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急。”张清和张老爷开了尊口,就没了下文安宁只好在一旁陪站。杏儿端了茶进来,安宁亲自接了捧给张清和,张清和也不喝,只扫了一眼屋里下人。

杏儿见状怕是老爷有什么私密言语跟夫人说便朝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眼色,领着一众丫鬟轻手轻脚的出去了,掩上门在外室候着,里室有什么动静也好能听到。

张清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站着作甚?”

安宁无语,乖乖的移步到大老爷指的位置上坐下来,感觉到旁边的视线,安宁无意识的拢了拢滑下来的发丝,露出半边姣美的脸颊来,肌肤莹白如玉,长长的睫毛微翘,粉色的嘴唇微微的弯着,昭显江南特有的婉约与温软。

好一会儿无话,安宁淡定坐着就等着张清和开口,心里猜想这大老爷莫非是来为了大姑娘兴师问罪的?

“下午瑶儿病了你可是去看了?”果然,安宁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捏了捏手中帕子,抬头看向张清和温婉的眸子黑白分明,道:“是,大姑娘生病不舒服陈嬷嬷到我这儿来说要去前头衙门请老爷过来,我想是怕扰了老爷办公才挡下。再者说了我这做太太的去看望大姑娘自是分内之事,不知大姑娘身体可是好些了?”

我亲爱的老爹喂,这文绉绉说话的可是你那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唉,您上天有灵也该觉得宽慰了。

“瑶儿生来自有不足之症,还望夫人多费心,我看瑶儿很是喜欢夫人的。”张清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

安宁应下了,心道统共不过见了两面,我还是个做后娘的,能喜欢我才怪。

“我听下人说起娘将娴妹的嫁妆让你管了?”张清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盖,清脆叮咚的声音在安宁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响亮。

娴妹,叫的倒是亲热。安宁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也浑然不觉这有些凝重的气氛,正色道:“是,承母亲不起让我代管姐姐的嫁妆,我原想着着人单管的,等到大姑娘出嫁时候都给大姑娘做随嫁。老爷若是不放心,自可找人单管,家里我才刚接手好些个地方还不懂,怕是不小心误了事我可不好担待的。”

张清和将茶盖盖上,清脆的响声让安宁心一突突,大老爷那可是顶好的汝窑茶盅,价值不菲,磕破些可就不美了。安宁盯着茶杯出神,心想她可不就是这茶杯,后院这些个女人不也一样,几个茶杯围着一个茶壶,况且这茶杯还是依附茶壶生存的,自然是想破了头都得到这茶壶的好。安宁虽不愿加入她们的争夺战中,但该她的谁也莫想夺走,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平白受了委屈去。今个她已经把话说明白的了,陈氏留下来的嫁妆经过这几年的经营数目自然不少,安宁再怎么着也不会贪墨了去,你若是不放心就拿了去,以为我稀罕还是怎么的。张清和今日几句话让安宁对他的好感一降再降,从一开始就有人在她耳边说道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情深意浓的,到了张家来所见所闻可都显着,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他们感情上的外人罢了,何必呢。

张清和皱眉,将茶杯放下,道:“我只那么一问,既然娘让你管着你就管着罢。”

安宁阖下眼帘恭敬的应了,抬头看向张清和,只觉得他似乎很生气,心想我都没觉得委屈你倒是大老爷脾气发作了。摸了摸帕子,大方道:“有一事要问问老爷,那惠玲通房也是伺候老爷的老人了,这些年虽无所出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这分位是不是该抬抬了?”

“后宅之事本就不是我该管的,这事你看着办吧。”张清和站起身来,安宁还以为他要走了,哪曾想是要沐浴了。安宁立马吩咐丫鬟们进来伺候,各处都亲自打点了。

静静的坐在床上,安宁阖眼只觉得这第一次谈话并不愉快,安宁心里不舒坦,平白摊上一堆烂事,还有苦没处说去。继室难为,做后娘也落不得好。这还是头一天,后面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来,且不说管家之事,阖府她各处没个人手,这暂且不说,她可以慢慢来;至于前任留下来的大姑娘,她虽心有怜惜,但毕竟不是亲生原本就不好做,对大姑娘好不知情的人定会说她不怀好意,若是有什么差池,定会有人说她容不下个孩子;老太太还在呢,她身上还担着给张家生儿子的重担,这自然不能让其他人在她前面生了儿子,到时候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都说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即使是个金光灿灿的馅饼也不例外。

上了床,夫妻二人颠鸾倒凤一场自不必细说,期间安宁被折腾的狠了,搂着张清和的胳膊哭了出来,又在张老爷背上添了几道血印子。

张清和手捏着安宁胸前的柔软,只觉得触感好的不可思议,张清和本就不是个好色之人,这从他后院人数上就能看得出来。如今一双星目也被情欲沾染了,喘气也粗了起来,看着身下小女人哭花的俏脸,后背火辣辣的疼,心想小女人爪子挺利。

第六章

翌日张清和祭香开了祠堂,拿出族谱在张清和这一栏下写上“张清和续弦安氏”,安宁这是上了张家族谱,生是张家的人,死了也只能埋在张家的坟冢里。

安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和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说了要给惠玲升分位的事,老太太思忖了下便同意了,安宁起身的时候她自然是注意到了媳妇身上的痕迹,心里头满意笑的慈爱拉着安宁的手:“如今管家的是你,这事你自个拿主意就是了。”

