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开了春后便该及笄了,二人的婚事也该被提上日程了。毕竟是尚公主,就算德妃再说惟愿女儿能过普通人的生活,让孔琉玥不必过多准备,一般人家怎么娶儿媳的,让永定公府也那样娶便是,孔琉玥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怕委屈了四公主,也怕旁人因此看轻了傅镕,是以很是重视此事。

当初圣旨上写的是等四公主及笄后便大婚,四公主是五月的生日,距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来倒是挺长,但实际时间还是挺紧凑的。不过公主成婚都有定制,内务府也自有一套章程,倒也不是很慌张,至于永定公府,则因为是嫡长子更是独子成婚,该准备的东西都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现在是尚公主,房屋要重新归置一番罢了。

好在永定公府面积庞大,主子又少,所以可以单独辟出几个院子来,用于装公主随嫁过来的人和嫁妆等物。

又因德妃一直秉承的是寻常人家嫁女儿的心思,所以公主定制该有的那些随身女官什么的,便都没有添置,只是准备了一批宫女,以后充当丫鬟,服侍公主和驸马,另外就只加了从小伺候公主的四个嬷嬷,人数倒是比孔琉玥预料的少了将近一半。

孔琉玥听说此事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少,不然以后镕哥几要进自己媳妇儿的房间,还得有女官把守,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镕哥儿这孩子也是要脸面的,要真的把他给惹恼了,闹将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如此忙乱了大半年,整个永定公府上下都是连年不曾好生过得,总算走到了大婚的日子。

拜天地、坐床帐、入洞房…虽是尚公主,整个婚礼过程,却与寻常人家娶媳妇时一般无二。

到第二日一早起来认亲时,孔琉玥终于见到了长大后的四公主,她如今的儿媳妇。她不由微微汗颜,她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婆婆级的人物了,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算得上是稀奇事一桩,不过在这里,貌似却挺正常的,至少没有任何人对此事表现出异样来。

四公主长挑身材,体型微微有些丰腴,更兼肤色白皙莹润,螓首蛾眉,美目流盼,再衬上一身鲜亮的衣衫和头面,端的是漂亮至极。与高大挺拔,一身掩不住书卷气的傅镕站在一起,委实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让人只消看一眼,便会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四公主不但长得好,性子更是好,给傅城恒和孔琉玥敬茶时,就跟寻常的儿媳妇一样,接二人给的礼物时,还很羞涩的脸红了,看起来德妃的确是按寻常女儿的方式教育的她,果然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

傅镕看起来也有些羞涩,但眉眼间却不乏喜悦,看来对四公主很是满意。

孔琉玥也很满意,尤其是当她看到四公主看傅镕的眼神很脉脉含情后。这样才好,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那真的是掏心窝子的对他好,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对着他摆劳什子架子了。

如此过了几日,孔琉玥就对四公主更满意了,趁屋里没人时,与梁妈妈谢嬷嬷道:“本来以为她是公主,不好伺候,没想到竟然如此知礼,还每日里按时来给我请安,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很想免了她的请安,毕竟她身为公主,我怎么能让她天天给我请安?谁知道她竟说嫁进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人了,自当伺奉婆婆…德妃娘娘可真是一位真正为女儿打算的好母亲!”

她倒并不因为四公主这般守礼觉得受宠若惊,毕竟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教育,就算对方是公主是女皇,她也不觉得自己就比她卑微。她只是觉得,四公主一个“本土人士”也能自觉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且自己实在不习惯她以儿媳的身份在自己面前立规矩,所以想免了她的请安罢了,谁知道她却硬要坚持,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梁妈妈谢嬷嬷提起四公主,也是赞不绝口,“这样知礼守节,又性子和顺,别说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也不见得能做得,大少爷是个有福气的,夫人也是有福气的!”连娶个公主做儿媳都能这么知书达理,可见老天还是很厚待夫人的,让夫人在先苦了之后,如今便只剩下甜了!

