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放慢了步伐,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诧异,冷哼了一声扭了两下帕子又摇曳着快步走了。

宋姨娘拿着帕子掩了掩微翘的嘴唇,友蓉站在旁边就跟木头人似的,偶尔瞟过有些洋洋得意的秦氏。

第三十七章

张母病过之后,彻底不管事了,府里的大权全落在了安宁的手上。

进入九月,天气还带着些秋热,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一树,幽香扑鼻。

“这倒是怪了,往年这两颗桂花开是开花,也不曾开的这么繁密。打从八月节就开花,倒现在整整开了半个月呢。正好打些桂花花瓣来,做点心酿酒都是极好的。”杏儿从外面进来笑着说道,手里端着缠丝白玛瑙碟子,碟子上放了刚洗好的紫水晶似的葡萄还有黑的发亮的黑提子,芝儿端着放着鲜红火龙果和青绿的杨桃的大荷叶式水晶盘子随着进来跟着搭腔:“莫不是沾了夫人的福气不成?”

安宁这有四个大丫鬟,除了碧水是陪嫁来的,杏儿、芝儿和红袖都是老太太给的,如今见杏儿在安宁跟前得脸,其他的两个大丫鬟有些不甘了。往常伺候殷切的很,芝儿这才赶着杏儿跟前说些好话,拍个马屁。

小案几上还摆着几碟点心,配上果品鲜艳夺目,有些让人舍不得吃了。安宁让人半掩了窗子,偶尔清风刮过还能闻到淡淡桂花的香味。

听了两个丫鬟的话,安宁笑笑也没说话,这桂花枯木逢春犹再发的缘由,还是安宁在老桂花树下滴了几滴清河里的水,本来就是实验性质的,没想到那几滴水这么给力,呼啦啦开了一树的桂花。而且看样子,还得继续开几天。

安宁指了指水晶盘子里的火龙果,道:“这火龙果看着稀奇,是从哪儿来的?”安宁面上这么问,可实际上她空间里包罗万象,就是火龙果也不稀罕。

“夫人说的可是这吉祥果?我们也很少见,说是从更南边快马运来的,市面上也很少见的。只老夫人和大姑娘那里留了些,剩下的都搁在夫人这儿了。就是提子和杨桃几位姨娘还有二姑娘那儿有些,吉祥果就不曾有了。”杏儿答道。

安宁尝了两块,同杏儿道:“这吉祥果我也吃不了多少,给二姑娘那儿送些吧。”

可不巧呢,得到信时宋姨娘正在梨香院里和周姨娘你来我往的,乍一听宋姨娘欢喜的拍手:“夫人菩萨心肠,想着二姑娘,这吉祥果可是难得。”转了视线,“周姐姐这个也没得吧,不如跟着来瞧个新鲜?”

周姨娘扯了扯帕子,虚笑两声:“我在娘家时也曾吃过,就不跟着妹妹去看新鲜了。夫人倒是心善,这阖府可就老夫人、夫人还有大姑娘那儿得了,亏得夫人惦记着二姑娘。”不就是个丫头片子么,日后不还就是几抬嫁妆就泼出去的,宝贝的跟明珠似的,还跑到我这儿嚣张来了,等日后我生了小子,第一个就治了你。

宋姨娘假装没听出周姨娘话里的讽刺,欢欢喜喜得走了。

“哼,不过是几个果子就给收买了,果然是身份低没见识的。”周姨娘却不知这句话连自个也给骂上了,这火龙果乃是极南边才产的水果,到扬州就很罕见,市面上亦极稀贵。就算周家有门道买来,但她是不受宠的庶女,也是见不到的。嘟囔了几声也不知在怨恨些什么,又道:“瞧宋氏这般模样怕是抱上了夫人的大腿,自以为是起来,以前她何曾在我跟前不知规矩过。”

这话不假,宋姨娘虽说生了二姑娘抬成了姨娘,在张家也是第二份的,奈何二姑娘不受宠,府里的仆役哪个不是眼明的,不睬她一脚算好了,自然没有什么赶着巴结奉承的。周姨娘气焰嚣张,身份比宋姨娘高一头,压的几个姨娘都不敢抬头。如今安宁大权在握,周姨娘被逼的连连后缩,轻易不敢出门;二姑娘虽说没大姑娘受宠,但总归比以前好太多,人说母凭子贵搁在宋姨娘身上也差不多,摆正身份三五不时的给周姨娘吃瘪,让周姨娘着实恼怒。

