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小楼的门前停下。

其实也并非下人们想停下,毕竟这栋小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这小楼是谢家用来藏书的地儿,里头藏了古今著作上万册,本本都贵重。谢家素来不准人轻易进去。楼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也就谢家主人偶尔会引着贵客上来坐坐。

可四姑爷脚下不停直往这儿走,他们自然得要跟上来。

杨嬷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爷选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猫腻,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叹气,这也怪不得老祖宗总瞧不上这四姑娘。就这点儿小心思,藏都不晓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还叫人怎么看得起?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这般能给自己招事儿的姑娘。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运就幸运在投生到谢家这样和睦的大家族。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准被人磋磨死。

下人们站在小楼门外,踟躇着不敢进去。

杨嬷嬷长叹一口气,恭敬地请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则绕到小楼后头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杨嬷嬷从伺候小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楼上的消息。

“罢了,嬷嬷上去通报一声。”身份变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杨嬷嬷屈膝福了一礼,转身上楼。

楼上露台,谢思思此时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台边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儿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会欢欢喜喜亲自下去迎接。奈何这楼上还有个不合时宜的小贱人,呆在楼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么都碍眼。

谢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恼,她为何要一时好奇非将人给弄上来?看看如今博雅找过来,她进退两难不说,计划都泡了汤。

郭满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赶过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声。

谢家这前妻看样子对周大美人余情未了,郭满眼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但老实说生得好的人就格外惹人优待,哪怕郭满反感别人对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何,约莫脑子是出了鬼?!

双喜双叶也是同样感受,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天生就该别人捧着她宠着她。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但双叶双喜依旧厌恶她说的话。她们家姑娘虽说不及这人貌美,但也绝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来一准长成大美人!!

“谢四姑娘,”双叶小心翼翼搀着郭满的胳膊,今儿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站不住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个丫头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去,怕是谢家老封君那边要着急了。”

谢思思靠在软塌上,抿着嘴不说话。

一旁锦瑟着实尴尬,她与琴音就站在谢思思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时自家姑娘心里顾虑什么,她们哪有不清楚的。可这般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把人留这儿,指不定老祖宗那边人就寻了来。

然而她才一想,楼梯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会儿,就听那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杨嬷嬷的半张脸在地板的尽头露了出来。

杨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满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满身子不适。额头有汗冒出来,妆容花了些,能看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连忙走上来,先是给谢思思行了个礼,转过头立即与郭满行礼。

杨嬷嬷可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最是威严体面。

“杨嬷嬷!”琴音锦瑟两人连忙屈膝。

杨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郭满身边。仔细打量了郭满,见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满确实有些不舒服的,约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热的,或者她晒了太阳中了暑,总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涌,想吐。

“小周夫人,老祖宗那边一直不见您的人影儿都急坏了。没成想你竟是在这儿呢…”

“嬷嬷见笑,”郭满羞涩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齿却十分清晰,“妾身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动便去凉亭歇了歇脚,谁知出来就跟丢了队伍。谢家妾身头回来,着实不熟,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叫贵府四姑娘给请上来。”

杨嬷嬷连忙道:“那小周夫人可与四姑娘谈完了?老祖宗那边宴席还热闹着,这时候过去也不耽搁什么。”

郭满也想快些走,这般站着,她真要站不住。

可她刚要准备张口告辞,谢思思却突然开口说还有些话儿要与郭满说。杨嬷嬷就忍不住闹心,这四姑娘什么时候能懂事儿些!下头前四姑爷还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边上还能瞧不见周博雅?

谢思思就是心里头不舒坦,她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

杨嬷嬷为难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来叫两家人都难堪:“四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尽快说,小周大人还在底下等着。是被小周夫人这事儿给惊动了,特地随老奴寻来了后院。”未尽之意,长了耳朵的人都听明白。

谢思思脸色倏地涨红,不满杨嬷嬷这般说话。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条引来的,什么为着寻郭六?郭六算个什么东西!

