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不管如何总有人做这替罪羊,只不过这羊有肥有瘦罢了。

这段期间正是关键时刻,下面的运转还劳烦先生多关注些,夫人她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怕万一——”说到这儿,张致远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冷意,霎那间威仪逼人,犹如落在九天寒地里的冰凌子。

乌道生自是明白夫人腹中胎儿对大人的重要性,这话也不是半点没道理的,他们指不定会在大人后院下手好打击大人,这扬州城的人谁不知道大人膝下无子,千盼万盼就为盼个麟儿的。这江南的天啊,是该变了变了!想到什么的就说道:“大人,随您回来的少年?”

张致远收敛了周身的寒意,温度顿时回升了不少,他道:“被我安排好了,事情了结之前他还是莫不出现在人前罢。”

安宁揉了揉鼻子,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鼻子发痒,难道有人在惦记她了?她想了想最近跟她过不去的就是周姨娘了,安宁心里冷笑,不管她是怎么怀孕的,如今闹的这么大了,不就是想告诉旁人只要她出了点什么幺蛾子,旁人头一个怀疑的肯定是她这个当家夫人。而她相信,周姨娘也在时时刻刻防范她的黑手,真是让周姨娘失望了,她二十几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道德观还是有七八分坚固的。

却说周姨娘院处,她斜卧在软榻上,倚着半新不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身上穿着水红袄儿,青缎掐牙背心,撒花纯面百褶裙,头上只斜斜插着只点翠蝴蝶簪花,腹部已见隆起,旁边脚踏上坐着小丫头正轻轻给她捶腿。

她自觉怀孕被暴出来后,不该委屈着自己,再加上老太太热孝已过,便从自己梯己里拿出银子来从账房上支了银丝炭,屋内暖融融。彩霞在一边伺候,屋子里也没见到碧溪。

周姨娘半眯着眼睛,时不时闪过一丝阴霾,心想:就算她能生个哥儿,也得时时刻刻被夫人生的嫡子压一头,若是庶长子还好,可看现在必然是生在夫人后头的,那她肚子的孩子不就是嫡长子了!外面的那个丫鬟唧唧咋咋将什么打从老爷回来后,老爷便时时刻刻想着念着的都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她如今已经被打压的只能缩在自己院子里,出不得门也就罢了,糟糕的是手里边儿没什么权利,不过是个被拔了牙的猫儿,不得整日担心夫人黑手,让宝贝疙瘩有个好歹。上回儿观景亭时没能伤到夫人一点,反而是让老爷起了疑心,这回儿只希望碧溪能从母亲那儿得到好信了。

碧溪借着出外回家的理由出了门,还塞了银子给门房的,却不料从周家回来进角门时候遇到了麻烦。

碧溪扯了扯手里的包袱,皱了皱眉,忙虚笑道:“不知两位姐姐有何指教?竟是挡着碧溪不让进门了。”

板着脸的婆子冷着脸,一板一眼道:“府里有规矩,禁止私自出门,禁止私相传递东西。虽说碧溪姑娘是周姨奶奶贴身的大姐儿,可咱们这家的规矩也是要守的。今儿撞见了,自然得有个说法才行,不然就到夫人那儿说去。”

碧溪心里一紧,没想到这门房竟是要治她罪,往常哪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第六十九章 香囊袋儿

碧溪心里一紧,但她尚且沉稳,只款款道:“不知道两位姐姐说的是什么?碧溪不过一个丫头,别的丫头尚能出门家去,碧溪如今就有了不是了?若说私相传递东西,难道碧溪还能贪了府里的东西不成么?这包袱里的只是我娘亲手做的衣裳鞋子罢,要是两位姐姐不相信,自可搜查一二。另外一位婆子没想到这碧溪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就看向板着脸的那位。这婆子脸色未变,道:“既然碧溪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们俩看过了才能说碧溪姑娘是个清清白白的。碧溪姑娘也别恼,我们俩都是按规矩行事的,还请碧溪姑娘方便则个。”

碧溪眼中的闪过一丝精光,却又想左右不过两个看门婆子罢了,只大大方方的把包袱展开,就跟她说的一般除了两件衣裳并一双绣鞋再无其他。粗壮的婆子摸了又摸,口里含酸:“这料子倒是极好的,端是富裕些的人家都是舍不得做给姑娘的,碧溪姑娘当是有福的。”

碧溪心里暗恼,这粗妇是个什么意思,暗指她不过是个奴婢竟是穿不得这上好的料子不成!但面上也不敢得罪,也不敢多呆,只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到这粗壮婆子的手里,道:“耽搁两位姐姐了,只这天寒地冻的碧溪请两位姐姐喝茶使的。原碧溪在外耽搁些时日,怕是我家姨娘等的急了,还请两位姐姐通行则个。”

那粗壮婆子也不推搡,只管拿了银子稍一转眼就拢进了袖子里,和板脸的婆子对一眼,那板脸婆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粗壮婆子才笑道:“碧溪姑娘莫怪,老婆子也是照规矩行事,碧溪姑娘尽可走了。”碧溪心里极为厌恶这粗壮婆子,也不寒暄径自收取了包袱急匆匆地走了。

“沈姐姐,你可瞧出什么了?”粗壮婆子收起了粗鄙的笑容。从袖里掏出那两块碎银子,可是不少也有一两了。分了一块给这沈婆子,啧啧两声:“不过个丫鬟,出手竟是这么大方。”

那沈婆子也就是板着脸的那位冷笑两声:“怕是心虚了,虽是没闻个清楚。但十有**是那麝香味儿!”

