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站起来,冲安婉叫了声二姐姐,疏离而有礼。转头扶起安宁来,笑道:“姐姐,外面有些凉,你如今可不能多呆,我们去内室吧。”

安婉脸色讪讪得,原本她以为自己订了亲之后父亲就会对她高看一眼,没想到就连这个弟弟都落她面子,让她很是不满。又看了一眼安宁,就觉得这个姐姐不过几个月不见,明艳得让她都不干直视了。她心有不甘,明明她长得比这个姐姐好看,以前觉得这个姐姐木讷温吞长得只是清秀罢了,没想到她转眼就嫁了高官。听姨娘提起如今管着夫家后院,飞黄腾达了。今个还想着显摆自己的颜色,如今就是多看了一眼就心生自卑,只觉得她如今拍马都赶不上了。

等安宁和安然走了,一时间小花园就剩下安婉和她的小丫鬟春雅。春雅凑上去道:“二姑娘我们回去吧,刚来的时候我听说海家送来的寿礼呢,我们去瞧瞧吧。”

安婉想要扳回些面子,带着小丫鬟往回走。

“你们瞧见姑奶奶了没?穿戴的可都是上上等的,就是手上戴的镯子一个也得千八百两的呢。”口气不住得艳慕。

“是呀,虽说姑奶奶是填房,但如今有了身孕,如果是个小子的话,那日后就是张府的主子了,姑奶奶当真是好福气呢。”

“柳姨娘整日的炫耀二姑娘订了多好多好的亲事,说是个从六品官呢。我看啊,要不是沾上姑奶奶的光,二姑娘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家?”

“是呢,柳姨娘再炫耀有什么用,二姑娘还不是叫太太母亲,就是荣耀了也是太太的。”

“姑老爷也跟着回来了呢,看来是疼惜姑奶奶的,不知道送什么稀罕物件给老爷做寿礼呢。”

“行了,别说了赶紧去干活吧,前面还等着开席呢。”几个小丫鬟痴痴笑了之后散开了。

春雅小心翼翼的拉着安婉,心里直骂道这几个碎嘴的小蹄子,说也就说了,怎么不就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还让二姑娘给听全乎了。安婉脸色青了白白了黑,五颜六色好不热闹,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掐到手心里,甩了甩袖子,径自走了。

春雅有些惴惴不安,依照二姑娘的性子,不该这么平静才是呀,还来不及想,前面安婉冷哼:“还不快跟上。”

见了安夫人,又被拉着一顿说道,直到外面小丫鬟来报宴席好了,安宁才免得被荼毒。

因为是家宴,也就没了男女不同席的忌讳,柳姨娘也上了桌。席间,安宁忙不迭给坐在她左边的小弟夹菜,对这个嫡亲弟弟安宁喜欢的很,他们又几个月不见了,好歹也亲热一番。

张致远脸色都有些黑了,姐夫又怎么能和小舅子一般见识,只能干看着。安夫人看出来,笑道:“宁儿,你别再给然儿夹菜了,他都多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再说不还有丫鬟的。姑爷,你也多吃些,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说着还给安宁打眼色,安宁侧头瞟了一眼有些黑脸的张致远,黑线怎么这老男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看到放在碟子里的菜,张致远心里总算是满意了点,还勉为其难的下筷子吃了。

安宁:“…”

第四十六章

安宁表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能那么容易回去。

这么想的时候安宁顿觉得有些心酸,上帝在给你留一扇窗的时候总会把门给你关上。她是出来放风的!

张致远回衙门,她只需在晚饭之前赶回去,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杏儿拉了拉碧水,神情有些纠结:“碧水你有没有觉得夫人好像特别的兴奋?”

“你才看出来呀,夫人估计被憋坏了吧。以前在安家时夫人就很少出门,更不用说嫁到张家了。算了夫人自有分寸的,我也对外面很好奇呢。”碧水走上前扶着安宁,杏儿脸色也露出好奇的神采,快走了几步也跟了上去,身后跟着一群婆子小丫鬟。

别说,安宁还真是头一回儿看这里的集市,说来惭愧穿到这里这么久竟然对扬州一无所知,除了广安寺。碧水和杏儿都是不常出来的,和安宁一样十分好奇,凑到一起问这问那的,就算是尘土满天,也觉得新奇,颇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浩荡感觉。