“媳妇才来好些事还不懂,还得母亲指点一二,母亲一两句话都比媳妇琢磨半天来的强,难不成母亲还嫌弃媳妇了?那可真是媳妇的不是了。”安宁自我嫌弃了一番,惹得老太太大笑,同旁边的婆子丫鬟笑道:“瞧瞧我这老婆子就说了一句,她倒是委屈了。”

众人附和的笑,纷纷奉承道:“老夫人一点都不老,老夫人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人老了就是爱听些好话,众人奉承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极高兴的,对安宁的话也觉得中意,以往陈氏把管家大权抓的紧紧的,事必躬亲,老太太虽嘴上说自己这个媳妇管家能耐,心里还会觉得不舒服。如今安宁管家来请老太太指点,老太太立马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能耐的,反而是放权给安宁了,这就叫做以退为进也。

既然惠玲抬成了姨娘,便是按照姨娘的分例来,新分了院子丫鬟婆子的分例也都抬了上来。

惠玲特意过来谢过安宁,安宁看她形容枯槁,神情木讷的,心叹道后院的女人都是不容易的,特意赏了些补品下去,惠玲又谢了被丫鬟搀扶着出去了。

安宁着手看顾账册,另还有一本府里的登记在案的下人册子,上面标明了哪些是原本张府的下人,陈氏陪嫁时的带来的陪房,还有安宁的陪房。

安宁这才想起自己的陪嫁丫鬟碧水来,原先她在安家时贴身丫鬟叫绿儿,安宁颇为不喜她打着为主子好的旗子净做些对安宁不利的事,找了个由头跟安夫人提了,安夫人便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碧水给了安宁。抬头问旁边的谢嬷嬷:“嬷嬷,不知我那丫鬟怎样了?”

“夫人说的是碧水姑娘,老奴问过容儿她娘了,碧水姑娘学的快明日就能来伺候夫人了。”谢嬷嬷恭敬答道,安宁点点头,接着翻看账本。安宁初来乍到的时候,惊慌之后很快就淡定了下来,那半年安宁秉着少说多看的原则,慢慢的私下走动,尽量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的环境,再结合她脑海中原主的记忆,逐渐理清了头绪,将原本的记忆化为了自己的。安宁很是庆幸她得到了原主的记忆,安家如今就算不再是钟鸣鼎食之家之流的,但不管是梳妆打扮、人情往来、请客送礼的都是有一定规矩的,还有姑娘家的从小学的女红、管家看账本都是原安宁打小就开始学习的。这些安宁可是不会的,若是没了原本记忆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旁人不起疑惑才怪!

还跟在安夫人身边半年协助管家,如今看账本不在话下,今日更是觉得惊奇,如今小半本看下来,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页上的数字,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用朱笔圈出来,还不用算盘安宁心算很是厉害的。

只旁边的嬷嬷丫鬟看的惊奇,核算下来竟和夫人算得分毫不差,如此速度也快了起来。

安宁放下手来,立马有丫鬟捧了湿帕子伺候安宁净手,杏儿端上一盏茶来。安宁用茶盖抹去水面上的浮沫,轻轻啜一口,抿了抿嘴,同谢嬷嬷说道:“嬷嬷我对府里的下人不熟,劳烦嬷嬷令立一个册子出来,从府里的门房小厮到各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嬷嬷管事的,名字、具体负责哪一块、领头的管事是谁,分门别类的誊抄出来做个总的册子给我。如果是一家子也标记出来。”然后沉吟一下,“让各处管事的来协助嬷嬷,倒也不急,五天时间可够?”

谢嬷嬷沉吟下,连忙应了下来,“夫人五天的空当够了。”

安宁满意的点头,道:“劳烦嬷嬷了。”

谢嬷嬷诚惶诚恐,道:“老奴不敢。”

张家虽两年没了当家主母,有老太太掌控,几个姨娘分了权,但外务上有大管家张英在理,二管家谢忠协助,内务上有张荣家的和谢嬷嬷协助,各处都是有章程的,倒也没出多大的纰漏。如今安宁嫁过来,头天老太太就爽快的放权,还把心腹老爷的奶嬷嬷给了安宁,大有要好好整治的意味。倒是有下人不屑的,私下里说道如今的夫人不过小门户出来的能懂多少,哪里比得上原来高门大户出来的陈氏,自是心里面不屑每当回事。只觉得整顿没什么大不了的,逃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的命运。

张清和中午回来同安宁一起用饭,安宁挑眉还有些诧异,府里倒是有些想要再看新夫人笑话的都住了嘴。要知道张清和自打来扬州上任以来,中午甚少回来的。

安宁忙着翻看账本,以她的火眼金睛自然能看出很多门道来,以前她就是学管理的,在公司财务处也呆过,管理层也是呆过的,哪里有问题她略微回想前面看过的账本都能对的上来,只现在压下不说,还不是时候。

让安宁很郁闷的一件事则是,她很明显的觉得自己变得耳聪目明了,原先记忆力好是好,但也没有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一下午下来,旁边伺候的丫鬟也受不了了,安宁却精神奕奕的,难不成见鬼了?想想自己都能魂穿来兮,这点难道是补偿?

