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打定主意后,三夫人又忍不住在心里庆幸,幸好今儿个没坚持回娘家当姑奶奶去,改在了明日,不然,也就不能受到晋王妃方才这一番礼遇了。

浑然没注意到晋王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嘲弄和不屑。

晚间送走三位姑奶奶后,老太夫人当众说起明日孔琉玥妯娌三人回娘家的事,“…每年都因为要接待伺候咱们家的姑奶奶们,所以委屈你们妯娌只能初四回去,尤其是大孙媳,今年毕竟是成亲后的第一年…才我已吩咐卢嬷嬷准备好车马和明儿你们各自带回去的礼品了,你们各自瞧瞧礼单,看还有没有地方需要增补的!”

侍立在一旁的卢嬷嬷就适时递上了三张一模一样的洒金大红笺子。

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色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庆点心,各色干果各色鲜果,八色礼盒,各色贡缎布匹丝绸皮草,还有八百两银子…三夫人将单子快速过了一遍,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样丰富的礼品,她嫁进傅家七个年头来,还是头一遭儿!

当然,往年的礼品也很丰富,永定侯府不像旁的公卿世家那样只有个空架子,而是面子里子都有,也乐得在归宁时给媳妇们作脸,因此媳妇们归宁时的礼品,从来便是上等的。只是今年,又比往年更丰富了几分,三夫人管家惯了的,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由暗自欢喜,夫家重视自己,才会想着让自己在娘家人面前更有体面,而自己在娘家人面前有体面了,夫家人也才会更尊重自己,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却也暗自纳罕,祖母怎会忽然想起为她准备这样丰厚的礼品?

于是暗自觑眼看孔琉玥和二夫人。

就见二人脸上也是跟自己一样的纳罕和惊喜,显然三份礼单是一模一样的。

又忍不住暗自埋怨起老太夫人来,自己的娘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侯府,也是她们能比的?

就听得老太夫人说道:“大孙媳,你是第一年过年时归宁,可别失了规矩,你要记得,以前你是孔家女,现在却是傅家妇,是我们永定侯府的大夫人了,该柔和的时候要柔和,该刚强的时候要刚强,切莫让人小瞧了去!”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先是狐疑,继而便恍然大悟了,一下子想到了初一那天遇上尹老太太婆媳后,老太夫人看自己柔和中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

老太夫人一定是以为她在尹家受了很多委屈,想为她出头撑腰,所以当时才会不问她的意思,便当着尹老太太婆媳的面做主定下了让她明日回去,然后又破例为她准备了这般丰厚的礼品,——只看三夫人和二夫人诧异中带着惊喜的表情,就知道不只是她一个人觉得礼品太过丰厚,——就是想让尹家人看看,永定侯府有多重视她这个大夫人,让她们再不敢慢待了她去!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热,真心诚意的屈膝向老太夫人道了谢,“孙媳谨遵祖母教诲!”

既然她能看出老太夫人的用意,三夫人多多少少也能看出几分来,就暗自撇起嘴来,她就说嘛,祖母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方起来,原来还是为了给那个小庶女长脸!

不过算了,且让她再得意几天吧,到时候自然让她尝到爬得越高,摔得越疼的感觉!

回到芜香院,孔琉玥让珊瑚将礼品单子收好,省得明儿早上出门忘记了。

傅城恒见她脸上并不见多少喜色,至少与二夫人三夫人想着明日便可回娘家了时,那种发自肺腑的由衷的喜悦和期待相去甚远,心里好受了几分,原来她并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想回尹家去,那是不是意味着,那边已经没有她牵挂的人和事了?

说来刚才若非老太夫人让孔琉玥看明日归宁柱国公府的礼单,傅城恒压根儿就忘记了还有这一茬了。

他潜意识里根本不拿柱国公府当孔琉玥的娘家,就算他心里也明白,能有这样一个所谓“娘家”于孔琉玥来讲,总比没有的好,但这仅仅只能让他不去跟他们计较他们以前薄待她的事而已;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一个让他极不顺眼的人尹淮安,以前他待尹淮安厌恶归厌恶,却并不忌惮,那时候他并不怕孔琉玥曾跟他有过一段过往,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从身到心都会只属于他一个人。但现在,他忌惮了,他怕孔琉玥还没能完全忘记尹淮安,他怕她一旦回去,便会勾起以往的回忆,然后在心里永远保留着一个属于尹淮安的位置!