粗壮婆子大骇,粗眉一拧道:“姐姐竟是闻清楚了?”这门房收取银钱本就是不被主家容许的,更何况还是张家这样的,不过她俩却不竟然,旁人都不知这沈婆子是识香料的好手。就是这粗壮婆子看似粗鄙,却是这样不容旁人怀疑。她俩都是受安宁恩惠才有了栖身之处,虽在门房当差,月钱竟是不少的。

碧溪当然不知她这包袱里的玄机已被识透七八,疾步回了周姨娘的梨香院。朝小憩的周姨娘微不可查的比了个手势。周姨娘一喜,瞄了一眼四周,按捺住心中喜意。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轻柔的抚摸着隆起的腹部。

安宁抿嘴。粉脸上不见喜悲,人无害虎意,虎有伤心人。让沈婆子走后,就不着痕迹的排查了她的院子。更加强了院里的防护。

日子清闲得过了几日,这日张致远沐休。呆在安宁院里由她央着读书给腹中小肉球听,外面就通报:“大姑娘来请安了。”

张致远听了不觉有什么,放下手中诗书看向门边,眼中也都是暖意,他向来是把张瑶当眼珠子疼宠的,转眼看向坐起身来的安宁,握了握她的手,嘴角上翘了两分。

安宁忙把手扯回来,脸有些红低声道:“像什么样子?”

张瑶进来就见父亲和夫人拢坐在炕上,和和美美的说话,再瞧夫人隆起的腹部,心里苦闷只觉得她竟是像个外人了。强压住心中苦闷,规矩的请了安。

张致远忙招呼她过来,看她气色比之以前好了太多,又向砚香细细问了张瑶的日常起居,大为满意道:“瑶儿如今也离了那苦汤汁,可是以前万万想不到的,甚好。”又问了她读书识字情况,兴起来还考了她几题。张瑶已经是虚岁六岁,去岁时请了旧年老举人教她诗书,她也是天性极聪慧,常得先生赞赏。如今脱去了病秧子的模样,眉目清澈,仪容不俗,真真是个美人坯子,又请了教导嬷嬷教养,端的是大家子气度。如今才情不俗,当真会让人宠到心里去。

安宁坐在一旁看着,也不打扰他们父女情深,只是偶尔搭个话。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大姑娘对向她的时候从心里散发出来的疏离和抗拒,自从修炼吐纳之法以来她感官日趋敏锐,再加上大姑娘还没有修炼到家,很容易感觉的到。想到这儿,她在心里冷笑,她扪心自问没愧对这小姑娘一丝一毫,为她身体好敲打奶嬷嬷,请来药嬷嬷改善饮食,冬日新鲜瓜果就独她一份,有什么好的都可着她用,除了她这儿,这大姑娘院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有开的小厨房里用的还有从她空间流出去的瓜果蔬菜,如若不然这小姑娘的身体会这么好。如今可是好了,她这心思算是白费了,人家根本不承你的情。如今她还得谢谢当初大老爷的训斥,任谁都不愿意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张瑶腻歪在张致远怀里,不着痕迹得打量着安宁,就算是她刻意拉着父亲去冷落她,人家却依旧笑的温婉可亲,浑似不在意一般。拉着父亲的手道:“爹爹,夫人待瑶儿温厚可亲,瑶儿也知夫人怀着弟弟妹妹辛苦,就才做了个香囊袋儿送给夫人。素闻夫人织绣良才,夫人可别嫌弃瑶儿才是。”

张致远听后嘴角上扬,道:“快快拿来,让为父也瞧瞧瑶儿的绣工,看与夫人相差几何。”

说着张瑶的大丫鬟砚香就拿出一个极其精致的香囊袋儿,绣着色如胭脂的红梅,针脚虽不甚绵密,但以她这个年纪却算得上顶好的了。张瑶小手拿过来,张致远瞧了不吝啬夸奖,看后就递给安宁,道:“夫人也来瞧瞧,也是瑶儿一片孝心。”

安宁笑着接过来,凑近了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消失了,眯了眯眼睛去瞧张瑶,见她目光纯净只带了点炫耀的意思,便知道这事并不那么简单。将香囊袋儿放到一边儿,笑道:“大姑娘的手艺大有长进,这红梅绣的颇有几分神韵,不消几年竟是不输于我的,大姑娘有心了。”她说话时温声软语,如徐徐春风吹过面颊,让人不由得听到了心里,即便是这样场面话儿也说得听者惬意。

却不知她心里却是如外面的春寒陡峭,旁人闻不出来,她五官敏锐再加上为了小肉球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在对香料上,尤其是对孕妇有害的药物她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就是用于堕胎的红花她空间就有种。稍微一近身她就闻了出来这香囊袋儿里散发出来的麝香味儿,这麝香气味香窜,对子宫有兴奋作用,尤其是晚期妊娠子宫尤为明显,也就是催产亦或是导致胎死腹中、胞衣不下。没想到这才几天,就用到她身上了,还是通过了大姑娘的手。安宁敛下睫毛,遮住眼中的寒意,转身就对碧水道:“大姑娘有心了,去把这香囊袋儿放到床边儿罢。”说着放开精神力注意着随着大姑娘来的丫鬟里,果然是见一个躲在角落的小丫鬟心跳明显加快,搁在旁侧的手握紧,脸上还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安宁将她锁定暗自记住相貌。

杏儿素来聪颖,听出安宁话里有话,将香囊袋儿拿走,装作走向了里间,却是没将香囊袋儿挂在床头,而是找了个红木匣子欲将香囊袋儿放了进去。

这边儿安宁找了个借口回了里间,端了温水细细的将手指揉搓一遍儿,还不大放心的引了灵河水来洗手,就连身上穿的衣裳也换了样式相近的,她现在还能打草惊蛇。杏儿一脸担忧的站在一边,低声询问:“夫人,可是那香囊袋儿有问题?”

安宁低声说:“你且装作无事的样子,盯紧大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复将小丫鬟容貌着装说了一通,也不多做解释才施施然得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张致远见她过来,自然的上前扶住她坐下,眼中带着隐藏很深的宠溺。安宁抓住他的手,不自觉地重握了下,抬头一下子撞进深邃的眼眸中,稍一愣神,很快就放开手,内心一片静谧。

张瑶在一旁瞧着,任谁都觉得父亲和夫人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想到这儿心里有些黯然,她现在再得爹爹宠爱又有何用,保不准日后夫人生了弟弟,怕是爹爹全部心思都会放到弟弟身上去了罢。若是夫人生了妹妹,爹爹怕是会伤心吧,可若是妹妹的话,就好了。

安宁歪坐在炕上,目似朗星,娇俏的面庞如玉温润,散发着一股妇人少有的英气,竟差点让大老爷看痴了,干咳两声坐在一旁温声和张瑶说话去了。一家子也算和和融融,只不知道面皮下各人心思了。

