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孔琉玥翻了个白眼,“你是你,他是他,就算你们是父子,连你自己的五根手指头还不是一样长短呢,怎么能要求他事事都跟你一样?那岂不是在强迫他重复你的人生轨迹?还有什么意趣!”

傅城恒皱了皱眉,“我也没要求他事事都跟我一样,我只是希望他能成器一些,至少也要比我强啊,要知道将来这个家还要靠他支撑呢!”

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猛呢?难道不知道一般作老子的很猛,作儿子的便多会很平庸?况照她看来,傅镕其实也已经够猛了,真不知道他还想怎么样…孔琉玥暗自腹诽,嘴上却道:“他毕竟还小呢,七岁都还不到,你却当他大人一般来要求,要我说,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假以时日,不定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理解你望子成龙的苦心,可现在你不还正年富力强呢?有你在,这个家又何须他支撑?等到你老了,支撑不住了之时,他自然知道支撑的,你就放宽心,对他也宽容一些罢,动辄就黑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他晚上睡觉时会不会一想到你便做噩梦?”

“我是他老子,他敢想到我就做噩梦!”一席话,说得傅城恒气笑不得之余,倒是暗自思忖起是不是的确该改一下对待傅镕的方式了?自己这个作父亲的对他严厉一些他尚且那般害怕葳蕤,这要是明儿上了金銮殿,岂非连话都抖不利索了?看来不能让他只一味的读书,还是得适当的带了他出去接触接触人,见见世面才是!

傅城恒暗自打定主意,便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问起她是如何跟初华冰释前嫌的来“…我原还想着,没有我居中调停,只怕短时间内你们且好不来呢,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好!”

孔琉玥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说着偏了头,举起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摇起来,浑不知自己现在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到底有多诱人。

已是五月中旬的天,暑气逼人,衣衫自然都穿得很单薄。

孔琉玥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半袖小衫,内衬淡绿色的抹胸,下面则是一袭月白色的多褶绣裙,配着斜斜挽就的坠马髻,看起来很是清雅干净。

彼时她因正摇头晃脑的笑着,使得胸前的凸起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再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肢,和精致小脸上的娇憨孩子气,端的是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少妇的妩媚,真是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傅城恒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便再挪不开了。身体热得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燃烧起来,全身的气流更是在四肢百骸里乱涌乱窜,有点走火入魔的前兆。本就苦苦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再压抑不住,像溃了堤的河一样,在他体内肆无忌惮的咆哮起来。

以致他根本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能凭着本能,几步上前便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快速抄里间走去。

孔琉玥摇了几下手,正打算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与付出复述一遍,下一瞬已是天旋地转,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锁在了自己的身体和湘色绣喜鹊登枝的丝被之间。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本能的伸出格在了自己和傅城恒的胸膛之间,近乎惊慌失措的说道:“傅城恒,你要做什么,我、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傅城恒双目赤红,里面似是燃烧着两丛火焰,让人只一望,便觉得会被那火焰烧成灰烬似的。

他似是没听见孔琉玥的话一般,敏捷的伸出手便抓住了她格在他们之间的手,然后双臂一伸,把她的手臂固定在了头顶上,就低头含住了那让他梦寐以求很久的樱唇,有些急切的辗转吸吮起来。

孔琉玥惊慌至极,她是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虽说他们已经从新同床共枕两晚上了,但前晚上因为有洁华在,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昨晚上则因为她心情不好,根本顾不上去想别的,且她也相信傅城恒既然说过不会勉强她,就一定会做到,因此并不害怕。

可现在,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她是真的害怕了!

“唔,你放开我…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孔琉玥挣扎了一小会儿,总算趁着傅城恒大口喘息着换气的空档,委屈的叫了出来。

然傅城恒却依然置若罔闻,很快便又低头覆在了她的唇上,并且渐渐将自己极富雄性气息的吻,从她的嘴唇移到了耳珠上,轻轻的含咬起来。

黑暗中,感官变得更敏锐,酥麻感立刻从脊柱低端急急的窜了上来,让孔琉玥忍不住轻颤起来,渐渐忘记要挣扎了,——耳珠向来是她的敏感点,这一点傅城恒比她更清楚。

但她仅仅只迷醉了一瞬,便已清醒了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恼怒和难堪。她知道他手段高超,对她的身体又比她自己还要熟悉,果真他坚持要做到底,她一定会抵挡不了,最终只会半推半就从了的。

他是不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罔顾她的意愿的?他难道至今都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的人吗?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别人,尊重她?

浓浓的失望夹杂着伤心,让孔琉玥似是瞬间被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别说挣扎,连动都懒得再动一下了,他爱怎么折腾,都由他折腾去罢!