当然,就算看见她并不若他想象的那般想回去,他也并不敢确定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尹淮安的一席之地,但至少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孔琉玥其实并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明天回柱国公府的事上,对她来讲,明天回去的主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尹慎言的婚事,至于其他的,她根本无暇多想。

她的心思,更多放在了晋王妃白日里与她讲的很快就会让三夫人‘自古无暇’一事上,因在屏退众伺候之人后,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姐姐说让我问你,还说是她让我问你的,你必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城恒闻言,就翘起了嘴角,只要她的心思不放在明天归宁的事上,于他来讲,什么都好说。

他于是点头道:“这事儿我的确知道,本来不打算说与你知晓,免得你操心的,不过既是姐姐让我告诉你的,那我就告诉你吧。原本姐姐是打算趁大年初一进宫朝贺时,求皇后娘娘赏几个美人儿下来,然后她再转手赏给三弟和四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那一位和孙氏饶是心里再生气,架不住那些美人儿是宫里赏出去的,打不得骂不得更撵不得,最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不过进了宫后,姐姐却改了主意,打算等初六王府摆年酒时,送一位出身更高贵,性子也更好的美人儿给三弟,也让三弟妹多一个好姐妹,省得她长天白日的待在家里无人排遣寂寞!”

‘让三弟妹多一个好姐妹,省得无人排遣寂寞’?孔琉玥看他明明在说着算计人的话儿,脸上却是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表情,语气也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不由好笑不已,何谓‘面瘫腹黑男’?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她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问道:“敢问侯爷,这位‘出身更高贵,性子也更好’的美人儿是何方神圣啊?”

傅城恒勾了勾唇角,“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儿、威国公府的二小姐了,你看她这样的身份,够格不够格作咱们三弟妹的爱妾?我倒是觉得完全够格了!”

让太后的侄孙女儿、堂堂威国公府的小姐给傅旭恒做妾,那到时候三房岂非热闹至极?同时还可以扇太后一记耳光,让太后以后只要看见晋王府或是永定侯府的人,便会膈应得慌…真是有够损的!

可问题是,威国公府不是只有一位小姐,就是那位“大秦第一剩女”郭静宜吗?她好歹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再怎样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妾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傅城恒随即便为她解惑道:“不是那位郭大小姐,而是郭二小姐,”说着语带嘲讽,“郭太后一心想在后宫扩充自己的势力,无奈离下次选秀还有一年多,因此授意娘家人在本家寻年轻貌美的女子过继到名下,然后送进宫‘陪伴’她,以期能走它途得蒙圣宠…眼见此计不成了,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所以姐姐才想出了这个双赢的法子来…这些事你只心里知道便是,不必多想也不必多问,更不要与旁人说起,这便是王府和咱们家以后的筹码和倚仗了!”

想不到此事的背后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孔琉玥面色一整,肃然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及此事的!”

说着忍不住皱眉,“可万一威国公府据此来与咱们家拉关系,因而惹来皇上心里起疙瘩,可怎么样呢?”自古当皇帝的,又有哪个是不多疑的?就算是晋王和他小时候与皇上再要好,如今毕竟是君臣有别了,若是因此而惹来皇帝的猜疑,岂非太得不偿失了?

傅城恒没想到她会这般敏锐,很快便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因赞许的看着她道:“妾通买卖,属贱流,妾的娘家人是不算亲戚的。再者,皇后事后终究是会将此事禀明皇上的,想来皇上还不至于因此就对我们家心生疙瘩,你只放心吧。”

孔琉玥闻言,方暗自松了一口运气,封建制度的连做法可不是好玩的!

116

次日一早起来,傅城恒与孔琉玥先去乐安居辞了老太夫人,又辞了太夫人,然后去了柱国公府。

柱国公府的大门前挂了大红的灯笼,贴了对联,门上贴着大红的“福”字,院墙跟周围的花树都系上了红绸,远远看去,一派喜庆景象。

因为天冷,马车直接被从正门迎了进去,到得垂花门外才停下。就见尹淮安与霍氏夫妇两人已经领着一大群丫头婆子侯在那里了。

自从出阁至今,这还是孔琉玥第一次见尹淮安,见他比九月时又瘦了几分,整个人也因此而越发添了几分文弱,不由暗暗摇头,他难道还没走出来吗?又见一旁的霍氏比他还要更瘦几分,以前圆圆的粉脸也变得尖尖的,越发衬得眼睛大,脸色也苍白,又忍不住不满起尹淮安来,既然已经娶了人家,就该好生对待人家才是,这样折磨自己更折磨别人就能改变既定事实了吗?