“我才知道集市上有这么多人,不过等到灯市的时候人更多更热闹,还有些外乡人慕名而来呢。”杏儿平时子安稳,这会儿新奇了唧唧咋咋说开了,“那时候耍把式的、唱大戏的还有踩高跷的都有呢,可热闹了。”

碧水露出一副向往的样子,“那天我们想来看,就瞒着夫人偷偷溜出来,不过没看够呢就得回去了。”说完才想起安宁在呢,偷偷吐了吐舌头。

“哎,看来你们夫人我只能后年看了,那边儿有卖小玩意儿的我们去看看。”安宁还挺喜欢小玩意儿的,各色小玩意儿都挑了一些,不一会儿身后婆子手里就堆满了。

安宁被香味招了肚子,就想去小摊吃,被碧水和杏儿拉住,“我的夫人喂。你想吃什么我们回去让小厨房去做。这儿闻着味好,可能不大干净罢了。刚才还有马车过去呢。若是夫人想吃外面的吃食,我们去大酒楼也好啊,再不济去小饭馆也行啊。”

安宁不甘愿的撇了撇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罢了罢了,“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嘞。”杏儿和碧水对视一眼,暗地庆幸,赶紧挥手让小丫鬟去叫轿夫抬轿子来。总算赶在晚饭时间回了张府。

张致远和安宁是在安家门口分别的,他从衙门回来书房都没去就来了安宁的院子,没见到人。“你们夫人人呢?”这天都快暗了,居然不在自己的卧房里?!真是不像话。

芝儿和红袖几乎立马跪下,“夫人还没回来。”她们俩也急啊。照理说夫人如果在用过午饭就回来,就是再晚些也该回来了,这天都快要暗了怎么还不回来?也没捎个信来。看老爷黑沉的脸。不由得心中发苦。

他皱了下眉,以为是她去了母亲那里,拿到找到的书径自看了起来。过了半响,抬起头。锐利的眼光扫过恭立在一旁的芝儿和红袖,“你们夫人去哪儿了?去外面看看。”总觉得她不在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似得。

芝儿和红袖对看一眼,都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她们都不知道夫人去哪儿了?顶着老爷的眼光只好让小丫鬟到各处院子问一问,过了会儿丫鬟回来了,夫人依旧没身影。

张致远将书扔到榻上,芝儿和红袖心一突,感觉到老爷威严的气势,忍不住冷汗冒了出来,其他书友正在看:。“夫人不曾回府?”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自己是双身子,当初就该看着她回府的,也不会闹出这晚归的幺蛾子来。张致远觉得看书也没什么劲了,心里的担忧和怒气都平息不下去。

“芝儿,你说夫人会不会去逛街了?”红袖诺诺地说。

“这倒是有可能,我不能这么去回老爷啊!老爷若是知道夫人在集市逗留,还不得发火!这万一夫人有个什么闪失的,就是我们有九条命都不够赔!”芝儿想想就觉得冷汗直流,又瞧了瞧散发着黑暗气息的书房,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这会儿有小丫鬟小跑着过来,还喘着气:“芝儿姐姐,门房的说夫人回来了。”

“我的老天!夫人总算是回来了!”夫人再不回来我怕我们小命都保不住了。

安宁才进了院子,就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四喜——”斑斓的小鹦鹉从桂花树下的笼子里扑棱棱飞了过来。原本它的笼子是挂在房檐下的,小家伙嫌弃地方小,就把笼子挪到桂花树下。养了几天养熟了,就把笼子打开,小家伙颇有灵,知道哪里的地盘是它的,也不飞出桂院去。嘴也给养叼了,心也大了,除了安宁轻易不肯离谁,除非你手上有吃的。被安宁逗了几天,就能说话了,奶声奶气得让院里的丫鬟喜欢的不行,傲娇昂小脑袋也被她们欢喜的不行,直说这鹦鹉有个。

扑棱棱就落在安宁手边,蹭蹭,四喜四喜的叫个不停。

“四喜呀,这都几天了你还只会四喜四喜的叫唤,我看人家的鹦鹉八哥会说的多呢,你再不济也得学说几句吉祥话,也不能白亏了夫人喂你的那些糕点瓜子仁呢。”碧水有心去逗弄它,可惜手边没吃的,高傲的四喜不屑理她,滴溜溜的小眼睛直勾勾去瞧安宁,“吃——”