补偿你妹。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安宁觉得自己还是赚了的,她以前虽在繁华的海市买了房子有了车子,但房贷车贷还么有还完,如今坐地千顷,房屋千余间,金银珠宝更不必提,出门有轿子干什么都有人伺候…还年轻了,不过就算是年轻了十岁还是老姑娘一枚。

往差的方面想,安宁撇了撇嘴,不提也罢。

新婚第三晚,安宁觉得张老爷温和了些,前几日脸上寒霜有融化的迹象,也不知是有什么好事。安宁小意温柔的伺候,倒还得到大老爷一个浅笑,安宁头一个反应就是想去捏捏大老爷的皮子,看看这是不是假扮的。想归想,就是给小夫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她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春宵上的情事张老爷都比往常温和了几分,张老爷正直壮年,往年陈氏在时,陈氏身体弱经不起折腾,每每让张老爷不能尽兴。张老爷也是个挑剔的,惠玲年纪大了颜色不好在床上也跟木头似的,张老爷也甚少去惠玲的院子。喜梅当初就是因为颜色好也被老太太相中开了脸给了张老爷,张清和大老爷不喜那般艳丽的,等后来喜梅侥幸生了二姑娘病了好一阵子,张老爷后来也不大常去了。友蓉原本是陈氏跟前伺候的丫鬟,人才齐整丰臀肥乳的,可张老爷觉得膈应,对她也不是喜欢,去了刚开始去过几次后来陈氏去了就更不去了。周姨娘弱柳扶风不是顶艳丽的但长的可算绝色,单论相貌安宁都比不过周姨娘,可张老爷也不待见,再加上官场上那些事儿,周姨娘想怀孕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这么一说,张清和张大官人挑剔的很,而且很自律。

人家都说男人三十如狼似虎,张清和平日一副禁欲主义的俊脸还真是骗了不少人。

张老爷观安宁身上痕迹依然不见,光滑如同婴儿,摸在手上滑腻,让人爱不释手。搂着安宁起来,让安宁坐在他腿上,有力的臂膀搂着安宁的纤细的腰肢。安宁一瞬间慌神,为了防止自己跌下去,只得抱住张老爷的脖子,修长圆润的双腿主动翻上夫君老爷精瘦有力的腰肢。

桌上的红烛燃烧了半截,安宁实在是受不住了,“老爷…明日还要…回门…我们还是休息罢…啊…”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好容易说完了,张老爷按住安宁的翘臀,低吼一声,餍足了。

安宁都觉得腰肢要断了,忍不住白了张清和一眼,张清和挑眉,“看来夫人还有力气。”

安宁:“…”

第二天,安宁伺候张清和起身,心想搞了半天她还得伺候这个老男人,吃苦受累的全都是她。安宁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老男人,见他依旧神清气爽,真是不公平。安宁身上还有些难受,但已经不像是前两日起来身体酸痛不已了。

今日安宁穿了身绣着黄花白柳红枫叶的衣裳,高梳梅花髻,斜插着一枝黄莺叼蝉的八宝珍珠钗,如此穿起来也大气雍容,浑身透着一股儿高华气派。丫鬟伺候带着钗环腕镯戒指,安宁指了梳妆盒子一对玻璃绿老坑翡翠镯子,“就这对吧,带着也沉的慌。”

回门的礼老太太亲自备下的,满满的好几抬,给足了安宁面子。

张清和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安宁坐着小轿,轿子颠颠的过了小半个城才到了安家。

下了轿子,张清和在前安宁在后,被安家大管家迎到了前厅。安宁给安老爷、安夫人叩头后,被学了规矩被恩准回来伺候安宁的碧水搀扶着到后院面见安家女眷,留张老爷在前厅同安家男人们说话。临走时,安宁回头瞧了一眼和安老爷交谈甚欢的张清和,眼睛差点没脱窗,这老男人原来会笑啊。

似乎注意到安宁的视线,张清和抬头看过来,脸上还挂着堪称和煦的笑,安宁拿过帕子掩了自己抽搐的嘴角,跟着丫鬟到后院去了。

第七章

安宁被后院满满的脂粉味都快要熏晕了,她怎么不知道安家有这么女眷亲戚。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猴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的热情甚至有些夸张的来她这儿说上两句无非是好福气嫁的好之类酸不溜的话,偏生的你还不能出言反驳,只得赔上笑脸说上几句,觉得自个脸都快要笑僵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三亲四戚,安宁甩了甩帕子才觉得周围的空气新鲜了些,还不得空闲就被安夫人拉过去。

安夫人看安宁脸色红润,眼含春意,算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安宁坐下,“我儿,看你脸色红润为娘也就放心了。咱们娘俩说些体己话。”

“娘,我怎么不知安家还有这么些亲戚?”安宁不管安夫人如何作为,她本就不是安宁,况且她也才来半年,承不了安宁二十年的感情,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宁自己跳出来自然将事情看得更清楚。安夫人疼爱安宁不说有十分真心实意,但还是有几分的,不过安夫人毕竟是安家太太,自然将安家利益看得更重。安宁自不会与安夫人扯开,面上依旧是个听话有孝心的嫁出去的张家夫人。

安夫人听了安宁的话眼中露出不屑来,很快就消失了没好气道:“你不是不知道,可不是为了姑爷来的。以往咱家没落时躲的远远没个帮衬的,如今见你嫁的好了都舔着脸凑上来了,我儿不用理会她们。来跟娘说说,在张家如何?姑爷待我儿怎么样?老太太人可好?可让我儿管家?后院那些女人如何?两个姑娘可好相处?”