小丫鬟本来还端了新进的水果进来,周姨娘原本打算嘲讽宋姨娘一番的,碧溪见了连忙挥手让小丫鬟在一旁候着。周姨娘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说完宋姨娘又说到秦氏身上去了,不屑道:“这秦氏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说说她从我这儿淘换走多少好物件,石榴绣的屏风、金珠簪子、那少说也值个十几两银子的玉色美人细腰瓶,我那双面透绣花鸟虫鱼团扇也给要了去。我说什么了,就是心疼不也让她得了去。如今倒好,夫人也就两匹不值钱的缎子还有个琉璃瓶子就给唬住了,你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她就喜欢那清清淡淡的绿色,看着清透穿上飘逸,我给她的橘红色倒被嫌弃了。我不过说她两句,她就跟受了多大侮辱似的,还敢摆脸色给我看。真是个下作不知进取的,白瞎了我那么些好东西。”周姨娘鄙夷不已,暗想在秦氏身上的功夫白瞎了,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她根本就得不了老爷的宠,白费了那好容貌和好身段。

碧溪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梅花式大盘子放到周姨娘跟前的石案上,摆手让小丫鬟离开。“姨娘,照我看宋姨娘翻不起什么大浪花的,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的。还有秦姑娘,有件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周姨娘青葱似的手指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碧溪你知道的我一向信任你的。”

碧溪满脸掬笑,直点头,“这婢子知道的,姨娘我听大姑娘院里的墨香嘟囔了几句,说是那秦姑娘长的和前太太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神似。”

“还有这等子事?”周姨娘疑惑的皱起了眉,她当初来张家时,陈氏已经病入膏肓,恨她还来不及,哪会招她到跟前见面。就是有机会看到了,陈氏都要入土了,所以她还真不大清楚这陈氏长的是何等的花容月貌。“你听的可真切?”

“我也只是碰巧听到的,那墨香不说,大姑娘的大丫鬟砚香则是前太太跟前伺候的,她们俩个关系不错。这墨香也许是从砚香嘴里听说的,本来不知道真假,婢子才没跟姨娘说起来。刚才姨娘说起秦姑娘我才想到还有这等子事。”碧溪说的真切,说将起来挺让人信服的。

“这倒是怪了,按理说若是秦氏长得像太太,老爷应该偏宠她才是。怎么还霸在夫人的院子,这一个月大半个月都歇在了夫人院子。若是平常没人会说道什么,可夫人怀孕了可不能伺候老爷呢。”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周姨娘愤愤地甩了甩帕子,眼睛一转,“你可知道这秦氏的来历?断不可能突然冒了出来。”

碧溪摇头,道:“姨娘咱们的眼线被拔的干净,不是裁剪了这个,就是蠲免了那个,有些还被赶到庄子上坐苦活去了。弄的一时间找不到人手打听,以往那些被咱们塞了银子的也怕了夫人,都拿些个模棱两可的消息糊弄咱们,真真可气!”

周姨娘冷哼了一声,拍拍桌子,显然是动怒了,“这个亏我是先忍了下来,等过些日子她肚子大起来,自然不能把管家权权捏在自己手里的。到时候我们也好见机行事,对了说到前太太我猛然间想到这过几天可不就是她的忌日了。”周姨娘记得准,倒不是亲近陈氏,她们两个水火不容的,那会子都说周姨娘把太太给气死了,愣是被罚跪了三天的佛堂,膝盖骨都肿了,下雨天还会觉得隐隐作痛,自然将这日子记得清楚。想到这儿,周姨娘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若是让陈氏知道如今她心心念念的相公和拼了命生下的姑娘都倒戈了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就同碧溪说道:“我昨个刚做好的衣裳收拾出来,等晚上就让人去跟老爷说我病了,把老爷请到我院子里来。”

碧溪应下来,见怪不怪显然这种事周姨娘做了不止一回两回了。

安宁经过空间改造感官更加敏感,稍一静心就能感觉身边伺候奴役的变化。稍一刺探就得出答案,陈氏的忌日要到了。

晚间,大老爷神色无异的从外面进来,身上穿的是安宁缝制的衣裳,腰间还挂着个绣着两条活灵活现的鲤鱼相互追逐嬉戏图案的荷包。衣裳其实样子是安宁指定的,裁剪等主要的工序都是裁缝完成的,荷包是亲手绣的。当时大老爷虽不说,安宁感觉他还是美滋滋的,当下就捧场的穿上了,荷包也让安宁给挂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有关陈氏忌日的事,安宁见着了张致远有些分神,就是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幸好面上功夫做得好,最起码没人发现她走神了。等吃过饭,安宁见张致远老神在在的坐下来,看样子是要留宿的。安宁坐在对面越发温婉起来,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安宁就提出来让张致远到别处温柔乡的提议,惹得张致远怒视一眼。

安宁一愣,心说我哪里惹到你了,姑奶奶这不努力做贤良大度的妻子么?想到之前谢嬷嬷隐晦提起,安宁眼神一暗,回过神来眼睁睁的看到大老爷袍角滚滚气势恢宏离开的背景。

莫名冒出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老男人一去不复返。

‘切,你以为我稀罕呐。’安宁甩甩袖子,气势逼人!