办完初华和傅镕的人生大事后,就该轮到洁华了。

但因洁华年纪不算大,还不到十四岁,还可以再多留两年,孔琉玥舍不得,于是在与傅城恒商量后,决定等她及笄之后,再开始为她议亲。

随着年龄的增长,兼之这些年泰半时间都待在家里,傅城恒与妻女之间的相处都比以前多得多,自然越发的看重家庭,也更看重亲情,对孔琉玥的提议也是欣然应允了。

与此同时,当今皇上因前几年摄入丹药过多,身体一直不好,近期内终于发展成了病入膏肓之势,傅镕与四公主都奉旨进宫侍疾,以小华太医为首的太医院众太医也都衣不解带的留在乾清宫里,随时待命。

但皇上的身体早已被丹药和女色掏空了,这几年都是强弩之末的硬撑着,岂是药石之力可以回天的?到底还是于一个月后,驾崩于了乾清宫里。

皇上既已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在服孝二十七日后,便在文武百官的拥戴下,于乾清宫正殿登基继承了皇位。

即日便尊了皇后为皇太后,晋了晋王为亲王,赵天朗亦为亲王,同时大赦天下。

非但如此,新皇还启用了已“称病”赋闲在家十年的傅城恒,奉他为太尉,并加封太子少师,掌天下兵马大权,一时间满朝皆惊,已低调了将近十年的永定公府,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母亲,您累了罢?快喝杯热茶,再歇息歇息!”

眼见孔琉玥满脸疲色的走进房里,洁华忙迎了上去,搀着她行至榻前坐了,然后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双手奉给了她。

蕙华则挨着她坐下,轻轻给她捏起肩膀来,“娘,您肩膀疼不疼?我给您捏捏!”

两个女儿都这般懂事,孔琉玥就是有再多的疲累,也一下子去了个七七八八。她拍了拍蕙华的手,笑道:“娘不累,你和姐姐在屋里做什么了?有没有好好听姐姐的话?”

傅城恒起复的旨意方一下达,便有许多人家遣了女眷来攀交情套近乎,作为当家主母,孔琉玥自然要出面应酬,一整日下来,难免有些累,好在这应该只是暂时的,不然长此以往,她光应酬就得累死了。

一直到二更天都过了,傅城恒才带着淡淡的酒意回来了。

孔琉玥忙使命人备了热水来,待他梳洗后从净房出来后,才问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晚?”

傅城恒有些疲惫的揉了探眉心,“被一些昔日的同僚拉去吃酒,推脱不得,所以一直到这会子才回来,你等久了罢?怎么不早些歇了呢?”

情知傅城恒既已起复,且绝对算得上位高权重,以后诸如此类的应酬便绝对少不了,孔琉玥便也不多说,只是在叮嘱了他少喝些后,便熄了灯,与他一道躺到了床上去。

傅城恒却在黑暗中将她抱进了怀里,片刻方不无歉意的低低道:“玥儿,以前我曾答应过你要与你纵情山水,遍览大春的山山水水,再寻一处世外桃源,建一个我们的小家,如今只怕是要食言了,对不起…”

孔琉玥很快反抱住了他,“傻瓜,你我是夫妻,说什么对不起呢!再说了,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你又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呢?”

傅城恒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又道:“我还曾答应过你要遍访名医,再给你一个儿子的…只怕也要食言了…”

黑暗中,孔琉玥就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差点儿就没忍住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有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过几日他生日时再告诉他,算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了,相信他一定会喜欢得紧!

只不知道此次过后,他那个一听人家生了女儿,便幸灾乐祸,生了儿子也会不平会酸溜溜,总之就是怎样都不顺心就对了的毛病会不会改了?

孔琉玥一边想着,一边噙着一抹笑,很快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窗外,月凉如水…

——全文完——

番外一

“呕——,呕——”

方一吃毕早饭,孔琉玥便捧着掐丝珐琅百鸟花卉的漱盂吐了个天昏地暗,不但将方才勉强吃进肚中的早饭吐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黄水都吐出来了,依然未能停下,只能不停的干呕。

直瞧得一旁的白书和璎珞都急白了脸,搓着手不停的说道:“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早有如今在孔琉玥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丹珠自小丫鬟手中接过香茶,服侍她先漱了口,又接过另一杯蜂蜜水服侍她喝了半盏,另一个大丫鬟落玉则领着小丫鬟很快将她才吐出的秽物都清理了,并在香炉里加了香,将窗户也都推开了,她方觉得好受了些。

因有些虚弱的向白书璎珞笑了笑,道:“我记得当初怀蕙姐儿时,已经吐得够厉害了,谁曾想如今竟会吐得更厉害,定是个比蕙姐儿还淘气的小家伙!”