安宁嘴角噙着一抹笑,脸颊上露出个梨涡,道:“老太太和夫君带我都是极好的,两个姑娘也柔顺,前个老太太就将阖府的管家权放到我这儿,老爷也不是个好色的,后院也简单,娘就不用担心了。”

安夫人听了还算满意,拍拍安宁的手道:“宁儿你如今是张家妇,自得将张家放头位,管家权要撰在手里,尤其是厨房和采买上,这两处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虽说姑爷后院简单还是不能小觑,这后院里女人的争斗一点都不比朝堂上的争斗弱半分,甚至更激烈。我听说姑爷还有个二房,说是从六品通判家的庶妹,这身份不能小看了去,宁儿还是尽早怀上个哥儿才行。”

安宁点头,安夫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扬州城大户人家比比皆是,安家在这倒不起眼了。安家祖辈出过大人物的,祖辈有从龙之功,出过高官将军,只这几辈没落了下来,安老太爷便带着儿孙回到祖籍扬州凭着几分祖产生活倒也殷实,但比起张家差距还大的很。还不等和安夫人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喧哗。

安夫人皱眉,道:“不是让她们守着不让人打扰的吗?”

安夫人携着安宁出去,安宁带来的丫鬟赶紧过来赔罪,安宁看穿着一身红的庶妹安婉,皱眉让丫鬟起来。

安夫人厉声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夫人息怒,二姑娘是因为太想念大姑娘了,才急着过来的。”安宁扬眉,真是奇了,绿儿什么时候成了安婉的丫头。

“你给我闭嘴,主子没说话哪有下人说话的道理,上次看在宁儿的面上没罚你。今天姑爷姑奶奶来还不得清净,还不把二姑娘送回房。”安夫人眼神一闪,不等安婉说话就让粗使嬷嬷捂了安婉的嘴强硬拉回房了,绿儿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期盼的看向安宁。

安宁拿过帕子掩住嘴,假装没看到。

“让绿儿老子娘来,这么大牌的丫鬟我们安家用不起。”安夫人一向强硬,说一不二的,绿儿这下子害怕了起来跪在爬到安宁跟前,想要拉着安宁的裙摆,被安宁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拉开了。

“大姑娘你救救我啊,奴婢好歹伺候了你那么多年,不能让夫人把我卖了啊…”就是被丫鬟抓着还张牙舞爪的,看向安宁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怨恨、嫉妒,安宁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不语。

安夫人恼了,直接堵了绿儿的嘴绑出去了。

经过这一闹剧,安夫人也没了和安宁说话的心思,说要去厨房看看菜色准备的怎么样。安宁携着丫鬟回原来的房间了,坐下来就看得外面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头探脑的。安宁笑着从他摆摆手,“然儿过来姐姐这边。”

安老太爷共有二子一女,安宁她爹是长子也是如今安家当家的,大房也就是安宁她这家共有二子二女,安宁排第二,上有嫡亲大哥安和,科举出身外放到苏州成了县官,下有嫡亲弟弟安然才九岁,还在书院读书,还有姨娘生的庶妹安婉。

安然兴高采烈的进来拉着安宁的手激动的说起姐夫学识好渊博,还考了自己几题,自己受到姐夫夸奖了,姐夫还给自己推荐先生等等的。

安宁扬眉姐夫叫的还真亲热,安然平常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安宁也跟着高兴起来,对这个小自己一轮的弟弟安宁是真心疼爱的。拿出手帕擦擦安然额头上的汗珠,笑道:“既然你姐夫给你推荐了好先生,你可要好好学习才行。”

安然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挡下了安宁的动作,规规正正的坐好,屈身行礼:“弟弟失礼了。”

安宁笑出声来,发上的黄莺叼蝉越发显得灵动有致,点点安然的额头,“几日不见你就跟姐姐生疏起来了,真是伤了姐姐的心哟。”

安然摇头晃脑的小学究的模样,正经道:“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神情民?’孟子曰:‘礼也。’”

“照你说的你这小子别进内宅了,见了姐姐还咬文嚼字,学那道学先生避嫌了。”这时代礼仪讲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男治外室,女治内室。男子昼无故不得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探中门,认为男女之间交往必须要委婉,还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定,严格禁锢了妇人们的学识将妇人禁锢在后院。不过即使在这种规矩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古代大家族的规矩,还没有成亲的就算未成年,本家女眷不必严格避讳。安宁心中对此不屑,但不得不严格遵守,这时代舆论的力量也是很大的。

“姐夫对姐姐好吧,姐姐比以前看起来高兴多了。”安然心下对姐夫的崇拜又上了一层,安宁一愣点头,看到门外的丫鬟探身,同安然道:“开饭了,到前面去吧。”

