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这么直接一问,张致远早先打好的腹稿也说不出口,就和安宁实话实说起来。

原来大皇子被废为庶民后·今上尽数翻查大皇子谋下势力·虽说大皇子人在京都,但手伸到江南之事朝廷上下众人皆知。只不过今上收拾之时发现江南小半个官场都已经是大皇子的人·实在是令今上震惊。当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皇权在握·虽说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有作为,但绝对是不允许儿子的作为会威胁到他身下的皇位。为此大为震怒,令张致远彻查两淮盐政之事,要严办。这周家在盐政上根基最为薄弱,也怪这周家太贪心,搭上了大皇子的线还不知足,竟是做起了几面间谍,柿子要挑软的捏,张致远掌握的证据确凿,上折子给今上,今上直接判了个斩立决下来。

说了这么些,最后的意思便是周姨娘的娘家获罪,周家男儿尽数被下了牢狱,就等着秋后处斩了。这周家竟是想有所转圜,竟是想到还有个女儿在张家,还生了哥儿,就想着让周姨娘和张致远转圜转圜。哪里能想到今上既然已经下旨怎么容许有所更改,再者今上如今是铁了心要整顿盐政和江南,刀口浪尖上谁敢往上冲。再者说了张致远本就负责这一块儿,若是徇私枉法的话,到最后反而是惹来今上不愉。可周姨娘偏偏就想不到这点,得到从娘家千辛万苦偷送来的信后,当即觉得天都要塌了。

要知道当初在安宁进门时周姨娘敢身着与大红极其接近的银红桃红这类衣裳,还事事与安宁叫嚣,仗的是她二房的身份之外还有就是她娘家。只觉得她哥哥为从六品通判强的了安宁大哥从七品的县官,更以此为傲。如今她生下了安康,虽说不敌福生,但还有娘家支撑,日后安康必能超越福生的。但娘家获罪,一下子从官家变成了罪眷,这样子天上地下的打击,让本来神智有些不清的周姨娘受不住。她本就还在坐蓐期间,见不得张致远,谁知她竟拿着安康作威胁,要见张致远。

这时候她已经神色呆呆木木,只管歇斯底里的哭嚎,到最后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竟是想将安康摔向地面。唬的众人一跳,幸而被彩霞救了下来,张致远最看不得自己的子嗣被害,上去一脚把周姨娘踹到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大发雷霆,把安康抱走,要把周姨娘拘禁到张府最西北角的小院子去,让她好好在里面反省罢。

府里最西北角的院子,那里墙高门重,是专.门用来关禁后宅犯错妇人的。前一任主人是张父的一个宠妾,这宠妾仗着张父宠爱,离间父子感情,竟是想出了下毒妄想害死张致远之事,等到事发之后就被关到了那院子里去,到张父死的时候都没有放出来,最后彻底没了信儿。

比起被送到静安庵的友蓉和偏远庄子上的秦氏,外人看来周姨娘还算是好的吧。安宁在心里冷笑,在这大环境下,那点子圣母万万要不得。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可不想再让周姨娘害她一次,府里的奴役哪个不是人精儿,虽说周姨娘也生了安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看重的还是夫人生的大爷,都想削尖了脑袋往桂院讨好呢,周姨娘那里根本就是冷冷清清的。再者说了府里的奴役被她敲打的,定然不会私相传受的,要不是她在背后默许,这周姨娘家里的信怎么会那么顺利的到了她手上呢?

虎毒尚不食子,这周姨娘还真敢狠下心来摔死自己的儿子,枉为人母!

张致远说完时还有些戚戚然,看惯了安宁疼宠孩子的模样,又对比周姨娘当时狠戾没半丝犹豫的模样,就是心存的那点看在她为安康生母的份上的心思也消磨的一干二净。他们张家不允许有这等子贱妇被称为主子的亲母!

安宁伸手捻开张致远眉间的褶皱,道:“老爷想把安康怎么办?”

张致远眼中冷光一闪,看来是对妄图弑子的周姨娘恨极,沉吟半响道:“把周姨娘从张家族谱上抹去,张家怎能允许这等毒妇留在族谱上,待时局稳定后再把她送走!至于安康····`·”

“哇哇······”不等张致远说完,响亮的哭嚎声在房间里响起,听这声音就晓得是小祖宗睡醒了。不等安宁起身,哭声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另外一阵小一些的哭声。待两人走到床前,只有安康还在哭,福生小哥儿水润的大眼睛骨碌碌转,拱着小脑袋,似乎是想看看旁边的弟弟。安宁把他抱起来,对着安康,笑道:“福生,来瞧瞧你弟弟。”

说来也怪,听到福生咿呀儿童版打招呼的声音,安康也渐渐歇下了哭声,同样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福生瞧,呜呀咿呀的吐出个泡泡。福生伸出小爪子想要去够,张致远在一旁老怀甚慰道:“看来福生也很喜欢安康呢。”

不管周姨娘醒了之后得知自己被拘禁到小院里,连儿子都被抱走要记在夫人名下,生生又呕出一口心头血出来。身子一软,伏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流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她什么都没了,娘家成了罪子,儿子也被那女人抢走了,近乎最后眼神癫狂,到了最后想要挣扎着起来,可惜浑身没了气力,她只得咬牙切齿喊了几声彩霞。

可谁知来的并不是彩霞,而是个眼生的小丫鬟,居高临下的蔑睨了伏在地上的周姨娘一眼,冷不丁道:“周氏,当你还是府里的二房姨太太不成?你找彩霞姐姐啊,人家因为救了二少爷,因为这份忠心被夫人找去当了二少爷的贴身大丫鬟去了。哎哟,那日后跟着二少爷体面荣华可都有了,毕竟呐二少爷如今是真真的嫡子了。”

周姨娘分明听出这里面的讽刺,刚想骂两句,却只觉得入眼的皆是灰尘,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八十五章 心猿意马

扬州五月,已是暖日凝花柳,草薰风暖。

安宁已经出了月子,可到处活动透气了,不在只掬在内屋里。桂院里草儿浅浅绿,其余所种果树花草都是欣欣向荣,透着一股儿清新自然的气息,不自觉地让人沉静下来,欣然往之。

安宁一身缠枝青花式样的衣裳抱着福生轻柔哄着,小家伙最近越发闹人了,安康已经被哄睡着了,可这只小祖宗哼哼唧唧的不愿意午睡。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转,虎头虎脑的谁看了谁不得疼惜到骨头里去。这一个月来又结实了不少,一点不像是只才一个月的婴儿,倒像是两个月的了。比起福生这个哥哥来,安康像正常小孩儿一些,他生来就带着不足,身子骨儿十分细弱,众人皆担心他有早夭之像,好在请来的乳嬷嬷精于调养,兼之安宁寻来了空间一些性质温和的灵物给暗中哺育,才慢慢好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如此,安康特别的黏安宁,呆在安宁身边的时候总是很乐呵,软软的声音总是挠着人的心思。

