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好着呢。”话音刚落,却忍不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上有些个走困,等回家吃了午饭,歇一会儿也就好了。”她昨晚上一直辗转到将近四更天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儿的确有些困。

傅城恒犹豫了一下,又将右手握成拳抵到唇边遮掩性的假咳了一下,方有些不自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何必等到回家后,这会儿就歇歇罢,省得待会儿在皇后娘娘和众内外命妇面前出糗,我记得当初你第一次进宫时,据姐姐说来,就跟眼前是差不多的情形…”话没说完,倏地想起当时自己的粗鲁和她的隐忍,端的是既惭愧又后悔,却忍不住有几分怀念,恨不得时光能倒流,一时间竟再说不下去。

孔琉玥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跟他一样,一时间也是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片刻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语气也不甚自然的说道:“那我就先歇一会儿了…”说着略显慌乱的靠到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狭小的车厢内,顷刻间便只听得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一道轻缓,一道稍显浊重,此起彼伏的,就像是一首亘古不变的交响曲。

孔琉玥略微有些慌乱的心,也随着这曲“交响曲”的奏响,渐渐安定了下来,最后更是一片空明…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整个人已不受控制的跌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中,孔琉玥有片刻的清醒,但鼻尖却满满都是让她安心的味道,让她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放松,忍不住又跌入了梦乡。

“…玥儿醒醒,已经到宫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梦正酣的孔琉玥被轻轻唤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到了傅城恒怀里,难怪她方才觉得鼻间满满都是熟悉的气息…她稍显狼狈的自他怀里挣脱出来,掩饰性的理了理鬓角,才不自然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傅城恒深深看了她因刚睡醒而显得分外娇艳的脸庞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掏出了怀表,“辰时二刻,离去坤宁宫朝拜还有一刻钟,还来得及。”

孔琉玥点点头,几乎是逃一般站起身来,弯下腰便要撩开车帘下车去。

冷不防却被一股大力给拉了回来,想也知道拉她之人是傅城恒。

傅城恒抬手为她扶了扶翟冠,才低声说道:“有些歪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伴随着他喷薄出的温热的气息,一起洒在孔琉玥的耳后,让她禁不住敏感的缩了缩身子,颈上也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声若蚊呐,娇柔得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傅城恒的声音也越发的低沉,“要不,你帮我也整整衣襟?”才为她扶了翟冠的手也顺势向下,滑到了她的脸颊上,便停住不走了。

就有暧昧在二人之间无形的流淌开来。

渐渐的,傅城恒的脸离孔琉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薄在她的皮肤上,她很想偏头躲开的,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竟然移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

“…煦之,你是不是在车上?你倒是快下来,然后好扶弟妹下车啊,再不下来,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就在傅城恒的薄唇下一瞬就要挨上孔琉玥的红唇之际,车外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个,正是晋王妃的声音。

声音落下的同时,车帘也倏地被撩起,晋王妃带笑的脸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二人如梦初醒,忙不迭分开了。

“这都辰时二刻过了,你们还磨蹭什么呢…”晋王妃的声音在见到弟弟和弟妹之间的情形后,戛然而止,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车里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晋王妃也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讪讪然扔下一句:“呃,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的同时,已触电般将车帘给放下了。

孔琉玥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只恨马车这会儿怎么不忽然裂开一条缝,好让她掉进去,也省得等会儿还要下车去在晋王妃面前丢人现眼。

傅城恒的脸也有些红,只不过因为他皮肤黑,所以看不出来罢了,然害羞尴尬还是其次的,关键是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情绪和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破坏掉了,如果那个人不是晋王妃,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当今的皇上,他都一定不会轻饶!

懊恼了一阵,眼见孔琉玥仍低垂着头,半天都未抬起来过一次,傅城恒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玥儿不会是恼了罢?以她素来害羞的性子,这还真是难说,可那个人又不是别人,而是姐姐,他也不好为她出气的…因有些犹豫的问道:“你,还好罢?”