傅城恒吻得忘情而投入,甚至还带了几分贪婪,大有要将过去这三个月以来没有吻到的都给找补回来的趋势。

然他吻着吻着,却忽然顿住了,只因他赫然发现,方才还在他身下犹犹豫豫回应着他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动也不动了,亦连呼吸都变得如有似无起来,就像是死过去了一般…与当初刚事发不久后那次他想碰她时一样。

傅城恒如遭雷殛,就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想到了自己说过绝不会勉强她的,可现在…忙忙自她身上是、翻下的同时,已近乎惊慌失措的将她捞起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轻拍着她的背脊,一边急声说道:“玥儿,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几乎每天做梦都会梦到跟你…,连个安稳觉都没办法睡,我…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我下次不会了,只要你不点头,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感受到他的身体明明还紧绷着,他的声音也还因情欲而暗哑着,但他却已顾不得自己,已经在柔声抚慰她了,孔琉玥心里的失望和伤心忽然没有了,反而还有些想笑,他都憋了这么久了,这会儿又是事到临头了才踩急刹车,次数一多,他会不会自此就那个…不行了啊?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想笑的同时,又有些想哭,明明他的形质都快称得上粗暴了,就算及时收了手,她依然该觉得生气觉得难堪的,可她却为何会有被珍视的感觉呢?她怎么就能这么别扭,这么矫情,这么矛盾呢?而且她的别扭、矫情和矛盾,好像从来都只针对傅城恒一个人,也只是难为他能始终如一的包容她了!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原来被傅城恒抱着的僵硬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她张开双手,难得主动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肢,在他怀里蹭了蹭,才低声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好准备罢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等太久的,我一定会…尽快调整好心态,到时候我们…重新再来一次…洞房花烛夜,你说好不好?”说着,脸上已是一片绯红,羞得无地自容,万幸她把脸埋在了他怀里,他看不到。

傅城恒这会儿哪里还说得出“不”字来?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又要因一时的冲动和把持不住,而前功尽弃了,正自懊丧后悔得不行,不想孔琉玥就先已自己想通了,给了他台阶下不说,还等同于是给了他承诺,让他第一次明确的看到了希望。

——经过了方才的冷若冰霜,再一对比现在的和风细雨,自是孔琉玥说什么,他便应什么,绝对不会有半个“不”字儿了!

“我前儿个夜里就已说过以后都听你的,我既这样说了,自然不会食言,我以后都听你的…”傅城恒抱着孔琉玥,就跟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一般,从动作到语气都轻柔至极,旁人是绝难想象得到的。

他如今可算是彻底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了,想他傅城恒英雄一世,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见不得她伤心难过,一见她伤心难过,他便会手足无措,便会不自觉的将姿态放低,变得卑微起来,平常说不出的话能很自然的说出口,平时做不出的事也很自然的做得出,俱是为了能换她一笑…遇上她,他真是栽了,彻底的栽了!

所以,这辈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他放开她了,他只栽这一次,就已经足矣!

孔琉玥窝在傅城恒的怀里,一直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放松下来,也没有房产那么火热之后,方轻轻挣扎着试图要挣脱他的怀抱,“好热…我想去净房梳洗一下,你放开我罢?”

只可惜她才试着要起身,已被傅城恒动作敏捷的自背后抱住了,热热的呼吸也随之扑在了她的颈边,“玥儿,你乖乖的,让我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小宝贝,就再抱一会儿,好吗?”话里满满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祈求。

小宝贝?孔琉玥满头的黑线,心里才因他祈求的语气而生出的柔软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想要爆笑的冲动,谁能想到向来以“冷面侯爷”著称的某人,竟会叫出这么肉麻的称呼,而且听他的口气,还要多自然有多自然,竟是半点别扭都没有?

就在她的笑眼前已快止不住溢出来之际,耳边已传来了傅城恒低哑的声音,“玥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就算你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身边,甚至像现在这样,就在我怀里,我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指的那方面,我是说我的心时刻都在想着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把你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玥儿,我知道这次是我错,我会改好的,我们以后再不要这样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如果有人这会儿问孔琉玥“乐极生悲”是什么意思,她一定会告诉那人,乐极生悲就是说,明明上一刻你还很想笑,但下一刻,你却变得很想哭了!

只因她这会儿,恰恰就是这样的感受…傅城恒说他爱她,很爱很爱,把她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活了两世,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就连前世的夏若淳、这世的韩青瑶都没说过!

孔琉玥泪盈于睫,就忍不住用力的回抱住傅城恒,用力的点了点头,不管他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嗯,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就在孔琉玥积极的说服自己,打算尽快克服自己心里那莫须有的障碍,尽快让傅城恒“圆梦”,而且已取得了初步的成效,初步决定就在下一次傅城恒沐休之际,便同了他一块儿去到之前她生日时他送给她的庄子上,然后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时,这一天,傅城恒破天荒上午就回来了,却是因奉了今上密旨,要去西山大营封闭练兵,为期两个月,并且下午就要启程,对外宣称是护送太子和皇太后去西山别宫避暑,五城兵马司则暂由几个副指挥使代掌,所以赶回来收拾收拾的。

“皇上钦点你去西山练兵两个月?难道即将有战事爆发?”

