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庸庸碌碌的生活,上学下课,上班辞职,买菜做饭,恋爱分手,日子琐碎而普通。那些可以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件,更多时候,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观望他人的精彩与波澜。某个北欧小国的公主与平民订婚了,哪个幸运大学女生被选为某女郎了,某个打工仔中了几百万的彩票,或者是,更生活化一些的,谁嫁给了身价多少的钻石男,谁奋斗多年终于成功当上了老板…

所有的这些,让人羡慕感慨的,似乎都离自己比较遥远。

那么,你呢,有什么值得骄傲或者幸运的事情吗?

晴绿很早就醒了,虽然头有些昏沉,她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亮,晨光渐渐爬上来,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地上画着四方小格。翻了个身,她继续思考,将自己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快速翻略一遍,试图寻找出什么,可以称得上不一样的,让她骄傲的或者叫着里程碑之类的事情。

应该是有一件的。

高中的一次,来代课的老师是美院刚毕业的研究生,有着利落而清爽的短发。她拿起手中的一幅画,画中一位面容瘦黄,衣着褴褛的老妇,用下垂而干瘪的ru房喂着怀里的婴儿,左胸前大大的窟窿内,红火的心夸张的跳动着,取名天使的心。她问,这是谁的作品,没有写名字的。教室里静寂了很久,没有人站起来。她又笑着说,不要不好意思,虽然画笔稍显稚嫩,但显然有一颗玲珑感性而善良的心,这才是学画最重要的呀。最后那个呀字,拖着长长的腔,好听。

有人站了起来,用细微的声音说,是我,而角落里,刚激动的微微发抖的晴绿不着痕迹的坐了回去,呆呆的望着那个红着脸从老师那拿回画的女生。在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她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插班到另一个高中,加入到更多普通学生挤的独木桥中,只是心底总会记得那个有着一头清爽短发的老师,她说,你有一颗玲珑而善良的心。

虽然最终的结局总会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近在眼前,却又擦肩而过,不会是属于她的,哪怕只是一句赞美。不过现在她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件值得骄傲,高兴的事情,属于和不属于之间的界限,谁可以说的清楚。

而昨天,当席川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问,“那个人,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晴绿忽地又有了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安,犹豫以及微微的喜悦。

若那个短发老师问出时,她马上就举手或者大胆的说,“是我诶。”会有什么不一样?

相比较于颜南刻骨铭心的爱与痛,以及对于顾清初的依赖和喜欢,席川的存在可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这一直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特殊的家庭背景,席曼纪璇,这么多的附加前提,那渐生的情愫似乎太单薄了一些。

昨夜雪终于停下时,晴绿也喝光了半瓶子农场主自家酿的酒,她呵呵笑着倒在温暖的大坑上,说,好吧席川,我也不死扛了,破罐子破摔,我答应你。可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也没有更多力气去想你的家庭你的妹妹你的风流债,我只负责和你谈朋友,然后,不管结局如何,都好聚好散,概不纠缠,你说如何?

说完晴绿就自顾自躺下睡着了,只咂了咂嘴,嘟囔了句,可真是好酒。至于她之后,有没有听到席川发表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厢的席川,正憋着一肚子的话,自然不肯甘心,他费劲的想摇醒她,一面试图让她听到自己说的话。

他说,你怎么会是破罐子呢,你就算是破罐子,那怎么也得上个唐朝的古董罐子,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死缠着你,虽然那样很没面子,是不是?你又怎么会不爱我呢?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你不爱我,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又亮又清澈,还老喜欢和我斗嘴?

最后,席川十分无奈的放弃了将她摇醒的念头,继续独自小酌去了。

晴绿,你是我第一个真心爱的人,所以,我们的结局怎会不好,你说你什么都不管,那不要紧,只要你拿出一点点勇气就好,因为我有着最强大的王牌,所向无敌,所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户口本上。”

说完这一句,席川嘿嘿的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气魄,他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那长方桌子上,酒杯凌乱,中间一个大坛子的酒,气宇轩昂,似乎很满意自己又多了放倒的手下败将。

那么,容许八卦一下,席川那厮说的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亲爱的,我们应该知道,当一个男人全身心爱着一个女人时,那本身便是最强大的后盾,更何况,还是一个勇敢的男人。