对于这个孩子,安宁的观感有些复杂,她实在是从大姑娘这件事上怕了。她本来很喜欢小孩子的,最开始时对于做了继母,她便想着至少不与继女交恶,头前儿她关怀大姑娘,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她身体好起来可不是做假的,可结果呢,就是二姑娘玫儿见了她还能亲亲热热的呢,不提也罢。在理智上她不想再尝试,但婴儿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无瑕,就是养只猫儿狗儿日子久了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还是个小宝宝。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娘亲的情绪,福生小哥儿咿呀的叫着,扯着安宁垂下来的发丝一拽。“嘶——”安宁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这臭小子人小力气大,吃奶就不说了,小拳头拽了一下头发就觉得头皮发麻。偏他还特喜欢这个游戏。看到娘亲痛苦了皱着眉头,福生小哥儿咯咯的笑了起来。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安宁费了些劲,才把头发从自家儿子手中解救出来,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包子的额头,道:“小白眼狼。”福生小哥儿露出个无齿的笑儿。打了个可爱的小哈欠,吧唧吧唧小嘴儿眯上了眼睛,闻着娘亲的味道,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安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的把福生放在摇篮里。拉过杏花薄菱被盖好,蹲下身来亲亲儿子的额头,又凑到另外一边儿亲亲安康的额头。 看着兄弟俩香甜的睡颜,小嘴儿吐着奶泡泡,安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当是生了双胞胎。从小开始教导,就不信还能养出个小白眼狼来!

这个决定后,安宁隐隐松一口气。又觉得哪里轰然松动了。之前也让谢嬷嬷说下去。将那些嘴碎的敲打一通,府里也不敢在安康的身份说说事儿。见识到安宁的手段后,他们子不敢造次,久而久之周姨娘就像是府里的禁忌话题。鲜少有人提起。

因为这事儿,张致远自然觉察到小妻子的想法。只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平时有事没事儿就只管往桂院跑,见着什么好玩的好看的什么都不管只往她这儿搬,摆足了老爷看重夫人的现象!

五月江南并不大平静,周家的事只是一个开端,因此安宁便劝张致远熄了给孩子大办满月酒的念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张家锋芒太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张致远只定下了请

了在扬州相交的好友与安家人。再多了,张致远只说是小子年幼,禁不住太多贵人看待,但饶是如此,满月酒当日依旧是人来如潮贺礼成堆。

好在大多是派了管家送来贺礼,安宁省了好些麻烦,只接待了几家与安宁稍微好些的太太们,堆笑着答应下来等过些日子下帖子请她们过来玩才被几个人放过。晚间,张致远乐悠悠过来,只席间高兴喝了几杯清酒,进来里屋前闻了闻身上的味儿,自觉地去净房沐浴去了。

沐浴后只穿了件青色衣裳出来,房里的人自觉地退出去。安康的奶娘耿氏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是仔细筛选来的,虽没有福生的奶娘李氏那般机灵,但也是不差的。这李嬷嬷也是个知进退的,初来时也提点了耿嬷嬷几分,半个月下来她们两人倒是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嘴紧心细,也不拿大,一个月下来和各处丫鬟也能处下来,人缘不错。让安宁对这李嬷嬷更是高看了两分,月例和打赏都不会亏待的。耿嬷嬷只觉得如此轻松又高薪的事儿更难找,更何况主家待人宽柔,日后就算是荣养出去也不会差的,因而做起事来更尽心不提。

张致远待下人退出去后,一改人前冰冷模样,挑着嘴角凑到安宁跟前,搂住安宁的腰肢,细细比划了下,只觉得比起最开始时小妻子的腰肢不增半分,比起因为孕事高涨了几分地的上围,当得上前凸后翘。离的这么近又隐隐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奶香味和独有的淡香味儿,不免呼吸粗了几分。竟是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狼吻了小妻子一番,安宁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在孩子面前那么孟浪,手肘一推把老流氓推往一旁。虽说在孩子面前夫妻适当的恩爱不错,但太过多了还真是让人接受不能。

老流氓呲了呲牙,反倒是坐在一旁欣赏起小妻子的娇俏,内心却是暗暗心惊!他自认为自制力极强,虽及不上和尚入定,但也是极为自律的,但是却在面对小妻子时,竟是心猿意马,刚才的深吻几乎让他把持不住。他看向自己的小妻子,生完福生后,安宁迅速恢复了苗条的身材,胸、腰、腿、臀等部位大小无一不处于一种极为曼妙近乎完美的尺寸,带上了为人妻的淡淡妩媚,又糅合了为人母的柔美,让原本只清丽称不上绝色的外貌呈现了内敛的优雅婉约。一颦一笑间散发着雅丽的气味儿,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仿佛刚刚好,既不耀眼也不透明,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容华,深邃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老流氓不由的看痴了,竟有种要把她藏起来的冲动,又想到两个臭小子整日就呆在小妻子身边。不由得吃起了儿子的味儿。

老流氓的视线那么炙热,安宁发现不了才怪呢。不由的换了个背对他的姿势,脸不由的红了。心里啐了一口,这个老流氓!

“宁儿,这是做什么?”张致远看到安宁拿出来的两个雕刻了繁复花纹的黒木匣子。近看的话这黒木匣子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上面的花纹深沉大气,竟有种不能逼视的错觉,张致远不由的眨眨眼。安宁发现了连忙把黒木匣子放到一边儿,心里暗道这人似乎发现了些什么。难不成给他锤炼体魄竟然有那么大作用不成!先将这个念头放起来,只笑道:“是让家里玉器行给专门搜罗的玉,打成了玉佩模样儿。那些个长命锁太过富贵了些,而且也沉,总不好让两个孩子那么带着。再说了玉。石之美者有五德乃石中君子,如此也算是给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啦。”说着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块儿用红色丝绦结着的玉佩来,只见这玉有核桃大小。润如碧泉。晶莹透彻纯净的没半点杂质,式样也是极精致的。张致远接过去顿觉得似有一股儿暖流从手中袭向全身,浑身只觉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大为不解:“这是个什么玉?为夫只觉得暖洋洋的。”

安宁心中一顿,刚才的疑惑更深了。但眼下得先解决当前的问题,拿过来笑道:“咦?老爷竟然还有不知道的问题啊?这玉是温玉,人说温玉养人,对不足之症的人更是好,这样水色也极为难得,正好拿来给安康佩戴,也好得些好处。”其实这玉是温玉不假,却是万年温玉,从万年的温玉巨石中最后碾磨出来的精髓,凝聚了那万年温玉的所有精华。中记载此玉佩戴极为养人,便拿来给了安康。

张致远平时最喜欢掏弄的是名人字画,刻章石印也略微涉猎,玉石只有所了解,被奚落后也不恼,笑着给小儿子戴上。也觉得这玉水色很是罕见,仿佛透过了玉,看到小儿子的娇嫩的肌肤。又听安宁说这玉对不足之症有好处,心下更柔和了些。便问:“给福生的呢?也是这温玉?”