杨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爷请上来吧。于是也不管谢思思乐不乐意,她转头便下了楼梯。

谢思思又瞥了眼郭满,郭满直裾裙摆下两条腿都隐隐在颤。谁说她单纯不知事儿了?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站着不动累人。把郭满叫上来,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满那两小腿肚不停地颤,心里十分畅快。

老实说,这种法子是一般大妇用来罚不规矩的妾室的。比如国公府夫人,折腾后院那几个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体罚,就特别爱用这种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里头一站,任由风吹日得头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儿。

谢思思学了来今儿用在郭满身上,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满难受一面又在遗憾没能叫郭满在太阳底下站着。

杨嬷嬷下去请人,她这时候倒是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睁眼说瞎话:“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还站着。锦瑟,琴音,你们也真是的!我没瞧见你们也没瞧见么?郭姑娘站了这么久,你们怎地也不记得提醒我?”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跪下便要认错。

谢思思一面训斥两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满,就等着郭满自己把这事儿圆过去。

郭满素来直觉敏锐得与猛兽也差不离,光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谢思思对她的恶意毫不隐藏。她这个人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满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谢思思心藏恶意,那便别怪她耍贱。

袖子下,她捏了捏双喜双叶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双喜双叶不愧是她万年的托儿,当下一个眼圈通红,手忙脚乱,另一个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双喜的眼泪素来是说来就来,哭起来也嗓门震天。此时就见她抱着郭满,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苏太医开得要莫不是假的?不过站了半个时辰罢了,怎地就这么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说女人在斗气的时候格外聪慧,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谢思思愣是看出郭满在装。正要说话,就见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冲她眨了眨。

谢思思顿时一股暴怒冲上了脑门,尖叫着道:“你个贱人装的!”

话音刚落,周博雅的人出现在露台之上。

第48章

“博雅, 她是装的!”

谢思思敢任性, 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本身底气太足。她的出身、她的家族、以及太子的宠爱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了她傲视的底气。知道别人不敢对她如何, 谢思思才肆无忌惮。然而这种理所当然对周博雅行不通,尤其生气的周博雅。

谢思思又气又恼,可郭六还躺在地上, 她便是再自觉没错心里也没底儿。

“你自己看,她方才还在眨眼睛, 她故意的!”

周博雅从上了楼嘴角便淡漠地抿着,面上仿佛敷了一层薄冰, 脸色又冷又硬。

只见他疾步走过去, 推开围着的两个丫鬟亲自将那个郭六抱在了怀里。没有排斥,熟练得仿佛他经常这么抱。他不是不喜与人贴着么?!谢思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向锦瑟琴音:周博雅这死人到底在做什么!

锦瑟琴音就在她身后站着, 怎么会看不见?俱低下了头。

“博雅!!”谢思思顿时心里就慌了,“你不嫌弃她?你为什么不嫌弃她?”

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的,周博雅这个人其实有怪癖。往日除了她,他谁都嫌弃, 两辈子都这样。谢思思之所以自认在周博雅心中最特别, 就是仗着这一点。如果不是她最特别,周博雅为何会除了她, 不碰任何人?

可如今亲眼看着又多了个不嫌弃的, 谢思思心中的依仗仿佛亭台楼阁被抽了地基。胸口一起一伏, 她一张脸刷地就白了, 脂粉遮都遮不住。

“你放开她,”谢思思不喜欢他这样,非常不喜欢,“我叫你放开!”

周博雅理都不曾理会,将郭满打横抱起来便冷冷地丢下一句:“告辞。”而后也不管谢思思在身后怎样发脾气,连声叫他站住,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转身便走。

谢思思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扑在软榻上就哭了起来。

杨嬷嬷这般城府的人,此时也掩不住尴尬。且不提她一个下人亲眼目睹主子这样的场面是否合乎规矩,就是四姑娘已经跟人周家公子和离了还一幅正妻的姿态自居,争风吃醋的委实难看。叫她们一旁瞧着都面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博雅下楼,杨嬷嬷有些不敢看周博雅的脸色。

四姑娘真是,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杨嬷嬷心里感叹着,趁机又瞥了他怀中的郭满好几眼。见郭满病恹恹的,周家这个新妇身子骨真如传闻中那般差。几番犹豫,她还是小声地开了口:“小周大人,不若请府医来一趟?”