吃饭的时候也不安生,一个女人等于二百五十只鸭子,那几桌子女人呢。虽大家还有些矜持,虚伪又客套,捻着帕子哦呵呵矜持的笑,真是让人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致来。

“我就说表姑奶奶是个有福的,看现在表姑爷就知道了,比那谁家的二姑娘强多了。”

“谁说不是呢,哦姑奶奶手腕上带的可不是祖母绿的镯子,瞧那颜色没个几两银子肯定是买不下的。”

“说道这个,我前个遇到城东的孙夫人,还向我显摆她手腕上的玻璃绿老坑镯子呢。”

“…”

好不容易撑到一顿饭结束,安宁还撑着同没说上话的叔母舅娘还有各处不认识的姐妹说上两句话,脸都快要僵硬了。

尤其还要面对来自安婉凉幽幽的视线,安宁不知说什么好。这种场面柳姨娘身份不够自然不能上席,但安婉是安家正经主子,席上同旁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可劲说她同安宁是如何如何的姐妹情深,大姐姐在娘家的时候还得她颇多照顾云云的。天知道,安宁再怎么也是安家嫡女,再者说了她们姐妹情深,这更不可信,安婉的亲姨娘柳姨娘平时可没仗着安老爷的宠爱拿安宁的年龄明嘲暗讽的,真不知安婉以什么心理说出这番话来的。

一时天色渐晚,安宁起身告别安夫人,同三亲四戚道别,众人不舍之情难以言表。张清和亦拜别岳父、岳母,携安宁归家。

对,归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安宁往后也只能称安家为娘家了。

安宁挑开轿帘回头看了一眼,安老爷安夫人安家大哥小弟都还站在门口,安夫人拿过手帕擦了擦眼角。安宁放下轿帘,轿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到张家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红霞漫天,安宁先是去回谢了老太太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碧水重新回到安宁身边伺候,填的四个大丫鬟剩下一位的缺,安宁看了便让她和杏儿管着自己私房的钥匙。当初陪嫁的孟康一家子管着安宁陪嫁来的田庄铺子,孟康是安家大管家孟福的儿子,孟康家的是安夫人的陪嫁丫头,一家子都是忠心的,安夫人才放心的交到安宁手上。

到安歇前,还出了件事。

张清和从安家回来就去了书房,周姨娘以为这是个好机会,打扮一番盈盈之姿端着亲手炖的鸡汤到书房去来个邂逅。结果被张清和训斥一番,被落了面子不说,还平白被看了笑话。周姨娘平日里仗着自己二房的身份嚣张惯了,这下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偷偷捂嘴笑,好在张家治家严谨,碎嘴的下人们也不敢到处出去说,只私底下当个笑料来说了。

晚上张清和也没去周姨娘的西跨院,宿在安宁的院子里。因为弟弟安然的事安宁对大老爷多了几分谢意,接过丫鬟手中的木梳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张清和虽然过了而立之年,依旧意气风发,乌发从生,还没有像时下人开始蓄美髻,从铜镜里看过去还真是帅大叔一枚,再加上自身阅历多了几分沧桑成熟,身材保养的好,其实还是蛮有魅力的。

芙蓉帐里自是半夜春宵,不再细说,还是和谐的为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八章

安宁又做梦了,梦到了那个桃源,这次看的更清楚了,雕梁画栋上的精美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上面刻的字或者应该说是花纹却看不懂。安宁绕着走廊曲曲折折的进去,大概是到了一间书房,进去立刻沉浸在沉淀的书香砚墨香里。安宁好奇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本线装书,明明是薄薄一本却觉得有千斤重,这个落差让安宁手腕不稳书册从手上滑下去,却没落到地上而是停在空中直朝着安宁而来,安宁想要动动身子却发现脚就像是黏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在书册飞到眼前时,安宁发现自己能动了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梦中的任何一个场景,真实的让安宁分不清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了。

“夫人?”温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安宁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温暖的环住,醇厚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夫人做噩梦了?”

隔间候着的丫鬟听到声响隔着门问道:“老爷夫人,要不要奴婢进来伺候?”

安宁抚了抚胸脯,朝门口道:“不用了,去歇着吧。”

“是夫人,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唤奴婢。”小丫鬟回到隔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倒在榻上睡过去了。

安宁缓过来才发觉自己还靠在大老爷的胸膛上,脸红了下幸好是灯光昏暗看不大真切,温热的气息喷在安宁耳垂上。安宁缩了缩,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些了?”张大老爷问道。

安宁不自觉的想到张大老爷跟安老爷详谈甚欢的时候笑的挺和煦的,面对自己的时候绷着一张老脸算是什么事,还以为姑奶奶稀罕还是什么的。起身自己倒了一盅温水,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里才舒服了些。莫名其妙穿过来也就算了,好在吃穿都不愁,如今又有些摸不到头绪的怪事,真是够了。

安宁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侧身看了看闭眼睡觉的张清和,他睡觉很规矩,胳膊合拢放在小腹上,一晚上都不带换姿势的。

“睡不着了?”突然的发声让安宁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张大老爷嘴唇动了,她以为张老爷睡着了呢。

“抱歉,”安宁放射性的来了一句,抿了抿嘴唇,“老爷你没睡着啊?”说完这句话安宁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废话么。“啊,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睡着了来着…”

“呵呵,”张大老爷睁开眼睛,伸手摸摸安宁的发旋,“没想到我的小妻子晚上还挺可爱。”

安宁鼻子一酸,她想她老爹了,她老爹以前就喜欢这么摸她头顶,这一出神倒没听清楚张清和说了句什么,懵了一下,“老爷说什么?”