乍一闻到这个消息,孔琉玥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愕然,有失落,有如释重负,但更多的却是不安。

皇帝让傅城恒封闭练兵两个月,显然是在为战事做准备,可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落后时代,上战场就意味有很大的可能送命掉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关键傅城恒虽然是武将,掌过健锐营,如今又掌着五城兵马司,但却相当于是后世的武警,真要说道率兵上阵杀敌,武警又怎么赶得上正规野战军?

傅城恒没想到孔琉玥会这般敏锐,他才一说到练兵,她就想到了战事,之前因自己要离开两个月甚至更久,而衍生出来的担忧和不安瞬间去了大半,她这么聪明能干,相信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和这个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点了点头,因见屋里没有其他人,索性跟她直说了,“西番自今春以来,在边境上的小动作便没有断过,只怕与大秦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皇上的意思是防患于未然,让我从现在起就开始着手准备,一旦战事爆发,也不至于失了先机,但又要顾及民心,毕竟今年大秦也遭了旱灾,怕民心动荡,外患未至,反生内忧…”

说着见她面色苍白,忙又笑道:“你也不必紧张,这仗打得起来打不起来尚属未知,连皇上都说了,只是防患于未然。这话我也就同你说,出我的口,进你的耳,却不可对他人言,尤其不能让祖母知道,省得她老人家担心。这两个月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另外再帮我好好照顾祖母,好好照顾几个孩子。姐姐姐夫那里我也已经交代过了,有什么事,他们自会照应着的,再来就是外院有二弟和凌总管在,你也不必担心,只管好好待在家里,将养好自己的身体。”

顿了一顿,又道:“再有就有调治身体的事,我也已经交代过姐姐姐夫了,什么时候你想看太医了,就使人去晋王府与姐姐说一声,姐姐自会说与姐夫,让姐夫出面请老华太医上门的,老华太医虽已久不出诊,却向来给姐夫面子,有姐夫出面,必定能请动他…”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突兀的打断,“这些事情你不必给我交代得这么细,你不过就是去两个月而已,我等你回来后,再看太医也不迟。”才只是去练兵,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却弄得跟交代遗言一般,真是让人怎么听心里怎么堵得慌,“祖母和孩子们,你就放心交给我罢,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倒是你,如今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的, 你去了西山之后,可得照顾好自己,记得时常使了玉漱回来送个信儿,我也好放心…”话没说完,鼻子一酸,抓住他的衣袖有些再说不下去。

傅城恒低头看着她发白的指节,心里划过甜蜜也划过心酸,有人这样对自己牵肠挂肚的感觉真是好,近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只可惜他就要暂时离开她了。

他抓过她白皙纤细的小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谁也说不准战事到底会什么时候爆发,指不定就在明天,指不定就是明年…看太医的事,还是宜早不宜迟,你乖乖的,别让我明儿真上了战场,也放心不下,好不好?”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也就是说,傅城恒此番去西山说是练兵,其实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开赴战场?那岂不是很危险?

她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腰,“祖母是长辈,孩子们是小辈,照顾好他们既是我身为孙媳和母亲的本分,也是我身为永定侯夫人的职责所在,不由你说,我都会讲他们给照顾得好好的。但照顾好我,让我一辈子都不受委屈,让我后半辈子有所依靠却是你的责任,我不管你去了哪里,你都要记得,还有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照顾,所以,你一定要毫发无伤,平平安安的,明白吗?”

知道此番要劝阻住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更知道就算他听了她的话不去,皇帝那一关也过不了,她索性也不多说那些无谓的话,只是希望他时刻记住,还有她在家里等着他,他务必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傅城恒原本以为她会哭得不让自己去,都已准备好了一箩筐打算用来说服她的话,谁知道她却只字不提不让自己去的话,只是告诉他,还有她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照顾,他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怜惜起她来,因轻柔的抚着她的背,缓声说道:“你放心,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着,觉得这话委实太沉重了一些,因又故作轻松的调笑道:“我还等着我们的第二次洞房花烛夜呢,对了,等我两个月后从西山回来时,可以让我梦想成真吗?”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也变得越发低哑起来,“只可惜下午就要出发,时间不够了,要不,今儿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记得等我回来时,不要让我失望啊!”