谢家养了府医,周博雅知道。但府医到底比不得太医高明,周公子其实是打算打道回府,找苏太医看看。他低头瞧一眼郭满,就见郭满的眼睫忽然抖了抖。

周公子忽地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约莫是今儿她衣裳太红,花丛中飞舞的蚊虫以为她是一朵艳丽多姿的鲜花。方才一个小虫子飞她眼皮上,太痒了,实在没忍住。那虫子从一个眼皮飞到另一个眼皮,郭满只好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移动,然后就被抓包了。

周公子呵地一声轻笑,吓得一旁杨嬷嬷一大跳。

狐疑道:“小周大人?”

“无事,”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干净。周公子托了托怀里人,将郭满的脸给按进了胸口,“劳烦嬷嬷请府医。”

杨嬷嬷点了点头,抬手作请状:“小周大人这边请。”

杨嬷嬷打发了小丫鬟去给竹林先给谢家老封君报个信,好叫老太太放心。至于四姑娘又闹事儿,等今日寿宴办完咯,她再与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心下这般琢磨着,杨嬷嬷送周博雅夫妻去了客房,转头亲自去请府医来。

屋里摆着冰釜,一进屋,一股沁人心脾的亮起扑面而来。

郭满心下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让周公子这样的人当众撒泼绝对不可能,不搭理人于他来说,已算十分失礼。她于是保持着昏厥的状态,奈何维持这一姿势不动实在好累,周公子的胸口又特别的硬。她这么被人搂着,都要憋不过气来。

郭满坚持了一会儿,感觉束缚得要命。再不动动,她就真要昏过去。于是假装终于清醒地嘤咛一声,正要睁开眼睛…

周公子没憋住,抬手就一巴掌顺手打在她的屁股上。

郭满:“…”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看自家主子被姑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巴掌,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周博雅就在一旁这般冷眼瞧着,他今儿到想看看,小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时候憋不住。周公子眯着眼心里恨恨的,叫你吓唬人,该!

郭满保持不变的姿势趴在那儿欲哭无泪,我滴娘,胳膊都要麻了。不过这时候就是再麻也肯定是装死的,谁睁眼睛谁傻瓜,郭满硬撑着厚脸皮就不睁眼。

周公子见状又好笑又生气,最后还是心软,替她摆弄了个舒适的姿势。

双叶手拄在唇下,作势咳了一声:“奴婢想着,今儿这天这么热。日头当空的,出去走一遭就能晒掉一层皮,少奶奶约莫是中了暑。”

“应当是的,”双喜拧着两条小细眉,悄咪咪地瞥着周博雅的脸色,绞尽脑汁地替郭满描补。生怕一会儿谢府的府医来了,张嘴就说自家姑娘身子骨没事,那岂不是丢了大人?“又在露台上站了半个时辰,自然头昏目眩。”

周博雅忍不住嗤笑,这两丫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行了,你们奶奶我在这儿守着,出去瞧瞧府医可来了。”

双喜双叶就当没听懂这话,麻溜地爬起来去屋外守着。

站了没一会儿,杨嬷嬷领着谢府的府医匆匆赶来。前院谢家老封君也听闻这事儿,为表歉意,打发了大儿媳妇,也就是国公夫人带她来看望郭满。

周博雅听到脚步声,立即摘下床帐。

帐子刚放下来,国公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话传到老封君耳中,作为谢家主母,王氏自然也听说了内情。委实尴尬,更尴尬的是这人还是她前女婿。

“小周大人见谅,思思被国公惯坏了,行事难免任性了些。”国公夫人虽说心里可惜丢了周博雅这个女婿,但和离已成事实,她心里自然拎得很清。不过拎得清是一回事,膈应还是另一回事。于是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她这丫头素来没什么坏心眼,想来你也知道。今日所做失礼之处,还望小周大人看着往日情分上,莫要与她多计较。”

周博雅没接这话,淡淡笑了笑,起身让府医。

府医坐下,双叶将郭满的手腕拿出来。

“小周夫人这是怎么了?”