“嘿,醒来了没有,该起床啦,天气很好。”

隔音效果并不好的房间,能听到外面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晴绿准备装睡,她不应声,又转了个身,闭上眼,其实,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席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是要当他的女朋友了吧,多奇怪的名称。

“唔,还在睡啊…”外面一阵悉数声,大约是今天的一批滑雪者大清早过来了,片刻之后,又静寂下来。

有些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往往在某个转折点之后,跌破人的眼镜,甚至是当事人自己。始终无法预料的,其中就有人的感情,正如那些莫测而多变的心,没有公式程序可循,亦没有经验资料可以参考,所以更多的时候,会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晴绿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起床了,也罢也罢,又开始谈恋爱了,是件好事啊。

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晴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坐火车回去吧?”

席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啊,火车有情调。”

晴绿低头继续拾辍,才不是呢,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晚一点回家,似乎可以找到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何解释她与席川的关系。

墨绿色的列车,似乎是年代久远,里面倒还干净,米色的窗帘,阳光自玻璃窗进来,将一个简单的卧铺房间衬得极温暖。

天气是很好,下完雪,太阳便出来了,湛蓝高远的天际,蜿蜒向前的铁轨,广袤无际的荒原,两旁飞快掠过的白桦杨柳,以及高大的烟囱,看风景,的确还是火车好。

晴绿望着外面的景色,慢慢安心下来,火车上的时光让人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缓慢而规律的车轨节奏,东北口音的幽默列车员的吆喝声,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用再去想些什么恼人的事情。

两个人的旅程并不孤单,隔着火车窗,里外冰火两重天,会有成片的窗花,每到一个站点,外面穿着厚厚军大衣的列车员便开始忙碌,接送着上下车的旅客。

晴绿忽地开口,“席川,我想听听你和乔之凉的事情。”

席川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报纸,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晴绿仔细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淡淡开口,“哦,我为什么要好奇?”

席川扬了扬眉,“对于你未来老公的过去,难道不想了解吗?”

晴绿拿起一个细橙,又朝他笑,“或许,我更应该关心,你华丽丽的艳史?”她看了席川片刻,又低下头去,用刀子细细切起橙子,“说吧,我承认我对乔之凉感到好奇。”

这也并不是一个冗长沉闷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如同任何一个小男孩都该拥有的一样,乔之凉是席川童年的好伙伴,从他记事开始一直到十一岁,他的父亲和席朝阳是好友兼事业伙伴,两家又住在隔壁,关系十分要好。

直到出了一些事情,当时还属于环信前身的那个厂子,因为出现了一些资金短缺而差点倒闭。而乔之凉的母亲,竟然冒着极大的风险从工作的银行私自挪用了大笔的资金,不料赶上当时中央的严打,被查了出来,然后顺带着牵扯到乔之凉的父亲贿赂官员,用以得到当时炙手可热的一大块土地,林林总总牵扯出好些人来,最后,被双双判刑。

乔之凉自此便住到了席川的家里,大概过了半年不到,乔之凉却意外失踪了,没留下纸言片语,席家当时也尽力去找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席川收回从窗外的视线,铁轨上的残雪稀稀疏疏,夹杂着脏乱,煞是碍眼,他朝对面的人笑笑,“要知道,他比我大三岁,离开的时候,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找他,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变了。”

他的神色间带着一些落寞与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童年的记忆比较深刻,我一直记得,他离开前过的那个生日里,吹灭蜡烛后,神色默然的许了个愿望,那个神情,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词,悲怆。我问他许的什么愿,他认真的说了句,说出来就不准了。其实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一家人再次团聚,但那是不可能了。”

席川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着倒退的树木,那些高展着枝桠,光秃秃的树,如同列队一般的整齐,停顿片刻,他继续道,“有一次,我无意间听见张伯和爸爸在谈论,原来杨阿姨,就是乔之凉的妈妈,当时怀了一个孩子,却在判刑时意外流产了,后来,她也死了,死在了牢里,据说是自杀。他们一直瞒着乔之凉,我也不敢告诉他…我只能在他半夜醒来哭着要妈妈的时候,继续蒙着头睡觉,一刻也不敢动,我怕他知道我醒着,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因为我什么都还有,而他,却失去了一切。”