这人平时不都挺精明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却笨成这样?孔琉玥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儿,没好气道:“我好着呢,你还不快下去,难道让姐姐看了笑话儿还不够,还要让胖的人也看到不成?”话虽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半点斥责人的意味都没有,反倒像是在撒娇,她自己听在耳里,都简直恨不能咬掉了舌头。

虽是斥责自己的话,傅城恒却听得如佛语纶音一般,忙不迭便应道:“好好好,我这就下去,这就下去,你别生气…不对,你还是生气罢,你都好久没生过我的气了…”话没说完,接触到孔琉玥扫过来似嗔似喜的目光,登时不敢再说,忙撩开车帘,弯身满脸是笑的跳下了马车。

余下孔琉玥看着晃动的车帘,将手放到脸上正反两面都捂了几回,又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到底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从昨天到今天,她终于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言情小说里心悸情动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真是妙不可言…

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孔琉玥用最快的速度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撩开了车帘。

就见珊瑚和璎珞正侍立在车下,而傅城恒和晋王妃则正站在不远处说话。

瞧得孔琉玥下车,晋王妃忙扔下傅城恒,满脸是笑的迎了上去。

“姐姐!”孔琉玥便忙屈膝行礼。

早被晋王妃一把携了起来,笑道:“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见她气色比四月她归宁时瞧着又好了一些,眼里的笑便更是满满的溢了出来,“看见你和煦之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孔琉玥有些不好意思,“让姐姐费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话音未落,晋王妃已笑眯眯的接道:“说到不是,我才该为方才的事向你赔不是呢,都怪我大大咧咧惯了,也没有想到事先问你们一声可不可以撩开车帘,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既然什么都没看见,那为什么还要笑得这般促狭,这般暧昧?孔琉玥暗自腹诽,却因害羞和尴尬,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反驳她的话了。

晋王妃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脸上的笑便越发的灿烂了,不经意撇头,却见傅城恒正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个娶了媳妇儿忘了姐的混蛋,看她明儿怎么收拾他!

分头朝贺完毕后,回到永定侯府时,已是午正。

因天气炎热,朝服又沉重,傅城恒和孔琉玥都热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先回芜香院梳洗更衣后,才去了乐安居。

大家伙儿早已等候二人多时了,一见二人回来,老太夫人便吩咐卢嬷嬷:“给你侯爷和大夫人一碗冰镇银耳汤,这样天气,动辄一身的大汗,难为他们车马劳顿的,还必须穿那么重的衣衫。”

又吩咐,“准备摆饭罢,早些吃了,也好早些看赛龙舟去。”

京城习俗,每年端午节都要由京兆府出面,举办赛龙舟大会,在赛道两岸都设看台,方便大户人家的女眷们观看,是闺阁女儿们难得的一次出门机会,因此这一天又被京城人戏称为“女儿节”。

孔琉玥早想给韩青瑶写信了,想着去年就是在今天,她才终于得到了韩青瑶消息的,于她来讲今天可谓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况近来她和傅城恒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变化,她心里有些没底,想问问韩青瑶有什么看法,因笑向老太夫人道:“我就不去了,留下来看家。”

老太夫人只当她是上午进宫累了,想歇歇,便也不勉强,只笑道:“也好,你留在家里,我们晚间回来,也能有现成的饭菜吃。”

等到用毕午饭,老太夫人果真带了大家伙儿,前呼后拥出府看赛龙舟去了。

余下孔琉玥在家,先是歇了一个时辰的中觉,起来后又草草洗了个澡,才提笔开始给韩青瑶写起信来。

孔琉玥原本还以为这三天三房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因此再四吩咐了梁妈妈,让她务必时刻注意着清溪坞和景泰居,一旦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都要立刻来报。

谁曾想三天下来,三房却安分得不得了,亦连太夫人也安分得不得了,倒让孔琉玥意外之余,禁不住悬起了心,正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三房忽然间这般安分了,她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梁妈妈也觉得有些意外,但仍笑着宽孔琉玥的心,“三房如今是既无钱也无权,且连老太夫人的欢心也失了大半,就好比是那秋后的蚂蚱,便是要蹦跶,也蹦跶不起来了,要是换了我处在他们的立场上,当务之急,便是好生重拾老太夫人的欢心,然后求得老太夫人出面,让侯爷帮忙三爷谋求一个官职,不然将来靠什么过活?他们但凡不是傻的,就该知道如今惟有安分守己,才是他们惟一的出路,要知道连三夫人的亲生父亲都不帮他们了,他们不靠着老太夫人和侯爷,还能靠谁去?”