周博雅没说怎么,且等着府医诊断。

府医这一探,心里就不住地摇头。要说这周府的少奶奶,身子骨是真差得可以。但非要说什么大的病状,其实也没有。于是号了脉便给了个笼统的脉案:累的,劳累。

国公夫人其实本是盼着府医能给个别的脉案,好叫她在老太太那边好交代些。可府医话都出说口,妥妥是思思任性才闹出这事儿。她又往帐子边上凑了些,隐约能看清帐中郭满确实形容狼狈,心里头忍不住骂了自己心头肉一句不懂事儿。

于是叹了口气:“累到小周夫人,是我府上招待不周。”

今儿闹得这一场,周博雅心里早已不舒坦了。此时神色淡淡便也没说场面话,顺着王氏道歉的话便提出了先行告辞。

王氏听这话就是一愣,心里有些难堪:“可这宴席还未结束,不若等散席?”

“不了,”周公子拱手道,“多谢国公夫人好意。内子身体不适,留下也不方便。博雅已经与国公爷打过招呼,这就告辞。”

强留也不好看,寿宴讲究个喜气,思思这回逃不了惹老封君的厌了。

王氏命贴身的嬷嬷代为相送,又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与周府。虽没有直说,但该有的致歉态度都一点不含糊,倒是叫人不好再计较。

夜里散席,谢思思便被松鹤院的嬷嬷给请了去。

王氏就怕这个,思思还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难免单纯不懂事儿。老太太怎地就不能软和一回?顾不上已经歇下了,她披上衣裳就匆匆赶去松鹤院替女儿求情。奈何谢家老封君今日格外恼怒,谁劝都无用。

谢国公来也被拖了来,不过与王氏一样,被杨嬷嬷拦在了门外。

谢思思心里不服,梗着脖子不认错。

折腾得整个府邸都惊动了,都来替她求情。谢老太太一口气噎在了嗓子口,连声地叱骂这些不肖子孙:“你们就惯着吧!尽管惯着!总有一天,叫她吃了大亏!”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气哼哼地回了里屋。

“往后谢四的事儿莫来寻老身,老身绝不再管!”

谢家这边鸡飞狗跳,周家西风园这边,郭满跟周公子又对上了。此时她插着腰就这么大大剌剌地站在浴桶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程光瓦亮。浴桶里周公子浑身僵硬,恨不得化身一尊玉石雕像。他是起身也不是,干坐着也不是,羞窘难分。

周公子被她磨得没脾气,“…为夫沐浴,有甚么好看的?”

第49章

周公子的本钱, 无疑是十分令人满意的。

郭满故意拿眼睛上下扫,叉腰还带垫脚的,周博雅越局促她越来劲, 要多坏心眼有多坏心眼。周公子扶额, 他这小媳妇到底哪个教坏的?瞧那贼溜溜的小表情,瞧那猥琐的小动作,比纨绔子还纨绔。周公子被她逼得没办法,想着反正坐着也是看站着也是看,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鼻腔里忽地哼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哗一下站起来。然后出手如电, 一把捂住郭满的大眼睛。

冷不丁眼前就是一黑,郭满一下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脸红红的周美人居然会反抗?

清冽的香气从鼻尖传来,郭满当即脚往后头蹬,屁股撅着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挣开,腰上突然多了一挑胳膊。周公子也算被这小丫头片子给练出来,稍微有点小苗头他就能猜到她要使什么坏, 于是眼疾手快地将人给夹在了身体和胳膊之中。

郭满:“…”

郭满那点小力气, 这么点的小身板, 也就够她就横那么一会儿。然后她就跟被拎住了后脖子的小狗似的被周公子整个儿提留了起来,脚都离了地。

再然后, 就这么被夹着一把丢去屏风外头。

地上铺了地毯, 当然没摔着, 况且屁股着地, 屁股肉厚,不疼不痒。以为他这样,她便会认输?太小瞧她了吧!

于是郭满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小溜又跑回去。

刚穿过屏风,周公子已然穿好了亵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墨发鬓角尾梢染湿,显得他肤质润得仿佛雨过的花瓣。水没擦,亵衣有些透的贴在身上。他的亵衣是那最轻薄的杭绸,此时这般贴着周公子本人恍然不觉,逆光站在浴桶边,眼眸深邃如夜空。明亮的烛光从背后照过来,肌理优美,惑人犯罪。

“满满啊,”周公子眼神有些危险,浅浅勾起嘴角温和地笑,“过来,告诉为夫,谁教的你这些东西?”