第七十章 转变性别

待张致远和张瑶走后,安宁只留碧水和杏儿在跟前,脸沉的能滴出水来。“杏儿,你且仔细盯着那小丫鬟,看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那周姨娘眼线皆被我砍断,她是怎么搭上大姑娘这条线的?都给我查仔细了。”如今安宁的最大底线就是她的孩子,若是没有空间她说不定就会将那香囊袋儿收起来,再者说了这是大姑娘当着张致远的面送的,她弃之不理很容易被人诟病。如此一来若是她出了事,老爷震怒查下来是那香囊袋儿,保不准和大姑娘离了心,果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真是可惜了,安宁脸如寒星,声音极冷,像是风中的碎玉,精神力出现一霎那的暴动,就是如此也让站在一边儿的碧水和杏儿脸色苍白跪倒在地。她们如今才发现平时温和可亲的夫人还有不输于老爷的气势,可见这件事让夫人动了真火!

挥退了碧水和杏儿,安宁抿嘴露出一丝冷笑,她绝对不容许有谁会害到她的孩子。人说为母则强一点是没错的,经过这事安宁也抛弃了那为数不多的心软和天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二更的梆子敲过,大姑娘的馥郁院小门偷偷摸摸钻出一个人影,摸着墙根尽走黑暗处到了一处假山处,果见假山处已有人影在。

“你可听清楚了?”声音里听出几分急迫,就听另一人怯懦道:“千真万确的,夫人当即赞了大姑娘两句,就让她身边儿得力人杏儿给收到内间里说是放在床头挂着。”

说完哆嗦了两下,搓了搓手:“你当初答应我的…”

另外一人似乎冷哼了下,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她,“少不了你的,你可把嘴当成锯嘴葫芦,不然…”黑夜里这阴狠的话让另一身影哆嗦了两下,当即赔笑道:“这是自然,姐姐还是给妹妹美言两句。日后且莫忘了妹妹。”

另一人眼中明明白白的鄙视,只站在黑暗中另一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只一头热的说些面子上讨好的话。她不耐烦地道:“你且回去罢,别让人发现一丝一毫!”说完转头就消失在黑暗中,余下这人呸呸了两口,嘟囔道:“有甚可神气的。不过也是个低贱的婢子罢了,且等我攀上高枝儿莫不把她踩在脚底下。”又骂骂咧咧几句小蹄子什么的才想离开假山偷摸回到馥郁院,竟是没走几步背后就挨了一闷棍,被捂住嘴拖走了。

先走的那人熟门熟路的转了几圈,转回了一处院落轻手轻脚的进去了。再也不曾出来过。

夜色浓重的像是被厚重的黑帷布遮挡住,只余下一枚清浅黯淡的月牙在这片黑暗中发出惨淡的光。

翌日,秦氏被友蓉约着到小花园子看梅花,秦氏拉着友蓉的手黯然神伤缀着泪道:“如今只余我与姐姐孑然一身了,整日被拘在梅心院里。连老爷一面儿都见不着,幸好还有姐姐陪我。”

友蓉憨厚的脸上亦露出一抹苦笑:“老爷如今满心眼里都是夫人,可不是夫人怀了哥儿。

如今就是如此日后更是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么。以前老爷也不好美色。可月月也来几回,如今竟连一面也见不着了。夫人心慈不让我们请安,也绝了我们能见到老爷的机会了。”

秦氏听这话酸的心疼,恨不得挠心挠肝。她愣愣的连眼泪滑下也不顾的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晃动着友蓉的肩膀。直差点没把友蓉晃的早饭都吐出来,“如此说来等夫人生了孩子,怕是不得不让我们叫在房里伺候了,我就不信了老爷会一直只夫人一个!”

友蓉眼神闪烁,敷衍道:“是呢。”叹了口气又道:“老爷把夫人当宝似的,若是夫人生了哥儿,怕是老爷连大姑娘都会忘到脑后边儿了。我苦闷这些年儿也就罢了,只可叹妹妹正是那五月之柳,正当春色无边的,如此沉寂在后院真真是苦了。”

秦氏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如今真把友蓉当亲姐姐看,听了这话不免哀怨几句,没走几步到了假山小亭子边儿。友蓉道:“我恍惚听到翠云在叫我,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妹妹先坐会儿,我去瞧瞧。”她转身走了,秦氏心烦意乱也打发了翠墨回去,正打算起身走走却看见两个穿墨绿袄子小丫鬟边低头窃窃私语边走过来。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藏了起来,可巧两个小丫鬟走到假山旁的几株梅树下就停了下来,她藏在假山后正听得仔细。

只听一个小丫鬟压低声音说:“老爷可真是疼夫人,日日到夫人屋子抚慰,就是周姨奶奶那边都咸少去呢。”

另一个小丫鬟道:“那可不,就算那周姨奶奶怀了身孕又如何,不管怎样都是高不过夫人的。如今老太太去了,府里最高的可就是夫人了,若是夫人再生了哥儿,可不就无人能及了。”

“是了,说不定日后老爷就守着夫人一人了呢。”

假山后面的秦氏听到这句话,眼都红了,死死捏着绣帕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耐着性子往下听。

声音细细的小丫鬟笑道:“这话可是不假呢,我前个儿听说夫人嫌弃那两个通房占地方,想赶到近角门的一处偏房里呢。也是,通房丫鬟本就不该有自己的院子,要是夫人仁慈怎会让那两位住着上好的梅心院,该就扔到哪个旮旯里呢。”

声音清脆的小丫鬟附和道:“说的是,通房大丫鬟说得好听不过才比我们这些小丫鬟好一丝丝罢了。要是到了年纪不曾怀孕,又不得老爷破格抬成姨娘的话,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去呢。那个时候人年纪也大了,又不是黄花闺女,那日子…”

“以前老爷没哥儿,如今若是有了哥儿,那两位就是不赶出去也没甚好日子了。”

秦氏听的恍惚,但字字都跑进了她心里,直到两个小丫鬟走了好久,还靠在假山石上。冬末的寒风吹在脸上,她哆嗦着身子真恨不得蜷缩成一团,跌坐在地上。

身后远远地墨绿色影子一动,两个小丫鬟从游廊拐角处探出头来。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两人对视一眼。扯了扯身上穿的墨绿色袄子,避着人赶快离开了。