孔琉玥想了想,梁妈妈这番话倒是挺有道理,正待开口,一旁珊瑚已冷笑道:“还想靠侯爷为他们谋官职,也不想想他们之前做的事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吗?真真是有够不要脸子!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劝阻侯爷,不要让他如了他们的愿!”

“果真老太夫人开了口,便是侯爷也不好推诿的,”孔琉玥偏头反问,“我劝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果真到了那一天,倒也不是没有旁的办法,大不了给傅旭恒谋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外放便是,那才真真是眼不见心不烦,一劳永逸了,就怕到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反而恰是老太夫人了!

过了几日,便是五月初八,初华姐弟三个搬回芜香院的日子。

清晨起来,孔琉玥先去东西厢房初华和洁华的房间看过,后又去傅镕的房间看过,觉得一切都妥帖了之后,才去了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接初华姐弟三人。

初华和洁华都是装扮一新,傅镕今儿个没去学里,也换了新衣衫。

姐弟三个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夫人磕了三个头,初华又说道:“以后不能时刻服侍在太祖母身边了,还请太祖母千万保重身体,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请太祖母放心。”

老太夫人闻言,眼眶立刻湿润了,片刻方点头哽声道:“好,你们回到芜香院后,千万要听你们父亲和母亲的话,好在离得也不远,什么时候想见面了,还是极便宜的!”

孔琉玥看在眼里,倒也能理解老太夫人的感受,毕竟三个孩子可说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忽刺刺都要离开她了,也难怪她舍不得,因与卢嬷嬷一起解劝了半晌,方说得老人家渐渐好了起来。

一行人于是前呼后拥的去了芜香院。

三个孩子的乳娘并有品级的丫鬟婆子都已候在院子里了,瞧得孔琉玥一行人过来,忙都屈膝行礼。

初华便让姐弟仨的乳娘和有体面的丫鬟上前单独给孔琉玥行礼,顺道给孔琉玥介绍谁是谁,谁又是谁,一圈下来,孔琉玥倒也将各人认了个大半。

梁妈妈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锞子给大家打了赏,又领着芜香院原有的丫鬟婆子们给三个孩子见礼。

不待初华吩咐,她的乳娘胡氏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锞子给大家打了赏,一时间满院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等到打赏完众丫鬟婆子,又待她们谢完了恩后,孔琉玥方领着三个孩子去了她住的正房。

珊瑚和璎珞随身服侍,梁妈妈谢嬷嬷则领了三人的乳娘和大丫鬟去各自的房里,帮忙整理他们各自的箱笼,等到整理完之后,才好带他们去看各自的房间。

示意三个孩子在椅子上坐了,自己则在当中的榻上坐了,又瞧着珊瑚领着小丫头们上了茶和点心来之后,孔琉玥方笑向他姐弟说道:“打今儿个起,我们就要住在一个屋檐下了,我作为你们的母亲,对你们的回来自是打心眼儿里欢迎,也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好生相处,相互尊重,将日子和和美美的过下去,你们说好不好?”

话音刚落,初华便起身恭恭敬敬的应道:“母亲有命,女儿自当遵从,也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为母亲分忧,请母亲放心!”

后面傅镕见姐姐如此,有样学样,忙也起身恭恭敬敬的应道:“儿子也一定会照顾好姐姐和妹妹,不给母亲添麻烦的。”

惟有最小的洁华正吃点心吃得开心,看着哥哥姐姐站起来,是既觉得自己也应该站起来,可又舍不得手中的点心,可爱的小圆脸一时间布满了纠结。

孔琉玥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洁华还好,毕竟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要跟她好生相处应该不难,难的是初华和傅镕姐弟两个,年纪大一些,聪慧早熟不说,又是亲身经历过一些不愉快事的,要跟他们好生相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她自己心里也有疙瘩…不过,她虽做不到跟他们相处得像母子一样,要像朋友一样相互尊重,彼此关怀倒也应该不难,而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做到了她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时间一长,相信初华和傅镕也应该能放下心结,跟她和平相处罢?

