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身子一僵,喉咙动了动,话没说出口。然而叼住人家锁骨的郭满要哭了,这人骨头硬得跟金刚石似的,差点没崩了她的牙。

郭满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脑子一热,她便做了件反了天的大事儿。

闹哄哄的屋里在那么一瞬间,忽然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十分诡异。屋外双喜等一众下人面面相窥,不知里头又闹了什么,谁都不敢上前。而屋里周公子此时绷直了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从头到脚,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烤熟的虾米。

郭满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毫不讲究地给他来了个…猴子偷桃。

命脉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一刻,周公子的嗓音变了,悄悄暗哑了起来。

“满满听话,松手。”

郭满这才知道自己似乎玩大了。周博雅此时的声音听着似乎瘪了火气,她眼睫抖得飞快,做贼心虚。

郭满心想着,完了,周美人这下子要气死她了。手下却就是没松,死犟嘴道:“不怪妾身欺负你,是你先拗妾身腰的…”

“…为夫帮你拗回来,你不该谢谢为夫?”

低沉而性感,郭满的耳朵都麻了。

心头酥了好一瞬,郭满突然反应过来,她的纤纤细腰好像真的不疼?

“…”

“松开。”

“…哦。”

默默地松开手,郭满坏心眼儿地故意盯着那块儿,而后眼看着它鼓了起来。

周公子眼睑低垂着,一声不吭地坐起身。

鸦青的眼睫毛下眸光幽幽的,有些吓人。郭满自知有愧,跪坐在他旁边低着头,一幅‘妾身错了,夫君别生气’的乖巧模样。虽说周公子已经扯了衣袍下摆,遮住身下的不雅之处。不过方才的手感,郭满却是记在了心里。

周博雅,一个被上天偏爱的宠儿,她脸红红地想。

正当她满脑子开染料厂,突然眼前伸出了一只骨节优雅的手。

周公子钳住她的下巴,稍微抬起来一点点。郭满一看他这动作,发生性地俩爪抬起,十分自觉地捂住额头,生怕他赏她三个爆栗。然而周公子今儿的行为郭满却是想都没想到的。只见他倾下身子,仰着脸,将唇覆了上来…

窗外的雪还在沙沙地下,而周公子他,似乎终于被她给逼得变了态(…)。

福禄院里,大公主用了晚膳便睡下了。从屋出来的赵琳芳扶着丫鬟的手,从长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再从那一头折回来。如此往复,来来回回好几次。小枫默默地搀着她,知道她心里存了事儿睡不安稳,一路都闭着嘴不敢打扰。

酉时过了,天色已然全黑,廊下黑黢黢的并不明朗。

小枫实在怕她一不小心踩着了冰面摔了,又陪她走了几回合,欲言又止地想劝一劝。然而几次张口,都被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赵琳芳给忽视了。

主仆两人就这么干耗着,直到廊下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醒了赵琳芳。

仰头看着忽然熄灭的灯笼,许久,她说了句:“罢了,回去吧。”

小枫喜出望外,连忙扶着她回屋。

外头说话不方便,进了屋,小枫便压低了嗓子询问自家主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又冒犯了她。若是,她明儿就告了王嬷嬷,叫她整治哪些嘴碎的东西。赵琳芳却放开她的胳膊,无精打采地走到桌案边坐下。

四下里静悄悄的,她脸上的神情似苦又似甜,似乎有些魔怔。

小枫得不到回应,便也识趣不问了,转身出去为她打热水来。

外头走了那么一遭,姑娘的手脚许是凉透了。小枫怕她着凉,小跑着去后厨拎一桶热水来。等她哼哧哼哧提回来,坐在案几旁发呆的赵琳芳开了口。

“小枫,”她嗓音轻飘飘的,“你可打听过表兄…如何?”

小枫心头咯噔一下,总算明白了自家姑娘这一下午反常的缘由。她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木桶,想说什么,但对上赵琳芳的眼神,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关于周公子,从年少惊艳时光到如今身居高位,她把从府中小丫鬟口中听来的关于周博雅的话,全说于赵琳芳听。赵琳芳听得整个眉眼都柔和下来,眼眸柔成了水。仿佛夸了周博雅就是在夸她一样,满脸的与有荣焉。

“周家大公子年岁也不大,”她实话实说,“听说过了年关才虚岁二十有一。性子有些疏淡,但十分洁身自好。”

“哦?”赵琳芳面颊染霞,“竟只比我大了四岁?”