郭满:“…”

谢思思闹得那一出,有谢家人联手捂着,没惹出笑料来。

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的热闹叫京中贵人们都见识到了。古语有云高朋满座,谢家此次寿宴才是真正的高朋满座。一半朝中大员亲自前来贺寿,何谓一等世家的气势,何谓盛宠,谢家如此昌盛,着实令人艳羡。

且不论谢家又在京中长了一波名声,谢皇后却为此焦心不已。

惠明帝疑心重,这是朝堂后宫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她身处这后宫,如履薄冰,挣得的每一份尊荣都是处心积虑得来的。外人都说正宫圣眷尤盛,那是因为她最知情识趣,所作所为得了惠明帝的心罢了。

谢皇后就是清楚地明白这些,越尊荣越不敢放松,更加地谨慎小心。哪成想她在后宫谨小慎微,生怕一步错满盘输,娘家却半点不知道体会她的辛苦。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叫惠明帝又恼了她,叫淑妃那个贱人看了笑话!

谢皇后愁眉不展,宋明月就是想出言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谢家那一大家子人,人多自然心杂。这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身为儿媳,不好说谢家什么不好。想着便命内侍将在偏殿玩耍的小皇孙抱来:“母后且宽宽心,父皇许是这几日为朝堂的事儿心烦,过几日便好了。”

小皇孙如今三岁多点儿,胖墩墩白嫩嫩的,正是最惹人爱的时候。小家伙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小胖脸上还挂着讨喜的笑,别提多讨喜。

“烨哥儿前儿还学了几首新词,”宋明月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太傅都夸他背得好,不若叫烨哥儿背给母后听听?”

烨哥儿一听母妃夸他,立摇头晃脑地就背起来。

谢皇后这颗心啊,立即就化成了水。

连忙从宋明月手里把乖孙抱在怀里,不住地亲香:“哎哟,我们烨哥儿怎么就这么讨人喜爱?”她一边亲一边夸得,“我们烨哥儿生得好,出身正,比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不知讨喜到哪儿去!”

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说得谁,宋明月心里最清楚不过。二皇子家的芳哥儿一个出身不正的孩子总抱来圣前晃悠,确实挺恶心人的。

“烨哥儿可想皇祖父?”宋明月替儿子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今日烨哥儿学了好多诗,皇祖父见到烨哥儿,怕是又要夸你了。”

“说的是呢!”谢皇后喜欢这儿媳就是喜欢她体贴,跟她一条心。

果不其然,听说太子妃抱着烨哥儿过来,惠明帝午膳果然就来了正宫。谢皇后笑得温婉,牵着烨哥儿的手就冲惠明帝招。惠明帝也是极为疼宠小辈,当即几个大步走过来,抱起烨哥儿就乐呵呵地逗他说话。

说来还是子嗣太少的缘故,太子一脉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二儿子为人风流些,可风流了这么些年也就得了一个庶长子,其余都是不顶用的丫头片子。三子,四子,幺子别提别提有子了,连丫头片子都生不出来。赵家子嗣这事儿俨然成了惠明帝一块心病。烨哥儿芳哥儿这唯二的两个孙子,他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烨哥儿今儿随你母妃来祖母这,可是又学了什么?”

惠明帝抱着金孙在主位坐下,就听烨哥儿口齿清晰地连背两首词,果真欢喜。连连夸了烨哥儿几句好,谢皇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因着烨哥儿,谢家这事儿惠明帝总算是放过了。谢皇后派人连夜把这事儿与谢家老封君说,谢老封君听罢,没说什么,派了人将几个儿子都找了来。

谢国公沉默了许久,跪下给谢家两老磕了个头:“是儿子大意了,给娘娘添乱。”

谢老封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在几个小子说要替她大办,她就拒绝过。奈何三房子嗣都在劝,人逢七十古来稀,她活到这个岁数福气大,叫大家都沾沾福气。她拗不过,便只能随儿媳去操持,谁成想皇帝居然计较成这样,还真恼上了皇后。

“罢了,娘娘既然传话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