白书见她尝试着想要坐起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又拿大迎枕给她垫在脑后后,方笑道:“三姑娘是女孩儿,夫人已吐得那般厉害,如今吐得更厉害,可见此番定是个哥儿!”

孔琉玥笑着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点头道:“希望如此罢。”不但傅城恒想她再为他生个儿子,她也希望此番能生个男孩儿,她已有蕙姐儿了,若是此胎能如愿以偿,那她就有儿有女,整好可以凑成了“好”字儿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璎珞已动作麻溜的削了个香梨,分成一块一块的,装在粉彩小碟里,送到了孔琉玥面前,“夫人,您吃点梨子罢,吃下去后,心里应该能好受些。”

香梨淡淡的清香味飘进孔琉玥鼻间,的确让她瞬间好受了不少,她点点头,用小签簪着吃了几块,喉间的恶心感总算是减去了几分。

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夫人,少夫人和二姑娘、三姑娘给夫人请安来了!”

孔琉玥点点头,“请她们进来罢!”

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引着四公主并洁华蕙华姑嫂三人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姑嫂三人一字排开,齐齐给孔琉玥见礼。

孔琉玥忙命丹珠,“快将少夫人搀起来!”又嗔四公主,“不是已跟你说过几次,你如今有了身孕,且不必拘这些俗礼的吗?明儿你若再要拘礼,说不得我也只能有样学样了!”

四公主于先皇驾崩之后不几日,便经太医诊出有了身孕,也幸得是其时查出有身孕,而非之后再查出的,不然傅镕绝然少不了被御史参奏一本,——虽说国孝不比家孝,连生儿育女都不可以,但先皇除过是大秦的皇帝以外,亦是傅镕的岳父,若是在此期间他和四公主有了孩子,那可是大过,如今既是先皇驾崩之前便有的身孕,谁也说不准先皇什么时候会驾崩,自然也就不会惹人诟病了。

只是孔琉玥在对上四公主时,还是不免会觉得尴尬就是了,不为别的,只因她也在四公主诊出有孕后不久,确认有了身孕。

本来她今年还不到三十,放现代自不必说,三十岁才生孩子的女人比比皆是,便是放古代,三十岁生孩子的女人也不少,只不过大多已不是头胎而已。

但饶是这样安慰自己,每每对上四公主时,孔琉玥还是会觉得不自然。傅镕虽不是她亲生,总是自六岁起便由她瞧着长大的,与她亲生的儿子也无甚分别了,如今她却与儿媳妇一同有了身孕,这才真是“老蚌生珠”,传了出去,没的白叫人笑话儿呢!

傅城恒对此却很是不以为然,“俗话还说‘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呢,这有什么好难为情呢?难道咱们儿子生在后面,咱们孙子就敢不敬着他这个小叔叔了不成?便是传了出去,别人也只有羡慕我龙马精神,再没有笑话儿你老蚌生珠的!”前半句话还说得一本正经,说着说着,便变了调,表情也跟着变得暧昧起来。

换来孔琉玥没好气的啐道:“呸,一把年纪,快做祖父的人了,还是这般没正形,也不怕叫旁人看了去,说你不尊重!”

不过骂归骂,眼见他自起复后,从气色到精神都更好了许多,眉眼间满满都是意满志得,踌躇满志,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一般,她还是很高兴的,要他一个明明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只能屈居在后院这一方小天地里,也委实太委屈了,万幸虽然迟了十年,展现他能力实现他抱负的机会,终究还是让他给等来了!

略问过几句四公主这两日的饮食起居后,孔琉玥说起前儿个晋王妃过府来瞧她向她提起的一件事:“前番你们大姑母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适逢太妃娘娘也在,听说你前阵子害喜害得颇严重,很是放心不下,如今你既好了许多,待明儿镕儿沐休时,你们便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请个安罢,也好叫二位娘娘放心!”