“哟,四喜会说吃了,果然是个小吃货。”安宁伸手指去挠四喜的小脑袋,朝向碧水道:“晚上做些清淡点的,这天儿容易上火。”某个老男人还欲求不满呢,她的身体被灵气滋润的比以前敏感,经不得碰,这老男人纯属闷骚,还像是属狗的,又是啃又是咬的,弄得她就像是在大海上颠簸的小舟,差点就翻船了。

芝儿和红袖迎出来,欲言又止,杏儿眨了下眼指了指里面,红袖她俩点头,无声道:“来了有半个时辰了。”

上回儿安宁说了之后,第二天工匠就来了,在老桂花树下摆放了石桌和四个石凳。又因为天气转凉了,就在石凳上放上软垫,就连石桌上也圈了一圈软布,坐着也不会着凉。

买来的一堆儿精致小玩意儿就让杏儿送回去,碧水端上了几碟糕点果仁,安宁把几粒饱满的瓜子仁放在一边,里面有两粒是从空间拿出来的,冲四喜说道:“四喜,来尝尝。”

碧水莫名有种夫人这是在养儿子的感觉,望天。

四喜像只小狗儿似的嗅来嗅去,挑出来的两粒很快就叼了,剩下几粒小爪子挠挠,不甘不愿的吃了。

安宁挠挠它的小脑袋,“还真是个识货的,小机灵鬼。”又拿了其他东西掰给它吃,看它吃东西嗨皮的模样,安宁觉得养这么个小东西还挺好玩的。

杏儿走过来,说:“夫人,老爷在房里呢,来了有半个时辰了,您——”要不要过去说明一二?也该着了,夫人第一回儿上街透风就被逮了个正着。

“咳——”

“啊,老爷?”杏儿和碧水往后看,没老爷的身影,可刚才明明听到了老爷的干咳声。

“别找了,是四喜这小东西学的,你们别说还真像呢。来四喜,咱们这样——”安宁兴高采烈地把四喜的翅膀拿出来抵到翠绿的小嘴边儿,“再来一次,这样就更像了。”

“咳——”

碧水和杏儿憋住笑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安宁逗够了,接过碧水递过来的软帕擦了擦手,摆驾回正房。

芝儿和红袖眼巴巴的看到安宁过来,犹如见到再生父母,恭恭敬敬地把安宁扶进书房,隐晦得提醒老爷现在心情可能不大好。

到了书房,两人眨巴眨巴眼睛,刚才还暴躁的不行,可现在长身如玉站在书桌前龙飞凤舞的一脸平静的可不是老爷么?

安宁突然觉得后颈一凉,有些心虚了,走到书桌看张致远写字,张致远的字就如他本人一般,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这几个字。不过,这也太透了吧,墨水都要浸下去了,字就像是要嵌到书桌上似的。看来大老爷气的不轻,轻哒哒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回来了?”

芝儿和红袖很有眼力见的快速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动静,没动静?轻手轻脚的撤退了。

安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嘟囔:“我这不赶在晚饭前回来了。”

张致远哼了一声,把毛笔在青白玉松鼠葡萄笔洗里涮洗干净,挂到一旁的白玉镂雕松柏人物笔架上。安宁这书房虽说简陋些,但文房四宝俱全,还特意选的活泼些明亮些的色泽,还有可爱的造型,就像这个青白玉松鼠葡萄的笔洗还有花梨百宝嵌笔筒,组合起来让人看着颇为舒爽。但是现在一点作用都没有,张大老爷这回是真生气了!

“去集市了嗯?都买了些什么?”

安宁试图拉人做垫背的,就开口说道:“给母亲的一串金丝楠木佛珠,给大姑娘的一支粉色珍珠圆簪,还有给二姑娘的一些小玩意儿。”眼睛左瞟右瞟,“正等着一会儿给她们送去呢。”

“哦——”

第四十七章

“我看你对四喜那只畜生都比对我好。”

平地一声雷把安宁炸的不清,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也许是四喜那小东西模仿的呢。不然她怎么会从一向清高自傲大男子主义闷骚占有欲强的大老爷口中听到了这句有些撒娇又带着点委屈的话!一定是她眨眼的方式不对!!

