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晴绿又哭了会,发觉心情好了不少,便擦干泪发呆,过会又觉得自己过份,每次都依赖着顾清初,将他当成情绪垃圾桶。

正想着,有人敲门,送进一碗热乎乎的面条,香气四溢。她也觉得肚子饿极,拿起筷子便要动手,又有人送来东西,是一些小巧的糕点,样子十分精致,但此时她所需要的,显然是能暖胃的面条,而那散发着水果香气的糕点则孤零零的原封不动。

待精神转好,她便走回主厅,找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偌大的讲台上,正放着环信创业纪录片。

大屏幕上按时间顺序,缓缓放出一些有代表与纪念性意义的照片,主持人的声情并茂的配合着:“环信自创立以来,经过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从一个小厂通过并购慢慢扩大规模,这期间,在环信人的努力下,慢慢成长,诸多的困难,也一一化解,在改革开放中,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逐渐发展了诸多业务,公司也慢慢扩大,成为今天的环信集团…”

掌声适时响起,晴绿笑笑,这场面,配上照片与音乐,还真让人有些动情,主持人声音盎然,做了个夸张的姿势,“下面有请环信的席总上台发言…”

晴绿微微眯着眼,顺手拿起一旁的果汁,目光追随着上来的那个人,这么远的距离,倒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了。

“最近,环信集团的某些领导人不顾公司利益,做出了违法的事情,董事会在第一时间查清楚事情原委,也将对其进行司法起诉,但这对公司目前的业务进行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当然这也离不开社会各界,业内同行以及政府部门对本集团的支持,今晚邀请各位精英到此,首先便是谢谢大家这些年来对集团的帮助,同时为了回报社会,家父席朝阳,将以个人的名义成立地震孤儿基金会,届时欢迎各位前去捧场。”

席川从容不迫对着镜头,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主厅内,被邀请的一些媒体此时更不吝啬的不停“咔嚓”,晴绿看着离自己十几米的那个男子,却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遥远,台上人的眸光似乎朝这边一扫,微微一怔后,复又恢复自然,继续侃侃而谈。

顾清初望着台上的男子,嘴角浮现的冷意慢慢加深,深黑的眸子内闪过复杂的情绪,我看你是巴不得股价大跌吧,还搞慈善基金会,真是可笑,这世间的某些慈善家,不过是踏着别人的尸体才走到金字塔顶,然后摆出悲天悯人的面孔,回馈社会,这才是莫大的讽刺吧。

如果问大家这世上最无聊的事情是什么,估计很多人都会回答,听领导讲话。

主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尽管穿着单薄的套裙,还是感觉到暖洋洋的,好想,睡觉啊…晴绿打了几个呵欠后,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领导粉墨登场,滔滔不绝,心下感觉无趣,便准备回去,正走到门口,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眸子。

晴绿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麻烦让让。”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只是神色莫测的望着她,灯光将两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间,只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会,晴绿侧身绕过他,朝外走去。

席川看着她瘸脚离开的背影,心下又涌起不知名的滋味,莫名的惆怅让他情绪烦躁起来,下意识的轻唤了声“晴绿”,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里异样的情愫,她的背影停顿片刻,又继续朝前走去。

“晴绿,我替席曼和你说句对不起。”

“呵…不用了。”

“我请你吃顿饭可以吗?”语气轻柔,带着少见的诚恳,顿了顿,席川又说了句,“最后一次…”

如果晴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恨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一个邀请。她忘记了,每次与席川在一起,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此时已是半夜,寒冬的夜晚,夜黑如墨,沉沉笼罩着整个大地。

晴绿紧跟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微微发抖,一面用右手打开手提包,四下一阵摸索,心下一凉,遂记起,手机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并没有带过来。一时冷汗涔涔,怎么办,是继续跟着还是先找地方报警?