四公主今日过来,正有此意,不想孔琉玥却先提出来了,不由暗暗庆幸,婆婆的确是个和善人,不是那等给其三分颜色,便开染坊的主儿,不然她少不得要在其面前摆摆公主的款儿了,如此一来,便难免会让相公为难,这样你让着我,我敬着你,大家一团和气,再好不过了。

等四公主离开后,孔琉玥才让人叫了之前被她打发去碧纱橱里玩耍的洁华和蕙华过来,方才她和四公主谈论身孕的话题,姐儿两个都还是小姑娘家,自然不方便听的。

“娘,弟弟今儿个是不是又闹您了?”蕙华一过来,便自发依偎到了孔琉玥身侧,关切的问道,问完之后,却又不待她答话,已俯身到她腹前,对着她的肚子轻声说道:“弟弟,你要乖乖儿的,可不能再闹娘了,娘已经很辛苦了,你乖乖儿的,等明儿你出来后,姐姐一定加倍疼你,好不好?”

孔琉玥面色还有些苍白,胸口也闷闷的,但闻得蕙华这番童言童语,却觉得无比熨帖,无比舒坦,人也一下子轻省了不少,摸着蕙华的头笑嗔道:“傻丫头,你弟弟还小呢,哪里听得懂你的话?”

蕙华却抬起头来,认真道:“弟弟虽然小,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听懂我的话!”

洁华在一旁闻言,因笑着打趣道:“当初母亲有你时,我也是这样跟你说的,你可有听懂了?照样闹母亲,如今倒摆起姐姐的款儿来了。”

说得蕙华不好意思起来,跺脚道:“娘,你看二姐姐,就会打趣人家,人家不依啦!”小女儿的娇态一览无遗。

孔琉玥不由大笑起来,觉得人生再美好,也莫过如她如今的生活了。

离孔琉玥和四公主婆媳生产还有一个多月,傅城恒和傅镕父子两个已经紧张得如临大敌,孔琉玥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傅城恒道:“按说镕儿紧张也就罢了,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你都做父亲好几遭儿了,白跟着凑什么热闹呢?没的让镕儿瞧了你紧张,跟着越发紧张!”

傅城恒闻言,微微有些尴尬,随即却理直气壮道:“谁规定当过父亲几遭的人就不可以紧张了?再说了,我紧张我的,他紧张他的,有什么相干!”

说着有些敬畏的看了看孔琉玥的肚子,又贴了耳朵在她肚子上听,“你肚子这么大,不会跟小嫂子第二胎一样,是双生子罢?我看着心里就发慌!”偏他自就任太尉,掌了大秦的所有兵马以来,每日里都忙得天昏地暗的,凭是怎么挤时间,也挤不出多少来陪她。万幸她自安稳的度过头三个月后,便几乎没再害过喜,能吃也能睡,又有晋王妃和韩青瑶不时过来陪她,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孔琉玥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你当双生子那么容易有的?还是你连华爷爷的医术都信不过了?你别担心,我又不是第一次生产了,不会有事的!”她比较担心的是四公主,四公主的肚子更大,又是第一次生产,她真怕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来真该让华灵素尽早将剖腹产推广开来才是啊!

四公主是在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发动的,其时孔琉玥的预产期虽也已近在即日了,想着四公主是第一次生产,难免紧张害怕,到底强撑着扶了白书璎珞的手,去了傅镕和四公主的院子。

早有提前几日便住进永定公府的晋王妃守在那里主持大局了,一瞧得孔琉玥过来,立刻上前紧张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有我坐镇,你只管放心的吗?这么大的肚子,也不怕有个什么闪失!”

又骂白书璎珞,“也不说劝着你们夫人些?”

晋王妃正是想着孔琉玥也大着肚子,虽有洁华帮着分忧,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怕照应不过来所以才提前住回娘家的,谁知道都有她坐镇了,孔琉玥还是丢心不下?也难怪得她要骂人。

只是她这几年来,许是因年岁大了,又先后做了祖母和外祖母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发福,瞧着也比早年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雍容和亲和,是以见她骂人,白书和璎珞也不害怕,都笑道:“王妃娘娘还能不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性子?奴婢们也得劝得住啊!”