“老爷你刚才说话了吗?”安宁干巴巴的问道,“我没听清楚。”

张致远冷哼了一声,指着一旁的软榻,“还站着做什么,不嫌累啊!”被嫌弃了,张致远口气不善,不过这让安宁松了一口气,刚才果然是幻听了,这才是正常的大老爷么。

张致远脸更黑了,弹了弹宣纸看着上面的字,又瞧了乖乖坐在软榻上的安宁,脸色才又好了些。服软的话大老爷不屑于再说第二次,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妻子,像是要审问犯人似的,“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哪儿错了?”

“额——”安宁噎住,她出去透透风么,就是犯人也有放风的权力呢,。但这句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就沉下去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俗话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安宁垂下长长的睫毛,“我不该晚回来。”

“还有呢?”脸色软和。

“不该不让人报个信。”

“还有呢?”嘴角上翘。

还有你妹!安宁撇过头去,闹不准大老爷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刚才的话,电光一闪——难道他在抱怨我没有给他捎东西回来吗?不是吧不是吧绝对不是吧?!刚才的那句话绝对不是幻听,安宁立马表态:“其实老爷您怎么能和四喜比呢?”

“嗯?”风雨压城城欲摧。

“额,我的意思是四喜那小东西怎么能和老爷您比,它绝对比不过您。”

“嗯?!”黑云翻墨未遮山。

安宁干脆闭嘴了。干巴巴的笑了两下,想了想说道:“其实呢,我也带了东西给老爷你,在一处店铺里看到一竹雕的笔筒,雕刻的匠心独运,清新逸然,就带来给你了。”安宁心想多一门手艺还是不吃亏的,在空间里她有时候无聊了就学雕刻。反正空间里材料多的是。因为佛珠得到进化出来的丛山中。就有一座竹山,整个山峰全都长满了竹子,翠紫墨赤金斑等不同的颜色,慈竹、单竹、湘妃竹、楠竹、墨竹、凤尾竹等竹型应有尽有。随风飘荡就像是一片竹海,斑驳清爽的竹海。山上最不缺的还有什么,就是树木。各种类型的树木名贵如小叶紫檀、紫檀、绿檀、墨檀、金丝楠木、乌木、红木普通的如松柏桂等也不缺,而且树木年龄大的吓人。就是各色玉石还有翡翠都跟大白菜似的一堆堆的,而雕刻的理论知识都在识海中存着。加上只要熟练运用灵力,就能做细微的雕刻,所以应该还不差吧。今天送了一个给安然,他很喜欢呀。安宁兀然想到自己跑题了,抬头看向张致远大老爷。

“笔筒?”水国春寒复晴。

“嗯嗯,雕刻的是兰梅菊,取自‘竹兰梅菊’四君子的寓意。个人觉得很适合老爷。”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人会拒绝别人的赞美,就是面瘫如大老爷也不能。

“还不错。”万紫千红总是春。

“老爷,我保证这样的情况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会交代好,“晚饭估计做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张致远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看着她一双盈盈如清水一般的双眸,无辜而温柔,他就拿她没办法。正好外面杏儿说:“老爷夫人,晚饭好了。”就当阶梯顺下来了,“下不为例。”

“嗯。”我可没说不出去逛街了,悄悄的不让你知道的不就行了,安宁莫名有种自己被老爹管住的错觉,一定是错觉的吧。

张致远觉得条件苛刻了些,开口说:“下次出去让下人跟着,报备一声,你如今马虎不得,不要让府里人担心。”今日的事情确实让他紧张的不行,生怕她有个好歹,而且这里没有她在,总觉得少了什么。

“书房很安静呢,应该是没事了吧。”杏儿往书房探头,说。

碧水悄悄举了举大拇指,嘿嘿笑道:“夫人一定会把老爷摆平了,不然受罚的可是我们了。而且我也觉得弥漫在书房上面的黑气散开了,有种拨开乌云见天日的感觉呢。”

芝儿和红袖赞同的点头,之前的老爷好可怕啊!

杏儿黑线,什么黑气,你们还以为是妖气啊!现在总算知道她们仨推着她去书房门口传话了,感情是被震慑住了。

安宁假装进去卧房去拿笔筒,其实是从空间中把笔筒拿出来。如今她的精神力已经可以不用进入空间亲自拿出来就能将所要的东西拿出空间,但比较耗费精神力,所以她很少用,。摩挲了两下笔筒,走出来把笔筒递给坐在椅子上的大老爷。

笔筒青翠碧绿,拿着它似乎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筒壁上用细刀雕画了兰梅菊图,合了竹兰梅菊四君子的寓意。雕工精致,寓意也好,又充满了天然的雅致,一时让见惯了大家之作的张致远爱不释手,关键是这还是小妻子买来给他的,顿时心里更美了。殊不知小舅子已经早他一步有了,当然这个美好的误会大老爷不知道罢了。

安宁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笑道:“这竹筒还入得老爷的眼么?”

