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孔琉玥在内的所有人便都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想也知道其他人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说话的胆子,孔琉玥只得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接他的话道:“自然可以,只是如今天热,我怕床太挤,要不…”一行话,一行杀鸡抹脖的朝他使眼色,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身为当事人,难道还能不知道?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给打断:“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回正房早些歇了罢,我明儿还要早朝!”说完便率先大步走出了屋子,顺道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得色。

后面孔琉玥看着他的背影,暗自腹诽这么精明的人,一旦迟钝起来,怎么会比谁都迟钝之余,只得吩咐洁华的奶娘道:“既是如此,今儿个就让洁姐儿跟着我们睡罢,你也早些安置了,明儿一早过去正房伺候。”

夫人都发话了,胡妈妈终于彻底醒过神来,忙不迭满脸是笑的点头应道:“夫人放心,奴婢理会得了,明儿定然打早过去正房伺候。”方才可是侯爷发话让四姑娘今晚跟着他和夫人一起睡的,且不说这是何等的荣耀,至少也可以让府里上下都知道,终究父女天性,侯爷心里毕竟还是有四姑娘的,以前之所以对四姑娘不甚亲近,不过是因为接触得少,有些生分罢了,如今可好了,四姑娘终于能有一个好前程了!

“珊瑚,你带了四姑娘去我的净房洗澡,今晚上四姑娘就歇在我们屋里了。”一回到正房,孔琉玥便吩咐珊瑚道。

方才没有随身伺候的梁妈妈和谢嬷嬷瞧得孔琉玥牵了洁华回正房,都有些错愕,这会子再一听到她的话,就更是错愕,面面相觑之余,不由都暗暗不赞同道,夫人就是再喜欢四姑娘,也不能做得这般明显罢,这让大姑娘怎么想?又让侯爷和老太夫人怎么想?

因趁傅城恒进了净房梳洗的空隙,凑到孔琉玥耳边小声说道:“夫人,您这样做怕是不妥罢,四姑娘便是再得您的意儿,终究灭不过大姑娘的次序,您放在心里也就罢了,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您让侯爷和老太夫人怎么想?”

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孔琉玥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当我像这样呢,才四姑娘说晚上要跟我一起睡,我倒是想拒绝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侯爷已经发了话,让她过来睡。侯爷这话可是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说的,我能怎么样?难道说不行不成?”她这会儿还犯难得紧呢,万一让洁华看见她和傅城恒分床而睡,明儿跟人说话时,一不小心给带了出来,那她可该怎么解释?说来说去,都怪傅城恒破天荒的父爱早不爆棚晚不爆棚,偏要选在这个要命的时刻!

孔琉玥抱怨完,就坐到桌前吃茶去了,也就没有注意到梁妈妈和谢嬷嬷在听完她的话后,脸上先是恍然,随即便都不约而同染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以二人、尤其是梁妈妈的精明和老于世故,听了孔琉玥的话,如何还能不明白傅城恒之所以同意洁华今晚上过来正房睡的真正目的?到时候当着四姑娘的面儿,难道夫人还好意思继续让侯爷睡软榻不成?自然是不能的,那边只能让侯爷也睡到床上去,正所谓“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难道今晚上夫人让侯爷睡了床,明晚上还能不让侯爷睡不成?夫妻之间吵架,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夫人和侯爷这次僵持了这么久,焉知不是因为二人分床而睡得原因?指不定今晚过后,二人便好了呢?偏偏夫人在别的事情上面都精明过人,惟独在事关自己时,总是迟钝得可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夫人和侯爷和好如初,和夫人有可能被老太夫人说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这二者之间,梁妈妈和谢嬷嬷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毕竟后者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前者可是再等不得了,于是二人在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双双向孔琉玥行了个礼,便抿嘴偷笑着退了出去。

梁妈妈和谢嬷嬷前脚刚走,傅城恒后脚便梳洗完,从净房走了出来。

孔琉玥见了,忙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急声说道:“你刚才干嘛同意洁姐儿过来睡,要是让她看见我睡床你睡榻,明儿不小心在人前说漏了嘴,可怎么样呢?”