“当然不是,温玉对体质虚寒之人大有好处,对身体健朗的人用处倒也不大。当时管事的那边也找不到什么适合的玉,我想到当初出嫁前我娘塞给我的一块儿玉,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也不知是什么玉。我看着挺不错的,就拿来给福生了。”安宁笑着又从另外一个黒木匣子里取出一块儿同样用红色丝绦结着的玉佩来,这玉也有核桃大小,看上去润白透彻,倒是难得的是从玉心内有淡淡的又均匀的云烟缠绕,似水雾,又似云烟,远远看着就像是在缓缓流动似的,看其水色也是不凡。饶是张致远奇珍异宝见过无数,也觉得这玉石不凡之处来,定然珍稀无比,比之刚才那块儿温玉有过之而不及,忙道不错不错。

安宁笑而不语,这玉自然不是凡品,冬暖夏凉,最妙的是玉心中景色也当得可变,谓之璇玉。挂在福生脖子上,低头亲亲儿子的小爪子,给孩子当然是最好的。这两块玉佩都是她挑选出来,亲手雕刻的,不说其作用,只说上面的样式都是雕的福禄寿喜俱全的,丝绦也是她自己编的。

张致远竟是久久不语,待安宁略带促黠的看向他,他干咳了两下,道:“宁儿,我可以搬回来了吧?”

安宁大寒,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呢,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然而,注意到老流氓眼中的绿光,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能说不能么?

第八十六章 圣眷如何

过了几日,安宁果然下帖子请几位满月酒亲来的官太太来,理由就是来赏景儿。也说安宁在扬州官太太中根基稍浅,但止不住她名气大。当初张致远续弦时,不止多少人等着看安宁的笑话呢。可人家不声不吭的进门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孕,一举得男,还是个粉雕玉琢的。

这不知让多少成亲好些年吃了多少汤汤药药才有那么一个儿子的郁卒,再说了位居高位的官太太那点子没点见识的,如今谁都能看出来了张致远圣眷正浓,前岳家倒台对人家半点子影响都没有,反而是有更得帝心的迹象。这年头有银子有权势算得了什么,简在帝心那就不用担心前程如何了!所以面上谁不说这新张夫人是个旺夫的。再看人家生的孩子,真跟那仙童似的,但凡都想来沾点仙气什么的。因此安宁算是出了大风头了,有意交好的并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以前就认识的几位。

今日来的有扬州府布政使司布政使卓锦年之妻李氏,按察使钟毅之妻孙氏,这两位是旧识,还有一位今年新上任的扬州城守尉蒋云扬之妻狄氏。李夫人带了八岁女儿卓静,狄夫人带了九岁女儿蒋雪晴,只孙夫人有三个儿子唯独没女儿,只能干看着,被其他两位合起来打趣了一通。安宁见此便知道是有意来结交张瑶的,心里也乐意,就使人把大姑娘叫来。

安宁带着几位进了桂院,李夫人和狄夫人大为好奇她在院子里种了些果木,但也觉得清新自然别有一番风味。孙夫人笑道:“比起那些满园子都是花草的,反而是显得大气。”李夫人听了抿嘴只笑,感情这孙氏还惦念上次被那黄夫人糗了的事。

等进了正房,孙夫人就急忙道:“你家哥儿在哪儿呢?还不抱出来瞧瞧。”

闻言李夫人和狄夫人直笑:“打从上次满月礼见到你家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子,她就惦记上了,来这一路上竟是说怎么那么招人疼的,可把我们俩的耳朵都说出茧子来了。我看啊你就是说再多也是没用的,不是你家的哟!”

孙夫人也不恼。冷哼道:“他们俩儿就是合了我眼缘了,我家是没有的。怎么你们家就有了?不和你们理论,有能耐你们也别稀罕啊。”

狄夫人直爽笑道:“你瞧瞧她倒是急眼了,我们也是要看的,不还得问问人家娘。哥儿醒了没?”

孙夫人脸一红,冷哼一声假装看向一旁,她看安宁这屋子摆设的大气又不乏精致,也颇为喜欢,不像某些人明明是暴发户却假装清贵人家的。

过了会儿。张瑶来了。这些日因为两个弟弟的缘故,两人关系暖和了不少,安宁做了母亲后也心软了不少,心里的疙瘩也舒缓了不少,但沟壑已经造成不可挽回。她只要做好她该做的就是了。见她来了便笑道:“快给三位夫人见礼。”

狄夫人丈夫出身武将之家,生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的性子多随了蒋云扬。带着武人的直爽不拘小节。最小的女儿雪晴虽然文雅,相貌虽肖母,但性情却肖父,比寻常九岁的女孩子都高挑结实。她常为此觉得不足。如今见张瑶一副娇娇柔柔小女儿样子,顿觉得爱得不行。一把拉着她在怀里左看右看,赞叹道:“张夫人,你这个姑娘可真真娇巧!哪像我家雪晴整日跟她哥哥妄图舞刀弄枪的,可让我苦不堪言哟!”

