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此时心如槁灰了,但听了这句话脸上动了动,赵氏心想这老货是上钩了。不过陈母人老成精,并不完全为之所动,只说要好好考虑就挥手让赵氏下去了。赵氏磨磨蹭蹭的出去,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冷哼了一声,揉了揉有些肿胀的手腕,最近也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难受,这手腕也无缘无故的肿了起来,摸着也不疼。赵氏一心想从陈母嘴里抠出一块肉来,便也不将手腕肿胀的事放在心上,又转身去找邱氏进一步合计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扬州。早在贺家老大贺知年得马上风死后,安宁放在小匣子里的符箓就变成了红色,随即消失了。看来那暗害她们母子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人了,人死如灯灭。只不过没想到这黑手会以这般有新奇的方式死去,死后遭人唾弃,被天下士林文人所不齿,会流‘芳’下去的。奇异的安宁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即使这人的死于她有关,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不过是其中的催化剂罢了。合上空无一物的小匣子,安宁将它随手丢进了空间里,转身去瞧宝贝疙瘩去了。

扬州静安庵,一处极为偏僻的小厢房里传出来阵阵异味,里面还传来阵阵咳嗽声。正在这时候从一旁拐角处走来两个二十多岁穿着粗布衣裳做尼姑子打扮的女人,其中一位开口道:“怎么这位友蓉姑娘的病还不见好?”

另外一位开口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生病了?不过倒是奇怪的,她来咱们静安庵也有小半年了,我倒是没见过她说一句话。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对方嗤笑一声道:“来这里的还能是什么来历?不是家里失德的女儿或是被夫家厌弃的女子,我看她送来时眉心已散,身上打扮也不似姑娘家,穿绿打扮的,怕是谁家的小妾罢了。当时我就看了一眼,当真是吓人哟,脸上还有好几道血道子,不会是和人家争宠被刮花的吧?”

“呵呵,那倒是。我瞧她初来时穿的衣裳料子不错,怕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妾吧。莫不是因为她那副木头样子老爷不喜欢了,才被太太赶到咱们这儿来了吧。她到底怎么了,已经好几日不曾出房门了,哟这是什么味道啊?真是难闻!”这说话的女子猛的一怔,对另外一人道:“她不会是死了吧,这大热天的传出来的臭味!真是作死的,要死也别死在房里啊,弄起来多麻烦啊!”

“不会吧,还是进去瞧瞧吧。” 说着两人捂住鼻子推开门,只看到缩在角落里瑟瑟缩缩的黑影,呸了一口口水,“作死的!这没死呢就不会吭一声啊。啊——”话还没说完就被黑影扑上来,咬了一口,被咬的人一慌赶紧甩开,黑影砰的一声撞到墙壁上,呜咽了两声不动弹了。

第九十六章 波涛暗涌

贺家树倒猢狲散,覆巢之下无完卵,仿佛一昔之间盘踞江南长达数年的贺家就没了,就在贺家老太爷死了不到半个月。

贺家一案牵扯到的范围之广,令天下哗然,京都也牵扯到许多官员,圣上盛怒,人人自危,宁做缩头乌龟,这是个冷清萧肃的六月。

作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的张致远更加的繁忙,他一边儿在前头衙门和交好的官员还有幕僚共商大计,一边儿暗地里将张府的护卫安排好以保障内宅安全,并且宣布闭门不见客,将一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官员挡在了门外。

这样儿反而更合安宁的心意,她只管在家里管好桂院就是了,其他人也一并安排好自有章程,并无多余的心思分给外面。吩咐添香将葡萄架上有青色变成紫红色的葡萄采摘下来,颗颗晶莹剔透,放在大荷叶式的玛瑙水晶盘子上,再在一旁的雕花小几上摆上几碟小巧精致的点心,配上一杯散发着果香花香的花果茶。两个小家伙儿睡的香甜,四喜那个小家伙儿歪着小脑袋儿瞪着绿豆大的眼睛瞧两个白嫩的娃娃,似乎在说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安宁手中的书好久都没有翻一页,清风拂过脸颊,这样的惬意的生活还不错么。

只可惜这惬意不长久,总有人看不过你那么悠闲,添堵找茬的事儿并不是你不想它就不来的。

六月二十五,两江总督杨秉先的夫人田氏下帖子请官太太姑娘们上门茶会。布政使李夫人、按察使孙夫人和城守尉狄夫人都有收到帖子,又因为家里女儿的缘故。几家的关系渐好,便相约一块儿过去。