“当然,是个雅致的。”大老爷头一回儿没有露出‘还行我勉为其难的接受的’表情,而是实实在在的愉悦,让安宁侧目。在她看来,张致远就像是被宠坏的孩子,万事你要是顺着他,说不定他自己觉得无趣就放弃了;你越是和他对着干,他越是起劲,这不是小孩子脾气是什么。不过这脾气都掩饰在他面瘫的俊脸下,往往旁人还没开始察觉都被冷风冻的慌了神,哪有机会去观察呢。

芙蓉帐里,张致远把睡熟的安宁抱在怀里,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柔柔的叹了口气,才闭上眼睡觉了。

西跨院宋姨娘饶有兴趣地翻看安宁差人送来的给小孩儿玩的小玩意儿,逐月在一旁欲言又止。

宋姨娘挑了个绢质的风车还有小巧的拨楞鼓让小丫鬟送到二姑娘房里去,把剩下的收起来,“大姑娘那边呢?”

“不知道呢,我问送东西来的小丫头,她只说是夫人送外面集市带回来给二姑娘玩耍的,别的没说。”逐月拧着眉头,“姨娘,我是不懂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未免太——”

“你是觉得夫人太殷勤了?”宋姨娘接下去,逐月点头。宋姨娘喝了一口茶,扯了扯绢帕,道:“你觉得夫人有那个必要么?如今这府里掌权的是夫人,再加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算不是个小子,这府里也没人能撼动她的位子,。更何况她这一胎十有**就是个小子。”

“姨娘怎么能知道?大夫都还没诊出来呢。”逐月不解。

宋姨娘笑笑,笑容里有些苦涩,“从老太太言行举止就猜的出来,周姨娘那个傻得,还以为老太太真对她刮目相看了。让她抄佛经、到佛堂念经还有绣绣品呢都是打压她呢,你看夫人上回在府里大清洗蠲免了好些个老人,有些还不乏是从老太太进府就在的老人,可老太太出声阻止了没?夫人就是看准了老太太给她撑腰,才有这么大的动作呢。”

“姨娘的意思是老太太这么看重夫人,就是因为夫人怀了个哥儿么?”逐月说道,“周姨娘怎么能忍的下来,以前就算是老太太还管事的时候,她还会闹腾呢,最近突然老实下来,真真让人不相信呢。”

宋姨娘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是也不是,夫人怀了身孕只是给她多了一个重要的砝码而已,你想想是不是打从夫人进府来,老太太对她就不同,基本算是爱着护着,看那些个从老太太私库里掏出来的好东西就知道了。”她顿了顿,想了想笑开来,“也难得夫人会做人,不恃宠而骄,温婉贤淑,对了老太太的味儿。你想啊,以前的太太是个什么人呢,论家世,她是京都高门嫡女,家世比咱府只高不差,而夫人呢虽说也是嫡女,但家世和前太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可比。论相貌才情,前太太以前可是什么京都鼎有名的才女,貌美如花才情顶好;夫人呢我说不好她才情如何,但夫人的相貌起初看着连周姨娘都是比不过的,可如今再看,你就觉得吧她就像是星辰正熠熠生辉,看着就觉得自卑。论管家之才,这点上谁都得承认前太太大大不如夫人。也难怪,前太太事必躬亲,后面因为孩子的事疏忽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出邓德这样的恶奴。你再反过来看夫人,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府里风气好的不止一点半点,而且不管哪儿可都是夫人觉得可行的人,这阖府都在她手里捏着呢。最后论子嗣,前太太嫁给老爷十余年,只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早夭,就剩下大姑娘还体弱。夫人嫁进来短短月余就有了身孕,没意外生下来可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说到这儿,宋姨娘心中苦涩万分。

第四十八章

说到这儿,宋姨娘心中万分苦涩,她拼死撑下来才生了个姑娘,哪里都比不上夫人的,福气好的不行,。但宋姨娘也有自知之明,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坐上夫人的位置的,但并不代表她不能为自己的二姑娘着想。