秦氏正处于茫然地情况,看到寻她来的友蓉,抱着她一通大哭。友蓉诱着她将话说出来。便问道:“妹妹可曾看清楚那两个丫鬟是哪儿来的?”秦氏悲戚道:“我没看清楚模样儿,只看清楚她们穿着墨绿色的小袄子。”友蓉略一思索道:“府里穿墨绿色小袄子的怕是夫人房里的,别处的三等小丫鬟穿的都是秋绿色的小袄子。”

秦氏傻愣愣道:“难不成她们竟是说的都是夫人的意思?要赶了我们出去,夫人怎么这么狠毒的心啊,我们平时半点都没得罪她的。”

友蓉眼睛闪烁了几下。摸了摸她的头憨厚道:“妹妹你竟是个傻的不成,我们做婢子的可不就任主子打打杀杀的。夫人有了依仗,看我们碍眼罢了。”

“依仗?”秦氏这会儿精神有点崩溃了,她也不站起来就喃喃道:“要是夫人没了依仗,她就不会赶我们出去了。友蓉姐姐你说是不是,对肯定是这样的,我去找老爷。让老爷知道夫人是个恶毒的。到时候老爷肯定会看到我的好,对对!”说到这儿仿佛有了盼头,就要起来。友蓉连忙拉住她,哀求道:“我的好妹妹。你去求老爷有什么用,难道老爷会信你么?红口白牙的说了。且不是会更惹老爷厌烦么?”

秦氏被泼了一盆冷水,抖了抖面皮哭诉道:“那有什么法子呀!姐姐你一向懂得多,你可想想有什么办法?我真是离不了老爷,那样我是会死的,慢慢的心死掉。”

友蓉哀叹两声,满声凄苦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还能让夫人肚子的哥儿变不见了不成?”

秦氏听了猛然一怔,也不管友蓉像是魔怔了的念叨着这句话踉跄着离开了。却不知等她离开,原本还满脸凄苦的友蓉拿过绣帕抹了泪,冷哼了一声,又左右看了一通,又恢复成平日木讷憨厚隐形人模样,诺诺的回去了。

秦氏脸色煞白的回到自己屋子,等会儿见翠墨从外面回来,狠狠抓住她的手腕结巴道:“翠墨你懂的多,你可知道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不见了?”翠墨有些莫名道:“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孩子不见?你是想说让孩子生不下来吗?”

“对对,就是这样!”秦氏点头迭声道,转眼又想了想改口:“不不,有没有让哥儿转变成姐儿的。”只要生的不是哥儿,夫人也就不会得宠了,老爷那时候肯定会看到自己的好,自己得宠了生个一男半女的就不会被赶出去了。

翠墨沉默着不答话,秦氏慌了立马没了主意焦急道:“碧溪你也没办法么?那可是要怎么办?我竟是没了活路了么?”说着面如死灰,话里竟有了寻死之意。翠墨连忙劝住,扭捏下道:“姑娘这…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也不是没法子的。只不过这法子忒是隐秘,我还是从我娘那里听到只言片语的,所以才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

秦氏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一听立马惊喜道:“你快说快说!”

翠墨叹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娘说以前有个姨娘怀孕了被诊出是个姑娘,她甚是不甘心就找了大师做**是将姑娘转换成了哥儿,后面就扶摇直上可得老爷宠爱了。我原本就听得奇妙,如今姑娘问起来我才想起,既然姑娘能变成哥儿,那哥儿是不是也能做法给变成姑娘的。”

“是了,肯定能的。那翠墨你可知道那做法的大师如今在哪儿?能不能找到她?”秦氏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住翠墨的肩膀摇晃,翠墨被摇晃的厉害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犹犹豫豫道:“这我问我娘了,我娘说大师能找到,只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毕竟这逆天改性别之事肯定很伤神的,是不轻易做法事的。”

秦氏也不管继续摇晃,道:“那大师要怎样才会做这场法事,是不是需要很多的银钱?你说的那个姨娘做法事给了大师多少银子?我不管了,一定要请到大师来法事。”

翠墨看着秦氏的脸色,犹犹豫豫的说道:“八十两…”看见秦氏的脸色不对头,赶紧改口道:“是五十两。姑娘你也知道这种事情肯定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就是五十两也不知道那大师是不是想出手呢?毕竟把哥儿变成姐儿可要难啊!若是姑娘想这么做就赶紧的,听我娘说那大师经常被其他人请过去,要是晚了指不定就找不到人了。”

秦氏一听完全被唬住了,也不管翠墨在,就跑到里间打开柜子,翠墨知道那是秦氏藏梯己的地方,她这些天通过替秦氏求符文的由头可抠出了好多油水呢。秦氏拿出一些零碎银子,也不肉痛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块碧绿色的玉簪子还有两匹布,急忙忙的往翠墨面前一送,道:“当初老太太给的梯己都在这儿了,这玉簪子你且拿去当了这簪子可是能值个十几两的,还有这两匹布是夫人赏下来的,肯定是好缎子,拿出去变卖了再加上这些碎银子五十两只多不少!你快去吧,一定要找到大师让他给做法事!”翠墨看到银子和那玉簪子眼睛都直了,低声问:“姑娘你莫急,你总得要告诉我要给谁做法事?难道是夫人?姑娘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我…”

秦氏晃她肩膀,眼中闪过亮光道:“对对,大师肯定很厉害的,旁人一点都不会发现的,翠墨你放心好了,就算是被发现了我会求着老爷不会罚你的。”

翠墨嘴角咧了咧,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了,但做戏要做全套的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最后如同视死如归般道:“为了姑娘这句话,翠墨就是死了也甘愿的!我这就去找我娘,让我娘陪我去找大师去,有我娘在多说些好话,大师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秦氏如鸡啄米般点头,脸上也有些喜色,“对对,你快些去吧。”

翠墨收拾好出了秦氏的屋子,游廊拐角处的闪过一道人影儿,她同那人影远远的做了个手势,才急匆匆的走了。

第七十一章 一箭双雕

碧溪见彩霞从外面回来,兀自道:“彩霞,你这是去哪儿了?难道不知姨娘等急了么?”话里的指责让彩霞有些诺诺,便道:“夫人身边的芝儿让我去帮忙画个花样子。”

“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碧溪讽刺了句,“这夫人身边儿难道就没半人会画花样子了,且罢了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院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算好的呢。”

彩霞实在没想到碧溪会说出这般的话来,只诺诺道:“只不过我们两家住的进,她才找我罢,怎有你讲的这般龌龊了。这攀高枝的人也不知是谁呢,你何妨来说我了。”也不管碧溪白了的脸,侧过身子就往里走了。

碧溪转过头来露出讽刺的笑,只管扭了身子去到周姨娘的正房回话去了。周姨娘懒懒的躺在绣榻上,见碧溪回来道:“吩咐你做的事,可都做好了?”