第三十八章

张致远这人颇为自律,这点从他关顾后院情形就能看出端倪。夫人院子大半个月,其余的平均分配,其他日子混迹在书房。不过等安宁有了身孕,其他几个姨娘磨刀霍霍就等着趁这空档上演后院宅斗的,奈何张致远张大老爷日子还跟一样无异。

这让几个姨娘暗地里几乎咬碎银牙,周姨娘派出自己得力丫鬟碧溪去堵了张致远,话语间隐晦提起周姨娘近日的病况,什么偶尔恶心犯晕乎,还有周姨娘拳拳关切之心。

张致远心里转了百千回,脸上愣是没丝毫变化,大手一挥就往梨香院走去。碧溪欢喜,恭敬地跟在身后,偶尔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面只一个简单银镯子。

周姨娘欢欢喜喜地打扮了大半个时辰,得了准信就站在门口昂首以盼,等看到那抹藏蓝色的身影欢喜出声。她可有几日不曾见过张致远了,以往去给夫人请安还能见到,没想到安宁一句身子不爽利就让她们不伺候了,生生掐断了多少秋天的菠菜。

张致远大步走进来,周姨娘露出娇笑,从门口到客厅软言暖语地说道:“老爷辛苦了,几日不曾见到老爷,让妾身好生担忧。妾身就生怕看到老爷有一丝丝的清减,今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可是很关切老爷呢。若是被老太太看到老爷清减了,那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关切的同时还不忘给安宁上眼药,愣是越过了安宁这个夫人去。

张致远听了略微皱眉,坐在主位上,周姨娘亲自倒了茶端到他跟前,笑的一派娇美:“老爷喝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张大老爷确实有些口干,给面子的接过来轻抿了两口,一脸嫌弃的放到一边。心想这茶万是比不上在夫人那里喝的茶,上次要得一罐茶也快没了,赶明再要些。

面瘫也就这好处,就算嫌弃了旁人也看不出来,周姨娘小意温柔地坐在下首,“老爷前头衙门事情可忙?前两日母亲过来看我的时候还提起哥哥这段日子忙的脚不离地的,妾身听了就担心老爷的健康。有心想要亲自伺候老爷,可又怕扰了老爷办公,妾身可是好生为难。如今见到了老爷,妾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张致远一听,张嘴问道:“你母亲是这么说的?”

周姨娘一怔,忙不迭的点头,“是呢,哥哥虽说是六品通判,却有才干,听我母亲的意思哥哥怕过些日子要升一阶了,不过还是比不上老爷有才干,日后还得老爷多多提携才成呢。”说着满含儒慕快要滴出水来的看向张致远。她这话的意思是想说她娘家也不是势单力薄的,母亲的这话让周姨娘背挺直了几分,可不像有些人家里不过是个没前途的知县罢了。

张致远沉吟起来,他被圣上派到两淮来整治盐政,才发现这摊浑水比认为的更深更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自然不能放过,破天荒地应了声。

这让周姨娘更加奠定了心中所想,眉眼间全是自得,亲自抱着叠好的衣裳出来,“天气转凉了,妾身就想着给老爷做了衣裳,老爷不嫌弃才是。”

张致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脸色算温和了些,点了点头。没说要试试的意思,周姨娘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起来,认为自己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大半。在周家时看多了姨娘和母亲争斗之事,也被姨娘教育过什么样子的女人才能得男人欢心,便小意温柔的伺候张致远更衣沐浴了。

等到月朗星稀,两人躺在床上,周姨娘抿着红唇,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如今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这让周姨娘憋屈,但也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得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所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而身边男人传来的熟悉的男人味,让周姨娘有些怨愤。每每见到夫人缱绻慵懒就羡慕的心疼,疼宠她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天么?手无意识的摸上依然平坦的小腹,心想:孩子,姨娘可都靠你了。

翌日,周姨娘伺候张致远穿衣,私心里拿来自己制作的衣裳,还令拿了个荷包过来,轻声细语:“妾身见爷的荷包有些旧了,就亲手绣了个,见爷见笑了。”

张致远皱眉,“不用,还用以前那个。”

周姨娘脸白了白,有些讪讪地捏了捏手中的荷包,但万不会违了张致远的意思,跺了跺脚依旧给张致远挂上绣着两条鲤鱼嬉戏的荷包。看了看针脚,并不像专门给老爷做针线的绣娘的,瞧着怕是夫人的手笔了。心里愤恨,说话也没仔细思考,“老爷,过几日就是陈姐姐的忌日了,府里要不要摆几桌?”

话一出来,周姨娘就有些后悔了,果不然张致远黑了脸,抿着嘴说不去的严厉,连早饭都没在周姨娘这儿用。

跟在张致远身后的小厮得快走着才能赶上主子的步伐,心想这是谁啊又惹主子生气了,这年头冬天是提前来了么?

张致远去跟张母请安时,张母见到儿子精神不错,见儿子脸色不大好,一想过两天可不就是陈氏的忌日了。心里又恼了,这哪有丈夫给妻子守身如玉的,这陈氏还真是不懂事,死了还来作贱人。但面上不表,关爱了张致远几句,又说了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才放张致远出门。

等到张致远出去,张母脸色沉了下来,便问:“老爷昨天可是歇在夫人院里?”