逐月有些不甘心,她和宋姨娘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既损的,如今好不容易宋姨娘得了些宠,可不能白白毁了。“姨娘,你也说没意外呢。”

宋姨娘瞥了逐月一眼,逐月心里一跳,连忙低下头来,。宋姨娘冷哼了一声,“你且把你心里的想法收起来,你当夫人是吃素的呢。上次观景亭事件,我觉得她心里有数着呢,只是没找到证据罢了。夫人是个心善的——”

这最后一句话没什么讽刺的意味,反而是有些真心,逐月不可置信。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宋姨娘看逐月疑惑,淡淡道,索就和她说个明白,“我这话可是真心,你想想这十余年来,前太太少有生育就罢了,她在的那些年也没哪个姨娘生出半个蛋来。这怎么可能,可见前太太手段多高明了。要不是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一点,可能就着了前太太的道了。她不会直接下药让我们不孕,而是通过吃食来一点点的来,你总不能不吃饭吧,慢慢的就着上了。还有后来她躺在床上,把友蓉推了出来,估计是看友蓉好生养,等她生了孩子,就去母留子。”

最后半句让逐月打了个寒颤,瞪大了眼睛:“天呢,这太太也太狠毒了吧。”怪不得姨娘会说夫人心善呢,对比之下就很明显了。

宋姨娘嘴角挂了讽刺的弧度,接着说:“最毒妇人心。也怪前太太在老爷跟前装的太好,就是老太太心中有所疑惑可也查不出什么来。再加上前太太很偏向她的娘家,每年节礼跟流水似的往娘家送,我看是想说她娘家有势力,就是无子也影响不了她的地位,所以她在张家地位有些尴尬。都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也没熬过去三十岁就死了。老太太也因为这个一向都不大喜欢她。连带着大姑娘也不是很招老太太待见。但是夫人就不同了。她可是老太太亲自相中的媳妇儿,为人做事端庄大方滴水不漏,就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处错处来。”

宋姨娘说了这么多,心气也舒爽了一些,如今她虽不能说唯夫人马首是瞻,但不对着干不明显的偏向这边。得到的好处就能看得出来。

逐月赞同得点头,就是那些被蠲免的人也不敢背后说夫人的坏话,总会觉得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夫人的掌握中。如今那些小丫鬟们干起活来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你吩咐两声才动一动的懒觉了,其他书友正在看:。她一想,又问道:“那周姨娘和秦姑娘呢?周姨娘可是轿子抬进来的二房,家境也比夫人好些吧?还有秦姑娘长得像前太太可有些说不过去了?”

宋姨娘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周姨娘算什么,你别听外面那些丫鬟们嘴碎。这夫人的家世我从张嬷嬷那儿知道一些,她们家祖上可曾经封爵拜相的,就是夫人的太祖父曾是当朝一品,是后面才没落的。可就算是没落了。那也是世家,哪是周家那样的暴发户比得上的。士农工商,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周姨娘那个没见识的,说好听点是二房,真说起来不也是妾侍,不然的话我们该叫她二太太了。”宋姨娘对周姨娘颇为不喜,说起话来也毒,转眼说道秦姑娘,“秦姑娘不好说,不是说她多有心机,我总觉得她这儿,”宋姨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问题,周姨娘刚开始就想拉拢她,她颠颠得就上当了。你瞧她做的那些事,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倒也不能小看,指不定你哪天就被她给活活气死了。周姨娘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看周姨娘有时聪明有时却愚蠢,最近她都在老太太房里殷勤伺候呢,姨娘你说她会不会是想贪墨老太太的东西呀?老太太可有不少好东西吧。”

“哼!老太太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她,她去献殷勤也是白搭。老太太的东西自然不少,我以前在老太太房里当差的时候就听大丫鬟说起过一二。再怎么说老太太也是一品诰命,老爷的祖母留下来的东西都归老太太,还有老太太这些年管家陪嫁积攒下来的,绝对是你想不到的。到最后还不得都得归了夫人,你瞧现在前太太的嫁妆也在夫人那儿管着。要是别人早就高兴地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夫人倒也淡定,不贪财。其实说起来我们现在的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了。”宋姨娘淡淡地叹息一声,喝茶就不言语了。

“那倒也是,不过姨娘我觉得友蓉姑娘不像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木讷,她如今倒和秦姑娘交情好了。”逐月也有些了解自家姨娘,转念就提出了另外的问题,试着转移注意力呢。