“是…不过姑娘,”小枫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提醒一句,“彩蝶可是说了,周家大公子与他后头这个妻子感情甚笃,不大将旁人放眼里。”

赵琳芳闻言跟没听到似的,兀自将‘洁身自好’四个字记在了心里。

“就知道表兄是个君子,我就知道…”

小枫见她这样,不由地叹了口气。

姑娘面上看着是个软和的,实则没人比她更犟脾气。一旦她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小枫倒没觉得赵琳芳痴心妄想,在她看来,自家姑娘这般冰清玉洁,配谁都是配得起的。她担忧的是,若周家公子真对自家姑娘产生了情谊,名声会不好听。

啧,周家公子怎地就成亲了呢?

这厢赵琳芳一腔少女情怀快溢出来,西风院里。周博雅将郭满抵在墙上,单手紧紧扣着她的脖子,霸道且不留余地地肆意交换着彼此的口津。郭满的衣裳滑下来,满室的啧啧水声,郭满快不能呼吸了。

这一晚,若非顾忌郭满身子不便,周公子就真会办了她。

捂着酸疼得仿佛失去知觉的手昏睡过去的郭满,心有戚戚。周博雅这个人,体力是非常人般的存在。很好,非常完美。

第89章

大年三十这日, 周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 一片喜乐融融的新气象。

郭满的新衣裳绣娘还在加紧赶制之中,最快也得三日。这半年她长得非快,半年前留下的旧衣裳如今已经全部穿不下了。想着左右从腊月到明年初二都不必出门走动, 便只能暂时拿府外置办的衣物顶几日。她本人是不觉得有什么妨碍,穿什么都可以。毕竟双喜双叶不可能给她穿粗布麻衣,她就是能穿,双喜双叶也舍不得委屈她, 这几身衣裳顶多没那么华美罢了。

昨晚被周公子按着手闹了两轮,早上醒来, 她雪白的手腕子都青了。

皱着眉小心地转几圈, 虎口处有些酸疼。

仔细闻的话,还有些淡淡的草药味儿。应该是抹过膏子, 郭满想起周公子昨夜捏着她手时候的模样, 难得的城墙拐厚脸皮都烫了起来。她不禁低头看自己的一双爪子,天生肉多, 骨架小。被人捏起来就软绵绵的一团,仿佛没有骨头。

周公子对她的手一直特别喜爱, 郭满觉得, 昨夜之后大概会变成另一种喜爱。

一大早跑得不见人影, 郭满也懒得问了。按照她对周公子那假纯情脾性的了解, 估计此时是害羞地避开了。郭满不由心累地叹了口气, 闹腾起来又凶又狠的人是他, 回过头害羞得不露面的人还是他, 这人怎么就如此别扭呢?

别扭的周公子此时正端坐在外院的书房,正与周太傅对弈。

周绍礼执白,周博雅执黑。两人面对面坐着,身前是缕缕茶香,身后是红梅傲雪。柔和的光罩在周公子的肩头,眉目如画,姿容似雪。

周绍礼一面落子一面打量着自家长孙,总觉得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怎么?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周绍礼笑问他。

周博雅抬了抬眼,落下一粒棋子:“祖父为何这么问?”

“自然是有眼睛看出来。”见他一声不吭落下一子,将他布置了半天的这一盘活棋给逼上死路。周太傅发现后不由得眼一瞪,气得翘了胡子,“你这小子真是!下个棋就图个乐子,你来我往方能品出趣味,你非赶尽杀绝作甚?”

他布置这个局可费了心思,轻易给他弄成死棋,真是不好玩!

“下棋自然是为了输赢,”周博雅淡定地又落下一子,给一盘棋定了输赢,“若只叫祖父落子摆局,不求输赢,那还有什么意思?”

以棋观人,周博雅能次次看穿他设得局,可见才思敏捷。

周绍礼心里骄傲,嘴上却还要说他:“叫你来是叫你陪我消磨功夫的,大过年的,谁乐意跟你争个输赢?”周绍礼将棋子往翁里一丢,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啜,“你这小子不通人情,不晓得哄我老人家高兴,重来!”

周博雅被他骂得无奈,只好将棋盘重新收拾了陪他再下一盘。

然而下了几盘后,周绍礼盘盘都输,下到最后他自己把棋子一丢说不下了。这孙子当真一点不贴心,叫他陪他老人家消遣几回。他不给他过过棋瘾,光知道下死手怎么把他堵得没活路走。就这还下什么下?气都气饱了!

