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才从前院出来,还没回西风园,就被芳林苑的下人给截住。

说是方氏有要事寻他,叫他得了空过去一趟。

周博雅以为她有什么紧急之事,于是随她去。到了院子,方氏还在忙。今儿是大年三十,府上几个院子要一起用年夜饭。上上下下近两百人,大年夜的份例,里里外外的节礼,全都要主母过目操持,方氏从早到晚跟陀螺似的连轴转。

周公子去偏厅坐了一会儿,方氏才得了闲过来。

她上来先是好好打量了周公子。

“伤着哪儿了?”

周公子太忙,神出鬼没的,即便回了府也难见到他的人。方氏这个做娘的,连儿子重伤都没亲自瞧,心里自然放心不下。方氏坐下喘口气儿,“太医怎么说?”

他腹部被割了一道半寸长的伤,如今也结了痂,并不碍事:“小伤,母亲不必担忧。”

方氏仔仔细细看,见周博雅浑身清爽,确实没有行动不便的情况。又听他说得轻巧,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来:“往后做事莫太拼,家里不求你如何,保重自己为先。”

公务上的事儿,周博雅不多说,于是便问她寻他过来所为何事。

方氏忙起来忙昏头,当下一拍腿想起来。

“雅哥儿,是这事儿。”方氏斟了杯茶,笑了笑,“满满此次从荆州回来,我瞧着人大变了个模样。就想问问你,她是不是身子骨养好了?”

原来是这事儿,说起满满,周博雅脸上就柔和了起来。

方氏见自家寡淡的儿子一提起儿媳妇,眉宇间的疏淡仿佛如冰雪消融,心里不由得又酸又欣慰。酸是酸,儿大不由娘,就没见这小子提起她是这模样,光对儿媳妇贴心。欣慰是欣慰儿子儿媳十分和睦,夫妻之间就该和睦些好。

周公子笑笑,口吻莫名有些骄傲:“这丫头素来不晓得挑食,什么都吃,自然是好养。”

方氏被他这养爱宠的口气给逗笑了,点头连声说好。

可不是么?祖母说的在理,能吃是福。郭满那一身软趴趴的娇娇肉,可不是她瞎吃吃出来的?也亏得她会长,肉尽往该长的地儿长。否则以她不停的嘴,怕是从荆州回来后不是个勾人惹火的小妖精,而是小猪崽子了。

方氏心里还是高兴居多,自家儿子可算是有人气儿了。

笑了一会儿,方氏才进入正题,问起郭满的初潮:“苏太医的医术不必说。有他出手,满满那身子该鼓的地儿也鼓起来,就是不知这初潮来了没?”开了年就十六了,旁人家这个年岁,孩子都下了地,她家儿媳自个儿还是个女童。

方氏那个愁啊,愁得脑袋打结。

话音刚落,对面正襟危坐的周公子后背却倏地一僵。他垂下眼睑,抿着唇没开口。鸦青的眼睫下,眸光闪了闪,幽幽的。

“雅哥儿,不是娘急,你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方氏也不敢他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不能光等,非憋出毛病不可!儿媳身子既然眼看着好转了,那长熟也就快了。看看能不能叫苏太医再给来一趟,能开药开药,莫叫你这么干耗着!”

周公子喉咙忍不住发痒,脸上神情更古怪。

…他其实没干耗着,他昨夜就下嘴了。

第91章

方氏倒不是催着周博雅开枝散叶, 只是开了年他也二十有一,总不能二十多岁了还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外头传他不举的谣言传了快一年了,这么久还时常被人提起,假的也成了真。

方氏不由地想叹气,就是她这做娘的再相信自己儿子,见他整日清心寡欲,心里免不了着急。

身子不举是假,她怕就在怕她儿子心中不举,例如好得其实不是女色而是男色之类的…

周公子尚且不知他娘已经在猜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癖好,才在房事上提不起劲。此时他端坐在桌案一旁, 盯着茶杯中起伏的叶子, 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幽沉沉的。

花厅里鎏金兽首三足鼎上冒着缕缕青烟, 一股温和的兰草香在花厅里弥漫开。屋里除了斟茶的水声, 只剩方氏的说话声。方氏说着说着, 便注意到儿子的神色有些不同。眼神隐约可见在闪烁, 似乎很有些不自在。

典型的做贼心虚, 方氏见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难不成她儿子衣冠禽兽,把生瓜蛋子的儿媳妇给强行破瓜了?思忖到此,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真不怪她这么想自己儿子,实在是她这儿子, 自小心思就难猜。行为做事, 也不是她能揣度的。她这么瞪大了眼睛从旁关注着这么多年, 就没猜准过她儿子周博雅的心。况且就没看出他对哪个女子提起过特别的兴趣,除了对儿媳妇那身无二两肉的女童好之外。

嗯,她作为周公子的母亲,非常谨慎地又猜到了好女童这怪癖…

方氏晃晃脑袋,尽量往好处想:“那…是不是儿媳妇的初潮已经来了?”