晋王妃一想,也的确是,但凡孔琉玥决定了的事,便是九牛头,也不一定能拉回来,只得亲自扶了她至榻上坐定,道:“来都来了,且安心等着罢,才华医正已进去给公主请过脉了,说胎位很正,应该不会吃太多苦头,让我们只管放心。”

孔琉玥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傅镕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急声问道:“公主呢?”他于年前蒙新皇授了翰林院编修一职,官虽不大,如今满朝三品以上的大员却大多都是坐过这个位子的,可说是前途无量,他为怕人闲话皇上是因他尚了皇妹所以有心照顾,自去了那里后,一直都兢兢业业的,连算着妻子临盆就在即日了也不肯轻易耽搁或是告假。

傅镕一边叫着,一边便要往一早布置成产房的耳房里冲。

却被门口守着的两个嬷嬷被拦住了,赔笑道:“大少爷别着急,请在外间等,里面有稳婆有太医,公主一定会母子均安的!”

傅镕急得跳脚,拽长了脖子直往里看,“我怎么能不着急!让我进去,我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说着还试图伸手推开两个嬷嬷。

晋王妃见状,再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了他嗔道:“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你着什么急?目前情况顺着呢,不会有问题的,你且书房坐会儿去,这里有我和你母亲即可,等生了,我自会派人去叫你!”

傅镕闻言,这才注意到不但晋王妃在屋里,连孔琉玥也来了,忙上前行礼请罪:“母亲如今也不方便,还要亲临为儿子操心,都是儿子不孝!母亲不如还是先回去罢,这里有姑妈和儿子即可!”

孔琉玥笑道:“我知道我和你姑妈是说什么也劝不走你的,你知道心疼妻儿,是好事儿,你也别劝我走,不守在这里,我便是回了屋里,也坐立难安,还不如守在这里好。”也不知是不是受傅城恒影响,傅镕一直待四公主很好,在四公主怀孕期间也没有收人,孔琉玥不比其他婆婆,对这样的事自然是再乐见其成不过。

母子两个正说着,初华得了信儿也赶到了,傅城恒自衙门里来家,得知此事后,也使了婆子来问,傅镕见至亲的人都在,总算不那么慌了,只是仍不时凑到窗前叫几声四公主的闺名,给她打气。

如此折腾到四更天时分,四公主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婴,母女均安。

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晋王妃和初华随即又一叠声的叫道:“赏!通通有赏!”傅镕则早已等不及,冲进了产房里。

惟独孔琉玥是既笑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只因她的肚子忽然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而据她上产这样疼时的经验来看,她这分明也是要生了!

于是方才呆在产房内外的原班人马再次忙乱起来。

次日午时,永定公府的二少爷平安降生了。

番外二

因孔琉玥发动得突然,乃是极度紧张后忽然放松下来所致,离她自己推算的预产期尚有一个月,且又是在夜间,故当韩青瑶与赵天朗闻讯赶来时,她已进产房一个多时辰了。

彼时傅城恒正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在灯火通明的产房外踱来踱去,每每闻得孔琉玥的尖叫,都会忍不住冲上前猛拍一阵门,大叫几声:“玥儿,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偏里面的人都正忙着,谁也顾得上理会他,他没办法,只得跑到窗户前,两手抓着窗棂,趴在窗户上,隔着窗户纸看里面影影绰绰来来回回的身影。

韩青瑶和赵天朗闻讯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副他趴在窗户上,双手猛挠窗户纸的画面。

夫妻两个尤其是韩青瑶本来正紧张得不行的,一看这副画面,却当即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傅城恒这副样子,根本就是卡通形象起司猫挠墙的真人版嘛,实在是太喜感了!

赵天朗也是忍俊不禁,目送韩青瑶敲开产房的门,闪身进去之后,便凑到傅城恒身边,坏笑道:“亲家公,怎么都快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模样啊!”让他当初在瑶瑶为他添双生子之时笑话儿他,他今儿个可算是找到一雪旧仇的机会了!