要是张清和张大老爷知道安宁这时候心里想什么,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而张老爷此刻也没了说第二遍的意思,安宁侧过脸去窃笑,想不到张老爷还是个闷骚,绝对不会告诉他刚才那句话她听到了。

此次夫妻夜间谈话不短但其中对话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最后以安宁被周公招走进入黑甜的梦乡结束,张清和伸手拉了拉五彩鸳鸯锦绣被,合眼。

老太太免了安宁去站规矩,所以早饭是在自家院子里吃的。

几个姨娘自然免不了的来立规矩,一向嚣张的周姨娘今天一反常态,绛红色的衣裳换成了湖绿色的衣裳,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几只简单雅致的簪钗,看上去顺眼不少。安宁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有些不大习惯,摆手让她去伺候张清和去了,这都精心打扮了总归要给正主看到才没亏着啊。

如今张清和后院除了安宁外四个伺候的,三个都是姨娘的分位,除了原太太陈氏给的友蓉。安宁特意看了友蓉一样,相貌也就中上,只身材好丰臀肥乳的看着就是好生养的。当初陈氏在的时候,说是通房丫头,给的却是姨娘的分例,还单独分了个院子,旁人看她是太太房里的多少都给点面子。如今当家的可不是陈氏,安宁也不会苛责了后院的伺候的,月例按规矩给,旁人自然挑不出错来。安宁又不是圣母,万没有正妻真心善待丈夫妾侍的道理。

安宁自觉没什么,自己有丫鬟伺候夹菜吃饭,旁边张清和自有周姨娘殷勤的伺候,稍稍低下头露出一截皎白的颈子,一点也没昨天刚被训斥的沮丧,反而是越战越勇了,时不时隐晦的朝安宁瞥一眼,要不是这隐晦的视线安宁还真以为周姨娘该吃素了呢。

说实话安宁没怎么把周姨娘放在眼里,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周姨娘在安宁来第一天就强势出头,半点没把安宁放在眼里,也不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如今小意温柔打算以退为进的,不是这周姨娘藏拙,就是身边还有给她出主意的,不过现在看来就是第二种了,不过这出主意的也不是聪明的。

至于其他的三个,刘氏眼无神采心如死灰,怕是熬日子了;宋氏颜色好行事却恭顺,连那友蓉也是,这才是值的注意的。一顿饭下,各人各心思,张清和吃过饭和老太太请了安自去前头衙门了。

安宁也不得空,偌大个府邸管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在娘家时,安夫人管家时事无巨细样样操心,安宁有时候看着都替安夫人觉得累,不过对比张家安家家小事少,安夫人又管家多年好些事都有了章程,不然非得过劳死。而张家就不同了家大业大,安宁肯定不能像安夫人一样事必躬亲,连下面的人一日如厕几次都要关心,大事小事都要一把抓,不活活累死才怪。

安宁自然不做这样的傻瓜,当然了不是说安夫人是傻瓜,她将职权划分,具体责任分到各个管事身上,她只做一个总览,不过问下面的人如何作为。若是下面的人出了差错,管事要负连带责任,这样管事的不希望被下面的人连累,必会起到监督的作用。关于安夫人提醒的厨房和采买这两块,厨房这一块整个府里除了老太太有自己的小厨房,其他的院子吃喝皆从厨房出,厨房就成了最容易被做手脚的地方。为了自身安危,安宁自然得将厨房抓在自己手里。厨房人手很杂,还不知这里有哪个院子安插进来的钉子,安宁可不信在陈氏去了这两年姨娘能分权的时候她们没有乘机插人进去。安宁就拜托谢嬷嬷严加把关,手上能用的人手还不多,谢嬷嬷是老太太给的,现在看来是个好的。

还有采买这一块儿,这是油水最多的一块,负责采买的少不了中间的盘剥。像张家这样的书香世家,主子自然不会去关心这等事,也不屑关心,因此中间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也因采买重要,主子用的大多是心腹,张家负责采买的管事有好几人,想来当初安排的时候也有相互督促的意思。安宁想动采买这方面,必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这样安排下来,安宁不必事必躬亲,府里的效率却比以前好些了,风气也上了一层。老太太一高兴,赏了好些好东西下来。

“杏儿,赶紧扶张嬷嬷坐下歇歇。”送东西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张嬷嬷,精壮的身板说话特爽利。

芝儿递了一杯茶过去,张嬷嬷接了也没坐朝安宁笑道:“夫人,老奴就是来替老太太送东西的,送完老奴还得回去跟老太太回报呢。这些个都是老太太从自个私房里特意挑出来给夫人的,老奴说句直话夫人可别见外,老太太做梦都盼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嘞!”