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到了嗓子眼那,她惊慌的脸色发白,身体紧绷,精神紧张到了极点。前面的车拐过转弯,眼看就要消失,晴绿心下一横,咬了咬牙,也罢,先跟到地方再说。

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幕如同黑帮电影,让她一时呆若木鸡,在车道里等了半晌不见席川将车开出,抵挡不住冷意她便快步朝车库走去,谁知却看见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三下五除二将什么东西塞进后备箱,迅速离开。而一旁开着车门的银灰车内,却空无一人,等那辆黑色轿车飞驶出大门时,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来不及过多思考,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一边跑向那宾利车,还好,钥匙也在,她打定主意,先跟着轿车再报警。

可她却忘记了,手机早在下午换装时便丢在了公司,眼看着道路越来越偏僻,她有些乱了阵脚,看见一个路人,便赶忙急急刹车,探出头,对那人急匆说道:“拜托,帮忙报个警,绑架…是辆黑色轿车,往城北方向…被绑架人叫席川,”

见那人直愣愣的,又一瞧,已经与黑轿车有拉开不少距离,她心里更慌:“快点,拜托了…”那人总算明白轻重,也是急忙拿起手机,晴绿这才放下心来,再顾不得其他,加快速度紧跟着。还好,道路上车辆稀少,不然以她驾驶次数屈指可数的技术,没准没追到绑匪,倒先来个车祸。

勇追绑匪

沉沉夜色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些深埋于人心的秘密也开始蠢蠢欲动,在这个浮躁不安,欲望膨胀,利益为先的城市,没有人会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成为哪条大鱼的虾米。

当道路变为没有路灯的崎岖小道时,晴绿渐渐开始意识到不太对劲,没敢开车灯,只有遥远的稀少星火,恍惚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恐惧一丝丝爬了上来,刚开始的一腔勇气也渐渐消弭。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目的地应该就在这附近吧,或者调头回去,再将警察带来。可万一他们直接将他咔嚓后抛尸荒野怎么办,自己这样也算是见死不救,以后肯定会良心不安,她定了定心神,算了,继续跟。

缓缓放慢速度的黑色车辆里,叼着烟的一个男子,头上顶着七八种颜色的彩虹头,笑嘻嘻的斜着头,对副驾驶座上正闭目养神着的人说:“阿力,干完这票你真准备走人了?留在这里多好,跑回老家能做什么,种田啊?”

那男子睁开眼,也不看他,只是嘴角微微一扬,又一次扫了下后视镜,才慢慢说道:“我们被跟踪了。”

“啊!操!”开车的彩虹头大吃一惊,紧张而仔细的往后张望:“没有啊,鬼影子也没看到一个。”

那人不动声色,轻轻说了句:“关掉车灯。”

曲折的道路弯弯转转,前面亮着的车灯忽地熄灭,前后一片漆黑,低压的天空也不见半丝亮光,晴绿一下子傻了眼,这,怎么回事,难道摸黑…她思来想去,便先熄了火,沉思片刻,又开起车灯,继续往前,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人影微微一闪。

废弃的一幢破楼层,紧闭着的铁门“咿呀”一声,晴绿抬眼四处打量,不禁惊讶:“里面竟然还不错…哎,你能不能放了我,手都被绑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走在最先的那个阿力,若有所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顾朝前走去。

席川看着紧跟着进来的两人,心里顿时一紧,被反绑的双手微微捏紧,脊梁发僵,不过几秒间已闪过千万个念头,他不动声色的一一扫过那几人,对上那双明显惶恐不安却又强装镇定的双眸时,微微停留片刻,最后定定看着最右边的男人,问道:“抓她来做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低头不语,反倒是一旁的那个彩虹头嚷嚷:“我们可没想节外生枝,是她不知好歹一路跟了过来,嘿嘿,不过这样也不错,娘们长的不错,这两天本大爷倒也不会寂寞了,嘿嘿。”

席川冷哼一声:“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若向凯想要对我玩什么花样,你们也别多生事端。”

“看来席总已经知道是谁了,这样也好,省得浪费口水,那就先委屈你在这呆几日了。至于这位小姐,到时候自然毫发无伤的跟你回去,如果够乖的话…”那阿力冷冷说完这几句,转头朝那彩虹头说:“你和阿凯他们先看着吧,我出去会。”