碧溪忙赔笑道:“姨娘还不放心我么,已经妥当了,刚才彩霞就才从夫人院里回来,那彩霞就是个蠢货,不过给她点好处她就什么都说了。那芝儿虽说是大丫鬟,但夫人更宠爱碧水和杏儿些,她必然不甘心,可不得想往夫人跟前做好表现。那边儿传来的话也说那香囊袋儿被挂在床头,再加上这么一味药儿,两面夹击必定管用。”

周姨娘猛然坐起来,喃喃道:“这次除了夫人肚里的孩子,老爷能靠的也就是我肚子里的哥儿了!她可怪不了我,害她的一个是大姑娘,一个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啧啧。”虽说得轻巧,但眼中却是恨意深深,是恨安宁,还是对老爷偏心不满,也就她自己心中明白了。

碧溪瞧瞧周姨娘的脸色,细心周到的给她捶着腿。方小心翼翼的问道:“姨娘,那药您就舍得给了她?”这话里的她。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谁,周姨娘冷哼一声,道:“我竟是没想到她也是有心计的,还藏了这么深。不过这回儿若没了她,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得逞了。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有命拿也得有命使才行呢。”

碧溪脸色变了变,只因低着头周姨娘也看不到,再抬头便是平常的笑脸:“还是姨娘多智。碧溪半点都比不上的,这样下来可是一箭双雕了,等日后生了哥儿就谁也越不过姨娘了。”这话周姨娘听了极为高兴,眯眼笑道:“你是个伶俐的,只听你这一说。我心里就极为顺畅了,等日后我定给你找个好管事配出去,成了那管事娘子。也是我的左膀右臂了。”这话周姨娘不知说了几何。碧溪听了心里冷笑,面上还是继续奉承着。

安宁伸手抚摸着四喜斑斓的羽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虽淡却是极冷的。杏儿进来道:“夫人。她招了。孙嬷嬷上去没几下子她就哭天抹地的全都招了出来,原来那做香囊袋儿的布是她拿给大姑娘的。不过她也是蠢的竟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就应承了这事儿。不过她却不知道找她的人是谁,两回儿见面都是晚上,她只记得那人的声音罢。我们跟着的那人也是极灵敏的,只走阴暗地,最后也只见她拐进了下人房。”

安宁挑了挑眉,淡淡道:“看来这人挺有经验的,梅心院还有什么异常?”

杏儿回道:“今早秦姑娘和友蓉到小花园说话,之后秦姑娘身边的翠墨鬼鬼祟祟的抱了个小包袱出来,得空去的人机灵,看她有鬼怪就急忙来回了。等她回到她家,就给绑了显形,这会子也让孙嬷嬷审问了。”

“哦——”安宁拉长声音,四喜乖乖的任由她摸着,听了这声儿抬起小脑袋来小眼睛提溜提溜转,动物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默默做起了小鹌鹑。安宁道:“让孙嬷嬷给我好好的审问,等审问出来,就让碧水去请大夫,大大方方的去。”

杏儿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福身出去了。杏儿走后,安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一天精神力一下子用的太多了,就在刚才散出精神力去探测周姨娘的房间时,只觉得针尖扎到似的疼痛,连忙从空间取来一杯灵河的水喝了之后,匮乏的精神力才渐渐恢复来。

人在喜不自胜的时候最容易忘形,露出马脚。更何况安宁已经对事情经过有了大致的了解,深入下去不过是揪出更多的人,将她们一网打尽罢了。

等安宁请大夫的事传到周姨娘耳朵里,周姨娘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周身的阴郁都因为这个消息散了干净。“哈哈,这下子好了,看她还保不保得住!”声音还没落下,谢嬷嬷带了一众婆子推门而入,脸色铁青的盯着周姨娘看。周姨娘原本的笑脸在看到旁边婆子手上的布料后变得死白,还不等说话。谢嬷嬷就开口:“姨奶奶,夫人请。”又冷眼看一旁的碧溪,“还不把人堵住嘴绑起来!”

周姨娘冷笑:“我敬重嬷嬷是老爷的奶娘,但毕竟是下人,我好歹是府里的主子,还怀了老爷的骨血,你这是什么意思?万一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半点意外,你如何担当的起!”

谢嬷嬷淡淡道:“姨奶奶说的是,这谋害主母和嫡子的嘴姨奶奶可担待的起!她可什么都交代了,看来姨奶奶没有找个有骨气的好同谋啊!”

周姨娘大骇,嘴唇哆嗦了两下,口中厉声道:“友蓉那个贱人!”看向谢嬷嬷的神色方知上当,手指哆嗦:“你这个老婆子敢诈我!”

“还不来人,请周姨奶奶到夫人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就把碧溪绑了起来,严阵以待的看着周姨娘,周姨娘梗着脖子,兀自嘴硬:“我自己会走!”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几处,闹得动静大了,宋姨娘听着了绣花针扎进了指腹里,含到嘴里吮了吮,忙问道:“逐月,外面这是怎么了?”