她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一问,喝着茶的周公子身子猛然就是一僵。心虚得一口茶水呛到了喉咙眼儿,拄着唇就不住地咳了起来。

方氏的心思这不就活了起来?眼睛立即狐疑地绕着周公子瞧。

周公子被她瞧得尴尬,想着满满长大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于是偏过头,含含糊糊地就‘嗯’了一声。

方氏听到这一声‘嗯’,眼睛就亮了,面上的喜意就涌上来。

真这么凑巧?她不敢相信,随口一问,儿媳妇还真来了初潮?方氏被这喜气给喜得脸上都冒起了红光,大过年的都是遇见好事儿,看来来年一年都是好运气。于是双手合十,连忙就朝天拜拜,嘴里念了一句,多谢菩萨保佑。

周博雅虽说无奈,但实话说,小媳妇儿长大了他心里也挺高兴:“满满回来得晚些便是因她路上初潮来得突然,又受了些凉,这才多耽搁了几日。”

怪不得前些时候雅哥儿急急忙忙去接人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氏不知郭满回来路上病过,听周公子说才连忙追问郭满的病可养好了。养自然是养好了,周公子轻哼,那小丫头如今可是比谁都活蹦乱跳,给个梯子她就能上房揭瓦!不过这些就不必与方氏细细分说。夫妻俩的闺房之乐,周公子自己留着品就好。

“既然满满身子骨儿结实了,你俩的事儿也该办了。”

方氏沉吟了下,说道:“这样吧,开过年的初六是黄道吉日。届时娘私下里再给你们布置一回新房,剩下的,你自个儿掂量。新婚那日满满还小,糊弄了了事,之后这个,就算娘补一个像样的洞房花烛给满满。”

说着,她又暧昧地笑问周公子可碰过媳妇了?

补一个洞房花烛,尝了甜头的周公子自然不会反对。但对着母亲暧昧的眼神,他实在没法张口跟自己母亲说这些私密话。

于是站起身,张嘴就要告辞。

方氏还想听听儿子儿媳私下里如何处,被他这脾气给气着了。打听一下都不能打听。提都不兴她提几句,养个儿子丁点儿不贴她的心!

周公子摸了摸鼻子:“那…儿子这就告退?”

方氏脸扭过去,不耐烦:“走!”

周公子于是就真得走了。

方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点着,不住地颤,没忍住跟苏嬷嬷抱怨。苏嬷嬷弯着嘴就是笑,知道她是高兴,高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毕竟儿媳妇是童女这桩事儿可是关系周家长房的香火,压在方氏心里整整九个月,可把她给压得喘不过来气。

郭满能养好,还这么快就养好,比什么都叫她心里欢喜和快活。

果不然,方氏跟苏嬷嬷抱怨了两句就挂着满脸的笑又去忙了,背影都透露着喜气。苏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指了个丫头将花厅收拾干净,转身也跟出去。夫人一个人,她等我跟着协助方氏操持府里上上下下。

谢国公府里,谢思思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粒子,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锦瑟琴音察觉到自入了腊月起,自家姑娘就再也没捂在屋里哭过了。似乎是相同,又似乎是有了新的盼头,她每日拾掇得艳丽多姿,行为举止也渐渐稳妥起来。这是好事儿,主子不发疯,对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锦瑟心里感激那个叫谢思思心情好的人,如今伺候起谢思思也安心许多。

“姑娘,窗子这么开着,灌了风进肚子可不好,”端了点心碟子过来,琴音放了碟子转身取了架子上抖屏过来,轻巧地搁在谢思思手边,说:“若是喜欢开窗看雪,那便穿得厚实些。奴婢拿了您最喜爱的斗篷,不若披着再看。”