她一旁的蒋雪晴被说道一点含羞的意思都没有,倒是一边的卓静抿着嘴笑,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子。

安宁看向蒋雪晴,果然见她带着一股儿江南女儿家少有的英气,毫无扭捏造作的,便心生好感。就是一旁的卓静娇俏恬美,落落大方,想来也是被教养极好的,心里就大放心让张瑶和她们交往,哪个女儿家没几个闺蜜的。

“瑶儿,你带蒋姑娘和卓姑娘到那沁凉水榭玩耍去,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切不可失礼了。”张瑶点点头,依次向着狄夫人、孙夫人、李夫人行礼,然后带着众人向外行去。

待她们走后,安宁笑道:“让她们小辈儿一块儿玩去吧,和我们这些长辈在一块儿也放不开。”

孙夫人似幽怨的看了安宁一眼,道:“我倒是觉得和你这人在一块儿像是长辈了。”安宁噎了下,几次相处下来也知孙夫人这人儿性子吧,有那么点跳脱,这会儿正好里面李嬷嬷来说福哥儿醒了。孙夫人亟不可待的站起身来,竟是抢在安宁前边进到里边去了。

李夫人掩嘴笑道:“我看她啊,是想孙子想疯了。也怪你家的两个哥儿招人稀罕,福哥儿天生福相,安哥儿精致可爱,就连我见了也想亲亲抱抱的。”瞧人家多会说话,大家也心知安哥儿的出身,但如今养在了嫡母名下,那就是半个嫡子,不必说还是从小就养在身边儿的,那就跟亲生的没两样,言语间自然也不会偏颇。

三人进去时,孙夫人正抱着福生宝贝心肝的叫唤,比起安静些的安康她显然更喜欢白胖爱笑的福生了,抱着就不肯撒手。福生天生不怕生人,见着谁只要心情好都是乐陶陶的模样儿,咿呀哎呀的叫唤,孙夫人可是爱极了,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狄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就是小子也喜欢文静些的,和李夫人逗了安康一会儿。叹气道:“我家那几个都随了我家那口子了,小时候那叫一个能闹腾,就是雪晴姑娘家家的竟似小子那般豪爽,也不知日后可怎么办?”

“自古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有人在,你家姑娘眉宇间颇有英气,端的是大气,性子直爽些那有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有人喜欢这般性子的,你竟是不知足。”李夫人嗤笑她,心里也有了心思,这蒋家是军功起家,在武官里占着重要一席,兵部更是势力不小;再者当今圣上对文武一视同仁,并无说武官地位低半等的;还有那姑娘对她的脾性,大气又不造作,性子虽豪爽但并不只直不弯的,做管家的长媳不行,但次子媳妇自是不错的,自此留了个心思,只暗下不表罢了。

狄夫人闻言一怔,旋即哈哈一笑,拍拍自己额头道:“瞧我是担心则乱,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做母亲的可不就是希望自家儿女过的好么?”

几人皆点头,安宁心道:这狄夫人看似不拘小节,但也是心细如发,一句话就化解了话,还引得众人附和。心境开阔,是个可结交的人呢。

这边儿张瑶带蒋雪晴和卓静到她夏日所居的沁凉水榭去,半环形的园子,一半儿建在碧湖上头,这湖并不小,游着锦鲤金鱼。正直夏日,湖里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廊边儿丛丛落落载种着各色时新花草,白墙碧瓦从碧竹后露出来,当真是好看精致。

张瑶领了两人落了座,对着大丫鬟道:“砚香、暖香,还不给两位姐姐上茶。”

砚香和暖香忙笑着去端茶水来,乃是夏日宜吃的六安茶,还端上几碟时新的瓜果。卓静喝了一口茶,赞道:“张妹妹这茶果真是好,和这沁凉水榭的味道也符合,妹妹真是个雅致人儿!”

蒋雪晴大喝了一口茶水,咂了下嘴唇不好意思道:“我自小就分辨不出茶好与坏来,只觉得这茶喝起来清爽,这水榭跟它名儿似的清凉极了。也不知怎的,今年扬州夏日便是热的很。”

张瑶脸颊粉红,笑道:“蒋姐姐说的是,母亲说夏日干热,便是可饮绿茶,绿茶性味苦寒,清鲜爽口,可清暑解热、升津止渴之用,因而送了六安瓜片来。”

蒋雪晴眼睛转了转笑道:“我对这些个只知道个名儿,难怪我母亲老说我喝茶如同牛嚼牡丹,生生浪费了这茶!只觉得这劳什子六安茶解渴罢!”

卓静不由得扶额,她之前就认识蒋雪晴的,一直为着她的豪爽性子有些头疼的!她不懂,卓静便是知道的,这六安茶是茶中上上品,隶属贡茶,只进上有些,不说这张老爷夫人疼这张妹妹,便可说那张老爷极得圣眷罢!

后面说道张瑶的教养嬷嬷是从宫里请来的,就是蒋雪晴也觉得羡慕了,看张瑶有些不明,卓静便笑着解释道:“瑶妹妹别怪她这人大惊小怪,这宫里的教养嬷嬷很是金贵,更是难以请到,多少公侯家里都是没有的。我母亲原就说但凡能为我请到一位来教养便心满意足了,只可惜一直没那缘法,后来才作罢!”

一旁的蒋雪晴也附和点头,张瑶才知道当初母亲将自己奶娘赶走,请来严厉的教养嬷嬷也是不易的,更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以往因为一些小事儿存下的不解和怨恨慢慢消散了,这是安宁没想到的,暂且不提。

因为这个放开了不少,便和卓静和蒋雪晴逛起来沁凉水榭来,三人都是大家闺秀,虽然蒋雪晴直爽了些,但毕竟还是被狄夫人压着读书识字的,又从哥哥那里知道不少军中趣味,让两个在深闺的女儿家家的好奇的不行,说出来三分趣味便成了七分,一时间沁凉水榭来莺声燕语,和乐融融。

第八十七章 送子娘娘

几个有心,一个有意,中间又有女儿儿子在,几个人谈的很是融洽,话题从养儿育女到美容养颜上,最后几个人都围攻起安宁来了,谁让她就是刚出月子脸色依旧那么红润,就是身材也不见得有半点走样,反而是觉得比以前更好看白润了些呢。

安宁苦笑,心道这美容之事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女人追求的永恒话题,她也不藏私就说了些自己的法子。后面孙夫人冷不丁的来了句:“这话儿倒该让黄夫人听听,她最近倒是憔悴的很呢。”

黄夫人?安宁首先冒出来的就是黄夫人头会儿请她去做,就冒出来说当初陈家想把陈家分支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知府夫人给张致远做二房的消息,让安宁心里便对看似豪爽的黄夫人不感冒。后面因为怀孕和张母去世的事并不曾再出去做了,所以并不曾知道多少黄夫人的事。如今听孙夫人提起来,就免不了多问几句。

李夫人忍不住扶额,她和孙夫人认识的时间最久,亏她了解她是什么样儿,才不会误会,她自己都不知道就因为她这张嘴不知得罪多少人么。她这个闺蜜每次为她解围也是很为难的么。便笑道:“黄夫人最近是忙了些,别听她瞎说,可不是上次黄夫人打趣她说她不雅致便给她记住了。”

孙夫人冷哼道:“我本就不是个雅致人,她倒是个雅致人了,背地里说总督夫人的闲话被人家听了个正着。你们不知当初她脸色是有多难看,自以为自己消息灵通的,狗肚子藏不了二两猪油的。”