待到了总督府。杨家宅子比张家大得多,到处都彰显着江南田园的精致和小巧。来的官太太都是扬州数的着的,安宁大多是认识的只不过不熟。孙夫人还怕安宁进入圈子晚认得不全,就热情的拉着安宁先去和总督夫人田氏说话。田氏和总督是患难夫妻,为杨大人生有二女,如今都已经出嫁了,看上去四十多岁,虽看上去有些严肃,但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田氏对安宁很有好感,这还是托了福生小哥儿的福。拉着安宁一块儿说话,另外一会儿有旁的管太太过来,田氏抱歉一笑过去招呼。安宁又被孙夫人拉着认识了几个官太太,最后才歇下来趁机喝了半杯茶。孙夫人圆圆的脸上盛满了笑容,见此便问道:“听说前些日子陈家去你们家闹腾了?”

安宁诧异孙夫人怎么知道,孙夫人嗤笑两声道:“这事儿在苏州都传遍了,原陈家也是鼎鼎的人家,得罪的人不少。好些人都看了笑话儿。只不过后面出了贺家的事。大家的视线才转移了。”比起孝期女眷穿红戴金,当然嫡子得马上风死更有爆点,也更丢人。

安宁不解道:“这事儿会在苏州传遍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赵氏几人才急匆匆的回去了么?

“可不是呢。也不知谁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又有人煽风点火,说句难听的这就是痛打落水狗,呵呵。那家子霸道着呢,你没受什么欺负吧?”她这么说,安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受欺负什么的不是她啊。孙夫人嘿嘿笑着把这话题揭过,凑过来神秘兮兮道:“给你说件好事儿,下一届巡盐御史的位子十有**就是张大人了。”

安宁扬了扬眉毛弯着眉眼盯着孙夫人瞧,孙夫人干咳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吃茶。安宁心里还挺诧异的,张致远这是要升官了?看孙夫人笃定的样儿,不过她刚才似乎看到了巡盐御史黄夫人了…不知为何她开始有种不妙的感觉了。

说话间打从外面进来一位夫人,但见戴着整套名贵的红宝石头面,身穿刻丝金银如意穿花缎裳,端的是富丽堂皇,这不是黄夫人还是哪个?安宁低眉顺眼思量,这次两江总督夫人下帖子来,多来的是官位数的着官太太,只这位打扮确实是富丽堂皇珠光宝气,但为免太过招眼,抢了主人的风头。孙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暗自嗤笑了一声,便高声道:“哎哟,这不是黄夫人么?真是稍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如今一看果如以往还那般明艳照人,这明晃晃的红宝石头面可差点把我的眼睛晃瞎哟!”

孙夫人本来嗓门就亮,这一高声说话瞬间半大个园子的太太们就看过来了,唰唰的眼光让安宁觉得背脊都热了。黄夫人面皮有一瞬间抖动,不过很快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模样儿,笑道:“孙夫人可真是会说话儿,对了我新得了一盆荷瓣兰儿,孙夫人若是喜欢的,我倒可以割爱呢。”

孙夫人素来不喜什么花啊草啊的,可就因这个被黄氏挑着机会损了一通,如今又被黄夫人拿了短处,心里膈应嘴上道:“那倒是不用了,我哪有黄夫人这般苦中作乐的雅兴,怎么能让你忍痛割爱呢,万万使不得。”

黄夫人被她那‘苦中作乐’刺激到了,视线转到安宁身上,冷不丁道:“这扬州城多少名暖贵妇都羡慕张夫人你呢,一举得男,这下子张大人有了嫡子可真是心花怒放了吧。也是,以往张大人和原配张陈氏琴瑟和鸣,最是恩爱不过,只可惜这最大的遗憾就是张大人膝下无子。如今有了嫡子,还有个二房生的庶子,儿女双全真真让人羡慕呢。可我怎么就听说,张大人年前从苏州带回来一子,怕不是担心张夫人那胎不是男孩,先从苏州张家过继来的先做两手准备不成呢?还是说那男孩指不定是张大人外室生的,如今才带回来了?”