宝珠小心翼翼回是在周姨娘院里,张母冷笑了声:“妾就是妾没个规矩,你去说这几日她伺候可了我的心,我正想要几篇佛经,让她亲自抄了给我。”

周姨娘还没从懊悔中回转呢,外面小丫鬟高声喊着,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宝珠来了。周姨娘一愣,老太太不大待见她,这宝珠来她院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呢,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把人赶紧请进来。

宝珠进屋,手里还抱着个檀木匣子,给周姨娘请过安后,说:“姨娘,老太太说之前姨娘的伺候合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觉得舒心。姨娘也知道老太太一向向佛,可这佛经上的字却是小了,又听说姨娘的字甚是娟秀,怕是抄写佛经来也格外顺眼。这不,就让我送来了这些本佛经,这些是老太太素来喜欢的,还请姨娘多费些心神,这字迹可要大些,老太太还急着要呢。”

宝珠传完话,不顾周姨娘的挽留,把匣子递到碧溪手里,道了个万福施施然的离去。等宝珠离开,周姨娘从她一进屋就维持的笑容淡开了些,眉头皱了起来,接过匣子翻开一看,差点没吐出一口心头血来。这几篇佛经可都是没几万字下不来的。她虽是识得几个字,这几万字写下来手腕可不得费了!想将匣子扔到一边,一想这可是老太太送来的,日后少不得还得还回去,若有个磕碰平白让老太太猜忌就不好了。忿怨地拍了拍桌子,朝碧溪道:“你说老太太是个什么用意?”即使再怎么不懂,她也有些自知之明,老太太何曾会说出什么舒心之类的话来。

碧溪也有些拿不准,但也觉得老太太怕是有意刁难,这话自然不会说,“老太太不是说了觉得姨娘的字娟秀么,怕是相中姨娘的字了。说不准这佛经还是老太太拿来给姨娘安心定神的,姨娘多想了。”

周姨娘心有疑惑,加上早上出口成祸,如今不管怎么样,这佛经不抄也得抄了!

张家正经主子就那么几个,人口相对简单,再加上宝珠也没有可以隐瞒,过了没多久阖府就知道了。安宁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拿帕子掩饰自己抽搐的嘴角,心里赞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周姨娘辛辛苦苦抄了一天,手腕都红肿了起来,碧溪在一旁心疼地拿冰块给她敷手腕,“姨娘,还是休息会吧,这佛经一时半会儿是抄不完的。再说姨娘这手腕都肿了,也真是的。”

周姨娘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总得早些抄完才好。”心里就认为老太太这是在有意刁难她,一口郁气吞在气管里,上不去下不来,生生郁闷了。咒了几句,才缓过气来。正想让碧溪扶着去休息会的,外面小丫鬟就喊秦姑娘来了!周姨娘一口气没上来,咬牙:“我没心情和她周旋,碧溪你去把她打发走。”

周姨娘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她费了一个日夜辛辛苦苦抄写的纸张全被秦氏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汁顺着砚台流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浸湿了纸张,白纸黑字变成了黑纸黑字,滴答滴答地…

周姨娘气的浑身颤抖,摇晃着身子给了秦氏一巴掌,秦氏哭哭啼啼委屈的飘走了,留下周姨娘差点在风中凌乱了。

安宁看戏看的好不欢快,恨不得搬个椅子摆上一碟瓜子跑到周姨娘的梨香院里。

第三十九章

宋姨娘这两天心情倒还不错,听说秦氏哭哭啼啼地从梨香院出来,一拍腿就要往她那儿去。

她的贴身丫鬟逐月有些不解,便问道:“姨娘你为什么在意起那秦姑娘了?照我说她来路不明,再加上又不得老爷宠爱,还跟周姨娘站在了一条线上。”

宋姨娘笑的艳丽,她心情好就跟逐月细细解释起来:“本来那秦氏我是不在意的,看着就是个没脑子的。周姨娘几个不值大钱的玩意儿就将她哄得团团转,夫人不过给了两匹缎子她就念起夫人的好了,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不过我倒是发现了这秦氏有些地方像极了故去的太太。本来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后面看到她稍那么一低头,我就明悟了可不是有些像前太太。”

“怎么会?”逐月惊呼出声。

“哼,可不是呢。这细看只有一分相似,所以旁人见了也不会有所疑惑,可有些神态举止可有三四分像前太太。”宋姨娘道,“她说她是从京都来的,怕是上次老太太过寿诞,随着太太娘家的人一块儿来的。这会儿她跟周姨娘离了心,我也正好问问详细。”

可不曾想,到秦氏屋里,平时木讷跟个榆木疙瘩的友蓉也在。宋姨娘打量了友蓉两眼,心想这友蓉原本是太太跟前的丫鬟,必是对太太熟悉,若是没个意外她应该也发现了这点。心里想着,脸上不动声色的安慰了秦氏几句,碍着友蓉在,就不大好问了,坐了会儿就怏怏然的离开了。