晴绿细细打量了一番,一楼比较空旷,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一张全自动的麻将桌子,看来这是长期驻点了,再抬头看看楼上,是几间修缮过的房间,外面新刷了层油漆,虽然乱,但还算是干净。

她叹了口气,看吧,果然不能逞英雄。这下子倒好,她与席川两个,都被绑架了。

2008在一片唏嘘中落幕。这样的一年,揉杂了国人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仿佛要将人类所有的酸甜苦辣一一用尽,深入骨髓,且不说国家发生的那些个大事,单单就环信集团,便是一件接着一件,一环套着一环,仿佛多米诺骨牌般,在人们还未来得及讨论接下来的形势时,又被接下来的一个消息给震撼到了。

新年前夕,报纸的头条赫然便是环信集团新任经理席川失踪一案,地震孤儿基金发布会上,连许久未露面的席朝阳都从美国赶了回来,包括席家未来的女婿,却独独不见那位前几天还刚刚在媒体面前发表声明的席川。发布会上进行到一半时,便有记者尖锐反问,为何不见了环信即将上任的新总经理,是不是如私下传闻的那样,席川也身陷一些丑事,而之前传出贪污与非法操作的向凯,其实是内部斗争的牺牲品。

虽然席朝阳打着官腔说不谈与基金会无关的事,但明眼人仔细一看,席家人脸上隐隐的焦虑与彼此之间弥漫着的不安气氛似乎证实了那些说法。

接下来,另一个记者更是直截了当,指出当时爆料的那名女员工也不见了,也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员说出那名女员工,不仅与公司的财务总监纠缠不清,似乎与席总的关系也不一般,进而质疑这会不会就是一个设好的局,将莫须有的罪名诬陷给向凯?

最终,导致发布会不欢而散。于是乎,各种版本的论断纷纷出炉,更有荒唐的说法指出,那些事情都是席川暗地操作的,被向凯发现后,便恶人先告状,从而撇清自己,无奈事情即将被暴露,便与那名暧昧不清的女员工一起逃跑了。

这么一来,环信的股份便大幅度往下掉,一时间公司内部人心惶惶,高层要趁机裁员啊,年底奖金取消啊等小道不绝于耳。

环信集团的股份百分之三十则平均分给席朝阳,向凯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的人物,另有约15%的员工内部股,其余则是面向社会公众的上市股。

说起那位不知名的人物,倒也算环信内部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位股东,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也不参与任何管理事物,只是将所有权利全权委托给专门的律师负责,低调的让人越发好奇。

关于这个人物是谁,当然也有ABCD等众多版本,有的说,那是一位在环信初期共创业的元老,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公司,也有浪漫的说法,那其实是席朝阳送给当初自己深爱的一个女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不管如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名大股东还是没有一丝消息,沉寂的让人自动忽略。担心的还是那些被套牢的股民,以及另两名大的股东,对于接下来的走向,似乎也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舆论显然倒向向凯一方,局面变得捉摸不透,当然,也就更具有新闻价值了。

这不过几日时间,形势忽然剧转,不得不让人感慨,计划比不上变化。

蓝田别墅内,异样的沉默让人感觉到了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席朝阳,颜南,宁远表情各异。席朝阳不动声色的将每个人的表情一一收入,推了推厚重的镜片,缓缓开口:“阿南,你在记者会的表现不错。”

颜南抬起头,将焦虑担忧的神色深深藏起,微微敛神,说道:“没什么,其实那些记者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我猜,十有八九是向凯搞的鬼,他不可能甘心就这样将位置拱手相让。”

席朝阳也是脸色一黯,眉毛拢起:“这件事,已经确定了,的确是他,向凯已经将条件和我说开,今天找你们过来,也是商量这件事,至于小川和那名职员,倒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颜南极力遏制自己担忧的情绪,将脸微微一偏,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伯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席朝阳点起一支烟,吞吐几口后,淡淡开口:“暂时先答应他,想法子拖延,这段日子你帮忙打点公司的事情吧,下午要开董事会议,你去准备下,至于这件事,就交给我与宁远吧。”