傅城恒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方才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我只是瞧着她的眼神, 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姐姐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一时心软之间,话已经脱口而出了,要不,还是让她回自己屋里去睡?那我这就让人叫她的奶娘过来!”说着作势要叫人去。

孔琉玥若是真能狠下心来拒绝洁华,那方才也就轮不到傅城恒开口了,更何况在听了傅城恒那句‘我只是瞧着她的眼神,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姐姐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一时心软’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可是一个难得增进他和洁华父女之间感情的大好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因不待他走出去,已出声叫住了他,“还是不要了珊瑚都已经在服侍她洗澡了,万一在回去的路上吹了风受了凉,可就不好了,还是让她就在这里睡罢!”

方才胡妈妈的欣喜和受宠若惊她可是看在眼里的,若是真这会儿再将洁华送回去,明儿府里上下只怕更要说洁华不得傅城恒的意儿了,她做不到眼睁睁任那样的结果出现。

傅城恒的眉头就稍稍舒展了开来,但随即又皱了起来,“可你不是说怕她看见了我睡榻你睡床后,明儿会不小心在人前说漏嘴吗?这样的事情,可开不得玩笑,要不,今晚上…”声音越来越低哑,“索性让我也睡床?反正那床也够大,要不,就将就一晚上?”

他终于将这句他想说很久了的话说了出来!

自端午那天在马车里差一丁点儿就吻上了孔琉玥那让他渴望已久的樱唇后,傅城恒就发现自己对她的渴望越发强烈了。想想也是,他才二十七岁,可以说正是一个男人需求最旺盛的年纪,可距离当初事发至今,他已有快三个月没有碰过孔琉玥。

偏偏她又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想碰她不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渴求,更出于心灵的渴求;偏偏她又每晚上睡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他不但能听到她如兰的呼吸声,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然他实在忍不住心猿意马;最重要的是,他已有八成把握她不会再离开他,于是当心理上的恐慌远离了之后,身体的本能便也随之复苏了,以致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能拥她入怀,他都快要疯了!

但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孔琉玥拒绝他,继而疏远他,因此才会连日来都强忍着,因此才会在洁华怯怯的提出今晚上要跟孔琉玥一起睡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上天送给他绝好的机会,并将这个机会牢牢给抓住了!

让他也睡床?孔琉玥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瞬间明白过来了傅城恒之所以让洁华来他们屋里睡的真实用意,他其实是在变着法子的委婉的向她…求欢?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何况傅城恒在那方面的索求无度再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清楚,自然能想来他这些日子以来忍得有多辛苦,偏偏小妾们又都被他自己给送走了。只是,她真的还没做好准备,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但这毕竟是那件事事发以前的事,如今距离事发已是好几个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他已经有些陌生,她在他面前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的坦诚相待,她甚至觉得,就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好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端午那天可不仅仅只有他情不自禁,她也是一样额意乱情迷,事后也不是没有渴望过他的亲近,但她的渴望只是停留在很初步的阶段,至于那件事情,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至少在短期内是一点都不想,她希望当她和他再做那件事时,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的,而现在,显然还不到那个时候。当然,或许也有与她年纪还不大,从身体构造上来说,的确还不到有本能需求那方面的原因。

傅城恒将孔琉玥的为难看在眼里,虽然有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她没有直接拒绝他,而且她为难的并非是要让他睡床上的事,而是…那件事,也就是说,他的初步目标,其实已经算是达成了?

因忙强压下满心的欢喜,低声补充道:“你放心,不得到你的同意,我是不会做任何勉强你事的,我只是想离你再近一些,更近一些罢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忍得住的,你放心…”

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颤。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这会儿其实也很紧张,更怕她一口拒接他罢?不然也不会拐了这么大个弯,才变着法子提出此事了,这根本不符合他一贯强势的行事作风…念头闪过,她已听见自己小声开了口,“好罢,你就睡床…”

但终究仍有几分恼怒,为他的小小算计,还有几分羞涩,因忙又有些不自然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就今晚上一晚上啊,明晚上你就仍睡回榻上去!”

傅城恒的嘴角就一下子高高翘了起来,明晚上的事,还是明晚上再说不迟,关键是今晚上!

他近乎是嫌恶的看了一眼窗下那张软榻,暗暗发狠等到明晚上再顺利度过之后,他就立刻命人将其抬了去烧掉,不,他要亲手将其烧掉,方能一出这么久以来的抑郁!