而傅城恒一瞧得来迎他们的人是尹淮安夫妇,当即便沉下了脸来。

“冷面侯爷”本就不怒自威,不然也不会得了这个“美称”了,这会儿再板着个脸,就更是有一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吓得丫头婆子们俱各低垂下了头去。便是霍氏,也吓得微微白了脸。

惟有尹淮安瞧着要好些,上前半步对着傅城恒行礼道:“侯爷!”然声音里的那丝轻颤,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傅城恒就下意识看了一眼孔琉玥,见她蹙了蹙眉头,心情一下子好了几分,冲尹淮安点了点头,沉声道:“请世子带路吧!”

随着他低沉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霍氏方如梦初醒,忙笑着上前屈膝给他和孔琉玥见礼,“侯爷,姑奶奶!”

不待孔琉玥还礼,已上前几步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臂,一道往慈恩堂方向走去。

孔琉玥今天穿了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随云髻,配一支金步摇并一只蝴蝶展翅玉簪;系了月牙白十层裙幅,隐隐透着亮银色春藤花样,腰间细褶层层,行走辄如涟漪阵阵,又如月华泻地,波光粼粼,端的是肤光似雪,一品高洁,但又带着几分妩媚几分端庄,实在是让人一望便移不开眼球。

霍氏看在眼里,又觑了一眼旁边已看直了眼的丈夫,心里霎时几分酸涩几分黯然几分神伤,看孔姑奶奶容光焕发的样子,分明现下过得极好,怎么丈夫还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呢?怎么他就不能跟她好好过日子呢?

傅城恒也将尹淮安看直了眼之举看在眼里,心头登时火起,霎时拔高了几分的声音也越发紧蹦了,“还请尹世子带路!”

霍氏的脸瞬间通红,宽大衣袖下的指甲都几乎陷进了肉里,当着人家的丈夫尚且如此失态,他还能不能更没出息一点?

不由深深后悔起昨日不该答应尹老太太今儿个来迎孔琉玥夫妇来,早知道丈夫会如此丢人现眼,她就该称病躲在家里的,至少也能眼不见心不烦,总好过现在尴尬得恨不得死过去!

念头闪过,她又暗自苦笑起来,她敢对尹大太太说这样的话儿吗?别说府里不是长辈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除了他们夫妇来迎,旁人还真不好来迎,就算有旁的人,婆婆既已开了口,她敢拒绝吗?她在府里的处境还不够尴尬憋屈?再连婆婆的欢心也彻底失去了,那她可就真是在这个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孔琉玥看霍氏青白着脸,多多少少都能猜到她此刻的想法,暗自叹息一声,反握了她的手,笑着叫了一声“大表嫂”,然后与她寒暄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大表嫂一向身上好?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也都好?想着去年大家起诗社的日子,真是好生怀念!”

霍氏见她笑意盈盈的,也就回过神来,如今这位姑奶奶可是今非昔比了,不管她心里对她有何想法,面上都是万万怠慢不得的,便也笑着顺着她的话说起来,“向来身上还好,就是有些不适应京城的寒冷,多谢姑奶奶关心;几位妹妹们也都还好,就是惦记着你,得之你今儿个要回来,都欢喜得了不得呢!”

两个人在前面说着走着,后面的傅城恒与尹淮安却是无话可说,主要是傅城恒一直冷着一张脸,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尹淮安就是有心与他寒暄几句,尝试了几次,都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给堵了回去,索性也就不打算再开口打破这冷场了。

傅城恒余光看见他这副怯弱的样子,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样的软包怂蛋,也配肖想他的玥儿?也值得他忌惮?还是算了吧!

这般一想,他的心情反而好了几分,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也敛去了几分,等到到得慈恩堂给尹老太太请安时,至少已经不至于再让丫头婆子们吓白了脸。

给尹老太太请完安后,尹淮安便奉命带了傅城恒去外书房见尹大老爷和尹二老爷,孔琉玥则留在了尹老太太屋里。

将孔琉玥拉到罗汉床上挨着自己坐了,尹老太太满怀深情的摩挲着她的头手来,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看见侯爷待你这般好,我明儿去了地下,也能见你母亲了!”

又问,“亲家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待你都还好吧?妯娌们也还好相处吧?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记得告诉家里,我和你舅舅舅母们都是不会白让你受委屈的!”