狄夫人来扬州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是个有见识的,这件事也略有耳闻。扬州官员不少。三品四品的官员不在少数,就是二品的也有巡盐御史和布政使按察使。但品级最高的就是从一品的两江总督。那可是封疆大吏般的人物,得罪不得。

安宁挑眉,看起来黄夫人并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李夫人如今对黄夫人观感也不似以前那般好了,虽不说见风使舵。但也不能吃不到羊肉惹上一身骚。这黄夫人的外家是巡盐御史,正是张致远的顶头上峰。但明眼人就能看了出来今上是抬张致远的,如今不过是为了他铺路而已。黄夫人一直为她的娘家为傲,虽说平时带着武将家出来的直爽。但还是隐隐带着一丝高傲之意。但如今因为大皇子之事站错队。虽说不像陈家那样遭受大的打击,但当家的老家主为保家族子弟不得己请辞,家中做总兵的二哥也被革退,其他也受到相应的惩处。这让自傲的黄夫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其实其他的官太太哪个不是大家出来的,清贵世家也不少。凭什么你要高人一等。这次出了总督夫人的事,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暗自爽快呢。孙夫人因为在娘家一些事最是不喜欢别人说她粗鄙不雅致了。黄夫人正撞到了枪口上,也难怪孙夫人不高兴了。

安宁好奇问道:“总督夫人那是因为何事?”

李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闲话,只不过正好撞在话头上了。那两江总督夫人也只有两个亲生女儿,并不曾得男。”她这么说安宁便了然的点点头,无子在这个时代对正妻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拿着这由头说话还真是不开眼,一下子便将总督夫人得罪了,也无怪乎孙夫人幸灾乐祸了。

狄夫人也笑道:“这件事儿我也有所耳闻,那日可当是真真是不凑巧了。虽说总督夫人和总督杨大人是患难夫妻,感情深,但无子也算是心病了。张夫人别说可有好些后宅妇人羡慕嫉妒你了。”

孙夫人点头,也不去说那扫兴的事了,笑道:“我倒是想来向你取取经了。”看众人眼神奇怪,啐了一口口水,“我是替我大儿媳妇问的。”

话题又转回到如何能一举得男的问题上了,安宁被问的苦笑连连,难不成她们还以为她有什么秘密招数不成啊!幸亏是碧水在外面说可以开饭了才解救了被问得无语的安宁,又差人将大姑娘几个人请回来一通用饭,待用过饭人临走的时候安宁又每家送上了一些庄子上出产的水果,一些这时候还不常见。比起大家见惯的金银首饰之类的,这样子的礼物倒真得了几位的心意了,笑容更热情了不少不提,日后几家来往更亲切些。

待送走了她们,安宁问张瑶道:“蒋姑娘和卓姑娘,你觉得她们品行如何?可值得深交?”

张瑶回道:“蒋姑娘性子爽朗磊落,很是大气;卓姑娘性子平和大方,心细如发,都值得瑶儿结交的。”

安宁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蒋家和卓家离咱们家住的不算远,家风也是极好的。既然你觉得她们性子好值得结交,日后你多和她们往来就是了!下帖子请她们来家里玩或是到她们家去都是好的。”

张瑶自然点头同意,她也高兴能有可结交的朋友,又想到教导嬷嬷的事,本来想和安宁说的,但半响还是压下了话语,又和安宁说了些其他的事儿,看了一会儿福生和安康才向安宁请辞回到沁凉水榭了。

这边,狄夫人问起女儿张瑶的事,蒋雪晴还是挺喜欢年纪比她和卓静都小,但长相精致,并不小性儿的张瑶的,便直说了。又说道六安茶和宫里的教导嬷嬷之事,饶是狄夫人知道张致远得圣眷还是有些吃惊。这从宫里来的嬷嬷不同于其她,这些体面的嬷嬷哪个不是在贵人身边呆过的、得宠的。其实能进宫去的,即使是做小宫女,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更不用说女官了,大都是世家的女子。有些出挑得宠做了嬷嬷的,被恩荣出宫时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家里自然都是愿意供着的,这样的姑奶奶可都是家里的荣耀。虽也不乏有人来求娶,但大都是聘娶为继室或者是小门小户里年纪小好多的公子的原配。所以大部分都是不愿意嫁人的,多半被人请去做姑娘的教养嬷嬷,来往于达官贵人内院,这也是这些嬷嬷出身的世家愿意看到的,这不失为一项很好的人情投资。再者说了这些女官出身的教养嬷嬷规矩礼仪自然不必说的,所以很多达官贵人公侯之家的都是很愿意让这样的嬷嬷来教导自己姑娘的。这样的姑娘被教养出来,就算是没有嫡母教导,也不会被别人看低了去!因此宫里出来的嬷嬷很是金贵,不是你有钱有势就能请得到的,这张致远能请来一位教养嬷嬷,就是那不被看重的嬷嬷,也说明他得圣眷,有手段。

今日她和安宁细细接触,发现外面说这位继室很得张大人尊重不是没有道理的。举止端庄大气不说,但就是眉宇间透出儿一股儿让人不自觉亲近的感觉,再加上不藏私,说话也漂亮儿,怪不得只和李夫人交好些的孙夫人会喜欢她,平时对她也交口称赞,明明没有结交多长时间呢。她也是挺喜欢他们家大姑娘的,虽说生母早逝,但有这样的继母教导,又有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养,单就是这扬州闺秀谁敢说教养能越过她去?!长相又是她喜欢那种娇俏,又听自家姑娘说她脾性极好,心里便隐隐有了主意,心想这趟还真是没白来!

蒋雪晴看她娘亲嘴角翘了起来,心里打了个寒颤,她这亲娘又在想什么啦,每次娘亲这么笑的时候不是大哥倒霉就是二哥挨训,呜呼哀哉!

这边布政使李夫人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想法,后面倒是惦记上了蒋家的姑娘,心想这蒋姑娘都九岁了,也该赶紧定下来才是。又吩咐自家姑娘好好和两家的姑娘来往则是了。

另外没女儿的孙夫人自然没能有这个想法,她在想白胖爱笑的福生小哥儿,又拿出来从安宁那儿抄来的方子,真是恨不得她大儿媳妇马上给她生出个白胖大孙子才是!她回到家,急咧咧的把大儿媳妇叫来,大儿媳妇一听也顾不得管家事忙就急匆匆的往婆婆的院子去。其实吧她这婆婆虽说有时候不那么着调些,但总起来人还是很好的,不贪权,对她也和善。就是打从那司都转运使家里回来后竟是拉她和相公去催促生孩子的事儿,让夫妻俩好一顿无语。

孙夫人大咧咧的掏出一张纸来,往大儿媳妇跟前一放,很笃定道:“你照着这方子行事,早日给我生个孙子才是。哼,我可是舔着脸从张夫人那儿求的,我不妄想你给我生个同样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孙子出来,只有一半可爱我就拜佛了!”

