才,每日对他督促不倦,劝他上进,也会买来读书笔墨,要他学会如何呈章上折。

后来梓心死了,他茫然得不知该何去何从,他还没有创出一番事业,还没有让众人发现他的长进,她怎么就死了呢?

齐瑞南的野心,或许就是从那时候才逐渐茁壮起来的。

这几年他也的确做得很好,怀王的贤名传遍天下,可得到了这些,心里反而更加空虚,需要更多的东西填补。

林熙月,一个见到他就双眼旐的“南粉”,一个冒冒失失的丫头,好在哪里呢?

在燕翩纤时见到她,她竟成了竟标的花魁,虽说标下她只是为了让傅悠然欠他个人情,但他敢说在那时对林熙月全无一点好奇么?

再见......是什么时候呢?是在宫里,她跟紫烟结了怨,,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说:“我才是怀王妃的人选。”对他,是迷恋,还是喜欢?

女人不都应该是小心眼的么?为什么她见到紫烟落魄之时反而好言相劝?看她蹲在石狮子上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

她跟紫烟说,她要走了,要嫁人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开始不再轻松,下意识的跟着她,再被她偷袭......为什么会允许她替自己绑好头发呢?这只是梓心的特权,他是在想念梓心,所以才会让林熙月做同样的事么?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那条发带,他至今不舍丢弃?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细细的发带绑住了他的发,也悄悄的缠住了他的心。

他不想她......嫁给别人。

他的计划,在见到那方紫晶时便已悄然成形,是的。他想要权势,想要万人之上,所以他利用傅悠然与林熙月之间的感情讹到那块紫晶,其实他并不在乎脚下的土地是晋还是楚。

傅悠然说的对,他是取合适入楚的人选,可以一圆他的夙愿。可以免去兄弟相争,也可以替大晋争取到更多好处。他可以找另外一个女人冒充楚国之后,也可以试着说服林熙月,但到了最后,他终是改变了主意。

他舍一而就二,选一条相对艰难的路来走,别看他说得轻松,可齐亦北能否入楚,只是五五之数。就算齐亦北入楚,太子之位,也一定就是他齐瑞南的。

但他仍是这么做了。

傅悠然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其实很简单。他不想让林熙月觉得,他只是为了紫晶。为了得到权势,才娶她。

他不是正人君子,却是一个情痴。

不过他的筹码已经全数抛出,他再不能给人一个可置他于不可翻身之地的机会,欺君之罪。他大概是担不起的。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眼看着只待傅悠然离京,他就可以重整旗鼓再战江湖,林熙月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他的“欺君”真相。

这大概就是命运罢。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齐瑞南的目光慢慢移到楼梯入口处,希望么?他不敢有。

果然......是不应该有所希望的罢。

莫栋一脸惊色地探出头来。

见到齐瑞南,他惊慌不已,几步来到齐瑞南身边,“王爷......”

齐瑞南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信,“送到长信宫去。”

莫栋犹豫了一下,满脸的自责,齐瑞南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去罢。”

莫栋转身去了,齐瑞南站在屋里,目光飘啊飘啊,没有焦点。

他没有看那封信,林熙月既然让他把信转交给傅悠然,也就是说,里面不会有她的去向。

他的目光飘到梳妆台前时,停下了。他快步走到前去,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只锦盒,见到这只锦盒,齐瑞南脸上的失望之色无以言表。

握了握拳头,还是将那锦盒拿出来,迟疑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将那盒子的盖子掀开。

里面空空如也。

齐瑞南的心顿时雀跃了一下。搜遍了整个房间,也没见到应在这盒子里的东西,齐瑞南的唇边慢慢漾起一丝笑意。

那个盒子里应该放着一枝玉簪,中间断了,用银子轧了一圈。

林熙月,就算你恨着我,却也忘不了我罢。

两日后,傅悠然随厉海等人起程返楚,齐亦北没来送她。

傅悠然不屑做那小女儿姿态,她是一定要回来的,眼泪不如等相见时再流。

对外公布的离京日期比实际晚了一天,这是考虑到傅悠然等人的安全,毕竟楚国那边还乱着呢,有人不希望她能回去。

出了京城,傅悠然改轿为马,一身男装,发髻高束,与厉海、骨哥等人并驾而驱。此次离晋,昭泰帝借精兵五万,车马粮草一应俱全,除非这次傅悠然败了,如果胜了,楚国将会欠下大晋一个天大的情份。

“墨玮天呢?”傅悠然看了一圈,叫来小安子没错,他终于获取了太监出使权,跟着傅悠然一同赴楚了。“出行时还见着他,怎么出了城反倒没了影?”

