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馨容起身,夫人们一起起身恭送,谢皇后一行人便离了席。

她人一走,夫人们便没那么拘束了。几杯果酒下肚,场面便也热络了许多。四公主赵善容凑过来之时,这儿的宴席快散场了。赵善容不满地嘟了嘟嘴,来迟了,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她其实一早就想过来看美人的,可是她母妃身子不适不准她闹事,把她拘在屋里。

赵善容想跑又不敢造次,憋憋屈屈才憋到这会儿。

如今淑妃在歇午,她躲过了品月姑姑的监视,撒了蹄子便跑过来。奈何通往男宾区的那头有禁卫军把手,根本溜不过去。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她来蹭赵馨容的生辰宴。

赵馨容酒量不算浅,此时已经一壶果酒下肚,她依旧没什么感觉。见四公主带着人过来,直接命人给她重新置了一席。虽说正宫与淑妃争锋相对多年,但赵馨容对赵善容没什么恶感,大约出于对笨蛋的怜悯,她有时候还照顾一下她。

赵善荣没见外地坐下就开吃,一面吃,一面眼睛贼溜溜地往前方凉亭里瞄。

那跟猫看见老鼠似的晶亮晶亮的眼睛,就差把色心写在脸上。赵馨容不禁抽了抽嘴角,揪了一颗葡萄,一把砸在她脑门上。

赵善容砸了也没反应,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俊公子。

赵馨容的小动作十分隐秘,倒是没人察觉。她斜对面的方氏才放下筷子,就一个宫人碎步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周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方氏一愣,看了一眼元氏,元氏也不明所以。

不过既然皇后有请,方氏便起了身。

与此同时,荆州这边,时疫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太医圣手们废寝忘食地钻研,终于在一次误打误撞之中,将一个眼见着咽气的病患给从阎王手里给拉了回来。那个病患当夜便止住了便血,连续用药三天,明显开始好转。

药方有了改进,时疫的救治效果立即就提上来。福喜简直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不会错,这绝对是震惊朝野大功一件。

于是连夜传信至花城,请周博雅即刻赶回。

密信到花城之时,周公子正在跟郭满怄气。是的,他真的在怄气。素来大度又沉稳的周公子终于还是被郭满给惹毛了,此时他端坐在正屋的飘窗边,嘴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盯着郭满,浑身冒寒气。

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郭满跪坐他对面。眼睛蔫头耷脑地垂着,盯着周公子腰带上一颗碧绿的翡翠。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模样别提多乖巧。

“可知错了?”周公子冷冷道。

郭满老实地点头:“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素来温柔的男人黑下脸来,比什么都吓人。郭满只感觉周身温度直降,大热天的,她都不太能感觉得到热了。

于是认错态度良好:“…不该小肚鸡长记恨夫君不带妾身去东陵城,偷跑着跟上。被夫君发现了,还死赖着不走。夫君不让妾身跟去是为了妾身好,如此为妾身着想,妾身自当铭感五内,热泪盈眶。可妾身不仅半点不领情,还狗咬吕洞宾,记恨夫君打了妾身一顿屁…咳,臀部,伺机打击报复,偷偷给夫君的点心里放盐巴。真是太过分了!”

周公子听到‘狗咬吕洞宾’这词,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

本来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词他就有些绷不住,再一听到什么‘铭感五内’、什么‘臀部’,周博雅差点就笑出来。不过尚且记着得好好教导郭满,省得她不知轻重,胡作非为。

于是周公子眯着一双眼,冷冷呵斥:“你知道就好!”

东陵城虽说时疫得了控制,但到底危险,周博雅不想郭满跟去。一顿凶后,见她一脸的可怜兮兮,周公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夫君你何时能原谅妾身?”这都气了一天了,还没气够啊,郭满拿小眼神瞥他。

周公子冷冷一哼,没理她。

郭满其实也并非胡来,而是这些时日在周公子身边,也听说了不少时疫的症状。本来她不想掺和的,可是昨夜睡着睡着,她忽然梦到以前看过的一个中医纪录片。约莫每个穿越之人总有金手指,她就梦到了类似的病症,痢疾。