大儿媳妇哭笑不得,但听是从安宁这儿出来的,半信半疑的照着用了,竟是在两个月后查出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不提!孙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更是对安宁满心感激,当真是恨不得把她当送子娘娘供了起来,让众人啼笑皆非。

第八十八章 陈家来人

一大早,张府就收到了从知府家送来的帖子,说舅母们、姨母还有表姊妹想念张瑶,故而一会子过来瞧瞧。张致远看了一眼,就出门去了,只道不用客气。

帖子递到安宁跟前,安宁冷笑一声,想念?一会子就来,好霸道的做法。

对于这陈氏的娘家不管是陈老太太还是那知府家的夫人,安宁都不喜欢,甚至带上了厌恶。陈老太太手伸到姑爷的后院,那秦氏可让安宁一阵膈应,不过统共膈应到的人多了,她有些好笑的想不知道当初张致远是什么个想法呢!之后来催的信件一封急过一封,只可惜没算到好时候!至于这知府夫人陈氏,从一开始就对她存着一股莫名的敌意,明朝暗讽、指桑骂槐的功夫倒修的精,只不过她又不是泥人儿,难不成别人打你左脸你就要把右脸送上去不成!这嘲讽的功夫她还修的不到家。

本来以为这陈家成了白身,老太爷死了她们能消停了,没曾想搁到这儿来了。上赶着来给她添堵来了么?安宁的脸色冷淡至极,只叫来碧水吩咐了两声。

不到一时,陈家来了三四辆车,也不见外面有人来接,正门、侧门皆闭,只开了东西的角门供人出入。王陈氏脸色耷拉下来,她身边的婆子立马上前质问。守门的门房早就得了里面来的话儿,不慌不忙道:“这位老姐姐有所不知,最近啊好些官家的人来来往往的,竟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想浑水摸鱼,只得关了正门和侧门,只开这角门,还请老姐姐原谅则个。”说完也不再言语,大有你爱进不进的架势。这角门乃是仆役之流进出的,平时来了客人大都是开侧门进的。

这婆子落不得好只得回去回禀了,王陈氏恨恨的咬牙,却心惊这仆役话里提到的好些官家来的人,这张大人可不是扬州城的香饽饽。这次从苏州陈家那边儿过来的有赵氏、邱氏还有二人的女儿。她们自然也听到了,心想的和王陈氏差不多。

最后不得已几辆车就从角门进去了。大嬷嬷将一众人领到了待客的小厅里去接待,却不是直接领到桂院去。大嬷嬷只道:“各位在此等候,已经差人去请夫人和大姑娘了。”

赵氏和邱氏一路走来,只觉得一路山石流水、草木氤氲。这内院竟是不比京都陈府差些许,当然这会子那府邸已经被收回去了,更多了几分江南的婉约精致。她们还好些,带来的小丫鬟们四处张望,又惊又喜。

王陈氏见她们如此。心里不屑的嗤笑一声,看到赵氏和邱氏眼角又带了几分得意。往日回京拜访时这二人看不起旁支只嫁了知府的她,如今倒是好了你们家的变成了白身,在这扬州还得仰我的鼻息,这样的落差让王陈氏自得、自满起来。

沁凉水榭的张瑶得知了这事。心里不免好奇,她从未谋面的舅母和表姊妹如何?她的教养嬷嬷姓罗,罗嬷嬷道:“大姑娘年龄已经不小。也该知道些人情之事。不说以往,但就是如今你的外祖父家已是白身,大姑娘自可不必低就,端出三品大员嫡女的做派来。再来。大姑娘还须谨记嬷嬷昨日说的话。”

张瑶想起嬷嬷说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阵青白和不自然。

罗嬷嬷见了并不出言点醒,只吩咐一旁的丫鬟给张瑶穿衣打扮,又道:“虽然夫人体恤大姑娘,但为人子女孝悌当先,既夫人已经出了月子,大姑娘当该晨昏定省不能少。再者你该称呼夫人母亲,再外人跟前自当注意。”

张瑶贝齿轻咬下唇,带着丝丝的抗拒,又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压低声音道:“瑶儿都听嬷嬷的。”在她心里到唯一能被她称作母亲的人已经不在了,似乎自打夫人进门之后她称呼她为母亲的时候少之又少。而且该有的请安她以夫人都那么说了她也就不去打扰了为由并不曾再去了。

安宁却是不知道的,她也不想知道大姑娘如何想了,她抱着福生亲了亲,福生咧开小嘴儿笑着,安宁心情飞扬了起来。然后对一旁的李嬷嬷和耿嬷嬷道:“好生照顾少爷。”

还不曾进门,她便觉察到一股儿恶感,不悦的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进去。“哟,张夫人可来了。”安宁刚进门便听到一阵笑声,夹带着这句带着股儿淡淡的嘲讽。

真是讽刺,安宁噙着笑容道:“抱歉,只因你家下的帖子太紧了些,这一会子就来怎么的也得给张府些准备时间呢。”看着站起来的两位中年妇人和两位年约**岁的姑娘,扫了一眼道:“今儿府上可是来了好几位贵客呢,也是个稀罕的,我听自家下人说,门前的路都被堵住了!说来,也怪这路太窄了些!算了不说这些,想来几位便是大姑娘的舅母和表姐了吧。”几位也不是傻的,哪里听不出安宁话里的讽刺之意。

说实话安宁也只知道陈府大概的几个主子,这几位可真是认不出来的,也不想记住。王陈氏撇去了刚才的尴尬,闻言便上来介绍,笑道:“可不是呢,只因她们以往在京都几年都见不到面,如今到了苏州来,离的才算是近些才能见着面。难怪张夫人不认识呢。”

闻言赵氏和邱氏脸色讪讪的,但很快就堆上了笑容。赵氏便道:“是呢,也早该多些来往呢。”她感慨的叹了一声,道:“谁曾想小姑子早早的去了,留下外甥女可怜见的。老太太是心疼到心尖子上去了,我们家里那么多儿子孙子孙女,老太太唯独疼的是小姑子和她这唯一的外孙女了。”

安宁微微的笑了笑,她敢赌一个铜板这所谓的大舅母可能才知道她那外甥女叫个什么名字呢,笑道:“赵夫人说的你家老太太疼外孙女,我可是相信的,那信里写的字字珠玑,感人肺腑呢。本来我们是打算让大姑娘到外祖母家团聚呢,哪曾想到出了那样子的事,真真让人遗憾呢。可不知你家老太太身体可还好?”