珊瑚抱着刚洗过澡,一张小脸红扑扑,看起来无比可爱的洁华从净房走了出来。

孔琉玥见了,忙笑着迎了上去,接过洁华放到幔帐后的大床上后,才柔声与她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母亲一会儿,等母亲梳洗完了出来,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洁华不知道多喜欢这位香香软软,说话温柔,待她也好的漂亮母亲,闻言乖巧的点头道:“好,洁姐儿等着母亲,等母亲来了之后,我们再一起睡,就像歇中觉时那样,母亲抱着洁姐儿睡…”

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坐在灯下正看书的父亲,小脸立刻皱得紧紧的,片刻方搬了孔琉玥的脖子,有些怯怯的小声说道:“母亲,爹爹怎么还在您屋里,爹爹怎么还不回自己屋里睡觉去?难道他今晚上也要跟母亲一起睡吗?”

可怜的下丫头完全没想过自家父亲原本就该跟母亲一起睡的,还只当父亲和母亲都跟她一样,都有他们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不然她也不敢提出今晚上要跟孔琉玥一起睡了!

看着怀中小人儿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害怕,孔琉玥忍不住往傅城恒坐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看看他都把小丫头给吓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父女,而是仇人呢!

这也越发坚定了孔琉玥要增进傅城恒和洁华之间父女感情的念头,因唤傅城恒道:“侯爷,我这会儿要梳洗去了,你过来帮忙看着一下洁姐儿行吗?我怕她掉下床!”

“不是有丫鬟在吗…”傅城恒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丫鬟来,但在接触到孔琉玥有些不善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没能成功躺到床上后,只得改了口,“我知道了,你快梳洗去罢!”话里明显带了敷衍,打算等孔琉玥一走开,便立刻叫丫鬟进来。

孔琉玥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挑眉道:“天气这般热,要不还是让胡妈妈过来抱了洁姐儿回她自己屋里睡去?”反正估计小丫头这会儿也不见得有多想再留下。

傅城恒就一下子站了起来,近乎是气急败坏,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的大步走到了床前,“既已说了让她今晚上跟着我们睡,自然不能食言,况她的奶娘指不定早就歇下了,还是别折腾了。你不是说要梳洗吗,快去罢,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孔琉玥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看他吃瘪,是一件这么痛快的事!

叫了珊瑚跟去净房服侍自己,孔琉玥正要转身,余光却瞥见洁华不但小脸皱得更紧,小小的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了,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小模样儿,显然对单独与父亲相处这件事,是打心眼儿里害怕。

想了想,吩咐珊瑚道:“你带了四姑娘先出去外面玩儿,叫了璎珞进来服侍我梳洗,等叫时再带回四姑娘进来。”

此话一出,不止傅城恒和洁华松了一口气,亦连珊瑚也松了一口气,夫人想要改善侯爷和四姑娘之间关系的想法是好的,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嘛,且不说侯爷素来不喜四姑娘,四姑娘也素来最怕侯爷,侯爷原是做大事的人,夫人如何能让侯爷带孩子?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可是会笑话说嘴,也会派夫人不是的,万幸夫人及时醒悟了!

珊瑚很快抱了洁华出去,换了璎珞进来服侍孔琉玥梳洗。

等到孔琉玥梳洗完出来,又命珊瑚将洁华抱进来后,傅城恒终于躺倒了他久违了的梦寐以求的床上,并且是在孔琉玥也躺在床上、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情况下,当然,如果中间能不隔一个洁华的话,那就更美好了!

傅城恒巴不得床上只有他和孔琉玥,洁华也是同样巴不得床上只有她和孔琉玥,这父女两个虽然隔得很近,但却满心都希望对方最好能离自己多远,就离自己多远。

尤其是当傅城恒看见洁华被孔琉玥抱了个满怀,将头脸都埋在他梦寐已久的地方——孔琉玥的颈窝和前胸时,他简直就快忍不住妒火中烧了,那两个地方,他都已经好久没有挨过了,可现在,那两个地方却被别人给霸占了,哪怕那个别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一样满心都是妒忌!

孔琉玥虽然知道傅城恒醋劲大,毕竟想不到他连自己亲生女儿的醋都要吃,她看见他看向洁华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只当他不喜洁华已经不喜到连她挨自己稍微近一些都无法忍受了,不由紧蹙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洁姐儿毕竟是无辜的,而且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这么可爱,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当她仇人一般看待?你可真是会过河拆桥!”

傅城恒一听孔琉玥这话,便知她是误会了,端的是有口难言,难道还让他直接告诉她,他这会让其实不是不喜欢洁华,而是妒忌她,妒忌她能挨她那么近,而他却只能看着,只能望梅止渴不成?