孔琉玥就暗自冷笑起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就是因为她何田田来了,延续了孔琉玥的生命,她如今才能过成这样,若是让原来的孔琉玥嫁过去,谁知道如今会是什么情况?

她淡笑着道:“大家待我都好,老太太不必挂心。”冲一旁的珊瑚点了点头,珊瑚便将礼单双手捧给了侍立在尹老太太身后的何妈妈。

其实早在傅城恒和孔琉玥抵达之前,永定侯府使来报信儿和送礼品的人便已先到了,孔琉玥归宁带了成山的礼物回来之事,也已是柱国公府上下泰半都知道的了,也因此,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才会再次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不得慢待了孔琉玥,省得让傅城恒和永定侯府不高兴。

因此这会儿尹老太太接过何妈妈递上的礼品单子后,根本就没细看,便递了回去,只是慈爱的拍了拍孔琉玥的手,笑道:“傻孩子,回自己家里,哪里用得着准备这么多礼物,你便是不准备礼物,我们也是高兴的!”

下面尹大太太笑着附和道:“是啊,我们都巴不得你能常回来呢!”心中则在暗忖,她才嫁过去三个多月,就将永定侯和晋王妃的心拢得死死的,在永定侯府可说是如鱼得水,以后待她可得更好更亲热一些,真当府里正经的姑奶奶来待才是!

孔琉玥微微一笑,“都是老太夫人让人准备的,我也说不必,但她老人家非要坚持,也就只好如此了。”老太夫人既然诚心给她长脸,她自然不会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正说着,尹敏言带着尹慎言尹谨言姊妹几个来了。

三人忙都上前亲亲热热的给孔琉玥见礼问好,孔琉玥则忙着还礼,屋里一时间莺声燕语的,热闹得不得了。

大家说着笑着,很快便倒了午饭时分,于是移至花厅里坐席。

午宴丰盛至极,点心、拼盘、小菜、冷碟、热菜、火锅…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可说是应有尽有,几乎已快及上孔琉玥第一次进宫时在坤宁宫吃的那顿御宴了!

她知道这都是自己做了永定侯府人,且在永定侯府已渐渐站稳了脚跟之故,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便也没有客气,捡自己爱吃的几样吃起来。

宴罢,尹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跟老太夫人一样,照例要午睡,于是由尹大太太母女婆媳姊妹等人,簇拥着孔琉玥去了赏心阁看戏。

尹家今儿个请的是京城有名的麒麟班,其中唱旦角儿的小惠芳唱得尤其好,乃是整个京城都数得上号的名家,因此戏才开场后不久,大家俱已是看得如痴如醉。

趁着大家都看戏看得入迷之际,孔琉玥凑到珊瑚耳边飞快吩咐了一句,然后便假装去净房,起身离了席。

片刻之后,便见尹慎言领着丫鬟亦柳走了过来。

尹慎言今天穿了柳黄色苏绣月华锦衫并紫绡翠纹裙,发髻上除却一枚镶玛瑙银簪外,另只点缀了几点粉白色宝蓝点翠珠花,益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清丽动人,实属孔琉玥来了大秦后,除了自己和韩青瑶以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她不由暗叹,她能看到尹慎言的美丽,尹老太太等人自然也能看到,只怕早已存了旁的心思亦未可知,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将她嫁给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小举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总得先征求过了尹慎言的意见才是,虽然以这个时代来说,这样的行径已算得上出格了,但在能以她的意见为主的情况下,就以她的意见为主吧,毕竟是她一辈子的大事!

于是在尹慎言走近之后,孔琉玥便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将情况与她说了一遍,“…王妃娘娘和我都觉得这位邵公子不错,只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也觉得不错,那我待会儿就找机会跟老太太提及此事。”

尹慎言早在刚一听得她提及自己的婚事时,已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去,这会子再听她这么一问,一张俏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片刻方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相信姐姐的眼光…”害羞之余,心下却满满都是感动。

以她的聪明,自然能看出来这门亲事乍一看之下不算多好,但认真一想,却是再好不过,可见孔琉玥说过拿她当亲妹妹,心里就是真拿她当了亲妹妹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她的亲事这般费心了!

孔琉玥见她点头了,自己也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待会儿记得别在人前露了破绽,等老太太起身后,我自会寻机会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的,只要她同意了,大太太那里也就不会有二话了!”