那样子的事?可不就是陈家被贬为白身狼狈的回到苏州的事儿,安宁她这样儿冷不丁的提起来,听在赵氏和邱氏耳朵里讽刺极了。只假装不知那邱氏便诧异道:“老太太身体自打老太爷去了后就一直不大好了,心心念念的便是外孙女了,每每不肯开怀。”打量下安宁又道:“我现在瞧着张夫人温雅,又听闻对着外甥女也是极好的,老太太若是知道了合该放些心来呢。哎,这张姑爷真真是做事妥当,不但为自己挑了个好妻子,还为外甥女挑了个好母亲呢。”

听她话里的意思,怎么着张致远是为了大姑娘才娶了她不成?安宁脸上挂着冷淡至极的微笑,她算是发现了,陈家的人都是一样的,都当她这个继室是好欺负的呢,任谁都能来说上两句嘲讽贬低她的话,还自以为自己说的多高明呢,一点子都没有自己被当耍猴儿一样被旁人看了笑话呀。“瞧我,真是有些怠慢了,几位贵客快请坐。”又朝一旁的碧水道:“夫人我是忙糊涂了,你这做丫鬟怎就提醒两句,当真是无礼怠慢了客人,还不快上茶来。”

碧水憋住笑忙道:“奴婢这就去。”

王陈氏、赵氏和邱氏脸上皆是青白一阵,王陈氏有些讪讪的,但是怨恨的眼光一闪而过,掩着绣着缠枝牡丹的绣帕道:“张夫人也太客气了,我们几家子本就是亲戚的,这么子客套岂不是没了那人情味儿?”

安宁一脸无辜反问道:“我倒是还真不知道,张家和陈家有什么亲戚关系?又和你王家有什么亲戚了?我倒是没听说过呢,还请陈夫人赐教一二。”

赵氏看了看被憋住的王陈氏,心里对安宁的话相当不悦,只她们如今有求于人,只能暂且忍下,忙出声道:“张夫人这话可就真的差了,我们是大姑娘的舅母,陈夫人是大姑娘的姨母,怎就没什么亲戚关系了?这张家和陈家自然是姻亲关系了…”

安宁哦了一声,笑的温婉:“我竟是不知了,张家的外家乃是我安家,安家门第清贵着呢,那里才是张家的姻亲之家!哦——我差点是忘了,陈夫人上回儿在我儿洗三礼上说什么来着,如今怎么有那脸皮以亲戚身份上门来。若是我呀,真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羞愧的不能见人了呢。单就这点,我拍马都及不上陈夫人了呢。”这王陈氏当真以为她是不记仇了,嘲讽她也就罢了,竟然是说到福生身上,还真她是捏性子任由你搓扁揉圆不成啊!

王陈氏面皮抖了两抖,捏着的绣帕几乎被拧成麻花,这张夫人竟是丝毫不给她一些儿面子,不由的心里恨极,又注意到赵氏和邱氏投射来不满的目光,却知道不能再让安宁说下去,只道:“张夫人,之前的事儿是我太过失礼,我向你赔罪了!”说着还起身对安宁行了一礼。

安宁却没有偏身,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一礼,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中,心里冷笑。

第八十九章 离间之计

安宁没有偏身,实实在在的受了王陈氏的这一礼,将众人的颜色尽收眼中,心里冷笑。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了起来,安宁垂下眼帘,只不言语,小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氏和邱氏一方面暗恨王陈氏果然是个小家子气的,来之前就将张夫人得罪了,另外一方面又恼怒张夫人丝毫不给她们面子儿。若是搁在以往,就是公侯夫人见了她们妯娌也得给几分薄面呢。当下被落了面子,脸色僵硬,也不知说些什么话让场面热络起来。

站在邱氏旁边的陈倩迟疑了会儿,开口道:“怎么不见张妹妹?”

闻言赵氏和邱氏眼睛俱是一亮,这自然没逃过安宁的眼睛。她在心里自嘲,转了转手腕上带着的佛珠,看向门口。小丫鬟往里通报:“大姑娘来了。”

屋里的众人俱往门外瞧,只见一六七岁的身着淡粉紫色纱罗质地衣裳的女孩儿踏步而来。赵氏心想不是说是个病秧子么,怎么看也不像。只见她年纪虽小,体态纤弱,却越发显得眉如远山,唇若红菱,清新不染丝毫纤尘,端的是小美人模样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儿素来自负自己相貌,但如今见了这表妹,才觉得这表妹竟真把她们都比下去了,不由露出几分嫉妒来。又见她穿衣首饰俱是样样精致,但就是价格不菲的,才想起这表妹是从三品大员家的嫡女,,岂非如今她们可比的。

张瑶进来想向安宁行礼请安,安宁笑盈盈道:“你可来了。快来见过你的两个舅母和表姐。”态度亲切自然,并无半点生疏冷淡。

张瑶走上前去,但入眼的俱是陌生人,竟无半点她想象中的亲切感。才恍惚想起自打出生来,并不曾见过外祖家的人。看两个表姐穿红戴绿,心里不舒服,想起外祖父过世竟才几日。她们做孙女的也是一点子不顾忌么,穿红戴金的。从心里生出来的那份对母亲娘家的好感又去了几分。

赵氏和邱氏连忙迎了上去,握住张瑶的手。慈爱道:“这就是大姑娘了。真真随了姑奶奶去,是个标致人儿。”说着俱是红了眼圈呜咽道:“你外祖母那些个儿女,所疼者就独独你母亲一人,若是见了这般相像的外孙女,定是能宽慰她老人家思女的心呢。”

邱氏在一旁帮腔道:“你大舅母说的极是,你若是到了你外祖母跟前,代你母亲尽孝膝下不说,你外祖母但凡见了你。那病可就去了大办,不几日可就好全了呢。”

安宁淡定的喝茶,下面的碧水等人看着赵氏妯娌两人唱做俱佳。就像是方才的尴尬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不禁在心里唾弃这几人脸皮忒厚!安宁又看向张瑶。见她亦红了眼圈,撇了撇嘴角,眼睛转了几下,并不打扰她们唱戏。

赵氏和邱氏哭够了,不由的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安宁,见她依旧一副悠悠喝茶的模样儿,心里不知该如何应对。再去瞧红着眼眶的张瑶,心里俱想比起油盐不进的张夫人,这大姑娘该是好哄些的,心里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大姑娘这边儿开口。她们心想:好几年没有见过亲人的孤单小女孩还不是很好哄的,只要说几句疼惜的话她就乖乖的跟着你走了。