这样没脸的话,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能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没有当她仇人一般看待,她终究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我做不到像对待初姐儿那般疼爱她,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又怎么可能当她仇人一般看待,我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孔琉玥见他‘只是’了半天,都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语气越发的不善,还带上了几分浓浓的嘲讽,“只是什么,你说啊?难道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没有当她仇人一般看待,你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傅城恒有些讪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是这样想的…”

“既然你真是这样想的,”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打断,“那好,你抱抱她,哄她睡觉,——话又说回来,你当爹的本来就有抚养女儿的责任和义务,这会儿我倒要看看,你尽得到尽不到这个责任和义务!”说完便将洁华往他怀里一推。

“我不会,我真的不会…要不,还是叫奶娘来罢?”

“母亲,洁姐儿不要,洁姐儿只要您抱…”

下一瞬,父亲与女儿都带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不约而同响了起来,不但声音惊慌失措,面部表情也是惊慌失措,大有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的架势,尤其洁华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晶莹的泪水,在灯光的映衬下,委实可怜得紧,靠在傅城恒身上,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好吧,她不是任重而道远,她根本就是接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孔琉玥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已伸手将洁华抱回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抚道:“洁姐儿不要怕,他是你爹爹,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伤害你,惟独他不会,所以,你真的不用怕…”

轻柔的给她拭净了泪,又拉了她的手抚上傅城恒的脸,“你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罢?你爹爹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其实他心里是很疼你的,跟疼你大姐和三哥哥一样的疼,你真的不需要怕他,明白吗?”

洁华的手先还有些退缩,眼睛也是吓得紧紧闭了起来,但当她的手真真切切抚上傅城恒的脸,感受到他的肌肤温热温热的其实与自己一样,只是要比自己的稍微恪手一些,而且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之后,她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也敢缓缓睁开眼睛了。

就见傅城恒的面部表情虽然有些僵硬,却并不若她想象的那般正板着脸无比可怕,于是对父爱的满心期待和渴望渐渐占了上风,让洁华不但不再害怕触摸傅城恒的脸,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捏起他的鼻子来,一边捏,一边还兴高采烈的转头与孔琉玥说,“母亲,原来爹爹的鼻子跟洁姐儿的异样,也有两个孔…”

傅城恒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很想一把拍开小女儿正在自己脸上肆虐的小手,但一接触到旁边孔琉玥一再投过来的警告眼神后,他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强忍下了满心的别扭和不适应,任由洁华继续捏起自己的鼻子来。

然在最初的别扭和不适应之后,他心里却渐渐升腾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来,他看着洁华欢喜中又夹杂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表情,感受着她柔软无骨却夹杂了几分轻颤的小手在自己脸上缓慢滑行,看着她宵似自己的亮晶晶的大眼…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洁华是他的女儿,是身上跟他流着一样血液的亲骨肉,这个事实,是无论他有多厌恶她的生母,都一辈子改变不了的!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以前对她有意的忽略和不喜,就像他之前对孔琉玥说的那样,他看见她的眼神,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晋王妃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他怎么能一边唾弃自己的父亲,一边却又无形中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人呢?

他至今都认为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自己如今何尝又不是?

万幸他这会儿再幡然醒悟还来得及,一切也都还为时未晚!

“玥儿,对不起…”

看着身侧洁华如初生婴儿一般甜美无瑕的睡颜,傅城恒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彻底荡涤了一遍的同时,道歉的话已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连对洁华这个与她根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且亦素来不得他宠爱的小女儿,她尚且能这般毫无保留,视如己出,她要是自己作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该会多么的欢喜和满足?可他却残忍的近乎彻底剥夺了她作母亲的权利,就为了他心中那个莫须有的猜测,就为了他心中对别人更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实在是该被千刀万剐!

孔琉玥的心境早又与之前有所不同,闻得他这句道歉的话,虽然瞬间已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未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是不要再揪着不放了,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我的都应该向前看,不然…生活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话里多多少少还是带出了几分怅然。

傅城恒将她的话听在耳里,虽然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后悔得痛彻心扉,但这痛却变得更为绵长,更为尖锐,让他觉得就连呼吸之间,胸口都会隐隐作痛。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越过中间的洁华,将她提起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玥儿,明儿我就请了老华太医上门来给你请脉,好不好?求你只听我这一次,等这次过后,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傅城恒将孔琉玥抱得很紧,紧到近乎要将她嵌入自己骨头里的地步,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

“好。”

傅城恒原以为自己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孔琉玥,甚至他费了好一番口舌,依然不能说服她,因此已经做好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继续劝她的准备。

没想到她却一下子就答应了他,倒弄得他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片刻方迟疑道:“玥儿,我…我没有听错罢?”