这话真不假,从老太太赏下来的东西就能看出来,麒麟送子的玉石摆件、上有七彩掐丝珐琅榴开百子像的成套的碗碟,青花折枝花果瓶,绣着有‘宜男草’之称的萱草锦帐…都是些生儿好寓意的摆件,老太太还交代了都要摆出来,安宁顿时表示压力山大,她才进门不到五天,就是蝌蚪变青蛙还得月余才能看的出来好么。

回念一想,安宁也能理解,张清和几代单传,如今张老爷都三十多岁了,还没个能传承家业的儿子,老太太自然着急。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太太作为张家媳,自然不愿看着张家绝了后,不然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张家的列祖列宗。但理解归理解,安宁看着摆满了一榻的物件哭笑不得,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盼孙子都魔怔了呢。再说了这生男生女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关键还是在大老爷身上好不,当年学生物的时候什么染色体的,这种话安宁断不能说出去的,说出去被魔怔的就是自己了。

送走了张嬷嬷,安宁回房坐在铺着大红交颈鸳鸯绣花薄毯的锦烟蓉覃湘妃榻上,杏儿拿了个石青金钱蟒引枕让安宁靠着,问道:“太太,老太太赏下那些摆件可是要用上?”

第九章

安宁坐在铺着大红交颈鸳鸯绣花薄毯的锦烟蓉覃湘妃榻上,杏儿拿了个石青金钱蟒引枕让安宁靠着,问道:“太太,老太太赏下那些摆件可是要用上?”说的自然是那些老太太赏下来的个个寓意招子生子的摆设,物件当然都是好物件,老太太私房里面的东西再差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安宁心想她这还没怀上呢,老太太就急不可耐了,要是怀上了还不知怎么样呢。不过那些物件看着也忒是显眼。旁人若是知道了无非是说老太太盼孙子呢,但到安宁这儿就不一样了,要是她怀孕生了个儿子也就算了,若不是岂不是落的旁人笑话。但老太太意思不能忤逆,安宁只挑了几样不大明显的让下头人摆上,其他的挑几件摆在不大明显的角落里,剩下的就让杏儿收到库房里。

碧水从外面匆匆进来,趴在安宁耳边嘀咕了几句,安宁挑眉,“你听清楚了?”

碧水迟疑,道:“婢子离的远听的不大真切,只听到这几个词。”

安宁笑笑,说道:“怕是你没听清楚罢了,这件事我自有思量。”

碧水自然懂安宁的意思,恭敬的应下了。

大姑娘的院子,大姑娘的奶嬷嬷正哄着大姑娘睡午觉,砚香在外间守着做针线,其他的小丫鬟守在门口守门口,墨香嚷嚷着进来,冲着砚香道:“砚香姐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花样子?”

砚香瞪了她一眼,道:“小声些大姑娘好不容易被王嬷嬷哄睡了,吵醒了姑娘小心你的皮!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说着还往里间看了一眼,舒了一口气,“幸亏没吵着姑娘,不然陈嬷嬷还不给你排头吃!”

墨香一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陈嬷嬷不在。凑到砚香跟前拉着砚香的胳膊撒娇:“好姐姐,我这不是着急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可千万别跟陈嬷嬷说呀。陈嬷嬷不在呀,她不是一直守着姑娘的么,去哪儿了?”墨香拉了个凳子坐下来,把藏在身后的花样子拿出来递给砚香,小声的问道。

砚香接过来放起来,一边做针线一边道:“还能去哪儿,去那位那里了。”

“砚香姐姐说的是友蓉么?”墨香指了指西边,摸了摸鼻子,“友蓉她最近怎么了老是惹陈嬷嬷生气?我偷偷听小歌说陈嬷嬷在友蓉房里发了好几次的脾气,我看友蓉还挺老实的啊。”

砚香冷哼了一声,道:“她老实,老实还能爬上老爷的床!以前太太在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才把她开脸给了老爷,还自己掏银子给她补成姨娘的分例,还破了规矩分了单独的院子。就把心给养野了想要抬姨娘吃香喝辣的呢,陈嬷嬷打从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现在更不顺眼。如今新夫人来了夫人重规矩虽不说克扣月例,但分例什么的都照着规矩来,这次给宋姨娘抬了姨娘,单就没友蓉什么事,她日子可不就更难过了,这不就是报应来着。”

墨香吐了吐舌头,“嘻嘻,砚香姐姐我是觉得陈嬷嬷找友蓉发火也没什么用啊,太太也回不来了。”

一缕线用完,砚香打了个结,把线咬断,白了墨香一眼,道:“这话可别让陈嬷嬷听着了,陈嬷嬷可不是嫌友蓉太不争气,老爷不是个好色的,还重规矩,每个月到姨娘房里的时间本来就少,友蓉再不争气点说不定一个月都见不到老爷一面。现在不同于以前了,现在管家的是夫人,上次因为大姑娘生病的事夫人对陈嬷嬷的观感就不大好了,再加上陈嬷嬷还是以前太太的奶嬷嬷。虽夫人大度,但心里肯定不大舒服的。唉,像我们这些原本是太太身边的就不大好做,你且稳重些,别像以前毛毛躁躁的了。”