因笑着说道:“这是在自己家里,你们不要这么客气,让人觉得很生分似的。”

复又示意他们坐了,才正色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一来我年纪轻,尤其比起初姐儿来讲,委实大不了多少,二来在你们心目中,你们亲生母亲的低位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因此我也没有想过能跟你们相处得像真正的母子一样。”这番话与其说是对三个孩子说的,倒不如说是对初华一个人说的,“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像朋友一样,相互尊重,相互理解,让我长房的日子越过越好,然每一个人都觉得,芜香院的确是我们自己的家,就足够了!”

一席话,说得初华与傅镕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愕,怎么眼前的情形,与他们预想的差得那么远?原本他们还以为,她至少会将面子情儿做个十足呢,谁曾想她会一上来便开门见山说了这么一席话,她也不怕传到太祖母和父亲耳朵里,会让他们不高兴?不过,他们倒是更喜欢她的这份直接。

孔琉玥居高临下将姐弟两个的错愕看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正所谓“先说断后不乱”,自打知道三个孩子要搬回芜香院来后,她便想的是一开始就要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也省得以后彼此试探,彼此猜忌,弄得大家都不轻松痛痛快,如今看来,她这个策略应该是取得初步的成功了。

她于是又细细语姐弟三人介绍起自己这边的情况来,比如有多少个丫鬟婆子,各叫什吗名字,是做什么的,如果他们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她们;再比如她自己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去给老太夫人请安,一日三餐都什么时候用,他们大概什么时辰过来最好,——按照规矩,他们三个是每日都要过来向她这个母亲晨昏定省的。

初华与傅镕就默默的记诵起来,惟有洁华,依然开心而专注的吃着她的点心。

不多一会儿,就有梁妈妈进来禀道:“回夫人,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孔琉玥点点头,带了三个孩子先去东厢房,次后又分明将洁华和傅镕都送到各自的房间去,嘱咐了他们午时过去正房吃饭后,才被簇拥着先回了正房。

一回到正房,孔琉玥便命人传了石妈妈和董妈妈来,“想来两位妈妈都已知道大姑娘和三少爷四姑娘搬回咱们院里来住之事了罢?也就是说,以后三位小主子泰半时间都要在咱们院里用膳了,两位妈妈下去后,就尽快拟一份菜单过来我瞧瞧,我也好吩咐内账房按数拨银子来。”

石妈妈和董妈妈坐在她面前的小杌子上,神色都有些讪讪的,“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菜单拟好,送了来夫人过目的。”说来这还是下药之事事发以来,两位妈妈第一次直面孔琉玥,也难怪她们会不自然。

孔琉玥点点头,“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有意顿了一顿,方又说道,“三少爷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相信两位妈妈比谁都清楚,而两位妈妈又掌管着我们院里的小厨房,说句不好听的,一旦三少爷吃了我们小厨房的东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作母亲的虽然脱不了干系,两位妈妈只怕也是晚节不保,因此还请两位妈妈,千万要经心些,无比不能让任何有心人有可乘之机,明白吗?”

她们既是傅城恒的心腹,连那样机密事傅城恒都命了她们在办,又掌着芜香院的小厨房,傅镕有事,自然是她们两个嫌疑最大,当然,她这个继母的嫌疑也小不了,所以她们三个,其实无形中已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而这世上,再没有比共同利益更牢固的关系!

以石妈妈和董妈妈的精明,孔琉玥的话又说得那般明白,自是知道厉害关系,忙不迭齐齐应道:“夫人放心,我们理会得的,一定不会让任何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二人退下了,又与梁妈妈说道:“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得怠慢了三位小主子,尤其是四姑娘。”

梁妈妈笑道:“侯爷对大姑娘和三少爷的疼爱是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的,四姑娘虽次一些,却有夫人的疼爱,谁敢怠慢?夫人就放心罢。”

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只夫人怎么能够当着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的面说‘没有想过能跟你们相处得像真正的母子一样’呢,夫人本来就是三位小主子的母亲,于名分上来讲本来就是真正的母子,若是传到老太夫人耳朵刘,只怕…况这话一说,三位小主子原本想亲近夫人的,怕是也不好亲近了,又何谈培养母子之情呢?”侯爷那里她倒是不担心。

孔琉玥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轻叹道:“我能做的,做得到的,我一定会去做,但做不到的,我也不回勉强自己,更不会去勉强别人,所以,先就这样罢。”

“可是…”梁妈妈还待再说,但一接触到自家夫人瞬间黯淡了许多的目光,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说下去,罢了,夫人心里已经够苦了,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夫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还是以后再慢慢来罢!