如何取舍

席川自嘲的笑了笑,“说起来奇怪,那时我才那么点大,却会懂得这些东西,后来一阵子,乔之凉好了些,也没有半夜哭醒的时候,可我还是知道,他不开心,而且,心思也越来越重,他再也不会带着我出去玩了,就算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在家里时,更多的是沉默。但当时,风声鹤唳,大人们都忙着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十几岁孩子在想什么,直到他失踪了,才追悔莫及。”

“我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心里就是有这么一个声音,告诉我,他必定还在某个地方。”

晴绿慢慢听完他的叙述,仿佛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如果,他所说的乔之凉的那些遭遇,正是顾清初所经历过的,那她无法想象,真的无法想象。

那日,在顾清初办公室的电脑里,无意间发现的一个文件夹,一时心起,想要点开,又发现加了密码,试了好几次,最后竟猜了出来,然后,她看见了一些照片,显然是扫描上去的,其中有一张便是在席川家里,夹在那本书中间的,两人少年时期的照片。

所以,她猜测,顾清初其实就是乔之凉,当人们注意到一件事情后,就会慢慢将一切联系起来,十几年的时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面容与成年后的外貌,若刻意修饰装扮,是会让人认不出来的,何况,长得像的多的去了,又有谁会将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人联系起来。

后来,她将照片发到自己的邮箱,又拿出顾清初近照,细细对照,她宁愿是看错了眼,可事实已经摆在那,也许时间会改变人的某些音容笑貌,但那五官,尤其是一双眼睛,怎么会骗的了相处多年的她,也怪不得,在蓝田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会觉得那么眼熟。

怎么去解释,又如何去质问,凭空出现的顾清初,原本就没有任何义务向她交代自己的过去,几次见面,她都忍不住想要问清楚,想去了解真实的他,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无从下口,她亦试探过,或者找话题聊起过去,可是他总是不咸不淡的就带过去了,很明显,他根本就不愿意提起。

她不知道顾清初为什么要刻意改名,要用另外一种身份全新生活,但若真如席川所说的那样,那一切也可以理解了。少年时期的离开,隐姓埋名,是因为当时轰动全国的那件案子吧,父母双双犯罪,背着这么沉重的枷锁,若要去异地独自生存,换一个名字,换一种身份,全新开始,未曾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是对自己,他也隐瞒着那些过去。

可为什么,明明孤儿院的那位阿姨说,顾清初是从小便生活在那的,这一点,显然是对不上号。再者,就算分别多年,可已经有过童年的朝夕相处,那席川,在和顾清初慢慢熟识之后,难道就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晴绿忽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好像是什么似曾相识的对话,再想,却又记不起什么,一定有什么地方,给忽略过去了。难道,顾清初不是乔之凉?不对,不是这个,是什么呢,脑海里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

“怎么了?”席川轻牵住她的手臂,“头疼?”

晴绿摇了摇头,“我只是,消化不了这个透着点悲伤的过去。”她不敢看席川的眼睛,到底要不要说出这个发现,毕竟,他找了乔之凉那么多年,也有着那样深厚的情感,可是若清初真的想要相认,应该早就开诚布公了,那日在酒店两人见面,明明是刚刚认识的样子啊。更何况,总觉得这件事情还透着许多疑点与古怪的地方,到底要怎么样做呢,说与不说,似乎都对,又似乎都不对。

“别想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平安幸福过一辈子的,所以,不要去管过去如何,只要珍惜现在的生活,那就可以了。”

晴绿茫然的点了点头,却还是觉得脑子一团乱麻,越来越乱了,“我出去一下…”

席川看着她有些失魂的走了出去,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亦是在犹疑,显然顾清初没有和她提起过以前的事,但是,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让她分神的好。

到了傍晚十分,火车已经入了南方,外面的景色也起了变化。

北方的冬,单调而凛冽,而南方,除了有些清冷之外,依旧带着绿意,从北至南,仿佛是从暗沉灰白的素描,变成了江南的水墨画,不再是无垠的平原与光秃的枝桠,也没有了大片冰封的河道,只是稀稀落落的残雪间落在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垦田。

天色渐下,夜色愈浓,晴绿从外头跑了进来,有些兴奋,“听说下一站,会有卖好吃的烤野鸡腿,我们下去买吧?”