友蓉坐在秦氏的旁边,侧身打量低头啜泣的秦氏,想到之前少爷没了的时候,太太苦的坐在椅子上抽噎。不过不同于秦氏的梨花带雨,太太本就是个高傲的人,再加上大家小姐出身,自身的教养都不允许她露出一点软弱来。而苦的狠那次,她也是不小心看到了哭泣的太太。就是她自己也不懂自己当时就答应了太太的请求,开了脸给了老爷,也许就像是陈嬷嬷说的她是个贪图富贵的,能当上姨娘可不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她娘生了七个闺女,就为了生个带把的小子,把她们姊妹几个卖的卖,说亲的说亲。她是个榆木疙瘩,但她不傻。

“秦姑娘,你别哭了。”友蓉诺诺的劝道。

陈氏的坟冢在张家祖籍苏州,所以清明忌日大姑娘也只能对着牌位上几柱香,磕几个头。才几岁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磕头,现在也只依稀记得母亲的轮廓,还有陈嬷嬷不厌其烦在耳旁念叨母亲的生平以及历数外公家的种种。如今母亲已去了两年,心心念着母亲的陈嬷嬷也回家养老,谁还记得故去的母亲呢。张瑶突然想到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的父亲如今又在哪儿。

“啊…”安宁抽出手指,被针扎到了食指,鲜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含住手指吮吸了两下,在葱白的指腹上留下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拢了拢滑下来的发丝,拿着绣了半截的红肚兜继续绣,想象生下来的小宝宝白嫩嫩的小脸蛋,肥嘟嘟的屁股墩儿,莲藕似的四肢,逗一逗就哇哇大哭,想想就觉得乐呵。

‘噗嗤’一声,安宁傻笑出声,盯着红肚兜上的白胖小仙童傻愣,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在人前温婉恬然的做派,整个一傻妈。

门边上碧水朝里面望了一眼,额头上蹦出一条黑线,我的姑娘喂,你的高雅形象跑到哪儿去了。护主的大丫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还顺手把虚掩的门给扣上了。

“老爷可从前头回来了?”安宁一边翻看了下午孟福家的呈上来的册子一边问道。

杏儿沉吟一息,上前小半步:“回夫人,老爷他一个时辰前就从前头衙门回来了。下面的人说老爷他…”

安宁抬起头来,冷如月光的眼睛看着杏儿。

杏儿乍然见到平时温和的夫人露出冷若冰晶如水寒似雪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怔,额头冒了些冷汗,只能磕绊道:“老爷去了缀锦院吊念故去的太太。”突然感觉到头顶上的压力消失了,小心翼翼抬头看到的还是坐在花开富贵椅子上的从容雅致的夫人,仿佛刚才那寒光似的眼神不存在一般。

安宁端过茶杯,茶杯上青花明亮,光润莹洁的,盯着看就好像看出一朵花似的,“行了我知道了,让厨房准备晚饭吧。还有老爷那儿,让下面伺候的长点眼色,等老爷出来知会我一声。”

碧水瞪了杏儿一眼,心里不满她的隐瞒,转身问安宁有什么想吃的,也好让小厨房的照着做。

缀锦院是张府的正院,院如其名当真花开锦绣、雅致堂皇的,打从陈氏病故之后再也没住过人。张致远坐在院中石凳上,直到月落星沉才从缀锦院出来,抿了薄唇。听到开门声,候在院门口的长随清风跺了跺有些麻的脚快步凑上来,拿过披风给张致远披上,“爷,厨房准备了热汤,沐浴用的热水也准备好了。万一您着了凉,老太太和夫人定是饶不了我的。”

“夫人知道了?”张致远问。

哎哟我的爷哎,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披风还是夫人交代下来的,清风回头瞧了一眼黑魆魆的宅院,一阵凉风吹过,打了个寒颤。赶紧的让挑灯的小厮前面引路,簇拥着张致远回了书房。

本来洗白的天空不知何时遍布了乌云,乌压压的一片,树叶子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响。碧水赶紧招呼小丫鬟把各处的房门和窗户再去检查一遍是否关好了,转身回到主屋,看到还在看账册的安宁,赶紧上前心疼道:“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账册就是明天再看也来得及。现在姑娘身子可金贵着呢,可不能累着小主子了。”在人前的时候碧水随张家叫安宁夫人,私下的时候还跟着姑娘姑娘的唤。

安宁笑了,自怨自艾道:“哎,看来如今我都比不上肚子里的这块肉了,真可怜。碧水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是不是跟着谢嬷嬷学的?”