姐妹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儿,想着不能离开的太久,省得人动疑,于是长话短说,作速道别,又一前一后回了赏心阁去。

就见众人仍一副看得如痴如醉的样子,二人方对视一眼,暗中舒了一口气。

等到尹老太太午歇起来后,孔琉玥果真趁大家都不理会之时,做到她身边,将此事小声说与了她知道,“…还是前儿个王妃娘娘无意跟我提及的,我想着这一位邵公子好歹算王爷的远方表亲,二来才二十岁已经是举人,只要春闱一高中,再有王爷的照拂,不愁前途不一片光明…三妹妹开了年就十六岁了,倒是正好与其年纪相当…也不知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对于老太太来说,尹慎言只是庶孙女,在她心里素来都是有她不多,无她不少的,若非今天孔琉玥提及她的婚事,她甚至已经忘记她已到该出嫁的年纪了,毕竟儿女们的婚事都靠的是“父母之命”,她虽然是祖母,也是不好过问太多的。

现在孔琉玥一提及,她才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尹慎言来。

这才意识到,这个平常不显山不显水,低调得近乎让人感觉不到她存在的孙女儿,原来才是这一辈里最漂亮的一个,连宫里吉嫔尚且及不上她,也就孔琉玥这个外孙女儿可以压她一压!

于是乍一闻得孔琉玥提及这门亲事时生出的那七八分动心,也就一下子去了大半,这样漂亮的孙女儿,怎能只配个小小的举人,若是能送到哪个王府作个侧妃之类的,起飞能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发挥更大的作用?话里话外便带出了几分犹豫,“三丫头虽只是庶出,毕竟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只是配个举人,岂非太委屈她了?而且那位公子还身无长物,就算考中,也需要大笔的银子来打点,若是未考中,就更是糟糕,只怕将来还要靠着三丫头的嫁妆度日,这样紧巴巴的日子,我可不想看到三丫头过!”

虽然已经预料到尹老太太不会轻易答应了,所以才有意抬出了晋王妃,却没想到,尹老太太还是不肯答应,孔琉玥不由有些动气,才尹老太太看尹慎言的目光她是看到了的,简直就是那种乍然发现一样珍宝时,立刻算计这样珍宝能值多少银子的待价而沽的目光,这哪里像是个作祖母的,根本就是个作鸨母的!

她强忍着怒气说道:“那位邵公子才二十岁,一旦高中,王爷自会提携他,想来当不需要花大笔银子打点,而且还能为三妹妹挣回个诰命来!”“王爷”二字,有意被她咬得极重。

尹老太太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到底要把尹慎言往哪个王府送,因此并未听出她的不悦,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话虽如此,三丫头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将来让她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成日操心,我也不忍心,倒不如另寻一门好亲的好,哪怕名分上差些,至少得了实惠!”

什么叫‘名分上差些’,难道她打的竟是将尹慎言送去给人做妾的主意?孔琉玥差点儿没忍住破口大骂,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嫁进永定侯府的,深吸了好几口一起才强自忍住,但语气却不自觉冷了许多,“既是如此,我便回绝了王妃娘娘便是,横竖王妃娘娘也看了另外好几家的小姐,越国公府、长兴侯府都有意结这门亲,柱国公府的小姐原比这几家的尊贵,别说小小一个举人,便是进士,怕也是配不上的!”

一席话,说得尹老太太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孔琉玥眼里已染上了一层薄怒,嘴角虽然仍带着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讽刺。

方前所未有清楚的意识到,孔琉玥真的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她拿捏揉搓的孤女,而是完全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一品诰命夫人了!而且永定侯府虽只是侯府,却是世袭罔替的,不比柱国公府,三代一过,便只能算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孔琉玥的身份甚至比她还要高,只不过因为她占了个长辈的名分而已!

随即又想到她方才说这门亲事乃是晋王妃娘娘亲自提的,那位邵公子又是王爷生母的远亲;最重要的是,连身为庆亲王妃娘家的越国公府都有意结这门亲,可见那位邵公子的确有可取之处,与其想着将尹慎言送进哪个王府去争出一片天来,倒不如现在就让她嫁了邵公子,运气好的话,不但可以得个进士女婿,更可以让晋王爷和晋王妃高兴高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因笑着改口道,“我也就是因为心疼她,嘴上说说而已,认真一想,这门亲事倒也不算差,不必伺候婆母,一过去便是当家奶奶,将来还能挣个诰命,且三丫头算是下嫁,邵公子又岂有不更看重的?这样吧,你回去告诉王妃娘娘,就说这门亲事我们这边觉得很好,只不知邵公子那边是什么意思?若是觉得也很好,就挑个吉日,打发媒人上门来吧!”