席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贼贼笑了笑,“好啊,不过,要是我这一下去,就被当地姑娘给看上了,强拉着做了上门女婿,那可如何是好。”

晴绿轻笑一声,“就你这身板,会砍柴么,会养猪么,你连洗碗都不会,顶多当个小白脸,人姑娘才不会看上你呢。”

“既然这样,”席川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含情脉脉道,“不如你要了我吧?”

晴绿吃吃一笑,亦含情回望过去,“好啊,唔,这样,先给本大爷跳个脱衣舞吧。”

两人离的极近,晴绿可以看见他琥珀色眼眸内的影影绰绰以及倒映出来的笑脸,一时间,她只觉得车厢的噪杂声渐渐远去,只听得两人厚重的呼吸声,气氛微妙变化,她下意识的想要逃开,席川却越靠越近,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庞,这股早已熟悉的味道,让她几近抓狂。

席川又慢慢的站了起来,虽保持了些距离,却挑眉一笑,竟伸手慢慢解开领带,然后是一颗接一颗的扣子,直看的她脸红心跳,忙跳了开去,离他老远,“打住!去买鸡腿…”

“哦…不着急,还是先表演个脱衣舞吧。”

“…好吧,我自己去买。”

火车到站已近半夜,昏黄色的灯光让人心生恍惚,回到这城市,晴绿竟觉得怅然,几日光景,发生了诸多的这些变化,显得尤为真切,反倒是之前悠长的岁月有了遥远如梦的迹象。

外头的凉气让下车的旅客一下子打起冷颤,多亏下车前席川将买来的裘帽子与大围脖将她武装好,晴绿倒也没感觉到冷。

两人背着包,随着大批人群朝外走去,略显拥挤的场面,不知何时,席川已经牵起她的手,起初只是握住她细腕的手臂,晴绿微微一怔,也任由他去,已经说好了开始,再扭捏反显得尴尬。

他厚实温暖的掌心所拥有的暖意与热度,与记忆中颜南冰冷细长的手指带来的感觉全然不同。她默默跟着他朝前走,心中已闪过万千念头,渐渐的,再发现时已是十指交缠,感觉到了异样,她小心翼翼抽出手指,试图改变牵手的方式,席川的脚步微微一滞,又继续前行,只是不动声色的握紧她的手,不让离开,虽是这零下的正月天气,席川的手仍如同暖炉一般。

晴绿自觉得被席川识破意图,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会,便问,“我手这么凉,你不冷么?”席川转过头,看她一眼,又含情脉脉起来,“你这样的冰山,当然要我的如火热情才能融化。”

晴绿的手,与颜南一样,也是常年冰冷,早时常相互嬉笑,比赛谁是冰掌之王,然后喜欢在大冬天里偷袭其中一人,将手伸入另一个的脖子,乐此不疲,屡试不爽。

晴绿忽地玩心大起,走到外头,待人少之处,她停下来,回头望着席川,“咦,你头发上有什么东西,来,让我看看。”

席川疑惑道,“是吗?”便顺从的低下头来,后脖子袒露大片的肌肤,不过一瞬间,便感觉到脖子冷如冰棱,迅速起了鸡皮疙瘩,他本能的朝后一跳,晴绿却咻地跑远,回头哈哈笑着说道,“这招寒冰掌滋味如何?”

席川望着兀自笑的停不下来的晴绿,也觉得愉快,便回道,“这样偷袭,你还真是皮痒了。”说罢,便要冲过去以牙还牙,无奈晴绿灵活的如同让人爱恨不得的小猫,趁着周围三两经过的路人作掩护,跑出火车站老远,却还是未被抓到,最后,她停了下来,帽子东倒西歪的就要掉下,她喘着气,一面使劲摆着手,“好啦好啦,饿死了,你大人大量,小的我请你吃饭吧。”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晴绿对两人的共处已渐渐习惯,知道席川喜欢开玩笑与捉弄人,吃饭时,便试问道,“怎么刚认识你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同。”