孔琉玥满腔的离愁和不安就随着他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耳后,一下子消散了个七七八八,推开他啐道:“成日价的没个正形,也不怕人见了说你不尊重!”自那天她把“大饼”画出去之后,某人只要一回来,便缠着她没个消停的时候,每每在被她撩拨得忍受不住却又不从他之时,便会撂下狠话,‘这次就饶了你,等明儿个,看我好饶不饶你!’每每弄得她脸红心跳之余,倒是越发爱逗弄他了。

“有什么好怕的?”傅城恒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我遵从本能有什么错,况欧文都憋了这么久了,再憋出去,都要憋死了…”

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满脸慌张兼羞恼的捂住了嘴,没好气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也不知道忌讳忌讳!”

傅城恒见她因着了恼,整张小脸都染上了一层愠色,偏又因生得美,便是生气也自然而然带了几分薄媚,眸色瞬间变得幽暗起来,抬手抚上她脸的同时,嘴里已颇为委屈的说道:“我是已经憋了好久了嘛!我那些同僚下属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比天仙还漂亮的老婆,又听说我对老婆专房专宠,还只当我夜夜春宵呢,殊不知我都已几月不知肉滋味了,我是要憋死…”

“你还说!”孔琉玥一把格开他的手,已是气急败坏,“你再说,等两个月你回来之后,我让你依然看得到吃不着…”话都出口了,她才堪堪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这样说,岂非变相的答应了等他一回来,便让他如愿?

只可惜话都已说出口了,再要收回,显然是不可能了,某人也不可能会同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兴奋,“我已经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了,你休想再反悔!不行,我得让你签个字画个押才行,不然到时候你反悔了我可怎么办?”

说着果真高声叫人,“取文房四宝来!”

孔琉玥瀑布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传了出去,只怕人的大牙都要笑掉了,她才不要做这样的丢脸事,说什么都不要!

想是想的说什么也不能做这样的丢脸事,然而真当傅城恒煞有介事的将她才说的话写在纸上,满脸期冀的看着她,要她签字画押时,孔琉玥到底还是没能忍心拒绝,半推半就的任他拉着她的手摁了手印。

然后他才一脸心满意足的往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辞行去了。

目送傅城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后,孔琉玥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和她们一起帮着收拾东西,二人毕竟服侍傅城恒的日子久一些,自然比她更清楚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

收拾了一会儿后,孔琉玥越发觉得自己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帮忙收拾是明智的,外袍、直裰、绸裤、亵衣亵裤、暑袜…每一样都带了至少二十件,并且都要分类规整好,她不由有些瞠目结舌,第一次觉得原来养那么多下人,并不是白养的,她之前不就因自己不洗衣服,所以根本不知道傅城恒有这么多衣服吗?还只当他不太讲究吃穿呢!

主仆三人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傅城恒却还没有从乐安居回来。

孔琉玥想了想,命人取学堂接傅镕,又命人去东西厢房请初华洁华去,毕竟傅城恒一离开就是两个月,作为子女的他们,也该给傅城恒道个别才是…好在家学并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等到傅城恒回来时,就见不止妻子等着自己,三个儿女也一并都在。

他的神色就不自觉又柔和了几分,与初华说话时,不用说很是和颜悦色,“我不在家,你要好生孝顺你太祖母和母亲,帮着她们照顾好弟弟妹妹!”就连对上傅镕时,也很是和颜悦色,“…功课不可放松了,我已与你姑父说好,让他过几日便过来抽查一次,等我回来时,更是要当面考问的!”亦连洁华都难得说了几句话,“好生听你母亲和姐姐的话,多吃饭,长高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是温馨起来,并且一直持续到了午饭后。

吃过午饭又吃了一会儿茶,傅城恒是时候该走了,孔琉玥于是领着三个孩子,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外。

当着孩子们和下人们的面儿,傅城恒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万幸该说的话上午已说得差不多了,因只是冲孔琉玥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几句话:“祖母那里,我说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想去西山别宫避暑,我奉旨护驾,你记得别说漏了嘴。再有就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了,我可是有实打实的信物的!”说完又依次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才由小厮们簇拥着,疾步走出了垂花门,很快消失在了穿堂之间。

孔琉玥待傅城恒的背影看不见了,才带着三个孩子折回了芜香院。

“…接下来这两个月,你们父亲估摸着是没办法来家了,剩下咱们娘儿四个在家,可得好生帮衬着,将日子过好,让你们父亲没有后顾之忧才是,你们说好不好?”一回到屋里,孔琉玥便强打起精神,笑着像跟朋友说话时一般的对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孩子都是打心眼儿里崇拜热爱傅城恒这个父亲,哪怕平常他对着他们从来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和蔼的时候几乎没有,但父子(女)天性却是谁也改变抹杀不了的,相信只要她把话说明,让他们知道厉害关系,应当是会乖乖的。

思及此,孔琉玥不由又想到了傅城恒,如今才五月中旬,天气已是这么热,等进了六七月,岂非更热?到时候他却还要在户外练兵,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他明明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带走了似的,空落落的,真盼明儿一睁开眼,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啊!