孔琉玥闻言,方转怒为喜,便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只不知大舅舅和大舅母是什么意思?”若是尹老太太真能作孙子辈们婚事的主,只怕如今的尹大奶奶就不一定是霍氏了!

尹老太太眼里闪过一抹不悦,大概也是想到了尹淮安的婚事,语气便不自觉生硬了几分,“你只管回王妃娘娘的话儿,我事后自然会与你大舅舅大舅母说的!”

说完又猛地想到孔琉玥方才那生硬的语气,心里的不悦瞬间更甚。总归是她将她养到这么大,还费尽心力为她攀了这门好亲的,如今她才一得势,便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还说出那种痒锥心的话来,将来她和柱国公府若是有个什么,岂非也是靠她不上的了?这才真真是养出了一头白眼儿狼来呢!

孔琉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生硬了,但她也是气急了,真怕尹老太太将尹慎言送人作了妾,所以才半是真生气半是以退为进那样说的,这会儿目的既已达到,也就放缓了脸色,主动与尹老太太评点起戏台上正演的戏文来。

尹老太太也非那等胸无城府之人,饶是心里再不痛快,轻易也不会表现出来,遂顺着孔琉玥的话,与她品评起戏文来,看起来倒也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少时,尹敏言与尹谨言也凑了上去,再加上尹二太太不时说几句笑话来逗趣,场面看起来就更是热闹了。

侍立在一旁的霍氏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羡慕。——虽说小时候自己与几位妹妹都还算要好,但自离京后,便一直没再见面,如今过了门,彼此间到底有几分隔膜,且她又是嫂子,得敬着翁姑,不必从前在家里时,可以跟姊妹们任意说笑。

再一想到丈夫早上的样子,分明仍是对表妹念念不忘,当着人家丈夫的面,竟然连个寒暄客套都没有,真是由不得人不生气,偏偏自己过门已经一年了,仍然膝下空虚,更觉自己累死累活的没意趣。

——可惜命已经是这样了!

“大表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孔琉玥说话间,不经意瞥见霍氏脸色不大好,想着她毕竟是高门大户出声,岂有当着客人面摆脸子的?想来是身体不适了,因说道:“是不是忙了大半天累了?快坐下来歇歇。”

这样场合,霍氏是没有位子的,就算有,也是不敢坐的,要时刻准备着伺候两层婆婆和小姑子们。

尹敏言早已发现大嫂脸色不对了,但她不敢说,怕给大嫂添麻烦,这会子既闻得孔琉玥这般说,于是忙附和道:“大嫂既不舒服,就别站着了,快坐下来歇歇吧!”

“没事儿!”霍氏倒是突然醒过神来,——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都已经是尹家的媳妇了,不管丈夫好不好,以前在娘家时的日子又怎么样,现下的日子都是一样没法改变了,居然当众走起神来,回头更加让太婆婆不满意了,便是姨妈那里,只怕也要对她更有意见了!

果然就见尹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目光很快扫了过来,“大孙媳既是不舒服,就先回房歇着吧,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霍氏嫁进柱国公府一年余,还能对尹老太太不了解的?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哪里还敢顺着杆子真去歇息?因忙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孙媳没事儿,好好的呢…”只是话没说完,人已软软栽倒在了地上。

当下唬得众人好一番忙碌,忙请大夫来瞧过了,方知道霍氏是有了喜,于是上下不免都喜气洋洋,尤其尹老太太,更是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孔琉玥也有些高兴,不过却是为的霍氏,母凭子贵,霍氏此番若是能一举得男,今后便是尹淮安仍待她不冷不热,她的日子至少也有盼头了!

消息传到外院,正拉着傅城恒死活要与之拼酒的尹淮安却不见多少喜色。

傅城恒看在眼里,眸光便越发的冷。说来尹淮安也是二十岁的人了,除了顶着个柱国公世子的头衔,又勉强考了个举人的功名以外,可以说是毫无建树,——他二十岁时,已经统领着健锐营了;毫无建树也就罢了,偏偏言行举止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只知道以自己的喜怒爱憎为准,半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都担不起来,哪里有个男人样?

这些他都可以不管,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关键是,他尹淮安凭什么能拿了他的玥儿来当自己反抗世俗束缚的借口?或许他心里的确是真的爱她,但他应该知道,早在他答应娶别的女人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再没有爱她的资格了,现在再摆出这么一副饱受情伤的愤怒不甘样儿,到底是在给谁看呢!