砚香叹了一口气,陈嬷嬷是什么想法砚香都能猜出几分来。她原本太太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后来被抬举到大姑娘身边伺候成了一等丫鬟。太太当初看上同为二等丫鬟的友蓉是看重友蓉是个好生养的,要是能怀上太太的意思就是抱过来养,没想到太太还是去了。友蓉这几年肚子都没半点动静,现在夫人嫁进来了,陈嬷嬷就着急了起来,虽说陈嬷嬷还是为大姑娘着想,但砚香是在心里觉得陈嬷嬷有些老糊涂了。背地里说现在得夫人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断比不上太太,但她这几天观看夫人作为,端庄大方,行事作为都是大家风度,差不了太太去。听老太太院子里的要好的姐妹说,老太太私下里夸了夫人好几次,今个还赏了好些东西给夫人,老爷连着几夜都宿在夫人院子,给足了夫人脸面。若是夫人一举得男,那地位再无人撼动了。只是陈嬷嬷被往日种种迷花了眼,看不真切,早晚会出事端。

墨香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嘻嘻的应了,道:“砚香姐姐,我回去了,下次再有好看的花样子就给你拿过来。”墨香跟砚香不同,是家里穷养不起才被人牙子卖到张家来做丫鬟的。

砚香点头,又从簸箩里拿出来另外一缕线导起来,心里估摸陈嬷嬷要回来了。

墨香走了没多大会,陈嬷嬷就从外面阴沉着脸回来,两条法令纹看起来更深刻了,看她过来的方向可不就是友蓉现在得院落。门口传话的小丫头远远的看到了,端正着站着生怕是陈嬷嬷一个不高兴就给顿排头吃,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陈嬷嬷从外面进来,见到正在做针线的砚香,往里屋探了一眼,问道:“姑娘可是睡着了?”

“王嬷嬷哄姑娘睡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砚香给陈嬷嬷倒了一杯茶,一边递过去,一边回答。

陈嬷嬷接过茶,喝了口,想到之前的事忍不住冷笑几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左右不过几两银子买过来的丫头。要不是太太抬举她能有今天,说什么一切听夫人吩咐,看这才几天心就被新夫人拢过去了,全然忘了当初太太是如何对她的!还不就是个下贱胚子,若不是太太心善她还不知被人牙子卖到哪儿去了呢。真真的狼心狗肺,心大了去!”

砚香心想怕是陈嬷嬷被友蓉气坏了,听着陈嬷嬷的话砚香在心里叹口气,友蓉又是个容易的了。原本太太体恤,自己掏银子给她补成姨娘的分例,还破了规矩有她单独一个院子,各方见友蓉是太太的人多少都给些面子的。如今太太去了,新夫人当家,个个都得按规矩来。友蓉不是家生子,府里也没老子娘帮衬,听说她老子娘还三五不时的来找她打秋风,就算是姨娘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两银子,各方的打点不都得花钱的,也不会剩下多少,更不用说现在通房丫头的月钱满打满算还不到二两纹银,剩下的就更少了。不过俗话说牛不喝水强按头,要是友蓉不愿意,旁人怎么逼迫她都没用。

只沉默着听陈嬷嬷说上几句,就听得里屋的动静,大姑娘醒了。

陈嬷嬷讪讪的闭了嘴,进屋去伺候大姑娘了。砚香将针线放在黑漆嵌螺钿红梅花开四方盒里,领着几个小丫鬟进去了。

大姑娘是早产儿,带着从娘胎来的不足之症,因为是张清和和陈氏千盼万盼的,就是个姑娘也当掌中宝眼珠子一样疼宠着,单为了大姑娘的病扬州的名医都请遍了。虽然身体被调养好些了,但平时还是娇弱只能温养着。

张瑶早先没了娘,即使有爹爹疼爱。但周围的人时不时的说上两句,再加上大姑娘心思有些敏感,对安宁的到来那是万分的排斥。她有娘,才不要叫别的女人娘,还缠着张清和哭着闹着不让张清和二婚。

尤其是陈嬷嬷还在跟前说些老爷娶了夫人,以后生了儿子,这家里就没了大姑娘的立身之地,老爷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太太云云的。大姑娘心里对安宁的厌恶更上了一层,头一天去请安的时候还很不甘愿,都没有开口叫娘或母亲,跟其他一样叫夫人。即使爹爹还是对自己一样疼爱,还是去不了大姑娘心中对安宁的不喜。

大姑娘却记得了自己生病的时候握到的软软的手,暖暖的香香的像梦里娘的味道,还有夫人会温柔的摸自己的头顶,笑的也好温柔。小孩子本来就是敏感的,大姑娘能感觉到安宁释放出来的善意,即使陈嬷嬷再说些有的没的,心里还是会想笑的那么温柔的夫人才没有那么坏,不知不觉的中天平就会慢慢倾斜。

“姑娘,厨房上做了姑娘喜欢的莲子红枣雪梨银耳汤,要不要用些?”大姑娘的奶娘王氏问道,王氏是当初陈氏千挑万选出来的奶娘,人是个老实的。三十来岁,穿着蓝布衣裳打扮洁净,说话也算爽利。

大姑娘点点头,立马就有丫鬟到厨房去端莲子红枣雪梨银耳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