十分凑巧,她刚好记下了药方。

周公子为了时疫忙得焦头烂额郭满看在眼里,救世主她没想过,只是能帮点忙就帮点忙。也不是说她的方子必定有用,但症状类似的话,能给专业人士提供参考。如果她跟去了,不经意提醒到哪个太医或大夫,让他研究出更完善的药方,那也是好的。

郭满默默地将身后一个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碟点心,再默默推到周公子面前。

盛怒中周公子眼睫毛倏地颤了一下。

郭满瞥了眼他,默默手又伸进食盒,再端出一碟,推。

周公子喉咙动了动。

再端一碟,推…

周公子:“…”

第63章

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的两位主子闹起了脾气, 双喜双叶俩十分无措。

门外石岚清风等人竖着耳朵听,里头少奶奶好话跟不要银子似的往外倒, 就为着哄他家公子。奈何少奶奶说干了嘴, 公子才冷淡淡地回一句。两人听着心中震惊的同时, 又憋不住好笑。公子长至弱冠, 还从来没似这般矫揉造作地生过气。

不得不说, 他们长见识了。

僵持了一天, 三盘点心下肚的周公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带郭满去。

不然能怎么办?赶又赶不走,凶她又不晓得怕。成日里就知道与你嬉皮笑脸的。打,他也是打过,这丫头就是粘人。若不带她,怕是他前脚一走,后脚这丫头就自己偷摸跟来。主仆三人都不是个长心的, 瞎跑的话, 指不定会跑去哪里。

“去了也只能待在府里。”

虽说妥协了, 周公子却不给她好脸瞧, “太子殿下感染了时疫, 如今正病重,府里上下把持得十分严。即便在府里, 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郭满半边屁股坐在小杌子上,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办法, 凳子不敢坐全, 怕周公子觉得她太得意又要毛。郭满小心地憋着嘴, 双手交叠垂放在小腹,低眉顺眼地一幅全听周公子安排的小模样,别提多老实巴交。

周公子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冷笑,这时候到晓得装乖。

既然要带上郭满,自然不能骑马,下人便立即下去备马车。因着东陵城不安全,周公子特意命人仔细地做好病疫的防护。马车的车厢木板一一拆下来泡过药汁,再装好。还不放心,车里各处再洒了药。这般一搞,弄得一股子要命的药味儿直冲人头顶,郭满捂着鼻子,熏得人眼睛生疼。

娘哟!简直可怕!

车帘子一掀,郭满当场就想打退堂鼓了。不过顾忌着周公子一天都没给她好脸色,作为一个看脸色生存的小可怜,郭满十分自觉地怨言往肚子里咽。

这一路,周公子都对郭满爱答不理的。

甜食她送,他吃了,好话她说,他也听了,郭满不管献了什么殷勤,他都照单全收,但就是不松嘴原谅她。郭满幽幽地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瞧。周公子无情地把头偏开,不给她瞧。

郭满:“…”

天晓得生气的周公子有多难伺候,连她都没辙。

周公子不禁心中十分得意,淡淡瞥了眼一旁抓耳挠腮的小媳妇儿。垂下眼帘就是一声冷哼:别以为他治不了她!

原本东陵城离得花城便不算远,快马加鞭只需一日。马车走得慢,路上又停下歇息几回,这才耗了一天一夜。别别扭扭地走了一路,周公子被哄得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东陵城城门下,他十分遗憾,这路若再长些就好了。

进城前,随行的大夫特意煮了药,一人一碗。

东陵城的时疫爆发得十分严重,为了防止疫症扩散引发更大的麻烦,城里其实早就封了。就是偶尔有运送草药粮食的马车,也是盘查十分严的。

到了城门口,一左一右十个手持长戟全副武装的守卫。见着马车过来,两边立即一叉,将马车给拦了下来。出城管得严,进城也丁点儿不马虎,这是周博雅当初走之前特地定下的规矩。石岚知道,不慌不忙地亮出太子府邸的腰牌。

侍卫一看腰牌,请了罪便放行了。

进了城,城内一片萧条之景。

街道两侧的商铺全都关门了,冷冷清清。衣不蔽体的人或站不住靠在路旁声嘶力竭地喘着气或佝偻着腰蹒跚地走,个个眼底布满血丝,已然瘦到脱相。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这些人置身其中,仿佛一具具麻木的干尸。

一切收入眼底,郭满心里沉甸甸的。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讲大义之人,说是说想尽绵薄之力不错,但特意跟来,其实有自己的小九九。大约没经过事儿,抱着侥幸。想着兴许药方发挥了立竿见影的大效用,拯救万千病患于水火之中。那将来朝廷论功行赏,作为提供人,她就想沾点荣光。

此时看着这些人,她那点子功利心忽然就消散了。

周公子说是在看卷宗,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郭满。本来还兴致高昂的人突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不禁挑了眉。

“怎么了?”