谢思思此时心情正好,便没拒绝,任由琴音给她披上。

不得不说,谢思思的这幅好皮囊当真令人惊艳。红衣裳艳光四射,纯白的狐皮又显得她高不可攀,当真应了那一句诗,‘浓墨淡妆总相宜’。

此时看她嘴角含笑,静静地赏雪,廊下躲风的下人都看呆了眼。

谢思思是在高兴,高兴还有三个月就快一年。换句话说,郭六离死的日子不远了。虽说她不知道郭六是在哪一日没的,但她清楚地记得京城里无数的唏嘘。唏嘘郭家这个姑娘没福气,眼看着嫁入一流世家镇北将军府,却没活过十六的生辰。

前头这九个多月,每一日在谢思思的心里都是煎熬。煎熬郭六那个病秧子竟然鸠占鹊巢,占了属于她的相公。越是煎熬,她心就越执着,周博雅都成了她的魔障。之所以一直没对郭满动过手,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早晚要死。

病秧子有什么可斗的?动手了,反倒显得没教养。

“今儿就是大年夜。”

谢思思舒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十分畅快,“真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锦瑟也在感慨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她就快双十,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岁。她如今不求谢思思能想起她们,给她们配个好亲事。她就求谢思思能安安稳稳地别再折腾幺蛾子。好叫她能少挨几回打,这就够了。

琴音也是一样的盼头,配人她们不指望了,姑娘连自己的亲事都弄得一团糟。

两个丫鬟心中所想,谢思思一无所知。她如今的心思,全放在等郭满重病和等周博雅归京的消息上,周博雅这时候应当还没从荆州回来。她若是没记错,回程的途中,周博雅遇袭受了特别重的伤,躺在榻上半个月下不来。

谢思思知道周博雅不会有事,但她想在他受伤的时候去看他。

即便他们和离了,她依旧心里有他,依旧关心他,谢思思只想告诉周博雅这个。所以在盼着府外周公子重伤的消息,届时她就有理由去请求母亲放她出府,她就有理由去见周博雅。谢思思是如何是不会承认的,周博雅心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认为,周博雅对她虽谈不上喜爱,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必定与旁人不一样。

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从二十六那日晚始便没怎么停。郭满从娴姐儿的院子出来,迎面一阵凉风,吹得她张嘴便打了个喷嚏。

双叶连忙替她系紧了斗篷,撑着伞替她搪风。

…特么的难道有人在背后咒她?

揉了揉鼻子,郭满还是觉得有些痒,于是又打了几个喷嚏。双叶这下子真不放心了,喷嚏不停,该不是真感染了风寒吧?于是扶着郭满连忙往西风园赶,赶紧回去喝完姜汤,这时候染了风寒可不好。

赵琳芳周钰灵等几个姑娘见郭满人走,于是也纷纷起身告辞。

周钰娴开私库本就是为了给自家寒酸的嫂子添几样东西,如今正主都走了,后头人要走她自然没留。命身边丫鬟送几位姑娘出去,她转身回了里屋。

福禄院与西风园就在一个方向,赵琳芳落后郭满一步,此时正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白皑皑的雪地里什么都是纯白,只有眼前那一主一仆身影十分明显。赵琳芳看着,这才注意到郭满披着的那件斗篷,是毫无杂色的白狐皮子。

这样的料子,往日她就在她的祖母身上见过,连她的母亲都没穿过。

正巧想得入神,前头郭满走了两步滑了一下,赵琳芳不注意就赶上了郭满主仆。郭满回头一看是娇弱的表姑娘,顿时心道一句,麻烦。若说她两辈子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是哪种?她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就是类似于周家表妹这种仿佛大声说句话都能吓哭的人。

纤细,敏感,多疑,还十分玻璃心。

郭满以往身边就有过这样的人。你必须时时刻刻地照顾她的情绪,稍稍不如她的意,她就会梨花带雨地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她,或者心思坏些的姑娘甚至会记恨在心。整日只会勾心斗角,锱铢必较,简直不要更心累。

双叶扶着郭满,郭满就带着双叶往旁边退开一步,把路让给赵琳芳先走。

走廊的路不算窄,按理说几个姑娘家并排走,根本不挨着什么。郭满特意让开,意思自然很冥想。谁知她不想与赵琳芳这表姑娘打交道,赵琳芳却很有与郭满亲近亲近的意思。她轻轻勾起嘴角看着郭满,笑得温婉又拘谨,轻声细语地问郭满是不是摔着哪儿了?正巧她回了屋也没什么事儿,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滑了一下,脚腕子有点疼,但转了两下又不疼了。

“多谢表姑娘好意,今儿这天这么冷,就不劳烦你了。”郭满也弯了弯嘴角,学着周公子的动作与神态,显得十分的优雅得体。

“这哪会麻烦?”