主仆两个正说着,珊瑚拿了张单子进来,“…才石妈妈使小丫头送来的,说是今天中午的菜单,请夫人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佛跳墙、宫保野兔、芜爆仔鸽、山珍刺龙芽、玉笋蕨菜、桂花鱼条、鲜蘑菜心、干烧玉环虾…孔琉玥大致扫了一下菜单,第一反应就是太多了,说是中午有四个人吃饭,但只有她一个大人,其余都是孩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菜?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三个孩子回来芜香院后的第一顿饭,隆重一些也是该的,因点头道:“就这样罢。”

珊瑚忙应了,笑着退了下去。

余下孔琉玥与梁妈妈又闲话了一回,便差不多到午时了,三个孩子也被各自的奶娘丫鬟簇拥着,相继过来了。

孔琉玥便问三人道:“可还习惯?屋里缺不缺什么?或是相要些什么?”

话音刚落,初华便先说道:“多谢母亲关心,我们什么都不缺。”

孔琉玥知道一时半会儿间要初华放下对自己的戒心根本不可能,便也不勉强,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吩咐摆饭。

母子四人寂然饭毕,孔琉玥便命奶娘们服侍着三个孩子回房午睡去,没想到洁华却拉了她的裙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道:“我要跟母亲一起睡。”

“哦?洁姐儿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睡啊?”孔琉玥有些意外,也有几分欣喜,为洁华对她的毫不设防。

洁华一双大眼清澈如水,偏着头道:“因为母亲这里好多好吃的!”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只有她的奶娘一脸紧张,“夫人,四姑娘她还小,很多时候其实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真正的意思,四姑娘她其实就是想亲近夫人…”

孔琉玥摆手止住了奶娘的后半段话,“正是因为四姑娘她年纪还小,所以才更不该过早的让她知道大人们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须知知道的越多,背负的越多,便也越累,小孩子是不该这么累的…你是她的奶娘,平时贴身服侍她的人,以后切记注意一些!”她可不希望洁华小小年纪便没了她这个年龄儿童该有的童真,变成第二个初华,初华虽然聪明懂事,但她小小年纪便要被迫承受本该大人承受的压力,逼得自己忘掉童年,直接将自己变成大人,其实是很可怜的!

一席话,说得奶娘唯唯诺诺的同时,也说得初华怔住了,‘知道的越多,背负的越多,便也越累,小孩子是不该这么累的’,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是孔琉玥这个继母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就是说出了她长久以来的心里话。从小到大,父亲和姑妈就告诉她,她是姐姐,照顾保护好弟弟便是她的天责,她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时时刻刻都把弟弟放在第一位,弟弟哭时她难过,弟弟笑时她高兴,弟弟学业进步了她喜悦,弟弟被父亲和长辈们责骂了,她比自己被责骂了还要难受…她自问她做到了一个好姐姐所能做到的一切,自问完全对得起父亲和姑妈的嘱托!

但她从来没有让人知道过的是,她其实也很累,她从母亲过世、仅仅三岁起,就已经被迫长大,距今已是快六年了,这六年以来,她每一天都过得很累,每一天都在想,要是弟弟明日一早起来就已长大成人了就好了,那她也就可以轻松一点了。这样的想法,当然只能是幻想,她依然时刻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做着凡事为弟弟挡在头里的准备。她虽然在父亲和姑妈心目中,为自己赢得了好女儿、好侄女、好姐姐的称赞,可他其实真的很希望,能活得无忧无虑不敢想,至少能简单轻松一点!

初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但一整个下午,孔琉玥的话都在她耳边时时回荡,让她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感受,有人知道她的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只扫那人代她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忽然有些想哭。

孔琉玥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席半是说给洁华奶娘听,半是说给初华听的话,到底在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彼时她正与梁妈妈商量晚上的菜单,“…晚上侯爷要回来吃饭,毕竟又是三个孩子搬回来后全家人的第一顿团圆饭,我想着至少也得比中午隆重一些才好。”

梁妈妈笑着点头,“夫人这话很是,毕竟是全家人的第一顿团圆饭,就该热热闹闹的才是,让侯爷喜欢不说,让老太夫人知道后,也喜欢喜欢。”夫人总算是开窍了!