郭满放下车窗帘子,没说话。

其实不必她说,周公子也知她在怜悯外头那些人。小媳妇儿心善是好事儿,不过他还是要告诫她:“远远帮一把便好,穷途末路易生恶,不必靠得太近。”

郭满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在回忆那日的梦境,想着尽早落脚。趁记忆还深刻,把那药方给记下来。

马车赶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太子暂居的府邸。

福喜从接到消息后,一大早便在门口候着。如今见着人,袖子一甩就小跑着迎上来。只是此时再看周公子,福喜的眼神颇有些复杂。他不在东陵城的这十来日,被那群属官闹得抑郁吐血的福喜总算体味到太子心中对这位表弟的复杂心境。

近则不喜他为人太傲,远则又心有不甘,只因周博雅这人的能力令人割舍不下。

福喜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周公子自然能感觉到。瞥了眼他,周博雅只淡淡冲他点了个头,而后便转身,将手伸进了马车里。

福喜一愣,倒是诧异了起来。

周博雅这人素来独来独往,小厮都不常带,这回花城走一趟,难不成还带了什么人回来?心下好奇,福喜攥着手便伸了头来瞧。

只见那青皮的大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先是一双肉呼呼的手。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冒个头出来,眼睛咕噜噜的转,十分机灵的模样。小姑娘把手搭在周博雅的肩膀上,就这么被周公子给抱了下来。

一旁福喜眼瞪得老大,跟见鬼了似的。

他一面看看周公子一面又瞧瞧郭满。郭满如今调养得不错,身子渐渐圆润,个子也抽了许多。福喜再看郭满,惊觉这不是个小姑娘,是个十分娇憨的少女。

惊讶过后,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了然来。

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只是没想到仿佛生来就该饮晨露食清风的周大人居然好的这一口。表姑娘那般风情万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爱,偏爱这种青涩的花骨朵儿。啧啧,周大人也是重情,这个么姑娘外出办差还舍不得落下,携了南下不说,竟是藏到了花城去。

福喜心里不禁摇头,这世道啊,果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时疫有了新进展,周博雅特地赶回便是为着这事儿。将石岚留下替郭满安置,他就随福喜赶去了城东的药庐。

郭满老老实实地去周博雅的院子,她人一入府,周公子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遍了太子府邸。

东宫属官们可算抓到周博雅的把柄了,当即喜不自禁。他周博雅不是自诩正派大义?南下荆州还贪恋美色,算什么正派大义!

本就是锱铢必较的小人,又在周博雅手下受了委屈。这般立即跟嗅到腥味儿的猫,聚在一处琢磨着用这把柄,狠狠刮下周博雅一层皮来。

太子病重不知情,福喜又出府了,这群人根本肆无忌惮。

郭满还不知有人正想拿她去攻击周公子,只进了屋便吩咐双叶准备笔墨纸砚。记忆这种东西说不准的,也许前一刻记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她得赶紧记下。

另一边,周博雅已经赶到了药庐。

太医们激动得满面红光,此时看到周博雅过来,抖着手就想上前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意。周公子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疾步往药庐里头走,便询问太医院元首钟兆元具体情况:“病情可稳定了?昨日到如今可有过复发的征兆?”