孔琉玥趴在傅城恒身上,感受着他胸膛的剧烈起伏,嘴角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是说的‘好’。不过,明儿不行,最近几日都不行,再过几日是尹府二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我得登门添妆道贺,而且初姐儿姐弟三人初初搬回来,便传来我生病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和孩子们打擂台呢,等六月罢,六月再瞧也不迟,反正这会儿离六月也不远了,早几日晚几日应该不会有影响。”

再拘泥于过去,久久走不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自己也让大家都不开心以外,什么都得不到,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她上辈子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才得了第二次生命,她不能辜负了上天对她的这番厚爱,更不能辜负了自己!她要向前看,她要让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之花开得更灿烂!

傅城恒的心随着她的这一席话,而瞬间被狂喜所填满,好半晌方颤声说道:“玥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让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以后?孔琉玥笑了笑,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最要紧的还是把握好当前,只要把握好了当前,哪怕以后不尽如人意,至少她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和后悔!

次日孔琉玥醒来时,傅城恒已经上朝去了,她 看着身旁洁华天使一般无邪的睡颜,忍不住暗暗憧憬起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像洁华这般可爱来?

——这也是她昨儿个夜里会答应傅城恒下个月便看太医的重要原因之一,洁华的可爱,洁华对她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已经彻底激发出了她体内的母性,让她比任何时刻都想要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了!

孔琉玥更衣梳洗完,瞧着洁华也梳洗完,方牵了她的手去到宴席处,初华和傅镕请安来了。

看见洁华竟跟着孔琉玥一道从内室走出来,初华和傅镕眼里都闪过一抹错愕,傅镕是男孩子还好一些,很快便回复如常了,初华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满心都是父亲会不会自此不再疼自己了的恐慌,还有几分对孔琉玥的莫名的恼怒和不忿,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才是父亲最宠爱最看重的女儿啊!

还是孔琉玥笑盈盈的招呼她,“初姐儿,过来吃早饭罢!”她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的上前坐到了桌前。

吃过早饭,孔琉玥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乐安居请安。

老太夫人瞧见他们母子四人一块儿过来,满脸都是笑,关切的问了好些话,才命他们散了。

傅镕随即被簇拥着去了学堂,孔琉玥则带着初华和洁华又去了一趟景泰居,方回了芜香院。

芜香院内,众管事妈妈早已等候多时了,孔琉玥于是命人送了初华和洁华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发落起家事来。

等到发落完家事,她随即命人叫了石妈妈和董妈妈来,“三少爷有些挑食,我想着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可不好。我的意思,是希望两位妈妈以后能将菜色都变着花样做漂亮些,譬如胡萝卜,就可以做成雕花的形式,不然,做成小动物的样子也成,让三少爷瞧了赏心悦目,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连太医们都说药补不如食补,人要吃五谷杂粮才能身体康健,三少爷自来体弱,焉知不是太过娇养之故?两位妈妈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孩子都是视觉系极强的生物,一样东西只要当时投了他们的眼缘,就算是他之前再不喜欢那样东西,至少也会多多少少去掉几分恶感,此后再要让他接受那样东西,自然也就容易得多了。

石妈妈和董妈妈自是明白孔琉玥的意思,想着因三少爷自小体弱多病的事,侯爷暗地里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又想了多少法子,都不见什么成效,倒是没想过小孩子家家的的确不能太娇养,譬如她们两个的孙子,成日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吃?哪个地方不野上一圈去?照样长得壮壮实实的!

因忙连连点头道:“夫人这个主意好,老奴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两人如今是再不怀疑孔琉玥会对傅镕不利了,自是很容易ijiu接受了她们也认为有理的她的意见。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打发了两位妈妈,孔琉玥叫了梁妈妈来说话,“…再过几日便是二姑娘的大喜之日了,我虽然名分上只是妹妹,如今出去代表的却是整个永定侯府,你等会儿就去库房里挑些体面点的贺礼,另外再去内账房支取二百两银子,等到了铺妆的日子,同了我一块儿回去。”

随着钱家二公子的出孝,他与尹敏言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表,因双方的年纪都不小了,再拖不得了,两句最后一合计,便择了五月十六日的吉日。孔琉玥是早已收到了请帖的,想着逢年过节尹家都是厚厚饿年礼节礼送来,就算不单只是为了她,更是为了能与永定侯府打好关系,让宫里的尹纳言受益,至少的确给她长了不少脸面,如今尹家办喜事,她少不得要去凑趣,不然旁人也是会说嘴的。