逐月喘息着跑过来,慌张道:“大事件啊姨娘,谢嬷嬷带了一帮子人把周姨娘和她身边的丫鬟给绑了,院子也被封了只准进不准出。难不成周姨娘犯了什么错不成!”口气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姨娘敛了敛长长的眼睫毛,继续绣活淡淡道:“鸡蛋碰石头,蠢不可及。”逐月哎哎的叹了口气,自家姨娘打从夫人进门后就越发神秘兮兮了,这句话怕是说那周姨娘罢了,若是她倒台了,肚子的孩子就是生下来也不会受重视。

待周姨娘到了安宁院子,偌大的院子跪倒了数十人,她一一看过去脸色灰败,待看到跪倒在一边儿如同隐形人的友蓉,恨不得过去撕烂她的嘴,喝了她的血,兀自认为是友蓉这儿出了差错才连累害了她!秦氏被按着跪在地上,嘴巴被堵住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正月里,外面犹是冰冷,地上自然是极其冰凉的,更何况还是青石板,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觉到寒冷。

碧溪却不吵不闹,任由婆子把她按到在地,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周姨娘一眼,低着头无人看到她眼中彻骨的恨意。不知是对周姨娘,还是对安宁,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乌压压的人全都被绑了跪在地上,只除了周姨娘挺着肚子站着,恶狠狠的盯着从正厅走出来的安宁。她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怎么可能!

安宁坐在钩云纹嵌黄杨木卷书搭脑太师椅上,谢嬷嬷和孙嬷嬷站立在两边,谢嬷嬷脸色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而这位孙嬷嬷却圆圆的笑脸儿,底下的跪着的人却有好几个都在打哆嗦。安宁看向周姨娘,眼中黑沉一片唬的周姨娘心内哆嗦,笑道:“周姨娘是诧异我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吧?真是让你失望了。”

周姨娘强自镇定,道:“不知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夫人有没有事和妾身会有什么关系。”说着还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肚子。

安宁瞧了,不怒反笑道:“哦,跟你没关系呀。哦瞧我这记性,周姨娘可是怀着身孕呢,站着久了累着了可该怎么办呢。鹊儿,搬个凳子给周姨娘坐。”鹊儿应声果然是搬了个凳子来,伶俐的放到周姨娘脚边。周姨娘却不坐,只看着安宁冷笑道:“夫人,我好歹也是二房,就是审问也不用夫人来,我要见老爷!”

“二房呀?我还真给忘了,”安宁柔柔道,然后冷厉下来:“你很快就不是了。”谢嬷嬷把从周姨娘房里搜出来的布料拿了出来,随着出来的还有那香囊袋儿和一个花绷子,香囊袋儿已经被剪开来,破布似的被扔在地上,花绷子滚了几圈滚到了周姨娘脚边儿,周姨娘被唬的连忙往旁边退了几步。完全的不打自招!

安宁却不去管她,转眼看向秦氏,使了个眼色,就有人把秦氏嘴松开。安宁将一旁的盘子扫到地上,只见是三个面目模糊的小人,上面分别写着安宁、张瑶和二姑娘张玫的名字。安宁淡淡道:“秦氏这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秦氏泪眼模糊使劲的摇头,哭诉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把翠墨带上来。”秦氏瞪大了眼睛,看到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样的翠墨抖的跟筛糠似的,伏地哭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友蓉争辩

“把翠墨带上来。”秦氏瞪大了眼睛,看到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样的翠墨抖的跟筛糠似的,嘤嘤伏地哭了起来。翠墨只觉得这半天她像是在无间地狱里走了一遭,那双极寒冷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周围一点光都没有,就只有那双眼睛,让她无所遁形。如今她被绑着见着了光,眼睛还有点不大适应,孙嬷嬷一声力喝:“还不将你所做之事一一到来。”

翠墨虽有些浑浑噩噩,但口齿清楚,说道最后做法事之事,谢嬷嬷站在一旁气的身子只抖,上去一巴掌呼上去,“作死的东西!”这巴掌力气极大,竟是把翠墨上半身打歪,跌倒了青石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吓的旁边的秦氏身子直哆嗦,只觉得这嬷嬷实在厉害,又没想到翠墨竟是这样骗她!喃喃道:“骗我…骗我…”

“翠墨,这大师的事是谁透露给你的?”安宁漫不经心道。

翠墨半点不敢隐瞒,盯着半张红肿的脸哭嚎道:“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信了那小蹄子的话,奴婢也没敢去害夫人,只想骗了秦姑娘的银子罢了!奴婢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做不出这等子伤天害理的事,那些符文什么的都是假的,奴婢用来糊弄秦姑娘的!原本奴婢只想搜刮这些就够了,哪曾想那小蹄子竟是信誓旦旦的跟奴婢说这法子肯定能赚一票大的,奴婢还想着怎么跟秦姑娘提起这件事,秦姑娘就主动问起了,奴婢只是糊弄糊弄她啊!对了对了,那诱拐奴婢的小蹄子叫秋桔,同在梅心院伺候的。啊对了,这秋桔是友蓉姑娘房里伺候的。”

安宁挑了挑眉,很快就有人把秋桔绑了来,秋桔却神色镇定跪在地上,不等孙嬷嬷问话她就朝安宁恭恭敬敬得磕了个头。道:“奴婢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奴婢就是想给奴婢姐姐讨个公道。为奴婢那投井死了的姐姐讨个公道!”

投井这两个字在周姨娘耳旁炸开,她强撑着才没有倒下,腿却是软了,就在凳子上坐下。脸色隐晦不明。

“奴婢名叫秋桔,姐姐名叫秋梨,原本府里很少知道我俩是亲姐妹。那日姐姐脸色不好的来找奴婢,只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和一些首饰,说了些话儿。奴婢哪里想到这竟是姐姐和奴婢说的最后几句话。过了两日,就传来姐姐畏罪投井死了的信儿,奴婢哪里能信,奴婢姐姐最是心软不过了,她哪能做出谋害夫人这样的事。奴婢方才知道那日说话竟是姐姐交代的遗言。她让奴婢找机会出府去投奔亲戚。奴婢哪肯,就想着替姐姐伸冤,可奴婢一个连前院都进不了的小丫鬟能查出什么来。可是。老天都是像着奴婢这边儿的。奴婢在姐姐留下的首饰里竟是找出一张纸条。不瞒夫人,奴婢姊妹俩虽不识字,但却相互之间传信却是用只奴婢姊妹看得懂符号,上面赫然是个指向周姨娘的意思。奴婢竟是想怕是姐姐也知道自己会命不保。所以才提前留了证据下来。”秋桔异常冷静,仇恨支撑她到如今。她一字一字的说。落在这儿就像是冬日的寒风,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就剩下她说话的声音。