“哦,那时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自私自大,不近人情。呃,”晴绿停了下来,“说实话,当初你要我去谈话,还以为是撞破了你的好事,要给点小鞋穿穿啥的。”

席川不自然的咳了两下,自觉的继续低头吃东西,含糊其辞的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你威逼利诱的,提起顾清初,”晴绿的语气有些微妙,“你觉得他公私不分,又因为财务这个岗位的特殊性,怕出什么事,才把我调离了去,是吧?”其实就是一个笑面虎。

席川这才抬起头,认真回答,“不错。当初我是这么觉得,或许是想多了,但有些事,也确实不得不防。”

“是啊,所以你就来了这么一招,看上去是将我升职了,其实是想借个机会挑个刺,然后再把我给逐出吧。”

“嘿嘿,我哪有那么坏。”席川干笑两声,这丫头脑子还挺好使得啊,这都被她猜到了,停顿片刻,又自嘲道,“可谁知道呢,事情慢慢会变成这样。”

或许,你就是我生命里的那个变数。

“然后,你出于各种目的,又将我当了挡箭牌,捅出向董的事情。一直到这里,你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家,丝毫不考虑手下小人物们的悲惨生活。”

席川停下筷子,半晌,才淡淡道,“没办法,晴绿,我过来的目的,本就是要接手这公司,除去一些障碍,巧的是,那个人刚好是你而已。”

也幸好是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彼此都知道,这人与人之间,若没有一个情字,那总归是大的吃小。

晴绿微微一笑,淡淡说,“是啊,刚好是我,倒霉孩子。”

纵观一生,每个人每天都会碰到不同的人,或匆匆而过,或点头之交,或狐朋酒友,或缘分不足的有情人,只有极少数的,才是悠悠岁月中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而席川,我遇到你,幸或不幸?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人,眼眸微潋,“商人们都讲究一个利字,凡事以利为先,你不觉得,在纪璇与我之间,你选择错了么?”

席川却是笑了起来,他说,“你是觉得,选了你,我做了亏本买卖?”

一言不合

“来来,小朋友,我给你算一笔账。古人云,一寸光阴一寸金,那么,整整26年,那得多少的黄金?第26年,才总算遇到一个让我爱上的人,若错过了,能不能再遇到?未知;或者,还需要几年才遇到?也未知,这里的成本是个未知数,并且逐年递增。相对的,纪璇所拥有的家世,那是一个已知的,通过努力可得的,只需再过几年,我既有了更好的事业,也有最爱人陪在身边,何苦为了一时便宜而违了自己的心。”

席川缓缓道来,如大海一般深邃的双眸,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所以,即使从利的角度看,我也并没有折本。要知道,这个世间,其实最好得到的,是钱,但很多人却理解反了,对我来说,为了眼前利益而放弃长远的人,才是愚不可及。”

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凌晨的店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晴绿才开口,“我觉得,你这人特会煽情。”

“…”这,应该也算是优点吧?

“不过,我开始觉得,能被你这样的人喜欢,真是一件好事。”晴绿双眸弯弯,唇畔微漾,“因为,刚刚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停顿片刻,她又开口,“或者说,是特满足,虚荣心得到无穷的满足。”这样被人重视的,似乎全世界你最宝贵的虚荣感,让人迷恋眩晕。

“…”

“不过,说起来,你的本来面目,依旧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如果有一天,当以你的标准,出现了更重要的,你依旧会用天平秤一秤,选择能带来更大利益的。晴绿轻叹一声,不知是不是男人与女人的本质不同,若是她,根本不会去想那许多,而他们,必定是要先合计一番的。

席川微微一笑,似乎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淡淡开口,“晴绿,这世上没有太纯粹的爱情。就比如我刚开始靠近你,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其实,比起向凯那件事,你更想从我这里了解清初吧。”晴绿低着头试问,“说起来,你为什么要那样针对他?”