“是,夫人。”梁妈妈应了,犹豫了一下,说起昨晚上的事来,“…早起瞧着大姑娘和三少爷的神色都有些不好,夫人今晚上还是别让四姑娘再睡正房了,毕竟三少爷才是将来的一家之主。”今晨起来瞧着侯爷的心情还不坏,想来跟夫人的关系已在昨晚有了转折,相信今晚只会更好,四姑娘若是在,一来回影响到侯爷和夫人,二来还会让大姑娘三少爷不高兴,还是让她回自己房间去睡的好。

孔琉玥闻言,就一下子想到了吃早饭时初华的心不在焉,有些无奈的点头道:“好罢,今晚上就让四姑娘回她自己屋里去睡。”她顾虑的倒不是将来傅镕才是一家之主,而是想着初华和傅镕说穿了也不过只是两个敏感的、渴望爱的孩子罢了,若是再让洁华睡在她和傅城恒的屋里,只怕姐弟两个会因此而一位傅城恒不疼他们了!

因傅镕中午是在学里吃饭,故吃中饭时,只有孔琉玥带着初华洁华吃。

母女三人寂然饭毕,洁华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孔琉玥,“洁姐儿要跟母亲一起午睡。”

让洁华跟着自己午睡倒是没问题,反正傅城恒也不在家,关键是初华也在,总不能只留下洁华不留下她罢?可万一她开口留她,她又不愿意留下呢?

孔琉玥正自犯难,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侯爷使玉漱回来送东西!”

这个时候使人回来送东西,还使的是玉漱?孔琉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一定很重要,因忙命那小丫鬟:“让他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领了玉漱进来。

行礼问好后,玉漱双手奉上了一个篮子,“回夫人,这是侯爷让奴才送回来给…”

话没说完,伴随着一阵“呜呜呜”声,篮子的盖子忽然被掀开,竟然从里面跳出了一只小狗。那小狗毛发金黄,长长的直拖到地上,恍眼望去,就跟一头小狮子一般,可爱得不得了。

“好漂亮——”、“好可爱——”初华和洁华已忍不住兴奋的叫了起来。

初华更是几步上前,蹲下身将那小狗抱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又抚摸了它的毛发半晌,才笑向玉漱道:“这狗一定是爹爹让你送回来给我的是不是?”她就知道,爹爹最疼的女儿仍然是她!

“这个…”玉漱见问,一脸的难色,说着觑了一眼当中榻上坐着的孔琉玥,这要他怎么跟大姑娘说这小狗是侯爷送给夫人,而非送给她的啊?

初华正忙着逗弄“她的”小狗,并未注意到玉漱的异样,孔琉玥却是注意到了,因冲着玉漱摇了摇头,示意他将错就错。

事实上,一看到那只小狗,孔琉玥就知道傅城恒必定是送给她的,只因前几日她曾无意在他面前说过自己打小儿就喜欢狗,尤其是那种毛发很长,毛茸茸的狗,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而她说过之后也就忘到了脑后去,没想到他却还记得,并且真给她弄了这样一只狗来。

只可惜这会儿这话是不能说出来了,不然初华还不定生气成什么样呢!

玉漱接收到孔琉玥的眼色,只得强笑说道:“回大姑娘,这狗的确是侯爷吩咐奴才送回来给您的!”说着暗忖,还好他今儿个告了假,送完东西便可以回家了,等到明儿一早再过来当差时,侯爷一定安抚好夫人了,想来当不会拿他出气了。

而那边初华早已与那小狗玩了个不亦说乎,——她再聪慧早熟,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还没满九岁的小姑娘,忽喇喇接触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也难怪她舍不得撒手。

至于洁华,虽然也喜欢那小狗,但既已知道是父亲送给姐姐的,便也不敢再表现自己的喜欢,只是凑上前,跟洁华一起逗弄起它来。

两人的奶娘和丫鬟在一旁看着,都有些紧张,怕小狗儿不小心抓伤咬伤了她们哪里,尤其是初华的奶娘丫鬟就更紧张,因为那小狗正躺在初华怀里。

相较于她们的紧张,初华却是一点都不害怕,笑眯眯的挠了它软软饿小肚子几下,小东西就舒服的打起了小呼噜。

初华方又笑向玉漱道:“对了,这狗儿可有名字?”