果然孔琉玥话一说完,初华和傅镕都站了起来,道:“母亲放心,我们姐弟一定会好好小庶女母亲和太祖母,好好听母亲和太祖母的话,让爹爹没有后顾之忧的!”

初华更是道:“母亲若是有什么地方是用得上我的,请母亲只管吩咐,我虽远远及不上母亲能干,多少也能为母亲分分忧!”

孔琉玥点头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一些家务事罢了,我还应付得来,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为我分忧了。”

“是,母亲。”初华忙应了。

打发了三个孩子后,孔琉玥吩咐人去请了凌总管来,“…相信该说的话,侯爷都已对您说过了,我这会子请了您来,不过再白嘱咐几句罢了,如今侯爷不在家,府里早晚都得加强巡逻才是,再有就是外院的下人们,也得约束得紧一些,别让谁趁机生事,等侯爷回来,自然重重赏大家!”

凌总管笑着应了,知道自家这位小夫人不比那些寻常妇人,于是又将外院的一些部署大略与她说了一遍,方告辞而去。

傅城恒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孔琉玥躺在床上,怎么睡怎么不自在,明明之前她都独自睡了那么久,跟傅城恒重新同床共枕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她且还没习惯过来,照理说如今恢复到自己一个人睡,该更自在一些才是。

可是她却郁闷的发现,她睡不着,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她先还以为是姿势的问题,她本来习惯平躺,但因近来傅城恒总是坚持要抱着她睡,她于是改为了侧躺,想来定是傅城恒不在,她侧躺着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的,她遂又改回了平躺。奈何平躺之后,她还是睡不着,将绵羊都数到上千只了,依然睡不着。

她就像是哪个被小孩儿无意问了‘老爷爷,你晚上睡觉时胡子是放在被子里,还是被子外面啊?’问候后,晚上无论是将胡子放在被子里面,还是放在被子外面,都觉得不自在的长胡子老头儿一样,不管是平躺,还是侧躺,抑或是趴着,总之就是不自在,就是睡不着,因一直辗转折腾了大半夜,直至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于是早上起来时,眼睑发青,面容憔悴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当下也不待珊瑚发话,孔琉玥自己就先吩咐小丫鬟道:“去给我取两个煮鸡蛋来。”让人看见了她的黑眼圈,知道傅城恒随时有可能从西山直赴战场的人还可以说她是在为傅城恒担忧,关键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见了她这副样子,还只当她是在闺怨呢!

待煮鸡蛋取来,孔琉玥亲自用丝帕裹着敷了一回,又淡淡的匀了宫粉扫了胭脂后,瞧着整个人总算是精神了许多,于是被簇拥着去了宴息处。

三个孩子俱已候在那里了,一瞧得她进来,忙都起身行礼:“母亲!”

孔琉玥点点头,命他们起来后,便吩咐摆饭。

母子四人寂然饭毕,被簇拥着一道去了乐安居。

太夫人和二夫人母子等人都早到了,正陪着老太夫人说笑。

孔琉玥忙领着孩子们上前给大家见了礼,又受了二夫人和傅铮等人的礼,方侍立在了老太夫人身侧。

老太夫人因问道:“对了,可有给老大带几件厚点的衣服?西山别宫那边要比京城凉快得多,尤其是早晚,他此番又是奉旨护驾,果真着了凉,再不小心给了太子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孔琉玥忙回道:“祖母放心,都备了的,连各色常用药并各色专治跌打损伤的药也备了的,都细细与玉漱琴台交代过。”

老太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太夫人忽然笑道:“老大两口子的确感情深厚,这不老大才走了一晚上,老大媳妇已是沤坏了眼睛,这还有两个月呢,老大媳妇好歹放宽心些,须知他又不是去做旁的事,而是去做正事,孤枕虽难眠,习惯了也就好了,说来老大也已经够难的了,如今竟是半个屋里人都没有,不然此番去西山,也就不至于没有人服侍了!”

又是‘孤枕’,又是‘屋里人’的,说得初华傅铮等人俱是涨红了脸,忙忙低垂下了头去。

老太夫人见了,不由皱眉道:“你也是作祖母的人了,当着小辈们的面儿,乱说些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你不尊重,况老大可是奉旨去护驾,不是去避暑享福的!”

这下红脸的轮到太夫人了,“媳妇不过一时口误罢了,请娘恕罪。”话虽说得谦逊,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却已深陷进了肉里。

她原本是想奚落奚落孔琉玥,再趁机点点她善妒之事,让老太夫人对她心生不满的,毕竟她才进门一年都不到,却将长房三位姨娘都送走了,她自己又未曾有孕,这样的行止任是放在哪家,都会脱不了一个“善妒”的名声,谁知道老太夫人却反倒斥责起她来,还是当着满屋子小辈下人的面儿,竟是半点颜面不给她留,可见这人的心要是长偏了,就真是再长不会来了,哼,让她偏心,他们且走着瞧!