孔琉玥有些无奈的道:“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谁喜欢,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她不希望三个孩子违心的讨好她,同样的,她自己也做不到违心的讨好他们,过日子原本就是细水长流的事,还是一切都顺其自然,按照自己本心来做的好!

“母亲,中午吃的那个桂花鱼条很好吃,晚上可以再吃吗?”洁华忽然在一旁插言道,她因午睡是挨着孔琉玥睡的,故这会儿就坐在孔琉玥身边。

孔琉玥闻言,脸上的笑不自觉加大了几分,“洁姐儿觉得桂花鱼条好吃吗?那我们晚上就再让做了来,让洁姐儿再饱口福好不好?”单纯的洁华总是能让人情不自禁的对其生出几分爱怜来。

洁华笑眯了眼,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喜欢吃鱼。”

孔琉玥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吃鱼的孩子最聪明!”

洁华闻言,就更高兴了,滑下榻跑到侍立在一旁,面色一直有几分忐忑的她的奶娘面前,仰头说道:“胡妈妈,母亲说我聪明!”

胡妈妈的笑有些勉强,“姐儿的确聪明!”也不知道夫人为何单单对她家姐儿另眼相看,按说大姑娘身份尊贵,又深得侯爷宠爱,才更该是夫人要另眼相看的对象呢,也不知道夫人这样做,会不会惹来侯爷和老太夫人不高兴,尤其是侯爷,会不会更不喜欢她家姐儿?

申时二刻,丫鬟报:“侯爷回来了!”

孔琉玥忙领着洁华和随后过来的初华和傅镕接了出去。

傅城恒大概是没想到三个孩子这会儿会在正房,手里还拿着一只鸢尾花,面上也带着与他往日在孩子们面前一副时时都很威严的样子大不相同的柔和表情,其结果不必说,父与子都是几分错愕,几分尴尬,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僵持了一瞬,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傅城恒先回过神来,将握了鸢尾花的手往后抄,做出一副与往常别无二致威严样子的同时,面上的表情也已调整到了与往常一样,“辛苦夫人了!”话却是对孔琉玥说的。

孔琉玥暗自好笑不已,这人可真是会装,连她都差点儿要以为方才他的尴尬,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了,面上却满是恭顺之色,毕竟要维持他在孩子们面前的威仪,谁让这个时代,历来讲求的就是“严父慈母”呢?

“侯爷客气了,原是妾身的本分!”孔琉玥领着孩子们向傅城恒屈膝行了礼,才起身说道,“孩子们的房间都已整理好了,侯爷看什么时候得闲了,就去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地方,妾身明儿也好补上。”

孔琉玥见状,忙领着孩子们也跟了进去。她有注意到傅城恒一直负在背后的双手都没有握着方才那支鸢尾花,但当她进到屋子后,却无意看见方才那支花竟已插进了她平时插花的那个梅瓶里,也不知道傅城恒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叫了晓春和知夏跟进净房服侍傅城恒更衣之后,孔琉玥又吩咐丫鬟端了杏仁茶和山楂糕来给三个孩子吃,“…等你们爹爹更衣梳洗完,我们先要过去给太祖母和祖母请安,要等到给太祖母和祖母请过安后,才能回来用晚饭,你们都先吃点点心来垫垫罢。”

向长辈晨昏定省原是规矩,三个孩子都没有异议,很顺从的端起杏仁茶喝了起来,间或配一块山楂糕,惟独傅镕一块也没吃,显见得是不喜欢。

孔琉玥看在眼里,就暗叹了一口气,想到了中午吃饭时傅镕的挑食,看来之前傅城恒下的命令,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啊!

等到傅城恒更衣梳洗完出来,一家五口便被簇拥着先去了乐安居。

老太夫人还没吃晚饭,见了他们过来,很是高兴,先是拉了傅镕的手问:“去了那边可还习惯?”又问初华和洁华,“屋子可还满意?缺不缺什么东西?只管告诉太祖母,太祖母送给你们!”