玉漱接收到孔琉玥的颜色,知道这事儿自己担不了多大关系了,脸上的笑便也不像方才那般勉强,“回大姑娘,还没有名字。既是送给大姑娘的,自然是由大姑娘来取名字了!”

说得初华越发的欢喜,“这狗儿通体金黄,就叫‘金宝’罢!”又命她的奶娘赏了玉漱两个小金锞子。

打发了玉漱,不止初华顾不得午睡,草草与孔琉玥行了礼便如获至宝般抱着金宝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连洁华也顾不得午睡了,屁颠屁颠的跟在初华身后去了她的房间。

余下孔琉玥想起方才自己还满心的犯难,这会子可好,傅城恒连人都没回来,便直接帮她把问题给解决了,不由有些好笑,摇摇头去了内室歇中觉。

晚间傅城恒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申时二刻回来,而是一直到酉时初刻才回来,是以先使了小厮回来传话,让孔琉玥先领着孩子们过来乐安居等着他,等他回来给老太夫人请过安后,一家人再一起回芜香院吃晚饭。

等到孔琉玥领着三个孩子前脚到得乐安居,傅城恒果然后脚就回来了,大家给老太夫人请过安,又陪着说笑了一回后,才被簇拥着回了芜香院。

晚饭跟昨天的一样丰盛,但又有些微的不同之处,今天的菜品都做得很精致,不但花色搭配得很是赏心悦目,亦连边上的雕花都做得惟妙惟肖,让人只一看已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孔琉玥有意注意着傅镕的反应,但见他不知不觉就吃了好些他平时不爱吃的菜下去,便抿嘴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要治好他挑食的毛病,也不是很难嘛!

不但孔琉玥注意到了傅镕的变化,傅城恒和初华也先后注意到了,父女两个的神色便都柔和了许多,看向孔琉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

尤其初华,不但对孔琉玥多了几分感激,晨起时知道洁华歇在了正房的那几分恼怒和不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整个宴席处的氛围也因此而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吃完饭,一家人移至花厅里吃茶,傅城恒忽然问孔琉玥道:“对了,下午我让玉漱送来的礼物你可看到了?”自那日听她说起自己喜欢小狗后,他便留了心,费心找了这么几日,总算是找到了,因此忙忙使玉漱送了回来,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他话才一说出口,孔琉玥便知道要糟糕,暗暗叫苦不迭的同时,已禁不住后悔起下午没有叮嘱玉漱要赶在他回来之前把事情回了他来。

果然下一瞬,初华已猛地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问傅城恒道:“爹爹,难道金宝…那条小狗,您不是送给我的吗?”

问得傅城恒不由怔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过那条小狗是送给初华的了?难道是玉漱那小子传话传错了不成?

回过来神,就瞥见一旁孔琉玥正杀鸡抹脖的冲着自己使眼色,以傅城恒的敏锐,自然已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忙稍稍有些不自然的改口道:“自然是送给你的…”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将他和孔琉玥之间互动看在眼里的初华给恼羞成怒的打断:“您骗人,您根本就不是送给我的,您是送给她的,”说着一指孔琉玥,眼圈也慢慢红了起来,“您变了,您现在一心只有这个女人,您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顶天立地的爹爹了,您现在事事都听她的,您心里只有她,已经不疼我和弟弟了,我恨你…”

一边说,一边已转身跑了出去,急得她的奶娘和丫鬟们忙忙煞白着脸追了上去。

傅城恒约莫是没想到不过一点小小的误会,就能让向来懂事的大女儿生这么大的气,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是既觉得被扫了威仪下不来台,又觉得对不住孔琉玥,要知道他正是为了傅镕才伤害了孔琉玥的,偏偏大女儿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一张脸便攸地沉了下来,冷声喝住初华的奶娘丫鬟道:“通通不准去追她,让她野去,我看她还能野到什么地步!”

众奶娘丫鬟便都期期艾艾的停下,不敢再去追了。

一旁的傅镕和洁华也都吓白了脸,大气不敢出一下。

傅城恒方又歉然的看向孔琉玥道:“玥儿,她小孩子家家的,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

孔琉玥摇了摇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其实初华的心情她能想来,原以为自己才是夫妻心目中最看重最疼爱的人,——当然,傅镕不能相提并论,傅镕毕竟是男孩子,跟女孩子还是有差别的。

所以才会一看到那条小狗,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父亲是送给自己的,并为之高兴了一下午,甚至显摆了一下午,谁曾想,到头来那礼物却根本就不是送给自己的,反而是送给自己向来都不喜的人的,伤心、气恼、羞愤、委屈…可以说是什么感觉都在一瞬间尝遍了,也难怪她会气成那样!