周绍礼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命书童赶紧把棋盘撤下去。

一旁伺候的书童也跟着咧嘴笑。他们家太傅大人回回下棋都得被公子给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心里知道下不过人家,他还回回不长记性。平日里得了闲就命人去寻大公子来陪他下棋,次次都以黑着脸摔棋子结束。

周绍礼听他笑就瞪了一眼,那小书童连忙捂住嘴,要笑不笑地退出去。

周博雅也忍不住笑,祖父在外人面前威严,私下里颇有些小孩儿心性。既然不下棋了,周公子理了理衣袖,也端了手边的茶浅浅呷了一口。而后面色倏地一僵,茶水含在口中,他只觉得苦得他舌头都麻了。

“如何?”周绍礼品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江南的新茶,滋味不错吧?”

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周公子放下茶杯,“尚可。”

“啧啧,你小子自小不爱茶,”顶好的茶遇上不懂行的人,周绍礼摇了摇头,“这茶可是好物,我也才一筒罢了。就准你尝尝,你爹他们可没有。”

再好的茶他也欣赏不来,嗜甜鬼周公子的舌头只认蜜茶和郭满的花茶。不过提起周大爷,他倒是想起了件事,“听说明年春闱,陛下已经定下考官人选。父亲被钦点为此次副考官之一,协助吏部尚书主持此次会试?”

“京城里头这么快就传出风声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早在前几日,他便已经听到了点儿动静。

周绍礼的眉头皱了起来。

荆州水患疫患连根拔出十几个涉案人员,如今诸多职位空出来,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此次春闱,朝廷上下十分重视,自然处处从严要求。惠明帝任命的旨意未曾下达,这些风声便已经放出来,怕是又要出事儿。

周绍礼沉下了脸,难得的好心情顿时被打乱。

因着惠明帝的重视,此次春闱是由周太傅与几位一品大臣亲自出题。

如此重任,周绍礼是半点不敢马虎。为着试题能选拔出真正有利于社稷的人才,他们几位大臣夙兴夜寐地思索着考查的要点。翻遍了典籍,查阅了历练历代的科举考卷,呕心沥血研究三个月,前几日试题才初步定下大框架。

虽说题目的细处还未曾敲定,但也大差不差,这般总叫人不安。

沉吟了片刻,周太傅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决定暂时不管。离春闱还有一个多月,只要试题框架不泄露出去,外头风声再唬人也碍不着事儿。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莫管了。”

周公子只是提个醒,周绍礼记在心里就行。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他便起身告辞。

今日天色刚亮他就起身了,昨日一夜折腾,周公子成功地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虽说未曾破郭满的身子,但该看的他全看了,不该摸的地儿他也孟浪地摸了。面上忍不住烧起来,周公子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了那样的急色之人。

真是…若非满满不懂事儿,一般世家姑娘受了那样的手段,怕是要被他给羞哭。

周公子念及此,不由地想起了前妻谢思思。

当初谢思思入门还是个面皮很薄的小姑娘,洞房糟了一回罪,便极厌烦周公子碰她。两人在一起整整三年的婚姻,床笫之欢的次数少之又少。周公子如今还对她洞房那日说过的一句话记忆犹新,她哭着踢他,骂他下流。

周公子无奈地扶额,满满在女儿家的矜持这点上不晓得轻重,不知是好是坏。

且不说周公子此时纠结,郭满才将将起身,院里就来了个丫头说娴姐儿请她过去坐坐。说来对于郭满这个嫂子,周钰娴接触的实在是少。然而这几日老听方氏在她耳边叨叨郭满为了她的亲事奔走,着实费心,她便想感谢一下小嫂子。

正巧她从宫里回来,带了好些各宫的赏赐。

那回郭满从外头回来穿得那身衣裳娴姐儿全看见了,料子实在太次,头上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娴姐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忍不住唾弃她阿兄。年岁一把,丁点儿不晓得疼媳妇,尽给小嫂子穿那等破烂的玩意儿。

娴姐儿于是便想着,把好东西拿出来给郭满挑一些走。

郭满还不知道娴姐儿要做什么,匆匆用了点早膳,披了件斗篷便去了娴姐儿的住处。进了门才看到,屋里不仅娴姐儿一个,二房的灵姐儿敏姐儿,乃至府上的表姑娘都在。此时都团团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瓜果点心,几人正嬉笑着说话。