想着便对安宁不好意思的说道:“张夫人别见怪,见到了亲外甥女难免觉得想念,在家时老太太天天念叨着姑奶奶,每每说到姑奶奶先舍了她而去就泣不成声。便想接外孙女到膝下承欢,不料写了好些家信俱是没回应,老太太还自责说难不成她那亲外甥女不同意不成,就是不舍得离开家也来个信也是行的。近来老太太愈发思念起外孙女来,便是派了我们俩个来想接大姑娘到苏州去,以解老太太思念之情。”

这话一出,不说安宁惊讶她睁眼说瞎话,就是张瑶也吃惊了。老太太来信安宁一封都不曾瞒过张瑶,就是张致远也亲自和张瑶提起过,她回过好些信件的。之后才听说了外祖家出了大的变故,才又断了联系的。她思忖下便道:“许是大舅母有些许误会,父亲和母亲不曾瞒瑶儿分毫,尽数回了信件的。”

赵氏脸色一变,随即笑道:“是这样,怕是这些日子家里太忙,一时记岔了。”想来她也是觉得张瑶小小年纪,居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碧水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难不成当初夫人可能料到会发生这等子事,所以才将信件由老爷给大姑娘的。

安宁在一旁笑盈盈道:“瑶儿你可不要错怪了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兴许觉得这事儿太小不值一提,亦或是贵人多忘事,恰好将这回信之事给忘了呢。赵太太您说是不是呢?”

赵氏脸色有些讪讪的,但不得不点头称是。抬头就见张瑶神色不大好,便连忙补充道:“你外祖母怕是看了会伤心,索性就不提了罢。”这话一出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这不明摆的说她知道有回信这回事了!伤心!那老货会伤个屁心思!

安宁掩着帕子嗤笑,便笑道:“瑶儿,你且领你两位未曾谋面的表姐去好好谈谈心。昨个不还说想下帖子请布政使家的卓姑娘和城守尉家的蒋姑娘来家里玩么?可巧今日就来了两位冰雪美丽的姑娘来呢。”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王陈氏一怔,布政使是正二品和城守尉是从二品,皆是扬州城顶尖的官员了。而且扬州盐政和布政在全国赋税举足轻重,而扬州布政使,掌一省之政。这城守尉蒋家是武将世家,不同于她们陈家受到了大的打击,如今蒋家在武官中亦有一席之地,怎么听着这张夫人的意思她家的女儿和另外两家的女儿交好啊!这是何时的事情!?王陈氏这会子才生出后悔来,她以往看安宁不对付,每每想要在言语上占她的便宜,只觉得她不过是个继室,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如今看来她和另外几位官位较高的官太太也交好的。这么想着,脸色也隐隐露出晦色来,暗想一会儿她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不适的神情,就道:“张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可否让你家丫鬟带我去净室下?”

安宁挑了挑眉,笑道:“陈夫人可没有什么大碍么?这若是传出去陈夫人在我张家什么都没做就出了事儿,我可就难辞其咎了。”

王陈氏暗自恨极了安宁,面上只得挤出一个笑来,道:“张夫人哪儿的话,只是稍稍有些不大舒服,并无什么大碍的。”

安宁松了一口气,盈盈笑道:“那就好,鹊儿领陈夫人到净室去吧。”

待两帮子人走后,安宁看向赵氏和邱氏,笑道:“两位太太可有什么不适的么?若是有那可就我的不是了,竟是没好好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呢。”赵氏二人见她语气不善而且眼中冷冰冰的没一丝笑意,不由的心惊,思量着现在不是能和这张夫人闹僵的时候。又想大姑娘不在这儿,她们见不到人怎么能好好笼络一番,两人便对视一番开口道:“张夫人客气了,若是张夫人事儿忙,自可不必理会我们俩。我们瞧着张姑爷这园子修得雅致,不知可否让我们随便逛逛?”

安宁悠然站起身来,道:“这有什么不可的?碧水你安排两个小丫鬟陪着二位到处逛逛罢。”也不再和赵氏、邱氏说话径自离开了。

碧水便挥手招来两个在廊下站着的小丫鬟,道:“探梅、探兰,你俩陪两位客人在园子里转转,别往前院去。”这两个小丫鬟,最是认真执拗,交代她们的事她们会一步不离完完全全的做完。

赵氏两人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虽然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一个小丫鬟总是好对付的,遂笑着道了谢,转身带着随行的两个小丫鬟去了。

待她们刚走过转角,碧水转身就吩咐小丫鬟道:“打几桶干净的水来洗地,把屋里的瓜果茶盏一概撤换了的。再拿一些熏香来熏一熏,省的再让客人沾染上那不干净的气息可就不好了。”

说罢也不管那一行人听不听得见,转身就回桂院去了。四喜终于能赖在安宁的怀抱里,嘤嘤的撒娇,安宁逗逗它,它傲娇的抬高头不理会安宁了。安宁揉了揉它的毛儿,眼光如湖水般静谧,又带了丝丝危险。

杏儿回来凑到安宁耳边说了几句,安宁冷笑出声道:“让人小心些,别露出丝端倪。”

这边,赵氏给身边自己带来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便跟一旁的探梅说起话来,想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来。可这小丫鬟简直是个木头,你说什么她都听着,听完了也不说话!而另外的探兰,你问什么,她巴巴的说一大通,简直就是牛唇不对马嘴,不过还真让她们套出了大姑娘的住处。

赵氏和邱氏二人想直接开口她们要到大姑娘处,可两个丫鬟油盐不进,不由得恨极。

第九十章 黄雀在后

赵氏和邱氏二人想直接开口她们要到大姑娘处,可两个丫鬟油盐不进,不由得恨极。

只得继续干巴巴的逛园子,逛着逛着妯娌两个有些小心思来,尤其是赵氏她心里落差最大,上回儿让笙哥儿来张姑爷家,笙哥儿说这姑爷家的园子修得破破败败的。哪里想到这一路走来各处修的都是精致,想起来之前老太太让她看看这姑爷家底子的,难不成这张姑爷家家资颇富不成!又想着去找大姑娘,首先得把这两个丫鬟支开。很快她们走到一处亭子,邱氏便开口道:“大嫂,我们就在这亭子下歇会罢。”然后对探梅和探兰笑道:“我们有些口渴,你们给端些茶来罢。”又指了其他两个小丫鬟道:“让她们俩随你们一块儿去罢。”话语里竟是半点都不曾客气的,两个小丫鬟有眼色的塞了两个荷包到探梅和探兰手里,这两个以前一直油盐不进的木头啰嗦小丫鬟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

远处恍惚一个人影消失不见了。

邱氏低头嗤笑了声,道:“这姑爷家的小丫鬟不也是这样,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