老太夫人毕竟没忘记小辈们都还在,也不能太扫了太夫人的颜面,让她在小辈们面前没脸,因很快岔开话题,向孔琉玥道:“对了,说来再过几日便是你表姐出阁的大喜日子,我年纪大了,如今天气又热,到时候就不去了,你就代我给她添几样妆罢。”命连翘,“去把镜台下那个红漆雕花的盒子拿来。”

连翘应声而去,很快取了那个盒子回来。

老太夫人接过打开,却是一对赤金镶宝石的镯子,沉甸甸的,一看就值不少银子,旁边还有几对南珠珠花耳环什么的,“…也让我沾沾喜气。”说着将盒子合上,递给孔琉玥。

孔琉玥忙双手接过,满脸感激的屈膝道谢道:“多谢祖母。”柱国公府自然也给老太夫人下了帖子,只不过老太夫人除了几家亲戚世交,旁的人家是一概不去的,柱国公府自然没有那么大面子请动她,不过,她能想着给尹敏言添妆,就已经是够给尹家面子,也够给孔琉玥做脸了。

一抬头,却见一片太夫人正酸溜溜的看字自己,显然是对老太夫人给尹敏言添妆之事很是不满于心,只是因才被老太夫人出言给了没脸,一时不敢再对着老太夫人表现出来罢了。

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看来某人是真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了,就该让她时刻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才对,不然她就有可能吃饱了撑着随时没事找事!

等到将众人都打发了之后,老太夫人才与卢嬷嬷叹道:“她也是四十几快奔五十,儿孙绕膝的人了,怎么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卢嬷嬷笑道:“您当人人都跟您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灵醒通透呢?您也不必担心,不是还有您老在一旁看着呢嘛,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况秋闱之后,四爷也给娶亲了,太夫人生不出什么大事来的,这个家也会一直平安兴旺下去的!”

老太夫人摇了摇头,“你哪里知道我的心?年轻时罢,我是只恨脑子不够用,好些事想不明白,如今到老了倒是能想明白了,偏生精力又不够用了…好些事明明就不想插手的,偏还是得亲力亲为,年轻时争权柄,到老来便只想将握在手里大半辈子的钥匙交出去,只可惜…”

顿了好半晌,方又道:“我是想着如今老大去了西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开赴战场,若是家里还不能安宁,叫他如何放心?尤其镕哥儿如今又跟着孔氏在住,可乘之机多着呢,我不打压打压她,万一她生出了什么糊涂的念头来,咱们家就要大乱了…我万万不能让老大有后顾之忧!”

傅城恒虽有意瞒着老太夫人自己去西山的真正目的,以老太夫人活了七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和政治经验,再结合一下啊朝中的形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不过傅城恒既然怕她担心不明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卢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方道:“您就方一百二十个心罢,侯爷打小儿便精细,管保会毫发无伤回来的,况这仗能不能打起来尚属未知呢!”

老太夫人叹道:“希望如此罢。对了,我打算这两个月让你过去照看镕哥儿,旁的人,我都不放心…”

果真傅城恒上了战场,那便是随时都有可能送命的事,一旦傅城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傅镕便是这个家全部的希望和未来了,也难怪老太夫人会想着派自己最信任的卢嬷嬷去照看他。

卢嬷嬷如何不明白老太夫人的心思?因点头应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镕哥儿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我就是放心不下您老,怕旁人的服侍不合您心意。”

老太夫人笑道:“我身边服侍的人多着呢,况白日里镕哥儿去了学堂之后,你也可以过来服侍不是?你就只管放心罢。”

话已至此,卢嬷嬷自是再无不从,“那我待会儿就收拾收拾去,晚间待您跟大夫人说了之后,我便过去芜香院。”

这边厢老主仆两个正商议着,那边厢芜香院内,孔琉玥也正与梁妈妈说话,“…如今侯爷不在,若是三个孩子尤其是镕哥儿有个什么好歹,我们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到时候便是不是我们做的,也变作我们做的了!我的意思,是这两日就寻个由头,将我们院里的人梳理一遍,一来可以省得我们院子才一发生点什么事,要不了半个时辰,阖府都知道了;二来嘛,自然就是要尽可能不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

早在当日初华因小狗一事而与傅城恒发生了争吵,却很快就闹得阖府皆知之时,孔琉玥就想做这件事了,老太夫人安在芜香院的人她还勉强能够容忍,毕竟老人家的出发点是好的,不像景泰居那一位,安插人在他们芜香院,就纯粹是为了刺探监视他们,好一得了机会就挑拨离间甚至挑事!