黄夫人这段话先是挑明了安宁不过是继室,只是因为张致远无子才娶进门的,只是生孩子的工具罢了。后又爆出一个爆炸性消息来,张致远可能在外面养了外室又或者是过继来的。偏偏还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带着怜悯的姿态来,生生的让人厌恶。听到的官太太都皱着眉,心说这黄夫人素来不主动生事,可今日这是怎么了管到人家的家事上去了,又想到前些日子她在背后暗讽两江总督田氏无子的事,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黄夫人却是没看到周围人的神色,只自顾自的说下去,眼中暴露出一些幸灾乐祸的思绪来,她道:“虽说张夫人你有了儿子,在张家能站稳脚,日后也不用担心坟茔祭祀的问题。又听说那二房生的儿子也记在你名下,可两个孩子终究还小,如今张大人已过而立,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也不好照拂这两个小的。听说那男孩都已经十岁了,要是真的是张大人的血脉,若是接进府来日后也好兄弟帮扶不是么?再说了一个外室生的,能算得了什么,威胁不到张夫人你生的地位,就算是不是了,看张大人的模样也是想记在他名下吧。”黄夫人停顿了下,捻着帕子抿嘴笑,看着安宁的脸色又道:“怕是碍于张夫人刚生了个哥儿不好直接开口,要是张夫人你主动将人接回来,不仅能讨好了张大人,还能得个大方贤惠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啊,张夫人?”

安宁抿了抿嘴唇,放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松开来,不说这黄夫人说的外室是不是真的,但她不能空穴来风,那就是说男孩肯定是存在的。她竟然是一点风声都不曾知道,年前?那不就是张致远去苏州为老太太守灵的时候么?

黄夫人看安宁脸色越发得意起来,今年来她娘家因为大皇子之事受到牵连,虽说不至于被抄家获罪,但到底是伤了元气。而她夫君巡盐御史却是大皇子的人,这次从贺家之事中被揪了出来,而今上的意思就是让他在这届任满引咎请辞,一来是因为整顿江南盐政造成江南许多职位空缺,在没有安置妥当之前,江南不能再有动荡,二来是因为这巡盐御史是朝上老人了,今上总归还是要给些面子的。黄夫人眼看娘家和夫家都落了下来,不由的恨极,旁的她找不着,最直接获得她怨气的就是张致远了,而她又见不到张致远,就将矛头对上安宁,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因为扬州大多有地位的官太太都在,她就要在众人跟前羞怒安宁,顺便抹黑张致远。这张致远从苏州带来一个男孩的事还是她好不容易查到的,如今当众说出来她说不出的快意。

“哦,其实我们不该称呼你为夫人吧?毕竟你还不是诰命之身,还是白身呢。”黄夫人又来了一句,这回就连总督夫人都变了脸色。孙夫人冷哼一声插嘴道:“这有什么的,我看张大人是嫌弃由圣上下两次诰书麻烦,等段时间直接诰书下来,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了!我说黄夫人真是心宽,自家的事都没有管好,怎么就插嘴旁人家的事!我到如今才发现你真是好口条,半点依据都没有的事愣是让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我可就要问一句了,黄夫人可是怎么知道的呀?难不成黄夫人有这样的经验不成?还是说黄夫人使人调查张大人?!”

第九十七章 揭开伤疤

总督夫人田氏这次办的茶会,因为黄夫人之事弄的虎头蛇尾,众人不欢而散。

大部分人都在想:这黄氏不会是兔子急了乱咬人吧,这次不但落了总督夫人的面子,而且还得罪了张夫人。竟是没了半点眼色,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当着那么多人把那种事情说出来。其实众人也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张致远的名声在,就是觉得可能的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如今巡盐御史什么境地,而张大人又是什么处境!人家不但是今上亲自指派来的不说,如今更是简在帝心!再者这黄夫人又连按察使孙夫人得罪了,没看出来之前孙夫人是头一个出来为张夫人说话的!这按察使虽然官品比不上巡盐御史,但是奈不住孙夫人娘家权势大,孙夫人的父亲可是孙阁老,深得今上信任!这也是平日里孙夫人说话爽直些,却没人敢轻易开罪她的原因。如今她都站在张夫人这边儿了,还说出那般的话!看来外面传言巡盐御史的位子落在张大人头上是真的了!如此看来如今的巡盐御史已是明日黄花了,而张大人如日中天,再加之人家是五代列侯清贵不可言!黄夫人今日这般做可是在结仇啊!那些还有想和黄夫人结交一番的官太太们纷纷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不着痕迹的慢慢疏远了这惹祸根子再说。

回去的马车里,安宁闭目不言,纤细的手指一直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鲜红的佛珠有些刺眼。黄夫人的话就像是一个闷棍打在安宁脑后,钝痛。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空穴来风,就算是有意要给她添堵,也不会拿没根据的事来说。此时,她的胸腔里就像是闷着一团郁气,慢慢在发酵蒸腾,今日的事就像是导火索,要把她积压在胸腔里的怒火引燃。安宁猛的睁开眼睛。原本清亮温婉的眼睛此刻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凌厉的骇人!