傅城恒还待再说,方才负气离开的初华已经折了回来,手里还抱着那只小狗。

她喘着气跑到傅城恒面前站定,一边大声说道:“不就是一头畜生罢了,不是送给我的,我还不稀罕要呢,我这就还给你,你拿了去奉承那个女人罢!”一边便将那小狗往傅城恒怀里摔去。

那小狗被她这么一摔,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半空中尖利的叫了一声,已自发落到地上,随即便在屋里乱窜起来,孔琉玥因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被绊倒在了地上。

急得梁妈妈和珊瑚等人惊呼“夫人小心”的同时,已经齐齐抢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想要将孔琉玥给扶起来。不想孔琉玥还未被扶起来,旁边的傅镕和洁华又先后被那小狗给绊倒了,众奶娘丫鬟见了,也是急白了脸,争先恐后的要上前扶人去,一时间屋里是乱作了一团。

最后还是黑着一张脸的傅城恒敏捷的将那小狗给抓住,又命人将其待下去后,屋里方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可知错?”傅城恒板着一张脸,看向初华厉声问道。

初华早已被方才那一通乱弄得后悔不已了,摔坏了别人也还罢了,要是摔坏了弟弟哪里,她可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可一接触到傅城恒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再一想到方才他第一个问的竟不是弟弟摔着哪里了,而是先问的孔琉玥摔着哪里了,她的后悔便立刻被满满的伤心和愤怒所取代了,因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明明是你变了,明明是你的心因被美色所迷长偏了,却怪到我头上来,怪道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前我还不相信这话,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父亲都有可能会这样,惟独我的父亲不会这样,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是我错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一席话,说得傅城恒越发的怒不可遏,厉声喝骂她的同时,大手已对着她高高扬起了。

眼见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对自己扬起了巴掌,初华先是难以置信的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反而又向前靠了半步,大声说道:“你打呀,你打呀,最好把我和弟弟都打死了,你就可以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世子的位子也可以给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坐,然后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一边说,一边又向前靠了半步,仰着头紧咬着下唇与父亲对峙,哪怕眼里有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也倔强的不肯眨一下眼睛,更不肯抬手拭去泪水。

屋子里一时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在这场父亲与女儿的对峙中,终究是当父亲的先败下了阵来,颓然将手放下的同时,已满满都是疲惫的吩咐她的奶娘道:“立刻带了她回自己的屋里,好好反省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带她来见我!”

奶娘早吓呆了,还是旁边的梁妈妈不着痕迹的轻推了她一下,她方回过了神来,忙忙恭声应道:“大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罢,您有什么话,待明儿个早起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时,再说也不迟…”拉了她要往外走去。

初华犹沉浸在父亲刚才竟然想打自己的巨大打击中,倒是没有反抗,任由奶娘拉了自己往外走。

却在方要走到门口时,忽然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一把摔开奶娘的手,便又折了回来,上前拉了也正哭泣的傅镕的手,便要往外走,“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的白留下来讨人嫌,还不快同了我离开这里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有你这样教育弟弟的吗?”傅城恒的怒气在听完初华这句明显是赌气的话后,顷刻间又高涨了起来。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孔琉玥看在眼里,情知若再不将这对同样倔强的父女给分开,只怕今日之事越发不好收场,指不定连老太夫人都会惊动,因忙上前轻拉了傅城恒一下,微微冲他摇了摇头,又命三个孩子的奶娘:“时辰也不早了,各自带了你们的主子回屋歇着去罢明儿还要早起去给老太夫人请安呢,可不能沤坏了眼睛。”

说完有意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方才不过是侯爷和大姑娘一时兴之所至,讨论了一些有关学识上的问题,都记住了吗?”

能混到近身伺候主子们地位的下人,哪个不是人静儿,如何听不出孔琉玥的言外之意?忙都恭声应道:“请侯爷和夫人放心,奴婢们都记住了。”

说完方或扶或抱的带了各自的主子,轻手轻脚的鱼贯退了出去。

待三位小主子主仆都离开后,梁妈妈等人忙也识趣的鱼贯退了出去,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屋子,顷刻间只剩下了傅城恒和孔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