碧水被逗笑了,自从跟了姑娘,不仅学了认字,姑娘还让自己跟着谢嬷嬷学管账,别说张家的奴役礼让三分,就是回到安家在以前姐妹跟前都倍儿有面子。“姑娘这话还真就说对了,您怀的就是个宝贝疙瘩,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我的姑娘还是赶紧洗漱上床安寝吧,再说老爷不是回书房了,姑娘就别担心了。”碧水一说完,低声嘟囔了两声,暗骂自己这张嘴把不住门,抬眼看安宁神色不变,才小心吁了一口气,叫来杏儿一块儿伺候安宁梳洗。

“哎呀,这雷声还真是大!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打在树枝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瓢泼大雨呢,我看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沐浴完毕,安宁便换了月白色粉领绣兰花的中衣,由着杏儿拿着干软的毛巾擦拭半干的长发,听着外面热闹的雨声。见杏儿碧水等人都有些倦色,便让她们下去歇息。碧水便移灯下帘,又将屋中些许收拾了一下,方与众人都退了下去。

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的雨声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夜雨中,院门被砰砰的敲响,粗使嬷嬷被从睡梦中叫醒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小丫鬟小跑着来主屋把事情告诉隔间被吵醒的碧水她们,碧水脸色沉了下来:“这叫个什么事!请大夫了没?好生生的怎么又病了?”

小丫鬟被碧水黑沉的脸吓的不轻,硬着头皮问道:“碧水姐姐,这事要不要告诉夫人啊?”

“夫人才刚睡下,再说了告诉夫人有用么?夫人又不是大夫,大姑娘院里的人也真是的。对了老爷知道了吗?”碧水压低了声音不悦道,难道不知道如今夫人身子金贵么!

“…那人说是从外书房跑来的。”小丫鬟怯怯地说道。

不等碧水去说,安宁就醒了,外面这么大响动再听不见就是聋子了,更何况安宁的无感比常人敏锐的多。杏儿和红袖伺候安宁起来,芝儿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桃红色缎面团花缂丝的秋季披风给安宁披上,碧水在外面问了小丫鬟皱着眉进来:“夫人,大姑娘病了。已经去请大夫了,来传话的也没说大姑娘到底怎么样了,真是传个话也说不清楚。”

“好生生的怎么又生病了?”这小姑娘身体强壮了不少,也有大半月没生过病了。安宁问道,“都报到我这儿来了,估计情况不大好,算了我还是过去瞧瞧吧。”

“姑娘!”

“夫人使不得!”

碧水跺跺脚,“夫人如今见不得病气,再说就算外面不下雨也是去不得的!再说了大姑娘她…”又不是夫人亲生的,何必分那么多的心神!剩下的话碧水没说出来,可屋里几个人都清楚。

“是啊夫人,外面这天黑雨大路滑,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不得了了!再说夫人您去也帮不上忙,不是有大夫在呢。不如让婢子去看个究竟,回来报给夫人听究竟。”杏儿搭腔。

第四十章

杏儿脸色郁郁得回来,去了身上的寒气才进来,只说大姑娘得了风寒,大夫过来看过没什么大碍了。

隔间,碧水拉过杏儿,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进来脸色不大好。”

虽说她们俩才结交不到三月,感情却是不错的,杏儿也不瞒碧水,就说:“刚才见着老爷,老爷脸色不大好,奇怪地是友蓉姑娘和秦姑娘竟然在。”

碧水惊讶,“她们俩怎么会在?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夫人呢,小蹄子。”

“你小声些,夫人才睡下。”杏儿拉住碧水,两人听着里间没传来什么声响,才松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的爬上矮榻。

天不亮淅沥了大半夜的雨总算是停了,可惜了满树桂花被风雨打过,淡黄色的桂花瓣落了一地,屋后的几簇竹子被雨润过倒显得越发青翠了。

去落栓的老婆子刚开了院门,远远地瞧见袍角滚滚,黑云压顶,朦朦胧胧的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门闩差点掉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可不是黑着脸的老爷,瞧着阵势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老婆子正好在张母寿诞上听过几句戏文,黑脸奸臣就是这个阵仗。这一想心一突突,赶紧低下头放了门闩做自个的事了。

张致远大步迈进来,安宁才梳洗完毕,看到大老爷这阵势,心想他又怎么了?

抿着嘴黑着脸看着安宁,压住自己怒火,问道:“瑶儿得了风寒,发了高烧,若不是大夫来得及时,怕是更重了。”

就连门口小丫鬟都听出老爷口气不好,有眼色的退出去了,安宁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姑娘得了病是我害的不成!“瑶儿怎么样了?我正准备去看看她。”

“呵,那倒是不用了!”张致远坐下来,拿过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砰的一声把茶杯磕在紫檀木案几上,茶盖悠悠颤颤滑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一角。

几个丫鬟倒吸了一口气,那可是夫人宝贝的茶具,坏了一只就不美了。

安宁也有些怒气了,大清早的这老男人不明所以的朝她发起火来了,脸上的笑容也浅了,“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瑶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女儿,难道还不许我探望不成!”