梁妈妈闻言,郑重点头道:“夫人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人挑理儿的!”

“你也不必太过小心,”孔琉玥见梁妈妈煞有介事的样子,反倒笑了起来,“如今主持中馈的是我,要发落个把个丫头婆子,还是易如反掌的,你就大张旗鼓的去做,也好趁机让府里那些还想着三房昔日怎样怎样的彻底认清楚形式!”

见梁妈妈一一应了,孔琉玥又问起初华和洁华来:“知道大姑娘和四姑娘这会子正做什么吗?”说来两个小丫头也够可怜就是了,虽然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却成日价的被关在家里,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不像她,再怎么说也还有个闺蜜韩青瑶,还有华灵素和尹慎言,倒是比她们姐妹两个强多了,看来以后得了机会,要多带了她们姐妹出去走走,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才是。

梁妈妈应道:“恍惚听说大姑娘这几日都在教四姑娘认字儿,想必这会子两位姑娘都在东厢房呢。”

孔琉玥点点头,起身道:“我瞧瞧去。”旁边的珊瑚见状,忙随侍了上去。

主仆两个方到得东厢房,就听得初华的声音传来,“…错了,这个字不是这么写的,左边是三点不是两点,你怎么这么笨,连名字的名字都写不好?将来可怎么样呢?”明明是很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偏偏带着几分少年老成,由不得人听了不发笑。

孔琉玥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初华虽然别扭,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就连别扭都别扭的很可爱啊!

门口侍立的小丫鬟已经发现了二人的到来,忙笑着朝里叫了一声:“夫人来了!”随即殷勤的打起了帘子。

孔琉玥于是走进了屋里。

果见初华和洁华正站在靠窗的长案前,洁华手里还提着一支笔,可怜她个头只比书桌高一点,要鞋子还必须得站在小杌子上。

瞧得孔琉玥进来,初华和洁华忙都屈膝给她行礼,走到了她面前来。

孔琉玥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初华的丫鬟忙麻溜的给她上了温茶来。

“你这是在教妹妹写字?”孔琉玥指了一下长案,笑向初华道,“你是个好姐姐,把弟弟妹妹都照顾教育得很好!”傅城恒吝于赞美三个孩子,她可是一点不吝于,只要做得好做得对,她是绝对不惜赞美之词的。

或许是很少听到这样直接的称赞,初华先是一怔,随即便红了脸,难得带了几分羞赧说道:“母亲谬赞了,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倒是母亲这会子过来,不知所为何事?母亲若是有什么吩咐,不拘使了哪位姐姐过来说一声便是。”

孔琉玥见初华这些日子以来虽待自己比前阵子少了些疏离,但依然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因微笑说道:“没什么事,不过顺道过来瞧瞧你们罢了…”

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初华左脸上沾了几点墨,方才因她是侧站着的,倒是不曾瞧见,脸上的笑便不自觉加大了几分,“瞧你粗心得,脸上弄花了都不知道。”取了手绢在手,轻轻给她擦拭起来。

初华不由浑身一僵,攸地想起了那天在景泰居时的温软触感,身体便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只可惜她还来不及再细细体会一次那种感觉,脸上的触感就已经消失了。

孔琉玥面色微微有些尴尬,“那个,还是让丫鬟打了水来给你洗脸,手绢到底擦不干净…”心里却是懊悔不已,她怎么就又忘了东南西北呢?初华不喜欢她的碰触,她自己对碰她也不是没有别扭,毕竟又不是真的母女,当姐妹还差不多,说来说去,都怪她手欠啊!

初华眼底就飞快闪过一抹失望,随即笑道:“母亲说的是!”

自有伶俐的丫鬟麻溜的去打了水取了干净绢子来,忙着服侍起初华来,孔琉玥则在问过洁华几句话之后,趁机离开了东厢房。

到了晚上,孔琉玥领着三个孩子过去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让她没想到的是,老人家竟会当众提出让卢嬷嬷去芜香院,“…卢嬷嬷跟了我几十年,当初你们父亲,包括老大兄弟几个,王妃姊妹几个,大多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老大媳妇你主持中馈已是担子不轻,又要照看几个孩子,时间短了还没什么,时间一长,怕是难免捉襟见肘,我的意思,是让卢嬷嬷打今儿个起就去芜香院服侍,也好为你分分忧,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错愕。

让卢嬷嬷去芜香院,老太夫人这是在怀疑她…?这是孔琉玥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怒气也随着这个念头的闪过,攸地浮上了她的心头,老太夫人既然这般不放心她,当初又何必要主动提出让三个孩子回长房跟傅城恒和她住去?就是那时候她想不到傅城恒如今会去西山,毕竟内院的事还是她这个主母说了算,三个孩子与她相处的时间也只会比与傅城恒相处的时间多得多,她那般精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当初她都能信任她,如今如何却做不到了?难道她当初的信任,其实是做给傅城恒看的?