傅城恒这会儿方注意到赵天朗来了,脸上表情先是一松,随即便没好气道:“少在这里给我幸灾乐祸,别忘了当初你那副德行,只差没当场哭出来,还有脸笑话我!”

赵天朗知道他紧张,又故意坏笑道:“待玥儿妹妹平安生下孩子后,亲家公,我们再结一门亲,越发亲上加亲,好不好啊?”

话音未落,傅城恒已冷哼道:“你想得倒是挺美!”已经骗了他一个宝贝了,还想骗他另一个?做梦呢!

赵天朗却不死心,继续嬉皮笑脸道:“你想啊,我家二小子跟他妹妹乃是一日所生,如今都还没定亲,不管此番玥儿妹妹是生男还是生女,我家都能匹配得上,岂不是姻缘天定?”

姻缘天定个屁!傅城恒都快要忍不住爆粗口了,“若是玥儿此番生个女孩儿,我家蕙姐儿已经给了你家允罡那混小子了,你还想怎么样?若是生的男孩儿,你姑娘可比我儿子大将近四岁,女大三倒是抱金砖,女大四算什么?我可告诉你,休想再打我儿子女儿的主意!”

两人唇枪舌战了几回,傅城恒总算不若方才那么紧张了,虽然面上仍没好气,心里却是无不感激赵天朗的,——以他跟赵天朗三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他方才之所以一再的惹他,其真正用意乃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叫他别那么紧张。

再说韩青瑶进了产房后,就见孔琉玥正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躺在产床上,身边围了几个产婆,晋王妃也守在一旁。

一瞧得韩青瑶来了,孔琉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无力的朝她招了招手,虚弱道:“瑶瑶,你总算来了…”

韩青瑶忙上前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是,我来了,我会一直守着你,妹夫也会一直在外面守着你,你别怕!”

又偏头问晋王妃,“怎会提前这么多时间,不是说至少都还有二十日方会发动吗?”

晋王妃见问,便将四公主生产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我原还想着她如今不方便,巴巴的提前赶了回来,谁知道她还是要去守着!还好稳婆太医都是现成的,不然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儿呢!”

闻得四公主生了个女孩儿,韩青瑶忙恭喜晋王妃,“恭喜九嫂荣升姑婆!”又朝孔琉玥挤眉弄眼,“恭喜玥儿妹妹荣升祖母!”心里却暗自好笑,孔琉玥如今还未满三十岁,却已当了祖母了,也不知道她适应得了适应不了?

孔琉玥阵痛了一会儿,疼痛渐渐有所缓解,稳婆见状,忙趁机让她吃了半碗鸡汤泡饭,以免她待会儿没力气。

强忍着不适吃完饭后,因疼痛仍处于能忍受的范畴,孔琉玥遂与韩青瑶和晋王妃说起闲话来。

说着说着,韩青瑶便说道了方才她进来前,傅城恒挠墙的情形,“…你是没看见妹夫那个样子,差点儿没让我笑岔了气!”一边说着笑着,一边还学给孔琉玥看,以致孔琉玥也跟着笑岔了气,但只才笑了几声,就又忍不住“哎哟”起来。

耳边已传来稳婆的喊叫:“宫口开了,快,快,做好准备!热水准备好了没?剪脐带的剪子绳子准备好了没?”

又指挥孔琉玥:“我先前跟夫人说的夫人可还记得?请夫人听我的指挥吸气呼气,我让夫人别换气时,夫人可千万别换气!”

孔琉玥重重的点了点头,艰难道:“我知道…”好歹她也是生产过一次的人了,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了,但该记得的仍都记得。

然后便按照稳婆的要领用起力来。

这时候韩青瑶和晋王妃都帮不上任何忙了,只能退到一旁,间或说几句鼓励孔琉玥的话,省得妨碍了稳婆们。

如此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午时初刻,孩子终于呱呱坠地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接住孩子的稳婆先就叫道,然后抱了孩子行至水盆前,手脚麻溜的给小家伙清洗过,又给他包上襁褓后,送到了笑容满面的晋王妃手里。

晋王妃便抱着小家伙,送到了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正贴在脸上的孔琉玥面前,“这回真凑了个‘好’字儿了!”