小安子忙道:“墨公子出城前说他昨夜休息得不好,不知上了哪辆马车歇息去了。”

傅悠然一撇嘴,“真丢人!”

墨玮天是她的义兄,身份自然也是特殊的,可他怎么能当着楚国同胞的面,摆出这么一副不经风雨的二世祖嘴脸呢?让她这个义妹的脸往哪搁!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队伍之中,马车也有不少,一时间还真不好找。上级领导觉得麻烦的事情通常都是交给下属的,小安子就是个可怜的“下属”。

“去找,找到了让他来见我!”

小安子苦着脸领命而去,这一去也没了踪影。直到天色渐暗,队伍在官驿处安顿好了,小安子才又出现,一脸的惊色,“殿下,墨......墨公子请您去他房中。”

傅悠然一脸的不耐,她真是受够瞧了,装了一天的病号不说,现在居然拿腔摆谱的?捏了捏拳头,哼了一声,“带我去!”

小安子连忙头前带路,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一会殿下不管遇见什么事情,一定要保持冷静,让旁人发现了,事情恐怕不会顺利。”

傅悠然莫明其妙地道:“什么顺不顺利?我冷静不了!他是我义兄,刚出城就给我丢人!”

傅小安子也不再多说,只是拉着傅悠然紧走两步,到了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门,这才伸手把门推开,请傅悠然进去。

傅悠然狐疑地看了小安子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懂规矩了?

进了屋,就见墨玮天背对着她坐在那里,身后的门轻响一声,已被小安子从外关上,傅悠然愣了半天,失笑道:“你小子给小安子下了什么咒,在宫里时也没现在这么明白规矩。”

墨玮天不吭声,傅悠然坐到他身后,“你玩什么花样?今天真是给我丢了大人了,再不老实,小心我让你有去无回!”

墨玮天闷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的确没想回去。”

傅悠然的身子僵了僵,抓了抓耳朵,“你......你说什么?”这个声音......她一把扣住墨玮天的肩头,“你......”

“墨玮天”抬起手来,覆上傅悠然的手。“你可不要太开心,让人发现,偿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下不会错了,傅悠然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笑。脸上却又现出不可思议之色,“你......你这个......”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墨玮天呢?”

“他啊,大概在长信宫假扮太子吧。”那人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傅悠然,这哪里是墨玮天。分明是齐亦北。

傅悠然又惊又喜,用力地掐了他一下,控制自己不要过于兴奋,“干嘛,想送我入楚?”

齐亦北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摇了摇头,“不是送你入楚,是随你入楚。”

看着傅悠然感动莫名的脸蛋。他笑道:“我怎么会让你自己回去面对那些困难。”

傅悠然欣喜地抱住他,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父皇不知道?”

齐亦北耸耸肩。“他要是知道,我还能出现在这?”

“那义父呢?是他让墨小子跟着我。难道......”

齐亦北想了想,“这个我也不清楚,就算玮天不来,我也会用另一种方法随你出京的。”

傅悠然点了点头,心底始终甜丝丝的。口中却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这一走,可就便宜了齐瑞南了。”

齐亦北笑了笑,“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傅悠然垂下头去,“你不怕父皇怪你么?”

“我倒不怕父皇怪我,我只怕母后她放不开。”

“那怎么办?”

齐亦北掐了掐傅悠然的鼻尖,“现在想这个问题似乎晚了点,父皇会照顾母后的,将来等你平定楚地,我再回国省亲......”说到这,他呵呵一笑,“到时你成了女皇,可不许三宫六院,要专宠我一个。”

傅悠然脸上一红,想想也笑了,投到他的怀中,“我不止一次的想过你会冷不防地出现在我面前,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齐亦北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交给傅悠然,“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小小的铜铃铛,傅悠然一愣,拿在手里仔细翻看,脸上满是惊疑,当她看到铃口处刻着的一个小小的“林”字时,急道:“这是打哪来的?”

齐亦北不明其意地看着她,“今天早上齐瑞南派人交给我的。”

傅悠然彻底地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齐亦北,“你知道么,这是林大寨主的东西。”

齐亦北也是一愣,拿过那铃铛看了看,“你确定?”