颜南微微点头,也不说什么,起身告别,见他匆匆离去之后,席朝阳的脸色才慢慢凝重起来,低声问:“向凯这次的行动快的有些奇怪,倒给我们来了个措手不及。”

宁远停止了一直把玩着的手机链子,倒没那么担心:“听说,向凯儿子的那个公司出问题了,好像被人告到了法院,我估计与这有关,不过我倒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一手,可能也被逼得急了。”

席朝阳这时却笑了起来,他淡然说道:“他也就会这点花头,我已经叫小川注意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还是抓紧与闻致那边的沟通吧,只要资金到位,其他都好说。”

宁远却想到什么似的,他大惊:“席伯伯,你不会是…早猜到了吧。”

席朝阳笑而不语,只挥挥手让他回去。

而此刻二楼盘旋的梯口处,隐没的人影也一闪而过,偌大的空间内,一下子又静寂下来。

此时的另一处,顾清初眉头蹙起,在看过一条信息后,才微微舒缓,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郁,片刻之后,他快速走出办公楼,一边拿起手机:“喂,向总?”

见义勇为

城郊的废弃民房内,同样被绑着双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就知道,每次和你在一起,总能碰到各种倒霉事。”晴绿双手被绑,倒是有凳子坐,她微微叹气,对着另一人发着牢骚。

席川看了她一会,索性连眼皮也懒得抬,只懒懒问了句:“你跟来凑什么热闹,好玩啊…看看你的脚,馒头一样,丑死了,到时候废了可别赖着我。”

席川说到最后语气已然软了下来,却还是揶揄道:“难道你已经暗恋我到不行,所以才过来美女救英雄?”

晴绿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朝天长叹:“我一见义勇为好市民啊,结果沦落到这个下场…那个叫阿力的太卑鄙了,竟然关了车灯引我上当,哎…”

门这个时候打开了,那个彩虹头边叼着烟,手里晃荡着盒药膏,不耐烦的将两人扫视一番,顺手将药抛了进来,又重重关上门。

两人看了看被扔在中间的药膏,又互相无语的对望了眼。

其实这里还算可以,除了被限制行动外,有暖气,有食物有水,上厕所则有人陪着,倒比电视上看到的惨兮兮肉票好多了。

席川皱了皱眉头,又警惕的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稍稍犹豫,便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左右活络活络筋骨,又深深伸个大懒腰,才慢慢走到中间,将药拾起。

晴绿目瞪口呆的看着行动自如的人,那段绳子,被丢在角落,已然成了两段,她倒吸口气:“你,你,…”

席川蹲下身去,旋开药膏,低声说道:“若你不跟着过来,没准我早回去了呢,真是,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猫女蜘蛛侠啊。”

晴绿懊恼不已,真是后悔来这遭罪,刚想讽刺几句,却见蹲在面前的那个男人,极小心的用手托起自己的脚,将白色药膏轻抹在火辣辣的脚背,一面微微吹着气,清凉的膏药缓解了肌肤的火热,而那流动着的气流带来的微微酥麻也让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要动却又不敢动,让上司这样给她上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而更意外的是,席川竟然也有这样温和的一面。

十分钟过去了,蹲着的人还没有起身的迹象,凌乱的发依旧张扬着,外衣上有着明显的脏乱痕迹以及汽油味,他一直低头轻轻按摩着那伤处,气氛开始变的有些奇异,晴绿越发觉得不自在,她觉得心头某处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划过一下,让人心生恍惚。

许久她轻轻开口:“好多了,不用揉了…”

“都一天没走动了,血液循环的太慢,不好好活血,更难好起了。”

“哦…”晴绿轻轻应了声,怔怔的看着低着头的席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许久之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似乎极漫不经心的在问:“你,是因为…因为担心我,才追过来的?”