孔琉玥面色苍白,累得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但精神却意外的好,一见了孩子,便强撑着坐了起来,自晋王妃手里接过孩子,细看了一回,方满足的叹道:“此生我真是再无所求了!”

说也奇怪,方才还时断时续“嘤咛”着的孩子一被孔琉玥抱在怀里,便立刻不哭了,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孔琉玥,就像是认得孔琉玥似的。

孔琉玥被小家伙这样看着,心软得能滴出水来,继八年多以前生蕙姐儿之后,再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母子间那种血脉相连的天性。

那边韩青瑶重赏过众稳婆,命人将她们带下去吃饭后,方拉开了产房的门,正式给傅城恒报喜:“恭喜妹夫,玥儿妹妹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均安!”

傅城恒先前紧张过度,此时闻得韩青瑶的话,乍一松懈下来,竟身子软了,顺着墙面便滑了下去。

幸好赵天朗一直在他旁边,忙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恭喜妹夫,贺喜妹夫!”

傅城恒站直身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傻笑着应了一句:“同喜,同喜!”便朝产房里冲,嘴里还高叫着:“玥儿,玥儿!”

守在门口的几个老嬷嬷见拦他不住,索性直接放了他进去,齐齐一福,“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傅城恒心情大好,大声说了一句:“通通有赏!”便冲到产床前,看孔琉玥去了。

待傅城恒看过孔琉玥,又看过孩子后,晋王妃便让他暂且回避,领着人服侍孔琉玥擦了身子,又喝了参汤,服侍她躺下了。

孔琉玥一觉醒来后,被晋王妃下令让守着四公主的初华和洁华也都来瞧过了她并新添的小弟弟,都是欢喜非常。孔琉玥原是想像当初带蕙姐儿时那样,亲自给小儿子哺乳的,奈何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竟没有奶水,无奈之下,只得让奶娘顶上。

永定公府一日之间便添了嫡次子和嫡长孙女,双喜临门,阖府上下有多欢喜,自不必细说。

到了洗三之日,更是热闹非凡。

不但太后、皇后并德太妃都有赏赐下来,皇上更是下了圣旨,封傅镕和四公主之女为宜兰郡主,傅城恒和孔琉玥的次子傅铎为世袭正四品都指挥佥事。

消息传到内院里,被白书和璎珞分别接回了自家养老的谢嬷嬷和梁妈妈正好在,闻得此事,都是高兴不已,念佛不绝,道:“大爷将来是袭定了爵的,咱们二爷虽也是嫡子,却只能靠自己的本事谋前途,便是有国公爷做主帮衬,谁又能说得准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咱们二爷方一生下来,便蒙皇恩浩荡,封了正四品的官,以后定是前途无量,真是可喜可贺!”

屋内其余众人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孔琉玥却不像众人那般高兴,一来她信得过傅镕的人品,知道他将来绝不会薄待了铎哥儿;二来她并不觉得能否袭爵有多重要,她相信她的儿子就算不能袭爵,依然能过得好;三来则是眼下她有了一件烦心事,相形之下,铎哥儿一生下来便封了官的喜悦便大打折扣了。

原来傅铎小盆友除过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长得漂亮至极之外,还继承了父亲的坏脾气,稍有不顺心,便哭得惊天动地的,弄个整个芜香院都人仰马翻,请了小华太医来瞧,又说小魔星健康着呢!

甚至连孔琉玥半真半假的说他几句:“你怎么这么大脾气?”也不行,越发哭得惊天动地,闹得孔琉玥都快没辙了,如今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番外三

对宝贝小儿子的坏脾气,傅城恒倒是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倒劝孔琉玥:“爱哭爱闹,说明他聪明,知道自己不舒服,哭起来声音大,说明他生得强壮…”说着看一眼正睡觉的儿子,“真漂亮,就跟只没睁眼的小老虎似的!这可都是好事,你该高兴才是,如何不喜反愁?”

——不过才出生半个多月的孩子,却因长得好,瞧着竟比满月的孩子都还要大些,而且生得漂亮异常,只要他不哭时,谁见了不赞一声‘好漂亮的孩子’?傅城恒每每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暗暗得意不已,他老婆长得那么漂亮,他长得也不难看,他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不漂亮?