“奴婢真恨不得吃了周姨娘的肉,喝了她的血,好让她祭奠奴婢死去的姐姐。”她冷笑了下,继续说道:“奴婢就是想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后来奴婢就被选到了前院,成了梅心院里的小丫鬟。奴婢偷偷得祭奠姐姐,不成想被友蓉姑娘发现了。”

被点到名的友蓉身子僵了下,却没有动。周姨娘是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秋桔饱含冷意的话骇得她身子骨动弹不得,那种冷意直直穿过厚厚的衣裳到了骨子里,让她心里发寒,嘴巴不听使唤,她想反驳却一点子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听秋桔说下去。

“友蓉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当时奴婢素闻友蓉姑娘为人憨厚木讷,却不曾想却是这位木讷憨厚的人从奴婢嘴里套出了秋梨是奴婢姐姐的秘密。就问奴婢想不想报仇,她能帮奴婢报仇,当时奴婢满心满脑想的都是报仇这件事,她这么说奴婢自然答应了。”她冷笑了下,任谁都听出她嘴里的讽刺,就像是这北风一般刺骨。“外人只道友蓉姑娘是府里的隐形人儿,可谁知道这隐形人儿却有一股黑心肠和好心机。秦姑娘的事都是她一口策划的,就是上次秦姑娘为了月例的事就是这位窜托的。奴婢也不知她是怎么和周姨娘搭上了线,同奴婢说报仇的机会到了。她只认为天下就她一个聪明人儿,却把别人都当成了白痴,这样两面人儿奴婢怎么会信任她。可奴婢却不管,只要能为姐姐报的了仇,奴婢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前几日,她交给奴婢一块儿布料,让奴婢交给大姑娘院子的名儿叫翠儿的小丫鬟,昨日在假山前奴婢又将她给奴婢的荷包给了翠儿。”

秦氏反应最快也最大,她面如死灰,完全不明白自己当亲姐姐一样的友蓉怎么会害她,哭着只让友蓉说话。可这友蓉就像是老僧坐定般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许是秦氏的哭嚎把周姨娘的魂魄喊了回来,她站起来梗着脖子,道:“这小蹄子不过是想逃过惩罚,胡言乱语罢了。什么秋梨,秋桔的,这和我有何干系!竟是牵扯到我身上来,未免太可笑了些!夫人难道会相信这个小蹄子的胡言乱语不成!”

安宁却不答话,只看向秋桔,道:“你既然指认周姨娘,可有什么证据?”当初那观赏亭事件之所以没个下落,除了秋梨一死百了外,怕是中间还牵扯到什么事。安宁目光落在友蓉身上,冷笑了下。

秋桔道:“奴婢并无实际证据,只有奴婢姐姐留下的一张纸罢了。”

周姨娘脸色稍缓,立马嚣张起来道:“我就说吧,这小蹄子连点子证据都没有,还敢指认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夫人,这样污蔑主子的丫鬟可是万万要不得,指不定哪天她就把夫人您恨上了呢。”

“你闭嘴。”安宁瞥了她一眼,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向秋桔:“很好,你且退在一边儿,这事儿我会查明的。友蓉,秋桔说的可属实?”

友蓉磕头,道:“秋桔虽说是伺候婢子的丫鬟,但婢子却对她说的话毫不知情。婢子进府里近十年,自然对府里规矩知晓个痛彻,平日里不曾逾矩分毫。莫不是这小丫鬟做错了事,推到婢子身上,还请夫人明察秋毫。”

秋桔冷笑一声,磕头道:“夫人,奴婢早就预料东窗事发这天,所以那布料奴婢曾裁剪下一些,正带在身边。”说着从拿出帕子,那帕子里小心翼翼的包裹着一小片布料。婆子接过来,递给孙嬷嬷,孙嬷嬷对照了那堆布料,厉声道:“夫人,是同一块无疑。”

“友蓉,你还什么话要说?”安宁问道,说着用精神力锁定神色有些僵的友蓉,一瞬间侵入她的大脑,被里面阴暗的气息唬了一跳,赶紧退了出来,但也就这一息已经足够安宁等到她想要的信息。友蓉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依旧恭敬地答道:“夫人,婢子可问秋桔她还有旁人可证明那衣料是婢子给的么?她红口白牙的没证据可不能冤枉婢子,既然如此婢子还可以说是她为了报复周姨娘,故意勾搭了周姨娘害了夫人,如今东窗事发了,却一推四五六推到婢子身上来。”

“是吗?”安宁淡淡道,“我有说周姨娘害了我么?友蓉你就怎么笃定周姨娘是想利用布料害我呢?”

友蓉僵了下,却心里沉稳,款款说道:“婢子只是从今天夫人的行事猜出来的,夫人将那布料拿出来又将婢子们压过来,这理由怕是只有那么一个了。”

安宁拍手,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极为明显,“我怎么就不知道友蓉这么好口条呢,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样伶牙俐齿的奴婢怎么能当的起木讷不善言语的名头呢。来人啊,把文花和文青带上来。”

不到片刻两个小丫鬟被绑了进来,带上来的还有两件墨绿色的袄子,不等孙嬷嬷上前两个小丫鬟已经吓的抖动如筛糠,面如死灰跪地求饶了:“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碎嘴了,奴婢也是受了友蓉姑娘的威胁才那么做的啊!”

秦氏一听手指哆嗉的指着那两个小丫鬟,道:“我在假山后就是听到这两个小丫鬟的话,她们竟是——”她这个人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当喜欢没了的时候就剩下恨了,如今她被害的这样狼狈,两个丫鬟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把她简单的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扑向友蓉上来就是抓她头发,又挠又抓的,她指甲又长又尖抓在友蓉脸上竟是抓出了几道血道子。友蓉完全想不到秦氏会突然发作,等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粘稠,用手一抹竟然摸到了腥稠的鲜血。女儿家的容貌可是第一等的重要,就是友蓉这样容貌中上的也不例外她这盛怒之下使的劲有多大。看着被推出去踉跄几步还没倒下去的秦氏就知道了。

“夫人!!”

“夫人小心!!”