晴绿正发着呆,想也没想,便回道:“没有啊,说了我是见义勇为,换谁都一样。”

晴绿看到面前的人明显僵硬了,脚背传来的舒适触感也没了,动作更没有之前的温柔与耐心,她可怜的脚丫一下子便失了宠,被随意套回了鞋子。

席川没有抬头看自己,只是一声不响的从皮质的低帮马靴中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将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割开,然后又坐回那个角落。

晴绿呆了呆,不知道他又开始发什么神经,便自己活动麻木的双手,想了想,她又走了过去:“喂,你怎么了?”

“别乱动,回去坐好,稍稍活动下将绳子装样子绑回去,等晚上了,我想办法让你出去。”席川冷冰冰的说了句,便再不说话。

气氛着实诡异,晴绿只好闭嘴,顺手拿起桌边的一个苹果啃起来,啃到一半时,又传来凉凉的声音:“如果是顾清初,是不是更不顾一切要救他出去?”

晴绿又不是笨蛋,心下了然,便讽刺道:“都深陷囫囵了,还要计较这个,席经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见别人有什么东西便眼红好不好?”

她又觉得这么说不对头,于是改口道:“我和顾清初之间的感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但要是他遇到危险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救他。”

席川沉默不语,只在角落拿眼觑他,过会又凉凉说道:“既然这么重要,那你为何不与他在一起算了。”

晴绿一时无话,要怎么解释,又有什么必要解释,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得,自己对清初那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赖与情感。她只是笑笑,顾自走到窗边,一时沉浸在回忆里。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到空调声,这里应该是个废弃的建筑小高层,还是那种老式的90年代初的套房。房子与房子之间挨的很近,估摸着从窗户伸手能与对面的握个手,敬个礼啥的,窗子建的比较高,也比较小,还是那种格子的窗玻璃,整个屋子就这么一扇窗,由于房屋之间挨的近,光线都射不进来,更加显的这个房间的昏暗和悲凉。

晴绿觉得有些压抑,心情忽上忽下了,恍惚间似乎看到那阴暗的天空,狂风乍起,那高高的楼顶上,清初红着双眼,慢慢的向自己走来,伸出手安抚的说道:“晴绿,不要怕,把你的手给我,别往下看,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晴绿看到自己缓缓的转过头,风吹起头发迷晃着视线,看着对面那双焦急,心痛,却坚定的眼睛,慢慢的伸出了手,掌心触及的温暖给了她再生的勇气和另一个…世界,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顾清初对于自己是怎样的存在,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依赖他,相信他,也喜欢他,可心底又明白,不能与他在一起,这么多的日子里,每一天每一日,都是他在身边陪伴着,若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清初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轻轻的,晴绿吐出了这么句话。

幽暗黑冷的废墟,缩在角落的一个女孩恐惧的看着自己,眼里流露出的绝望与恐惧,仿佛看着这世间最凶猛恶毒的野兽,她开始歇斯底里的叫喊:“滚开,滚开!”

那女孩的脸,是晴绿。

顾清初猛然惊醒,身上早已是冷汗淋淋,他啪的打开了床灯,阵阵冷风从未关好的窗低低吹过,呜咽声仿佛梦境中让人心寒的声音。他擦了擦额边的冷汗,愣愣的回想着梦里的场景,惊魂未定,仿佛冰冷的吐着火红信子的毒蛇,心里的不安开始一丝丝蔓延上来,压抑下心头强大的恐慌。

总是要做这样的梦,梦到她极其厌恶自己,他心里冰冰凉凉,晴绿,若知道真相,你是不是会和梦里一样讨厌我?