如今不敢声张就是在担忧这事儿,钟兆元回答十分保守:“还不能断定,尚在观察之中。”

周博雅沉吟片刻,道:“带我过去瞧瞧。”

病患就安置在药庐的后院儿厢房。周博雅进去,太医还特地拿了遮口的面罩。周公子戴上后随钟太医进去。因这时疫传染力十分强悍,发病又来势汹汹,不得不小心提防。钟兆元在触碰病患之前特地套了天蚕丝的手套,而后再替病患号了脉。

周公子立在一旁,不远不近地看着。

等了一会儿,厢房静悄悄的。钟太医号了一刻钟脉,再抬眼看向周博雅时忧喜参半:“好转是当真在好转,只是成效太慢,就怕染上的人病太重拖不起。”

兴致勃勃而来,听到这个结论,这惊喜不免大打折扣。不过既然有了突破,往后再改善也容易许多。周博雅安抚了钟太医几句,扭头便又去了药庐前院。说来,二十多个太医圣手们为着此次的突破,已经接连两个月吃住都窝在这药庐,此时难得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自然是个个都喜上了眉梢。

周博雅从后院回来,冷不丁就见一群老头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幅求赞扬的模样。

又不是他的闺女,一把年纪还这模样,委实渗人。

周公子脚下猛地一顿,眼皮子忍不住就要跳。那头福喜反应极快,已经十分自然地做起了鼓舞士气之事。他掐着阴阳怪气的细嗓儿,予以在座之人极高的肯定:“既有了这般大的突破,时疫被攻克也是早晚之事。在座的各位都辛苦了,且再多钻研机会。等东陵城复活,太子必定予以众位厚赏!”

说罢,还将视线投向周公子。

周博雅这人天生一股从容自若的说服力,不需多言,只要淡淡地立在那儿便能叫人信服。况且今儿福喜的话一丁点儿不错,周公子自然点头表示赞同。药庐的各位好似受了极大的鼓舞,歇息片刻后,立即投入到钻研试药之中。

药庐这般如火如荼,府里郭满的方子腾出来,记在了纸上。

第64章

夜里周博雅回府, 特意去前院沐浴更衣了方才回正屋。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自然轻装简行,身边带的都是小厮护卫。周博雅不喜生人, 孤身一人在外时, 屋里从不留人伺候, 难免显得过于冷清。不得不说, 屋里多个女子就是不同。郭满跟来, 虽说只带了双喜双叶俩个人, 却也明显叫这屋子有人气多了。

廊下两盏灯笼映照的廊下明亮,门口没人守着,四下里亮堂堂的。

进了屋里,墙角各处都点上了雁足灯。帷幔垂下来,屋里屋外都没看到人。转一圈又转出来,周博雅心下奇怪,满满这个时候能跑哪儿去?

郭满在后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两个姑娘家, 一个十五六岁, 另一个则小些, 约莫十一二。两人俱是一身太子府邸粗使丫头的衣裙。大些的姑娘细皮嫩肉, 浑身掩不住的娇弱之气。此时她泫泫欲泣地看着郭满, 旁边小姑娘心疼地搀着她,似乎是她的丫鬟。

“夫人, ”那姑娘抬起了头, 清秀的眉眼十分憔悴, “小女有冤请夫人做主。”

郭满:“…”

大晚上的, 草丛里头突然窜出个人, 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双喜双叶俩一个提食盒,一个提着灯笼利落地挡在郭满的身前。面面相窥之后,扭过头去看自家主子,郭满一脸的懵。老实说,她们今儿下午才到,这也刚找着厨房。连府里是个什么情况还没弄清楚,实在不明白这又闹得哪一出。

见郭满一动不动,孙云娘心想,难不成要她跪下?

咬了咬唇,只见这娇弱的推开小丫鬟的搀扶,牵起裙摆便要给郭满跪下。单薄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夜里看着更纤细,十足的可怜。

郭满吓懵的脑子总算回了神,于是连忙叫双喜把人扶起来。

还没跪下去就被拉住,孙云娘顺势站起身,抬头便泪如雨下。她抬手拭了泪,指了指一边的凉亭,请郭满借一步说话。老实说郭满出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给周公子做盘点心。周公子忙了一整日,她是打算犒劳犒劳一下她家美人的。