她一出现,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灵姐儿敏姐儿见了她便立即站起来,甜甜地唤她嫂子。而坐在最中央的表姑娘赵琳芳则慢了她们一步,扶着丫鬟的手柔柔地站起身,轻声轻语地也唤了声表嫂。

郭满不由打量她几眼,见这姑娘十分单薄,不知是生得瘦弱还是穿得太少,总是一看便是那种柔弱堪怜的姑娘家,叫人不太敢与她大声。

…娴姐儿这是在开茶话会?

屋里烧了地龙,进来便一股子暖气扑到脸上。郭满干脆解了身上的斗篷,递给身后的双叶,笑眯眯地与她们点头问好。斗篷脱了,她里头的衣裳就显了出来。上身是绯红色的半身袄子,下身则配了件色泽深些的厚裙。

花样有些老,料子也着实次了些,叫这些个整日与珠钗胭脂为伴的姑娘家一眼就看出了好赖。灵姐儿敏姐儿姐妹俩愣了下,当没看见,笑着起身拉她过去坐。

赵琳芳自然也看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看来这表嫂也并非如传言中那么得表兄欢心。若是真捧在手心里,又怎会忍心叫她穿这种破烂?赵琳芳跟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心里喜得怦怦跳,此时看着郭满,笑容都真诚了。

娴姐儿这时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从内屋出来,顺手就递到郭满手里。郭满一愣,就见小姑子没看她,扭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我库房,把东西都搬来。”

郭满捏着这盒子,“给我的?”

“嫂子拿去戴着玩儿,”周钰娴还是那副鼻孔瞧人的模样,“妹妹我从宫里带了些东西回来,一会儿姐妹几个瞧见喜欢的,只管拿走。”

而后转身懒懒地坐下,下巴一抬:“嫂子先挑。”

第90章

周钰娴的东西, 无一不是精品。

眼看着她眼眨不眨地就把东西摆出来给她们挑,别说郭满诧异, 一旁赵琳芳看着,羡慕得心都疼了。这得手里捏着多少好东西,才能做到这般毫不在乎。她一面眼睛在那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上流连, 一面瞥郭满。

周家长房嫡出的大姑娘自然是有底气的,这桌上的每一件对于平常人家摸都摸不到的好东西, 但她却是自幼见惯的。就连包着首饰盒子的布料,她用的也是上等天蚕丝。赵琳芳识货, 每一样的价值她心里有杆秤。此时拿眼角瞥着郭满, 心里又怕又鄙夷。

鄙夷郭满这人小家子气,寒酸, 怕则怕她没见过好东西,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拿空。

郭满可没赵琳芳以为的那么小家子气,她只是在诧异周钰娴这突然慷慨的举动。

然而一想又觉得正常,从宫里回来,自然带回了赏赐。像周家这样的人家,姑娘自小拿金玉堆砌着养。金银俗物素来不看重, 估计周钰娴是得了这些东西跟得了味儿不错的点心一个样,拿出来与家里姐妹分一分。

毕竟在娴姐儿的眼里,这些怕都是些小事儿。

转头看了周家这几个姑娘, 郭满就没看到谁眼里有贪的意思。周钰娴态度随意, 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看了也只是觉得簪子花样好看, 别的意思真没有。

郭满心道既然是周钰娴的好意,她便挑两样。

于是走过去瞧了一瞧,不外乎金银首饰、玉石环佩、衣裳布匹,全是女儿家心爱之物。郭满瞧了半天,实在不晓得挑什么,干脆选了根雕了小狐狸的羊脂玉簪子和一盒膏子。拿完她便准备找个位子坐下,看得娴姐儿都说不出话。

“嫂子,只这两样就够了?”周钰娴看她爪子捏的那膏子和簪子,皱着眉指了其中几匹色泽鲜亮的布匹,一条大东珠项链,一对宝石耳坠子,以及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这个这个这个,都拿上。”

郭满眨了眨眼,不晓得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讲真,金银首饰这类的东西,她还真不缺。在荆州的时候,周公子为了装个为她一掷千金的纨绔形象,不知道包了多少银楼玉器楼。首饰装满了几大盒,各色各样精巧的都有。衣裳料子她也不缺,后宫妃子穿得贡品大多产自江南。周公子见她长得快,也给她弄了好些好料子回来,此时全堆在她的库房里落灰。

之所以穿得随意,是路上太匆忙没工夫裁衣裳,以及嫌首饰累赘懒得戴而已。

郭满低头看自己这一身,是当初路过豫州,天气突然转凉,双喜去绣庄买回来的成衣。除了胸口这块儿双叶连夜改了些,其余就都是成衣的原模样。

…该不会娴姐儿觉得她寒酸,特意弄的这茶话会?