赵琳芳摇摇头,笑说道,“妹妹虽手无缚鸡之力,送表嫂回屋还是能胜任的。表嫂是不知道。妹妹借住在姑祖母府上,周家上下都拿妹妹当亲生的看待,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奈何妹妹不当用,回报不了什么,今儿能帮一点表嫂,心里安心。”

郭满嘴角笑意僵硬了:“…”这什么表姑娘要是这么说的话,她还真不好甩掉她自己走,不然显得她多不通情理?

不想她送,郭满正在纠结怎么说,走廊的尽头周公子从芳林苑回来。

周博雅老远看见郭满的人,清楚地看见她一只脚的姿势不大对。皱了皱眉,他穿过长廊,大步走了过来。

长廊这头的两个人面对面假笑,一个温婉一个软糯,都是可人疼的。只听一仿佛披在泉水中石头上的月光般的给人一种宁静的男声从远处飘来,清淡而悦耳。落地的瞬间,叫醒了莫名胶着在一起的两女人。

他问:“满满?脚怎么了?”

第92章

“脚怎么了?”

周博雅身高腿长, 说出的话仿佛是从头顶飘下来的。此时他倾着身子, 皱着眉打量着郭满的那只脚, 并未注意到郭满身边的赵琳芳在看到他的瞬间, 身子骤然绷紧。

“可是扭了?”

郭满正愁甩不掉这表妹,周公子这时候过来,真是深得她心。

仰起脸,她方才还一脸得体的假笑,这立即就换了一脸可怜的表情。变脸之快, 叫身旁赵琳芳瞠目结舌。利索的嗓音此时也黏在一起, 糯糯的,显得特矫揉造作:“…嗯, 方才滑了一下。”这般说着, 站得笔直的身子就一软,靠到双叶的身上。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周公子嘴角就没忍住抽了抽。

…这小丫头片子!

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周博雅脚走过来,脚下就是那一摊冰。郭满滑了一下,上头还留着印子。

周家的每一处都配有有专门的下人照看打扫, 长廊也有洒扫的小丫头。屋外的雪下得大,天儿确实冷, 打扫的小丫头不知猫去哪儿躲风了。这处水积了浅浅一小摊, 自然要结冰。周公子的眉心柠出浅浅一个结, 轻斥道:“怎地这般不小心?”

嘴上斥责郭满不小心, 话里却不掩饰心疼。

郭满低下头, 一幅乖乖受训的小媳妇儿模样,看得一旁赵芳琳主仆羡慕得不得了。

赵芳琳主仆满腔的酸意,周公子是没心思去在意的,此时心神全在自家小媳妇儿又伤着这事儿上。小丫头莽撞得很,昨儿才扭了腰,今日又扭了脚。三天两头受伤生病的,弄得周博雅都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沾了什么晦气。

不过此处冰结得薄,不仔细瞧确实不易发现。是洒扫的下人不经心,也怪不得郭满。他于是弯下腰,打横将郭满抱了起来。

“这鞋子回了院子就丢了吧,叫绣娘给你做新的。”

郭满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抱她,周公子一抱,她的两只胳膊就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天儿冷之后,她又养出了个闹人的坏习惯。一靠着周公子就跟抱住了火炉子似的,特别喜欢贴着他,从他身上吸热气。

此时冰凉凉的脸就跟狗皮膏药一般贴到了周博雅的颈窝,温热透过周公子的皮肤传过来,又暖又香,舒服得她一双眼睛直眯。

软软的脸颊肉跟糯米团子似的,冰得周公子十分无奈。他倒是想叫郭满别闹,毕竟还有外人在看着,然而郭满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实,根本不知道羞耻是何物。反倒周公子自己顾忌着在场有外人在,不能下郭满的面子,斥责的话全咽下去,什么也没说。

赵琳芳眼里却看不到郭满,她的眼里只剩下周博雅一个人。离得越近,她就越感觉周公子生得极俊,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宛若神祗。

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都要从嘴里飞出来。

这时候的赵琳芳主仆倒是难得的心有灵犀。看着他,心里都在感慨周家表兄端从面上看着高不可攀,内里却如斯温柔,当真世间少见的良人。赵琳芳发觉自己看对了人,喜不自禁。若非这是在外头,她的脸都要烫起来。

…这样的谦谦君子,胜过世间庸俗男子无数,才是最配她的良人。

“表兄…”她松开小枫的胳膊,上前一步,盈盈地下拜屈膝福了个礼,端得是好一番知书达礼仪态万千。

抱着人,周公子垂眸瞥着身前两步远,正垂眸敛目与他见礼的表妹赵琳芳。只见她一举一动柔顺而美态。就是比照着宫廷礼仪最严格的标准,她也丝毫不差,仿佛要尽情展示着女子的柔情。

然而周公子见了却只淡淡点了头,请表妹莫要多礼,快起身吧。

然后,抱着郭满转身就走了。

…这就,就这么走了?