他走到窗边,清冷带着寒意的风让他顿时清醒了几分,习惯了白日的喧嚣,而此刻静寂的夜,让人有些难耐。深冬的夜深邃灰暗,没有半点亮光,黑沉沉的一片,只有远处的霓虹继续不分昼夜的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寂寞,不安分的明明灭灭。他怔然许久,待到风唤起了身体的寒意,才慢慢合上窗户,遂翻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指尖不停摩挲着屏幕上的笑脸,眉毛渐渐舒展,心里泛起点点惆怅与温暖。

晴绿,若我们不是那样子相识,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可顾清初却宁愿,他与晴绿之间没有什么初见。

此时的晴绿,思绪仿佛开了闸的河水,对着一个即将成为路人甲的席川,细细倾诉,她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望,对象是谁不重要,说什么也不重要,她只是想说,有人听没人听都无所谓,将那些缠绕着荆棘与尖锐的过去,统统都扔弃在这个充满颓废气息的地方,让那些仿佛无止境的黑暗在这里燃烧,腐烂,彻底的离开自己的神经。

坐在角落的席川,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起先,他手里的军刀还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弄着,到后来,他却只是听着,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喃喃的人,静默的仿佛一座雕像。

晴绿慢慢说着,思绪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头越来越痛,一阵一阵的,让她昏昏沉沉,黑暗袭来。

记忆中某些东西蠢蠢欲动,相似的场景,一样的黑暗无光,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昏暗的灯光下,那蜿蜒而上的楼梯,孤独的自己站在楼梯口望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迷惘,彷徨,不安,声嘶力竭的哭喊,但是,期待的身影没有再次出现,没有再找到彷徨的自己,用温暖的外套带着自己回家。无穷尽的黑暗和回荡声,充斥着耳膜鼓鼓直跳,和自己越缩越小的身影,摸索着向前,漆黑中,绝望犹如潮水汹涌而来,漫过脚,越过膝盖,直至浸过整个身体,就这样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意识在抽离身体之际,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使,慢慢拉她回去。

“清初…”晴绿喃喃的说道。

“晴绿,醒醒…?”

“清初,我不想死…好热,好热啊…”

“我不是顾清初,睁开眼睛看看…”席川惊慌的看着梦中人惨败的脸色,心里有根弦被

紧,他一下子变得惶恐慌乱,怎么会,好端端的又晕倒了。

晴绿慢慢的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席川的脸出现在眼前,转瞬间又好似清初在看着自己,“好热…”

席川这才发现自己搂着的身体烫的跟火炉似的,再没有任何犹豫,他抱着她,狠狠的踹着门:“开门,开门!”

原来如此

幽暗的屋内,席川低着头,用靴底不耐的摩挲着地面,似乎焦躁不安的在等待什么,墙面上的旧时钟有条不紊的发出节奏性的“啪嗒”声,一旁的彩虹头抽着烟,一边不住的往门口张望,烟雾袅袅上升,久久萦绕不散去。

一个突兀的恶俗而过分泛滥铃声响起,彩虹头接起:“喂,来了?哦,好。”

未吸完的烟头呈抛物线飞出,他砸了砸嘴,朝角落的席川嚷道:“你要见的人来了,早点解决,让我也好回家过年,呆这破地方,闷也得闷死。”

席川抬了抬眉,问道:“她怎样了?”

“发个烧而已,吃了药就睡成死猪一样,还能怎么样?真够娇气的…”

席川还想再问仔细些,这时门口由远及近的响起脚步声,他用手拍了拍裤脚的灰尘,眸光蓦地一亮,缓缓起身。

屋内的暖气已经开到最大,但气氛却已然降到冰点。

席川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向伯伯,别来无恙啊。”

“托你们的福,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算硬朗,这两天,你过得如何啊?”向凯跷起二郎腿,悠悠的回了句。

“呵,不怎么样,向伯伯还是早点将我送了回去吧,这儿实在有些闷。”

“咱们也不废话了,你老头子那已经答应放手了,我也没什么其它要求,只是这位置还没做够,想继续呆几年,你,回去美国呆着也不错,就别和我这老骨头争来争去了。如何啊,小川?”向凯冷冷一笑,眉目间已微微浮现出警告意味的狠厉之色。

席川插在裤袋的双手微微一动,他低低一笑:“哦?就为了这个啊…这些公司上的事何必要牵扯的这么大,绑架,可不是谁都玩得。”

向凯面色微碜,随即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倒是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