抬头看天色,夜幕浓黑,周公子此时应当已经回府了。

郭满急着回去,怕刚出点心凉了不好吃,也怕周公子回来看不到她的人会着急。不过转头见这姑娘实在哭得可怜,只好点了头随她去凉亭。

双叶知道自家主子所着急,便说了句不中听的,叫这姑娘长话短说。

只这一句,孙云娘立即就啜泣起来。说什么她们主仆如今是没法子想,才出此下策。请求郭满一定帮她们伸冤。说什么自己本是好好儿的官家千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落到这个境地,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一面哀泣,一面手还拉着郭满不放。

郭满受不了,直言她若再不开口自己还有事儿,这就要走。孙云娘嘤嘤的哭声立即止住,委委屈屈地开始诉苦。

然而郭满越听,脸色就越古怪。

眼前这个姑娘姓孙,名叫芸娘,是宜城太守孙国邦嫡出的次女。孙家昌盛,她自然是金尊玉贵。不过这尊贵在两个月前的某日夜里就化为泡影。孙家毫无预兆地便被人给抄了,一家老小全部被人带走。

孙云娘自己则是因着去庙里上香还愿不在府上,逃过一劫。

她心中委屈又惊慌,可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本无能为力。因怕那贼人斩草除根,连夜与贴身丫鬟逃出了宜城。慌不择路之中,一头钻进了邻城粮草车中。孙云娘说起这个就要差点没哭断了气,只因她们进了城才发现,自己躲的竟然是东陵城。

东陵城什么地方?那是要命的死城啊!她们怎么可能要窝在东陵城,自然想方设法出去。可等她们跑去城门口,方知如今的东陵城四个城门已经全部关闭,且把手十分严密。别说人想出去,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得出去。

孙姑娘悲从中来,郭满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能说抄了你家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夫君么?她能告诉她,下令封死城门口的人,指不定也是我夫君?

顿了顿,郭满问她:“…那孙姑娘你拦我,是如何打算的?”

“伸冤,小女想请夫人代小女伸冤。”孙云娘满含恨意地道,“小女知道这里是太子府邸。可是小女自从躲进来,根本见不着太子殿下。夫人的相公是这府里的大官,不知可否请夫人可怜可怜小女,替小女一诉冤情?”

郭满:“…”

双喜双叶也是无语凝噎,欲言又止的,面上不免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这种情况自然不能答应帮她,姑爷忙了多久才查到端倪。但要她们叫人来抓眼前这个漏网之鱼,又好像不太张得开口。两人拿眼睛瞄着郭满,听郭满怎么说。郭满抓了抓脸,面不改色地表示了同情。

“这事儿是个大事,我不能立即答复你。”郭满委婉道,“不如这样,你且等几日,等我仔细思索过再与你回复?”

不过是叫她跟自己的男人说一声,这是多难的事儿么?这点事儿也要思索几日?孙云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郭满,那震惊的模样,似乎在谴责郭满居然没一口答应。

只见这姑娘嘴唇颤啊颤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她下来。她委屈巴巴地看着郭满,眼里不满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在大黑夜里,本就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神情,孙云娘那丝不满不过一闪,郭满并没有注意到。

郭满只是有些无语。

讲真,她看她可怜,才想着给这姑娘留一条生路。这姑娘自己不打听清楚她什么来路就上赶着找死,也是很令人佩服的。

既然这样,郭满顿了顿,道:“罢了,我回去便与我家夫君提一提。”

词话一落,孙云娘当即破涕为笑。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血玉的簪子。她从宜城逃得出来逃得匆忙,金银细软一样没带,身上只剩这根品相上乘的簪子。孙云娘也并非不知规矩,请人办事自然要送礼,于是便要把这根血玉簪子塞给郭满。

周公子人找过来,就看到郭满在收受贿赂。

郭满:“…”

且说京城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宴,方氏被单独请去正宫。正宫里布置了四个冰釜,进来便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方氏垂头敛目,心里猜到她请她过来所为何事。进了殿,便在等着谢皇后开口。

谢皇后约莫有些过意不去,说正题前先行赐坐。

果不其然,宫人一盏茶奉上来,谢皇后便提起了此次选秀之事。

她语速非常缓慢,不疾不徐地向方氏道明了留娴姐儿牌子的缘由。原本她身为一国之后,想留哪家姑娘替嫁,一道懿旨下去便可。但周家跟旁人不一样,留大公主的嫡亲孙女和亲,她少不得要给个说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