孔琉玥被他这个比喻和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斜睨着他嗔道:“我看你是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而且你一天里泰半时间都不在家,晚上好容易回来时,他已睡着了,自然不知道他哭起来有多闹人!说来铎哥儿脾气会这般坏,八成还是继承了你的,人家都说‘姜是老的辣’,铎儿是你生的,脾气已是这么大,可以想见你像他这么大时,必定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因正处于月子当中,孔琉玥只穿了月白色中衣,一头乌发也没绾起来,只随意披散在肩上,衬着她红润的脸庞和才生产过丰腴了不少的胸脯,使得她整个人就跟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芬芳馥郁得让人只恨不能即刻采撷了好生品尝一番。

傅城恒被她这一眼睨得心痒不已,原本撑在床沿以便看孩子的手便情不自禁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顺着脸颊滑到了脖颈之间,声音低哑:“玥儿,我饿了…”

孔琉玥见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们俱已红着脸局促的低垂下了头去,一副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的样子,大为尴尬,狠狠掐了傅城恒的手一把,又故作平静的打发了那几个小丫鬟:“你们都退下罢,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

方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骂傅城恒道:“没见丫鬟们还在呢吗,就这般不尊重,真是越老越没羞了!”

想起方才的情不自禁,傅城恒也微微有些尴尬,故意板下脸来道:“嫌我老?我老不老,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能不知道?看明儿我怎么收拾你!”

虽板着脸,却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话又说得暧昧,自然不足以让孔琉玥害怕,反而只觉好笑,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本来就老了,难道还不兴人说的?不兴人说,我就偏要说,偏说你老了,偏说你老了…唔…”

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捧住脸,结结实实吻住了,后面没说完的话,自然也被堵了回去。

一时间满屋子只听得见轻微却暧昧的吸吮之声,屋里的热度也是节节攀升。

自孔琉玥怀了傅铎后,傅城恒顾及孩子,便少有碰她了,如今好容易孩子平安生了下来,他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回去,就算心知如今还做不得某些事体,但能提前吃点小甜头,也总比什么都没的吃强,是以吻得十分投入,也十分忘情。

而孔琉玥因为深爱他,怜惜他这些日子忍得够呛,一开始虽半真半假有过挣扎,不知不觉也情不自禁起来。

夫妻两个都是吻得投入而忘情,早忘记床上还躺着某坏脾气的小盆友了,还是后者不甘爹娘这般忽视自己,惊天动力般哭了起来,才总算让吻得忘情的某对男女回过了神来。

孔琉玥一把推开傅城恒,便将儿子抱进怀里,轻轻拍了起来,嘴里还轻柔的说着:“铎哥儿乖,铎哥儿不哭哦…”全副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去,浑然忘记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似的。

傅城恒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儿,总算明白当初赵允罡出生后,赵天朗为何会有那么深的怨念了,看见自己亲亲老婆全副注意力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感觉,的确糟透了,哪怕那另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眼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也糟透了!

因见儿子还哭个不休,孔琉玥为哄他,不但语气轻柔无比,间或还低头在他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上一口,傅城恒再也忍不下去,忽然伸出手,自孔琉玥怀里一把抱起儿子,便往空中一个抛举,既是想吓唬下傅铎让他不要再哭,也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

不想小家伙方才还哭得惊天动地的,被这样一抛后,却反倒不哭了,睁着一双因才哭过而雾蒙蒙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他,就像是在说‘再来一次’似的。

看在孔琉玥眼里,却差点儿没被吓得背过气去,气急败坏的叫着:“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要是摔坏了,可怎么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扎着起身便将儿子抢了回来,抱在怀里软声抚慰起来,“宝宝乖哦,不要怕,都是爹爹坏,我们不理他了!”

说话间,还不忘抬眼狠狠瞪傅城恒。

傅城恒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没哭了吗?可见是喜欢我这么抛他的…再者说了,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的身手?好歹我也是公认的大秦第一猛将罢!”他摔了谁,也不会摔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