张致远一直强压着怒火,他对发妻本就心存愧疚,如今两人血脉又遭了这般病痛,心中的愧疚越发深起来。见安宁依旧从容淡然的模样,终于沉不住气低吼:“女儿!如今说的倒是好听了,果然不是亲生,来不了一丝疼惜。你本来就知道瑶儿体弱,怎么还放任她在祠堂跪了几个时辰,昨日她疼的几乎要憋过气去。你要是关心,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探望!这样的关心不要则罢!”说完虎目汹汹地看向安宁,大有看你怎么解释的意思。

安宁张了张嘴,却没言语,目光深了起来,张致远袖子一扫茶杯滚在地上,却有几滴溅落在安宁手腕上。这茶水不说多烫,但也是早晨沏来暖胃的,也是温热的。几个丫鬟慌张起来,连忙拿了软布擦了水。原本白腻的手腕几个红点,显得格外显眼。

“红袖,赶紧去拿药膏来。”杏儿同红袖说道。

“不用了。”安宁把手腕拢到袖子里,淡淡地说道。

张致远如今被愧疚加怒火碍住了,本来看到被热水溅到红了起来的手腕怒气少了那么一点点,转眼看到安宁没什么愧疚的脸色,嗤笑了一声,“日后瑶儿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了!”

碧水看不过去了,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上前一步挡在安宁跟前,“老爷碧水不过是个奴婢,本来不该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但老爷说的也太过了。”

“碧水,住嘴。”安宁提高了声音说道。

“姑娘你别拦碧水,碧水这话可要说的。本来昨天是故去太太的忌日,大姑娘要去跪祠堂,难道我们姑娘还得挡着不让大姑娘尽孝不成!再说了——”

“我说了,闭嘴。”安宁低吼,猛的拍了桌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几个丫鬟被吓到了,她们还是头次见到夫人发怒。碧水不怕死的瞪了张致远一眼,转身轻拍安宁的背,“姑娘碧水不说了就是,姑娘可别生气了,气到了小主子可就是碧水的大大的不是了。”

安宁把手拢到宽大的袖子里,直视张致远,“老爷,是我的奴才越矩了,老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这丫鬟一般见识。既然老爷那么说了,我照做就是,老爷说的对,大姑娘本来就不是我亲生,如此我也没什么身份去管教她才是。”

张致远紧盯着安宁的肚子瞧,听了安宁的话又皱起眉来,这样自贬的话听到他耳朵里就有一股儿嘲讽的意味。仿佛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透了似的,这样的感觉让张致远莫名得觉得心虚,但平时大男子主义惯的大老爷当然不会收回刚才的话,只说:“如此甚好!”扫了扫袖子,袍角滚滚的离开了。

“姑娘,你怎么不解释?也不知是哪个在老爷面前编排了夫人,真真气人!”碧水扶着安宁坐在椅子上。

杏儿招小丫鬟进来收拾,芝儿连忙将地上的完好的茶杯和缺了角的茶盖捡起来,“夫人,这茶盅?”

“扔了吧,把那套茶具收起来,再换另外一套来。”安宁瞥了一眼缺了角的茶盖,淡淡地说道。芝儿愣住,这茶盅虽说缺了个角,但拿到外面去卖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呢,心里一喜就拿到外面拢到自己衣袖里,拿回去给老子娘,这卖了可够她们一家子好几年的过活了。

下了一场大雨,就是秋老虎的热气都被吹散了些。

碧水在小厨房忙活,越想越觉得姑娘受了委屈,偷偷抹了两把泪,姑娘就是太要强了些,不愿意低下头来承认自己有个错!再说姑娘本来就没错,都是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姑娘,还以为我们姑娘稀罕那个病秧子大姑娘不成!这样可好了,姑娘就不用操那大姑娘的心思了。不过要是传出去,那些嘴碎的说姑娘的闲话就不好了,当她碧水是吃素的不成!

杏儿过来,叫了碧水一声,碧水扭头趁机抹了下眼角。杏儿端过碧水手上的托盘,道:“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有眼色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事我去和谢嬷嬷说一声。你之前逾矩了,碧水。”

“还是你心细,我那不是瞧夫人委屈么?果然是那秦姑娘和友蓉姑娘作筏子,趁机编排咱们夫人不成?那秦姑娘不说,就是那友蓉姑娘素来是老实的,看起来不像是会离间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之前还稍微对她客气些,碧水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杏儿叹了口气,“后院那些个哪有什么老实的,老实的还能爬上老爷的床。行了你也别纠结了,我还得给夫人送吃的呢。”

安宁吃了小半碗桂花冰糖燕窝粥就不想吃了,杏儿搁在碗,劝道:“夫人没胃口?可想吃些别的,厨房还熬了些白粥,还有莲子羹。”

安宁摇头,燕窝鱼翅吃多了嘴里都淡出毛来了,转念想不能和自己的胃置气,想了想就说:“有没有馄饨?腌制的小菜也来些?”