“她?”宋姨娘皱眉,仔细想了想说:“她是前太太跟前的丫鬟,后面由太太做主给了老爷,一直以来旁人都觉得她木讷懦弱,别的印象倒是没有。”

“这倒是说不准,坏人也没在脸上刻字,我就觉得她也太老实了点吧。”逐月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我多想了。”

“要真是这样,这友蓉也太会隐藏了,”宋姨娘一拍大腿吓了逐月一跳,皱着眉头她怎么就把她给忘了,这人也很会装,要不是偶然听到一星半点,她都不相信她竟然会是心机深沉的。不过友蓉不大像啊,“算了,日后跟友蓉来往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就是了。我们去瞧瞧玫儿去,你把我做的衣裳拿上。”

安宁被碧水扶着进了张母的院子,张母的院子比安宁的桂院小些,但因为是老太太的关系,修得更加富丽堂皇些。饶是如此,张府一向奉行低调原则,这院子也只不过更精致些罢。

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带绿簪花的丫鬟,见到安宁来了,忙都迎上来福身行礼,还有三四个丫鬟争着打起了门帘,向里面通报说:“夫人来了。”

进入房中,安宁不意外的又看到周姨娘,她没穿她平时喜欢的银红、绛红衣裳,今日她穿了一身杏黄色对襟长褙子,葱绿色绫子长裙,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倒是沉得住气,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略带了两件首饰,依旧容颜如花,鲜艳妩媚。见到安宁,屈膝行礼,如果不是安宁一直盯着她看才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还有一丝不明的意味。得,她就说人怎么会说变就变了,这周姨娘还没有稍稍变聪明些。

因为张母的病一直不见好,前些日子还能坐起来,如今只能缠绵病榻了。每日安宁来请安伺候,基本上都能见着周姨娘的身影。路过周姨娘的时候,安宁停了下来,迟疑的看了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被安宁看的头皮发毛,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让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这个时候被发现。“夫人有什么事吗?”

“周姨娘脸色不大好,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下人们伺候就行了。”周姨娘的迟疑没有被安宁错过,她直觉周姨娘有什么事隐瞒,目送她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安宁抿了抿唇在心里记了一笔,。

张母脸色枯瘦,见到安宁神色好些,大半的时候目光都在安宁肚子上徘徊。安宁也知道她对张致远嫡子的期待,能了解做母亲的苦心,就任由她打量。说些逗趣的话,没多大会儿张母就乏力的昏睡过去。

张母的丫鬟过来伺候,安宁轻手轻脚的走出卧房门,招来宝珠问:“周姨娘每日来母亲这儿都做些什么?”

宝珠沉吟道:“起初是陪老太太说说话,再后来就到小佛堂祈愿,我们拦也拦不住,后面老太太发了话就由着周姨娘去了。”

“哦——”安宁点点头,摆摆手让宝珠下去了。

碧溪扶着额头冒冷汗的周姨娘,不解道:“姨娘,您镇定点。”

周姨娘捏着帕子,那一眼她觉得自己一切秘密都被看穿了,让她觉得没什么能隐瞒得了夫人的,顿时慌张了起来。嘴唇抖了抖:“我觉得夫人似乎有所发觉。”

“怎么可能?”碧溪皱眉,“姨娘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件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我们一切都小心了,夫人就是再大能耐也不可能发现的。再说了我看老太太现在都用老山参吊着了,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她一去,府里肯定就乱糟糟的,也没谁有闲暇关注到姨娘了,先把胎儿坐稳了再说。”

想到这儿周姨娘恨得咬牙,面皮抖了抖,绞着帕子:“我真是恨不得这老太太即刻死了去,我日日讨好她伺候她,她一个好脸子都不说给我。你看老太太院子的大丫鬟都比我有脸面,夫人一来她们呼啦啦全围上去了,半点都没把我这儿姨娘放在眼中。”