傅悠然点点头,声音有些轻颤,似是极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他是说......林大寨主没死么?”

齐亦北本不确定,不过看傅悠然这副样子,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一定是的。”

傅悠然连连点头,“一定是。”她又哭又笑地道:“难怪,难怪他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难怪他会怪我向熙月说了那些话,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为什么不跟熙月说呢,他说了,熙月就不会走了。”

“或许......”齐亦北沉吟了一下,“他想等到我们走了,大局已定是再告诉熙月罢,偷换了熙月的身份这是欺君之罪,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任人拿到把柄的。”

“可是熙月走了,她不知道这件事......”

“放心罢。”齐亦北拥住她,:“齐瑞南不是一个会轻易罢休的人,他一定会找回熙月的。”

“真的?”

齐亦北掐了掐她的脸蛋,“放心。”

傅悠然点了点头,“就算他不找,等我们的事办完了,就去找她。”

齐亦北轻拥住她,“相信不会太久地。”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齐亦北笑了,捏了捏傅悠然的手,“任何时候。”

第三卷 谁不说我家乡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楚,我来了

自从齐亦北神奇般地出现在傅悠然面前后,傅悠然决定,加快行程。

这个时候就不能管昭泰帝伤不伤心了,夫妻团聚最重要,老齐啊,典型的有了老婆忘了爹娘。

事实上楚国国内的情况也很紧张,厉海恨不能生出一支翅膀飞回去,于是在傅悠然的提议下,厉海挑出百名精兵,秘密护送傅悠然轻装入楚,同行的有厉海、骨哥、李沛山、傅悠然和因风疹不得不以轻纱覆面的“墨玮天”公子等十余位主要领导人。

齐亦北的身份还是等到楚都再公布为妙。

就这样一路疾行,厉海不停地向傅悠然介绍大楚现今的情形,要说这百里林江是怎么造的反呢?这还得从闲说起。

百里林江原是个官宦子弟,从小抱负远大,刻苦读书,就想着将来考科举,中状元,光耀门楣。话说天下学子中九成九都是有这个梦想的,不过这百里林江的运气不好,就在他入京应该的时候,他老爹一不小心得罪了上级,给停职查办了,这还不算,又以“罪臣之子,不得应该”为名,把百里林江打出了考场,这下百里家的脸面丢大了,百里林江不服气,一气之下到都城最高司法机关去击鼓鸣冤,还没等他摸到鼓锤,人家就把他“请”了出来。

请他的时候动作稍稍不文明了点,他就直接降落在一顶轿子前面。这也该是百里林江有此一着,轿子里坐的正是大楚的长公主,适逢微服出游。

轿帘掀开,这一下就是天雷勾动地火。

百里林江模样长的好,身上还带着一种学子的儒气,长公主当时就看上了。

于是百里林江的老爹便没有罪了。当然,百里林江也不用去参加什么科举了,直接封了个什么侯,风风光光地与长公主成亲了。

可惜好景不长,长公主二十出头便一命呜呼了,百里林江的大驸马才当了四年多就成了鳏夫,在单身申请文件还没正式批下来前,想找个丫头鬼混都......当然,没被发瑞可以,如果被发现或举报。就是“破坏皇婚罪”,要受刑的。

于是百里林江郁闷地憋了半年多,后来也是实在挺不住了,乔装改扮的跑到一个偏僻的小妓院胡混了一番,要说人要是走起背字来,喝凉水都塞牙。他在那居然碰着个熟人。

不管那人有没有认出他,他还是吓得不轻,第二天就主旨回归故乡,楚景帝那里身体不好,也时常想起他的长公主。就对百里林江说,你回去罢,不然我一见到你就想我的长公主。但是有一样,长公主生前最喜欢你,虽然她现在死了,可是你还是应该为她守节,所以这个单身申请是不能批的。

之后百里林江就带着鳏夫驸马的头衔回了老家,虽然还是驸马,但天高皇帝远,谁还有时间来管他?他就在当地做起了土皇上,呼风唤雨好不快活。想不到的是,没过两个月,景帝居然也死了,大概是太舍不得他的长公主罢,这下机会来了,傅楚后继无人,百里林江做为傅楚唯一的女婿,想给自己改个头衔。

土皇上算什么,要当就当真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