第七十三章 风霜刀剑

秦氏冷不防被推出去,仰天便倒,偏偏别的地方不倒,却直压向了安宁,唬的众人一跳。杏儿和红袖反应极快,挡在安宁跟前欲伸手去拽开秦氏。在众人提了一口气下,孙嬷嬷冷哼一声,直接上脚将秦氏踹倒在地,发出噗通一声响。众人似乎都听到骨头转到青石板发出咔哧咔哧清脆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想那得多疼啊!孙嬷嬷二话不说,直接拽住狼狈不已的友蓉啪啪十几个嘴巴子,厉声道:“作死的东西!这会子还想着谋害夫人不成!”

杏儿和红袖以及小丫鬟老婆子俱松了一口气,扭过身子对安宁嘘寒问暖的,谢嬷嬷将前倾的身子收回去,赞赏的看了她俩两眼,是个忠心护主的。眼睛含有极大的寒意盯着友蓉,原本以为这个通房大丫鬟是个木讷老实的,不曾想却是这么狠毒!就是那等子时候她还能算计,果然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这人,绝技不能留!

周姨娘在一旁心惊肉跳,真恨不得上去自己去推一把,心抬到了嗓子眼上噗通一声落回去,这上上下下忒是折磨人了。安宁摆手让杏儿和红袖退下,怒极反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碧水领着两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将手中的盘子递到安宁跟前,跟前人一看俱是倒吸了一口气,谢嬷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这盘子上赫然是个做工精致的小人,不仅面貌与安宁有几分像,而且上面写了安宁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从秦氏那儿搜出来的也就罢了,可这写了生辰八字的怪不得唬的一向见多识广的谢嬷嬷都变了几分颜色。

“这是从哪儿搜来的!该是刮千刀的作死的胆敢将这毒辣之物带到后宅来!”赶紧将小人遮盖起来,这生辰八字确实是安宁的,谢嬷嬷看向友蓉多了几分狠意,稍一回想只吓的浑身冷汗淋漓。

碧水绷着一张脸,冷笑道:“可不是从友蓉房里搜罗出来的,竟是不知这友蓉姑娘惯是会藏东西的还是怎的,这竟是从那墙角夹缝的空砖里搜出来的!”

谢嬷嬷伸手摩挲两下。狠戾道:“这是绫雪缎。府里统共得了两匹,除却了老太太那里一匹,剩下一匹在故去太太手上。因得罕见,各处用处都记录在册,清册一番竟是明了了。”又咬牙:“夫人的八字怕也就…”

安宁知她未完的话,她脸色不好。不查不知道,这府里竟是有多少人想要害她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宝宝。若不是她有空间在,想到那个可能安宁煞白了脸,抖着嘴唇。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死紧。

安宁狠厉一笑,道:“今日这事,谁都脱不了干系。”随着安宁的叙说,被点到名的人俱是冷汗淋漓,春寒陡峭中只觉得寒风如钝刀子般割在她们身上,一刀子一刀子不给来个痛快。

含有麝香的布料是碧溪以成套衣裳捎带进来,周姨娘拉上友蓉的线。将布料通过一心为姐姐报仇的秋桔到了大姑娘身边三等丫鬟翠儿手中。这翠儿见旁人升上二等心内妒恨,便给友蓉和周姨娘做了筏子。翠儿趁机将之替换成大姑娘做香囊袋儿的布料,便到了安宁这里,这为其一。

友蓉潜移默化的让秦氏往她预期的方向走,成了她手中的钝刀子,陈氏忌日的离间,窜托秦氏大闹,联合翠墨骗取秦氏梯己,盛怒之下推开秦氏往安宁这边冲撞。从秦氏房里搜出来的三个面目模糊只写名字的小人怕也是友蓉的手笔,这为其二。

把安宁的名字告知友蓉的是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芳菲,她也是不经意间知道的,很不巧的是这芳菲的相好是金二。金二被安宁蠲免了心生愤懑,芳菲也因老太太去世被安排到了茶水房,滋生不满,才让友蓉有机可乘,这为其三。

这三条线每桩事都离不开的一个关键人物——友蓉。这位在后院隐形人儿般的,木讷守矩的通房大丫鬟。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好貌相。她算的上内里藏奸的典型了。被戳穿后,她也不反驳。被刮好的脸,嘴角的冷笑,眼中的恨意,披头散发的十分癫痫,狰狞的容貌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鬼,旁边的丫鬟看到后被吓的差点哭了出来。只秋桔不在乎,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姨娘看,周姨娘被唬的心里发寒,不敢去直视她了。

孙嬷嬷怕友蓉再做出什么来,让婆子把她堵住嘴绑了起来,扔到一边的青石板上。秦氏早就被孙嬷嬷踹倒昏晕了过去,亦被婆子拖到了一边儿。院中就剩下了周姨娘一帮人,她脸色灰白,额头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她没想到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不过她挺了挺微隆起的腹部,如今她儿是她唯一的依仗了,量夫人也不敢把她怎样,她坏得可是老爷的骨肉。再者了她可是良家妾,是张府上了族谱的二房,娘家还是官家,夫人就是整治她也得掂量掂量。如此一想,周姨娘反而是心中有了沟壑,将心中的不安也去了几分。实在是不能,就将事情推诿到碧溪身上,她对她那么好,奴婢为主子挡灾避祸可不就是他们的本分。

这样想着,周姨娘捻着帕子哭了起来,道:“夫人要为妾身做主啊,这事不曾和妾身有丝毫关系,都是那黑心肠的婢子私自做主做下这等谋害夫人的恶毒之事。妾身打从怀有身孕以来,每日都潜心安胎,想为老爷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哥儿。妾身御下不严,管教不力还请夫人恕罪。”她身边跪着的碧溪抬头震惊的看她一眼,嘴唇动动,没说出话来。

“哦,姨娘的意思是这观景亭事件,秋梨投井,夹带含麝香的衣裳进府,买通小丫鬟将香囊袋儿送到我这儿,还有那浸了猛药的花绷子这些事情都是姨娘身边的下人所为,姨娘是一点不知情咯?”

周姨娘听罢略略放下心来,点头称是,便将矛头推向了碧溪身上来。

却不料安宁又款款笑道:“那你说你这丫鬟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