赵琳芳整个人都僵直,她如此仪态万千,落落大方,表兄可是没看到?廊下四面窜得冷风呼呼地吹,吹得她脸上都开始发麻,她似乎也没感觉到。显然是完全没料到她的柔情似水,周公子竟半点不欣赏。

小枫也愣住,眼睁睁看着周博雅郭满夫妇走远。

主仆两在冷风里站半天,在一阵寒风夹杂雪粒子吹过来,传来不远处细碎的说话声。仔细听就能听到,那清淡淡的男声低低的呵斥声。他在叫他怀里的郭满别哪冰手贴他,再淘气,他就把她丢下来。

然而嘴上这么说,他抱着人的手却稳稳当当。

风雪中夹杂着软糯的女声,花言巧语地哄着狡辩着,当真比什么都恼人。

周家这年的大年夜与往年一样,小辈们与长辈先是用了年夜饭,而后便是请了京城最负有盛名的教坊名伶以及口技者上门献艺。

说来大召的宴客或节日礼宴虽配有丝竹之声,却还没有兴起戏剧,更别提系统完备的各类戏曲。此时名伶所弹唱的调子都是听不出起伏的平调,绵绵之音。倒是口技表演十分精彩,飞鸟虫鸣商贩走卒,像模像样,听得郭满这个土包子津津有味。

大公主方氏他们早已去歇息了。天儿太冷,上了年纪的长辈们熬不住。如今坐在花厅里的都是府上的小辈,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说话谈心,嬉嬉笑笑。

这期间,周钰敏的一双眼睛就总要瞄郭满。

越瞄她面上的羡慕就越浓,小嘴翘着都能挂灯笼了。周钰敏心想着,苏太医果不然是大召最厉害的妇科圣手。嫂子那么单薄的身子被他那么一调理,就调理得胸是胸,臀是臀。比仙丹灵药还神,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丝毫不知敏姐儿想什么的郭满察觉到她的视线,扭了头却咧嘴就冲她笑。

敏姐儿也立即回她一个咧嘴笑。傻乎乎的模样,直看得她身旁周钰灵噗呲一声笑出来。敏姐儿不晓得她笑什么,歪着头与自己亲姐姐夸嫂子生得好,从头跨到脚。那副艳羡得不得了的口气,叫一旁的娴姐儿都注意到了。

淡淡收回正看台上那琴师的指法的眼睛,娴姐儿不由的挑了眉:“前嫂子谢四那才叫长得好,艳若桃李,丰乳肥臀,怎地就没听你这小丫头赞过一句?”

提到谢思思,敏姐儿不喜就摆到脸上:“谢家的那个才不好看呢!一脸刻薄相!”

她这话说出口,就被自家亲姐姐给拍了一巴掌。周钰灵脸拉下来,十分不喜她学这背后说人的恶习。周钰敏被拍得手一缩,也意识到自己嘴快,把心里想得给当众说出来。抬眼对上周钰灵警告的眼睛,她有些悻悻地嘟起了嘴。

灵姐儿教训了,娴姐儿便没再说什么,把眼睛转向了郭满。

郭满不知不觉中,将面前的一盘吃空了。娴姐儿眼睁睁地看着她,腮帮子就没消停过。案几上摆着的几样菜品和点心,都快叫她给吃空了。

娴姐儿不由地啧了一声,真能吃。

后院都是女眷,长辈们早已回屋,其实也就周家几个姑娘在。周家姐妹自幼读书习字十分严格,就是小小年纪的周钰敏,肚子里墨水也不错。郭满这个诗书上只学了个皮毛,跟几个小姑子聊不到一块儿,坐下来要么吃要么发呆。

如今肚子塞满了,她自然就发起了呆。

周家这戏台子搭在宴客厅的屋里,隔绝风雪。郭满盯着台上弹琵琶的伶人,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这梳洗突如其来,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这么发愣地盯着上头人瞧。弹琵琶的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一紧张,当下就错了一个音。

只见那姑娘吓得脸都刷地青了,仓促地跪下来就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