念头闪过,孔琉玥正想出言至少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让老太夫人也知道知道,转念一想,老太夫人此举虽有防她之嫌,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在帮她,毕竟除了她以为ia,府里真正对傅镕不怀好意的人并不是没有,如今她派了卢嬷嬷去长房坐镇,一来可以让那些真正的有心人忌惮,二来果真傅镕出了什么事,便也怪不到她头上了!

孔琉玥乍一闻得这个消息虽是满心的不悦,至少面上还能做到不动声色,太夫人的功力就浅得多了,满脸的错愕与不满根本掩饰不住,但凡有点眼力价儿的人都看得出来。

让卢嬷嬷去长房,老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瞧出了他们母子的打算,所以在尽早防范?那可万万不行,他们母子才有了初步的打算,老太爷便送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到他们眼前,让傅城恒一去西山便是两个月,可见连老太爷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这一次他们必定能成功!

可现在老太夫人却提出要让她身边第一个得用,精明过人的卢嬷嬷去长房,不管老太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就是在坏他们母子的事,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说什么也要让老太夫人收回成命!

太夫人打定主意,正要开口,孔琉玥却已抢在她之前笑吟吟的先开了口,“祖母爱惜孙媳和曾孙子曾孙女儿们,是孙媳和他们的福气,孙媳就先谢过祖母的厚爱了!”

说着面露不安,话锋一转,“但只卢嬷嬷服侍了您老人家几十年,府里再没有谁能比得上她服侍您服侍得精细,您让卢嬷嬷去了芜香院,您身边怎么办呢?我们作小辈的倒要让您老人家割爱,又如何能心安?”虽说她已权衡好了卢嬷嬷去芜香院的利弊,但也不能让老太夫人以为要拿捏她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太夫人眼见孔琉玥眼里先是划过一抹不满,但随即便被了然所取代,知道她已泰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这个孔氏,是真的很聪明,连她在她这个年纪时,尚且及不上她!

她正想开口,不想孔氏就已先开了口,话虽说得漂亮,话里终究还是带出了一二分不满来,这倒也是她预料中的事,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旁人平白怀疑自己,换了她也一定会不满,不过,孔氏能做到始终面不改色,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甩出某些人好几条街了!

老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我之前跟你卢嬷嬷商量时,她也是这么说的…但只我身边又不是只她一个人,杜妈妈连翘落翘几个虽拙,倒也颇知冷知热,难道离了你卢嬷嬷,我还不活了不成?况又不是离得多远,日常她也是可以过来服侍的,你就只管放心罢!”

孔琉玥见老太夫人明白了自己的不满,也就见好就收,笑道:“既是如此,那孙媳就却之不恭了!”看向卢嬷嬷,“只是要委屈卢嬷嬷您了!”

卢嬷嬷忙笑道:“能服侍大夫人和三位小主子是老奴的福气,何来委屈不委屈之说?大夫人言重了!”

老太夫人接道:“既是如此,你待会儿就收拾收拾,跟了你大夫人过去芜香院罢!”

“让卢嬷嬷去芜香院已经是委屈她了,”孔琉玥忙笑道,“如何能再这般仓促?孙媳的意思,还是回去先让人将房间给收拾好了,明儿再过来亲自迎了卢嬷嬷过去,不知祖母意下如何?”忽然空降下来这么一尊大佛,总得给她也给梁妈妈等人一个准备的时间罢?

老太夫人约莫能猜到孔琉玥的意思,况她这般抬举卢嬷嬷,也是等同于在给她这个祖母面子,自是乐得作情,因点头笑道:“既是如此,就让她明儿再过去罢,不过亲迎就不必了,毕竟尊卑有别,你使个妈妈来也就罢了。”

孔琉玥摆手笑道:“这如何使得,卢嬷嬷服侍了您老人家几十年,在我们这些晚辈心目中,见了她便如同见了您,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祖孙主仆几个在这边说得热闹,那边太夫人早已是气炸了肺,几次试图出言打断她们的话,无奈都没寻下合适的时机,这会子眼见事情已快成为定居,想着自己若是再不开口,只怕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因猛地拔高声音,生生打断了孔琉玥的话,“娘,老大媳妇说的是,卢嬷嬷毕竟服侍了您几十年,是您身边最得用,最知冷知热的人,您往常还说若是离了卢嬷嬷,您连饭都吃不下的,如今如何能让您忍痛割爱,让她去芜香院伺候呢?果真让她去了芜香院,知道的也就罢了,说您是心疼孙媳妇,不愿见她太辛苦,不知道的,还只当老大媳妇不孝顺,连你身边得用的嬷嬷都要夺了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