郭满:“…”

周钰娴指的那几个,正好有大半赵琳芳看中了。

袖笼里手蜷了又蜷,赵琳芳抬头看向郭满,就看她是个什么意思。然而就见郭满一脸不知说什么好,在跑神。周钰娴是个果决干脆的性子。她手指了,身后的丫头就立即上前一一替郭满捡出来。赵琳芳眼睁睁看着东西少,袖子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起来。

“嫂子你手上那膏子不错,”娴姐儿昂着下巴,给了人东西还一幅傲得不得了的模样,“冬日里擦脸擦手,极润。”

郭满就是随手挑的,她拿这个,纯粹觉得味儿好闻。

“这个?”

周钰娴点头,“这是淑妃娘娘亲自调的,她自个儿用得好,应当不错。”

郭满不知道淑妃是何人,但周钰娴都夸一句好,那必定是真好用。莫名其妙被小姑子可怜了一通,郭满挑完,自然轮到其他人。周钰灵周钰敏两姐妹不好落下赵琳芳,便拉着她一起围到桌子边,拿起一根水头不错的珠链在手腕子上比划。

虽说剩下的东西也是好物,可赵琳芳看中的那几样全在郭满手里。她面上淡淡的,挑了两根簪子,一个翡翠的,一个白玉的。料子也选了两匹,都是选素淡的颜色,耳坠子选了两对,一对东珠耳坠,一对翡翠耳坠。

挑完了,就回到位子上安静地坐下,倒是周钰灵周钰敏两姐妹还在叽叽喳喳说话。

两人就觉得样式好看,挑了老半天,一人就拿了一根簪子。周钰敏小姑娘拿的是一个雕着猫咬尾巴的,周钰灵则拿的是一个雕了栩栩如生的莲花的。其余的就都叫丫鬟撤下去。赵琳芳饮茶的手一顿,杯盏后面小脸儿渐渐青了。

都拿的少,就她拿得多,岂不是显得她眼皮子浅?

周家几个姑娘还真没这个意思,也没有故意叫赵琳芳出丑的意思。拿多拿少,既然大姐都摊出来给她们拿,自然不会吝啬这点东西。然而她们这么想,赵琳芳却不这么以为。心里觉得周家姑娘在笑话她,眼睑下眸光都暗了许多。

不得不说赵琳芳会装,心里再如何不忿,面上也是清淡淡的。

周钰娴见都不要了,还是张嘴问了一句:“可还有中意的?喜欢便挑。”

见都摇头说不必,她才命丫鬟把剩下的再搬回库房去。

既然来了,总不能拿了东西就走。郭满于是在娴姐儿身边的位子坐下,陪着几个姑娘说一会儿了话。周家几个姑娘自小到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面好奇的紧,就都在问郭满南下荆州的境遇。

她哪有什么境遇?成日调戏周公子算不算?

心里这么嘀咕,郭满还是将荆州东陵城的所见所闻说给几个姑娘听。娴姐儿听完就沉默了,敏姐儿灵姐儿也低下头没说话。她们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见过下层百姓的疾苦,心下不由得沉甸甸的。

“嫂子,那这些人的父母官呢?”敏姐儿年纪小,但也知道一方百姓有一方父母官,“他们活得那么苦,太守都不管?”

郭满说:“跑了啊,时疫爆发,他便带着全家弃城逃了。”

敏姐儿一听居然举家逃了,顿时就生气了。气得脸小脸儿红彤彤的:“这种胆小怕死的人不配当官,应该要严惩!下大牢,抓到全部下大牢!”

大家被她义愤填膺给逗笑了。

赵琳芳附和地笑笑,从方才挑东西起,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不过心里怎么不高兴,赵琳芳面上却丝毫不露。旁人看了,也只当她自小教养严,性子比旁人拘束些。郭满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得几个姑娘兴致勃勃,拉着她都不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