“我让小厨房去做,腌制的小菜也有。”就是没有也得造出来,杏儿拉着红袖出去了。红袖她娘可是做的一手小菜,小跑着去找她娘了,她娘一听拍了拍大腿,眉开眼笑:“有有,别说一碟,就是几坛子闺女都搬走都没事。”

果然把埋在墙边的几坛子腌菜都挖了出来,脸上都笑开了花,红袖黑线,昨个她嘴馋想吃还被她娘打了手,这差别也太大了吧。这么想也没慢着,招呼小丫鬟搬到小厨房去了。

紧忙慢忙,不到一刻钟安宁要得就弄好了,杏儿和碧水过来道:“夫人,这肉是极新鲜的,加了一些小白菜做的馄饨。又做了一点子紫菜汤,加了些虾仁儿。还有这小菜,不知合不合夫人胃口?”

安宁早就闻到了味道,见自己跟前一碗馄饨,还有一碟子香醋,那小菜是一碟腌黄瓜丝儿,一碟榨菜丝儿,一碟子五香小青椒另外还有一碟子皮蛋,就是那紫菜汤也清澈味道香极了。夹了一筷子腌黄瓜丝儿,清脆可口,有股儿怀念的味道。想当初她家穷的连肉都吃不上,她爹为了让她多吃些,大老粗就腆着脸去求村里的大婶伯娘做这些腌菜。配着地瓜粥就着粗面馍馍,她呼啦啦的能喝了滚饱。就是后来求学,这些腌菜也陪她到了国外,陪她到穿过来之前。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要是她爹知道了,还不一巴掌揉过来,说自个老闺女怎么眼睛进沙子了哈哈。

‘啪嗒’一滴水就滴到了碗里面,安宁蹭了蹭眼睛,才不承认这水珠是从她眼里流出来的,抿了抿嘴:“这小菜是从哪来的?”

第四十一章

‘啪嗒’一滴水就滴到了碗里面,安宁蹭了蹭眼睛,才不承认这水珠是从她眼里流出来的,抿了抿嘴:“这小菜是从哪来的?”

杏儿推了推红袖,红袖回道:“夫人,这是我娘做的。”

“做的真好吃,你娘现在在哪儿上工呢?”安宁心想怪不得,其他的几样都吃了几筷子,眼看一小碗馄饨见了底。“算了,这馄饨有些腻,给我盛碗白粥来。”见安宁有了胃口,碧水高兴地应了,说厨房还用紫砂锅熬得白粥,颠颠的去盛了。

红袖说她娘在洗衣房里上工,安宁沉吟了下:“你娘做的这小菜我喜欢,日后再做了就送上来。材料就从小厨房取就成了,不用多,咱这儿没了续上就成。也不白做,一坛子一钱。”

“这可是不成的,夫人喜欢想吃吩咐我就成了。要是我娘知道了,又得指着我鼻子说我不长眼色了。”红袖连忙推辞的,安宁也没理她,就直接跟杏儿说了。

杏儿给了红袖一个眼色,“还不快谢谢夫人。”这一坛子小菜顶多值个几十个铜板,再说夫人还说材料从小厨房走,红袖她娘不过出个手工,还得了钱,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安宁又吃了一碗白粥,几碟子小菜也吃了干干净净,慢慢心里的郁卒也消散了去。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事作践自己,都说了人是铁饭是钢呢,怎么也不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谢嬷嬷是府邸老人了,杏儿这一说,谢嬷嬷就转开了,眼看这段时间老爷和夫人感情和睦,又哪个下作的做筏子了。心里也不免有些怨恨陈氏,这人都死了,还不得安生。

夫妻两人吵架的事,安宁院子捂得严实,就连张母那儿都不曾知晓。

冰冷的水被煮热了些,却猛然间加了几颗冰块,热气也散开来了。

张致远回头细想,也有些不自在,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哪是说收回来就收回来的。被愧疚笼罩了心头,这边又看到生病有些清减的张瑶,小脸苍白,哪有平时的红润。张致远招来砚香,踌躇了下问道:“夫人可曾过来?”

砚香摇了摇头,回道:“夫人虽没亲自过来,却让杏儿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来,说是给姑娘做药膳用的。”

“药膳?”这是怎么回事?

砚香解释道:“夫人说‘是药三分毒’,姑娘总是吃药也不好,就寻了懂医理的厨子来,专门做药膳给大姑娘,姑娘坚持吃了,身子比往常好了,也有大半月不曾生过病了。”

张致远诺诺的嗯了声,也不说话径自走了。往书房去的路上,经过了缀锦院,张致远停下脚步望了两眼,皱了皱眉头。跟在身后的清风表示压力山大,最近老爷的性子越发喜怒无常了,害的他都以为冷冬提前来了。

张致远本想说将院子封了,话到喉咙边又咽了下去。当初陈氏去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说这院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就是后来的妹妹也不能住这儿,所以安家派人丈量院子时就随意指了没人住的桂院也就是安宁现在住的院子来。那院子大是大,却并不精致,万是比不上缀锦院的。张致远就吩咐说:“让人好好将这院子清扫一番。”

清风一头雾水,搞不懂主子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院门紧闭的缀锦院,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