初华便笑道:“母亲也是这么问的,但屋里已经色色俱全,什么都不缺。”

老太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分别问了傅城恒和孔琉玥几句话,便命他们散了,“…今儿个可是三个孩子搬回去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傅城恒应了:“那我们明儿再来给祖母请安。”领着妻子和儿女们离开乐安居,去了景泰居。

太夫人见了他们,难得的和颜悦色,也关切的问了初华姐弟好些话,并分别赏了三个孩子一对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一方端砚和一个水晶葡萄摆件,才命他们散去。

以致孔琉玥都忍不住怀疑其太夫人是不是也被穿越了,不然何以会忽然转了性来?

一家五口行了礼,转身正要出去,冷不防却听得身后太夫人道:“对了,老大媳妇,我方才想起你每日里主持中馈已是不易,如今三个孩子又回去跟着你住,只怕你忙不过来,要不,就让洁姐儿搬来景泰居跟着我住罢?一来我闲着也是闲着,二来这孩子身上毕竟流着一部分跟我相同的血液,别人不疼她,我多疼她一些,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知你意下如何?”

孔琉玥闻言,就忍不住耸了耸肩,她就说嘛,太夫人若是一天不找茬挑事,那她还是太夫人吗?如今看来,果然还是!

因转身微笑着恭敬的道:“多谢母亲体谅,但只洁姐儿是侯爷和儿媳的女儿,跟着我们住原便是该的,不敢给母亲添麻烦。”什么叫‘这孩子身上毕竟流着一部分跟她相同的血液’?明知道傅城恒不待见所有姓蒋的,她是巴不得傅城恒与洁华父女不合是不是?

原以为太夫人既挑了头,不弄得大家都不痛快是绝不会罢手的,孔琉玥都已做好了继续跟她死磕下去的准备。谁曾想听完她的话后,太夫人竟然只说了一句:“这话倒也是,那你记得以后时常带了她过来我瞧瞧。”便摆手令他们散了,且再没有叫住他们。

弄得孔琉玥是比方才还要狐疑,不明白太夫人何以挑了事,又忽然收了手,简直完全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嘛!

——她哪里知道,太夫人原本的确是打算挑事的,如今她的儿子家宅不宁,她当然巴不得所有人都家宅不宁,因此才想着挑拨一下的,但话才刚一出口,她又想到了端午节时傅旭恒与她说的话,‘无比要安分一些,别让祖母她老人家再不高兴,也别去找长房的麻烦,省得将来出了事,让人怀疑到你头上!’,于是不待孔琉玥再反驳,也不待一旁早已抿紧了唇的傅城恒发话,已主动收了手。

一家五口回到芜香院,正厅当中的大圆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孔琉玥一边指挥珊瑚璎珞等人安放碗箸,一边笑向傅城恒解释道:“毕竟是三个孩子搬回来后我们全家的第一顿团圆饭,所有隆重一些。”

傅城恒见她一直都笑靥如何,跟三个孩子相处得也不错,心情也跟着大好,自是再无不允的,眼角带笑的点头道:“你安排就好!”说着率先举起了筷子,自觉饭菜都比往常香甜了几分,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坐了右下首第一个位子的初华脸上若有所思饿表情。

傅镕仍是一贯的挑食,自己不爱吃的菜直接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更不要后所吃了,孔琉玥看在眼里,几次都想开口说一说的,到底还是忍住了,今天才是三个孩子搬回来的第一天,若是她开了这个口,傅城恒就算只出于维护她在孩子和下人们面前的威仪,也会出言帮着说傅镕几句的,那样一来,事情便极有闹大的可能,到时候一传开,旁人自是不会说傅城恒的不是,却会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她这个继母身上,那她可就百口莫辩了,还是过阵子再说罢!

没想到她没有开口,傅城恒却依然开了口,“给三少爷每样菜都夹一些,以后每顿饭皆是如此,若是有违,重打五十大板!”话是对给傅镕布菜的他的奶娘说的,说话时严厉的眼神却是看向傅镕的。

傅镕原本就怕父亲,这会儿再接触到他这般严厉的眼神,不自觉就瑟缩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也应声掉到了桌上,将碗里的汤打得水花四溅。

傅城恒见了,便越发的面沉如水,傅镕则是越发的害怕,头都快要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孔琉玥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傅城恒明明比谁都爱傅镕,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依然很快注意到了他的挑食,不然也不会…,偏偏又不会表达,倒弄得傅镕见了他,跟避猫鼠似的,乃笑着打圆场道:“今儿个可是大好的日子,侯爷可不兴生气,以后我会注意让三少爷每样菜都吃一些的,侯爷还是快吃饭罢,吃了饭还要去看房间呢!”