碧溪轻拍周姨娘的背:“姨娘不必和那些个看不清眉眼高低的奴婢一般见识,还是少生气为好。

周姨娘嗟了一口口水,愤懑难消。

第四十九章

远处群山巍峨,近处溪流潺潺,地下绿草如茵,人间桃源矣。

在这风水毓秀的地界,却竖着一块碑,这墓碑整体漆黑,看上去浑然一体,上面刻着‘父安爱国之墓’几个大字。安然坐在一边,在墓碑前倒了三杯酒,酒香四溢。

“老爹啊,你看你闺女现在发达了,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地好几倾,出入都有小丫鬟伺候。那些小丫鬟一个个可水灵了,老爹你可安心啦。你闺女现在是有夫之妇啦,还怀了小宝宝,那可是你大外孙子。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还有谁给您扫墓了没?”安宁一边倒一边嘀咕着,笑的有些勉强,“您看我现在只能给您立个空墓,不过您看这地界多好啊,空气新鲜大好风景都陪着您,您闺女我呀日子悠闲着呢,你可别羡慕我呀…尝尝这苹果,比老爹你种的还好吃嘞,还有您舍不得吃的荔枝草莓,要多少有多少。还有这糕点,做的多精致,就是不经吃,我一口就能吃一个,可惜啊你闺女我现在可淑女了,只能小口小口的吃…”

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入草坪中。安宁粗鲁得用手背抹了抹脸,随手招来一大堆各色的水果还有蔬菜,咔哧咔哧的咬着…

“你闺女又被沙子蒙了眼啦,没人给你闺女吹吹,还有人欺负你闺女,都没人给你闺女做主啦。”眼睛迷蒙什么都看不见了,捧着竹筒喝了一口酒,“老爹你不喜欢这甜滋滋的酒是不,改明儿闺女给你弄百年老酒来喝,这儿什么都有呢…”

“世上只有老爹好,没爹的孩子像根草…嘿嘿,爹闺女给你烧几个漂亮的半老徐娘来。还是古代仕女,您肯定喜欢。”

“哎哟。爹您说您大外孙子叫什么名字好呢?安狗剩,安狗蛋,嘿嘿名越贱越好养活呢。”

“爹你寂寞呗,我带了四喜来看你了。它是个小鹦鹉,挺机灵的,跟你闺女一样一样的。”

不知不觉地眼泪像瀑布一样洒个不停,说着就语无伦次来,就像是把这些天来受得委屈哭了一干二净。又或者觉得这空墓是个念想,她老爹就在这儿陪着她呢。

这墓是安宁有了空间没几天就挖出来的,刻墓碑的材料是从山上找来的万年的玄玉巨石中挖出来的玉髓,万年不变形,字是安宁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墓地就在溪流的源头。这儿灵气最足,风景最好。

等安宁眼睛被沙子迷够了,跑到溪流边洗脸。溪水捧在手上如同碧水通透。洒在脸上仿佛能带走愁绪。

如果当时她有这空间,老爹说不定就不会走了。

安宁扯了扯嘴角,如果什么的是最没用的事。拍拍脸蛋儿,安宁站起来。宛如芝兰玉树一般,又如一丛青翠的翠竹。一颦一笑,眼波流装,美中不足就是红肿的跟核桃似的双眼,可见刚才沙子迷了眼睛有多严重。

“咦,四喜怎么跑到屋子里来了?”红袖笑眯眯的指了指趴在梳妆台上的四喜,刚打开一些窗户缝四喜就飞走了。

“它怎么飞进来的?昨个我都把窗户关严实了呢。”碧水疑惑,“不会是之前就偷溜进来了吧?真是调皮。”

安宁揉了揉眉,精神不大好,惹来一群人嘘寒问暖,“夫人,您精神不大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安宁摆摆手,觉得红袖按的舒服就让她再按一会儿,红肿的眼睛在空间里消肿了后才出来,弄得她有些精神不济。再加上越发严重的起床气,连话都懒得说。

一个消息打的安宁瞌睡虫都跑得干净,老太太吐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一边让丫鬟伺候穿衣裳,一边问来通报的小丫鬟。

小丫鬟哭丧着脸,打了个颤:“宝珠姐姐伺候老太太起床,老太太咳嗽了两下,帕子就见了红,老太太就晕倒了。”

“哭丧个啥,王太医呢?老爷呢?”安宁气势汹汹的往外走,虽然心里知道老太太熬不过了,但事实突然到跟前了又有些不能接受。子欲养而亲不在,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急匆匆得赶到老太太院里,张致远已经到了,焦急地等在卧房门口。见到安宁来了,只说:“太医在里面。”安宁点点头,看张致远头一回儿在外面跟前露出焦急的神态,想到安老爹也有些同病相怜,也陪在一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