“…表妹夫,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和表妹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尹淮安端着一杯酒,又大着舌头凑了上来。

傅城恒双手抱胸,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冷声道:“尹世子,你喝多了!”他的确千杯不醉,但他只跟配跟他喝酒的人喝!

尹淮安却不识趣,又凑了上来,“表妹夫,我没喝多,倒是你,难道是怕醉了表妹怪你不成…没关系的,表妹性子好着呢,不会说你的…”

还敢在他面前提及孔琉玥,他也配?!傅城恒大怒,霍地起身抄起一旁盛满了金华酒的酒坛子,居高临下对着他的头便倾倒了下去。

耳朵里随即便想起了尹淮安的惊呼:“啊,你干什么…”和旁人七嘴八舌的“侯爷息怒,小犬(舍侄)(家兄)(舍弟)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侯爷见谅…”之类的声音,却都不敢上前来硬拉他。

傅城恒视若罔闻,一直到将整坛酒都倒完后,方放下一句:“舍下还有急事,就此告辞!”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接到傅城恒让人传进来的话儿,孔琉玥也正打算告辞,因霍氏忽然查出有孕的事,让大家都再没了看戏的心情,都忙着围着霍氏转去了,她想着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早些回去的好,于是适时提出了告辞。

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看起来都有些过意不去,本来今天是她的正日子,她们既请了她回来,就该好生款待她一日才是,这会子却因为霍氏有孕的事,顾不上她了,于是命人将回礼满满装了两车,当然也有向永定侯府示好的意思。

孔琉玥倒是真不介意,反正她今天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尹慎言的婚事,事情既已办成功了,她自然没有再多留下来的必要。

回城的路上,她忍不住跟傅城恒提起了霍氏怀孕的事,“…不管生下来的是儿是女,大表嫂后半辈子都算是有个依靠了,不过,要是换了我,我倒是更愿意生个女儿,女儿多好啊,那就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最是知冷知热的!”

傅城恒见她一脸的憧憬和向往,本就美极的小脸也因此镀上了一层母性的光辉,而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神情不由变得勉强起来,片刻放有些干涩的问道:“你真的,很想有个女儿?”他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过下去,不好吗?

孔琉玥见他面色不好看,只当他是在为自己不拿初华和洁华当自己的女儿而不高兴,毕竟不论让这个时代的谁来看,初华和洁华都的确算是她的女儿,他身为他们的父亲,更会如是想也是正常的,因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虽说我们已经有初华和洁华了,但我依然想要一个女儿呢。你放心,就算将来有了女儿,我也一定会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她哪里会知道傅城恒这会儿想的是什么,又如何会想到傅城恒背着她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旦爱了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便会将对方往好处想,视线也不知不觉会产生盲点;当然了,也是因为爱了,相应的才会产生恨,无爱,又何来恨呢?

初五眨眼即过,很快便到了初六,去晋王府吃年酒的日子。

除过傅城恒,其余三人都打扮得十分华丽,其中又尤以傅旭恒和三夫人为最。

傅旭恒是一身宝蓝色镶银丝压边暗绣修身缎袍,头上簪着一望便知价格不菲的翡翠玉簪,三夫人则是燕尾青锦上添花褙子,配桃红三蓝扣线压金丝夹蝶宫裙,坠马髻上戴着赤金镶宝石的步摇并几朵时新珠花,夫妻二人站在一起,金呼银应的让人只觉说不出的富贵荣华。

相形之下,仅着一袭石青色素缎袍子的傅城恒,和着一套象牙白素缎襦裙的孔琉玥就显得低调得多,但二人腰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系了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让二人站在一起,只觉说不出的相称,说不出的舒服。

三夫人见自己一下子便将孔琉玥给压倒了,心里说不出的得意,等到出门时,又见自己的斗篷是染成火红的狐狸毛做的,孔琉玥的却仅仅只是一袭大红的猩猩毡,怎么看怎么比自己的低几个档次,笑容几乎就要忍不住倾泻出来。

孔琉玥见状,就抿嘴微微笑了起来,心里对三夫人最后的那一丁点儿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一行人抵达晋王府,男眷直接由管事接到了外院,女眷则经垂花门进入了内堂。

晋王府的春酒自然办得十分热闹。

不但因晋王府占地阔达,再是适合唱堂会不过,还因来捧场的人个个非富即贵,可说是京城但凡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宴客规模可想而知,单单是女宾,就分了四五处坐着。当然,以永定侯府的地位和跟晋王妃的关系,自然是内堂上座,由晋王妃亲自接待。