初华本来方才就要出言打圆场的,这会子既见孔琉玥抢先开了口,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爹爹,您还没去看过我们的房间呢,尤其我的房间,好几处都是我自己布置的,您待会儿可一定要好生看看!”

见爱妻和爱女都这么说了,傅城恒不好再多说,冷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起饭来。

孔琉玥见状,忙示意珊瑚给傅镕重新换了碗筷,一家人才继续吃起饭来。

吃过饭,傅城恒先去了第二进院子看傅镕的房间,孔琉玥和三个孩子都陪同在侧。

看房的结果不必说,傅城恒十分满意,又考问了一回傅镕的功课,检查了一下他连日来写的大字后,方命他不必过去了,自己领着孔琉玥和初华洁华去了又去了初华的房间。

相较于对傅镕的严厉,傅城恒对初华可谓称得上纵容和溺爱,不但里里外外细细看了一回她的房间,还提笔给她写了一副对联,“…就当是爹爹送给你乔迁的贺礼!”

初华满脸是笑,当即便指挥丫头将对联给贴了起来,又接过丫头沏上的茶亲自奉与傅城恒和孔琉玥,陪着说笑了一回,才将他们送了出去。

轮到看洁华的房间时,傅城恒的态度就要敷衍得多了,不过大略扫了几眼,吩咐众奶娘丫鬟以后伺候四姑娘都经心些后,便携了孔琉玥要离开。

作父亲和家主的尚且这般忽视女儿,也就难怪下人们都暗地里说四姑娘不得侯爷宠爱,待洁华和初华的态度大相径庭了…孔琉玥想劝傅城恒几句的,想了想,毕竟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况这原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认真说来,她一个外人其实是不该管的。可一想到洁华那副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一想到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她又觉得,她还是该劝傅城恒一劝,于是暗暗拿定主意,等待会儿睡觉时再说。

当下计议已定,孔琉玥正打算同了傅城恒一块儿离开,谁曾想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细细怯怯的声音,“母亲,我可以跟着您一起睡吗?”

洁华仰着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里此刻满满都是期待和祈求,让人不忍拒绝。

孔琉玥正自为难,胡妈妈在飞快觑了一眼傅城恒板起的脸后,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夫人恕罪,四姑娘不过说着玩的罢了,其实四姑娘并没有要跟夫人一起睡…”说着又小声哄洁华,“四姑娘,妈妈知道您初初搬来这边,还有些个不适应,没关系的,有妈妈陪您一块儿睡,您如果实在舍不得夫人,明儿个一早起来后,就又可以见到夫人了。”

洁华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奶香味道儿,中午娘儿两个一起睡午觉时,孔琉玥就发现了,并且因此而睡得很好,是以她是很愿意晚上也跟洁华一起睡的。

可问题是,她和傅城恒如今的相处模式不能让旁人知道,洁华年纪小,童言无忌,万一让她无意说漏了什么,可就不好收场了;她又不能舍正房不睡,而睡在洁华的厢房,不然一样会惹人说嘴,而且还极有可能让傅城恒越发不喜洁华,他原本就觉得她娇气…这可真是一个问题!

孔琉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洁华说,只得拿眼看傅城恒,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反正他本来就够恶了。

没想到傅城恒方才还板着的脸,竟不知何时已舒展了开来,说出来的话就更是差点儿让人跌破下巴,“她小人家家的初初搬回咱么院里,一时间不适应也是有的,今晚上就让她跟我们一起睡罢!”

犹跪在地上的胡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侯爷怎么可能会同意四姑娘跟他和夫人一起睡?侯爷不喜欢四姑娘可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侯爷喜欢夫人,对夫人专房专宠也是府上下都知道的,侯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向来所不喜的四姑娘扰了自己的春宵?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胡妈妈拿眼偷偷觑了一眼四周,就发现包括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跟自己是一样的表情,于是她越发坚信是自己听错了,因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其余众人见胡妈妈这样,也都跟她一样,忙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怎么都不说话了?”傅城恒约莫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番话带给众人的震撼力,眼里飞快划过一抹不自然的同时,脸一下子又板了起来,“难道作儿女的,不可以给作父母的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