“哦,我针对他?”席川微微嘲讽。

“不然你为什么要弄那个账本?”晴绿不知觉的加重语气。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有那个账本。”

“…一开始就是直觉,总感觉你对他不太友好,似乎有戒心,后来便注意了,一次无意间电话里听到,你和宁远的谈话。”晴绿老老实实的交代。

“你对他的事,倒是敏感的很。”

“席川,”晴绿不知如何开口,乔之凉和他的关系那么复杂,若两人真的卯上了,那岂不是…她又开口,“其实,其实清初人很好的,你对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许久,席川才收回他的目光,语意渐冷,“我们谈的话题,似乎偏了。”

晴绿一愣,语气也转冷淡,“席川,你要知道他对于我的意义,我不想,你们之间有什么,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想他受到伤害。”他好不容易用现在的身份走到这么一步,若是再出了像上次账本的那事,那他的人生,也太曲折了。

“所以,你觉得我伤害了他,为了他,上一次可以利用我,将那个账本偷走。”席川脸色已变,又打翻了醋意,“这一次,你巴巴和我一起去哈尔滨,不过也是拿我当了个箭靶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聪明如席川,又怎会看不出她和顾清初之间微妙的变化,总是为了他,你才会与我亲近。

“你!…”晴绿气极,只觉得一阵委屈,“那次是谁先利用谁,我巴巴跟着你,那是我吃饱了撑的行吧,不可理喻。”说完她拿起背包便走,好心没好报。

席川看她跑了出去,心里已有些懊悔,只是上一次被骗的教训历历在目,她说起顾清初又是那般的维护,心里便不满起来,可骨子里却仍不想低头,好好的没说几句话就甩人跑了,算怎么回事,脾气这么大,心里这么想着,可到底不舍,行动上早就跟着出去了,左右一看,晴绿已上了一亮出租车,绝尘而去,顿时又生气,还是叫了一辆车跟了上去,见她上了楼,灯亮了,才转身离去。

到家的晴绿,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想仔细了解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却这般提防自己,还说他不一样了,其实还是那样,一样恶毒的嘴巴,一样的为所欲为。

从最开始的见面,素不相识的,就质问自己既然不懂得如何周旋,又何必要出来工作,也不考虑对方的意愿,便换了岗位,然后借自己的名义将向凯的事情捅出去,心里不爽就让人去陪酒打圈,被戳到痛处了又狠狠反击,原来我还巴巴的叫你去哈尔滨呀,晴绿又一想,当初确实是自己先提出要和他去玩的,又是一阵气恼,这个人,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对你好了碰上了天,不好了立马恶言相向,真是脑子秀逗,发烧了,才会答应和他一起。

晴绿一面收拾了下,一面继续腹诽,躺上了床,脑子里不自觉的却又想起他的笑,他的逗乐以及午后迷路,谈心与醉酒,所有的这些事情,与他有关的,仿佛一个陀螺般在脑海里旋转,怎么也停不下来,厚实温暖的脊背与掌心,那热度似乎此刻都还烫着手,让她忐忑不安,又想起他刚刚的针锋相对,心里纠结万分,辗转反侧良久,才低叫一声“自作孽啊,”直到天亮边,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晴绿睡到下午才醒过来,打开手机,也没见什么信息与电话,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想起明日就要上班了,又发起呆来,这个工作实在是不想再做了,天天面对着席川,加上这层关系,总是不好的,暗暗打定主意,这段日子早点找到其他工作,便离开环信。

席川到了家,也是匆匆收拾了下便上了床了,只是心情极度郁闷,将手机拿在手里摆弄了好久,却还是烦躁的将其丢在一旁,顾自睡下。早晨的电话铃声刚一响起,他便一跃而起,兴冲冲的拿起来,啊哈,忍不住给我电话了吧,一看,却是宁远打来的,脸便沉下几分。

“嘿,我说你可算玩的尽心了,竟然还乘火车回来,够浪漫的啊。”宁远在那边打趣。

“别提了,正烦躁着呢,你到我家来一趟,有事和你说。”席川不耐烦的挂了电话,打算继续睡觉 ,却又郁郁不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思来想去,索性便拨了晴绿的号码,“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席川再一次暴走了。

客厅内,宁远精神抖擞,对着一脸抑郁的席川道,“我说你乐不思蜀的到今天才回来,怎么一脸的苦瓜相啊。”

窝在沙发内,兴致缺缺的席川,无聊的翻着遥控器,“对了,警察局那边叫我下星期去对口供,你回了没?”

“唔,我说你惊吓过度,出国散心去了,要一个月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