进得内堂,陪着老太夫人太夫人与来宾们寒暄了一阵,孔琉玥便乖巧的侍立到了老太夫人身后。

她身为晋王妃嫡亲的弟妹尚且如此安静娴雅,就显得正与这位夫人寒暄、与那位夫人问好的三夫人实在太过长袖善舞了,尤其她打扮得又不是一般的华丽,几乎就要将晋王妃的风头给盖了下去,不免给人以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孔琉玥眼尖的发现老太夫人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便敛了去,又与泰王妃辅国公府的王老夫人等人说笑起来。

就有丫鬟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来禀道:“回禀娘娘,庆王妃娘娘来了!”

“哦?王婶来了?”晋王妃先是一怔,随即便满脸是笑的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出去。

余下泰王妃因与王老夫人和老太夫人笑道:“满京城谁人不知王婶是最不喜应酬,平常多只待在家里吃斋念佛的?今儿个倒破了例,可见还是九弟和九弟妹面子大,待会儿见了王婶,我可得好生问问她老人家,果真心生得偏不成?”

她语气诙谐,在座的又都是知道她素与晋王妃交好的,说这些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于是便都笑了起来。

孔琉玥也陪着笑了一回,心里却在暗想,庆王妃是赵天朗的母亲,不就是韩青瑶的婆婆了?那她待会儿可得好生帮好姐妹“相相”未来的婆婆,看其到底是个好婆婆,还是个恶婆婆才是!

念头闪过,就听得一个声音笑道:“是谁那么大胆子,在背后编排我呢,看我不撕烂了她的嘴!”

随即便见晋王妃扶着一名年约三十七八的中年美妇人走了进来。中年美妇穿着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梳着牡丹髻,只在当中插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看起来却自有一股从容华贵的气势。

孔琉玥一下子就知道了赵天朗的好容貌是承袭于哪里了,他几乎将其母所有的优点都继承到了。

屋里所有人包括地位最高的泰王妃和辈分最高的老太夫人,便都起身拜了下去,齐称:“见过(王婶)庆王妃娘娘!”

庆王妃早抢上一步一手携了老太夫人,一手携了王老夫人,笑道:“您二位都是长辈,岂非折煞我了?”又笑骂泰王妃吗“才可是你在背后编排我啊?我就知道,除了你,旁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泰王妃因笑着不依道:“我哪里是在编排王婶,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您要是说我编排您,您初九就去我们家,我自然找不着话儿来编排您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庆王妃笑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初九我若不去你那里,岂非真要被人说心长偏了?”

泰王妃闻言,不由大喜,“那我初九可就在家里恭候王婶大驾了,您可不能哄我!”

庆王妃就点了点她的额头,“当你是柔儿呢,我有那么大闲心哄你!”说着自己倒先撑不住笑了起来。

“庆王妃娘娘口中的‘柔儿’说的泰王妃娘娘的小女儿,向来最得大家宠爱。”二夫人因见孔琉玥不甚明白的样子,遂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孔琉玥方恍然大悟,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看庆王妃的样子,倒是个随和好相处的,看来韩青瑶以后应该不用太担心婆媳问题。

厮见寒暄毕,众人重新落了座,丫鬟们上了茶来。

庆王妃因见老太夫人身后侍立着一名自己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子,而自己活了三十七年所见过的女子,除过自己还未过门的儿媳妇韩青瑶以外,就要数这名女子,便知道对方是皇后和晋王妃都赞赏有加的永定侯新夫人了。又想着之前曾听赵天朗提过韩青瑶跟她交好的事,于是有心抬举她一下,因看了一眼孔琉玥,笑向老太夫人道:“这便是您的大孙媳吧?”

孔琉玥忙上前屈膝行礼,“回庆王妃娘娘,正是臣妾!”

庆王妃已伸手携了她起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又笑向老太夫人道:“这般贞静娴雅,侯爷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说话间,已自腕间褪下一直暖玉手镯套到了孔琉玥腕上。

孔琉玥知道这是长辈们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且也是必不可少的礼仪,索性大大方方道了谢,仍退回了老太夫人身后去。

只听得王老夫人笑道:“恕我冒昧问一句,娘娘您不是向来最不喜欢应酬的吗,今儿个怎么这么好的兴致?若不是嫌弃,初八舍下摆年酒,不知道能请娘娘赏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