到了张府。安宁被碧水扶着下车来,张瑶过来叫了声母亲,眼中是明显的担忧。只是不知道她是在担忧安宁,还是说为她的母亲陈氏担忧。安宁嘴角逸出一抹笑容来。却是极冷的,她淡淡道:“怎么?不相信你父亲了?”

也不管张瑶如何,径自的往前走。张瑶站在原地,看着安宁的背影,觉得似乎有什么变了。她竟然从一向温婉的夫人身上觉察到了寒意。而且她看向自己的眼光竟然是那么的陌生,就是那么一句话就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疏离,那么的明显。

待回到桂院,碧水看安宁脸色不大对,赶紧差人把福生和安康抱到正房来。看到儿子。安宁情绪才慢慢被压制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娘亲的不高兴,福生小哥儿咿呀的朝安宁伸出小拳头求抱抱。就连安康也瞪着水润的大眼睛儒慕的看向安宁。安宁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上前抱住福生,又凑过去亲了亲安康的脸蛋儿,小家伙咯咯的笑了起来。福生小哥儿不满的吐出个奶泡泡,小脚丫乱蹬着。安宁失笑也凑过去亲亲儿子的小额头,又捏捏肥嘟嘟的小脸蛋儿。真是个爱吃醋的小鬼儿。抬头又问了站在一边儿的奶嬷嬷两个孩子今日情况,听了没什么异常的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月色已沉,安宁孤单的坐在贵妃榻上,她用手抵住额头,半开着窗户任由外面习习的夜风吹进来。终于张致远踏着灯光进来了,他有些诧异为何安宁还没有睡,屋里边儿就连个守夜的丫鬟都没有。

“是我把她们支走的。”安宁淡淡的开口,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笑道:“老爷坐吧,我们来谈谈。”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张致远却有些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起来,正是这份紧张让他喉咙紧了紧,走出的步伐有些乱,但好歹坐到了安宁的对面,低头看到了雕花小几上的棋盘,白棋和黑棋看似旗鼓相当,只白棋却孤军深入到了黑棋的地盘,被包裹起来,善棋道的他立马发现有一步可以让白旗变的活泛起来,但若是走错了几乎满盘皆输。他张张嘴,却不料安宁先他一步说道:“老爷是想说没想到我竟然会下围棋是不是?”

不等张致远有所反应,她自顾自的说下去:“老爷不了解我会些什么,但我却知道老爷喜欢什么菜,喜欢吃酸的不爱辣;平时有什么爱好,名家的真迹;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黛青色的最爱,藏蓝色次之…”安宁把一枚润白的白子拿在手心中摩挲,抬头盯着张致远看,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幽深,“那么我问个问题,老爷知道陈氏喜欢什么吗?”

张致远的脸色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安宁睁着眼睛,笑容不变,忽然觉得心被锁链捆绑闷闷的疼。“好吧,这个问题我不问了。老爷是从大姑娘那儿来的吧?大姑娘给老爷说了什么?说我今天被老爷上司的夫人当众羞辱了?还是说她质疑老爷你对不起陈氏呢?又或者说我对她冷淡了让她觉得不爽了?还是说这几者都有啊?那么,老爷你不准备给我一个答案吗?”

张致远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钝钝的疼,话压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半点。伸出手来想要摸上安宁的脸,安宁觉察到了明显一偏躲过张致远的手,笑容不变:“那老爷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够了!”张致远低吼出声,声音沉沉的从胸腔而出,他想要开口解释,他不愿意看到她这般样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如今终于亮出他的獠牙了吗?安宁如是想,却不料下巴却被捏住了,光洁的下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虽然紧但是却不疼。她被迫抬起头来和对面的男人对视,两人的眼睛对视,安宁伸手捏住张致远的手腕,力气大的让张致远手腕一酸,手自然松开了。眼尖的发现小妻子的下巴上出现了一片红印,张致远顿时慌张了起来,“宁儿,你没事吧?药膏在哪儿?拿来我给你抹抹?”

安宁无所谓的擦了擦,盯着有些慌张的张致远,冷笑:“你从来都是这样,也不管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就那么做了!真是好笑,就像当初我对大姑娘好的时候,你还不是不相信来质疑我让我不用管她的事,后面你又改变主意了,我还得继续对她好,得好好相处,若是可以,甚至要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是不是?那你为何一开始不说,还省的我这么麻烦。我付出了一片真心收回来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姑娘可是和我对着干呢。怎么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疼着她宠着她是不是?今天我就稍稍冷淡了那么一点她就觉得是我的不对了是不是?”安宁冷笑两声,紧盯着张致远接着说:“观景亭事件中你最后查到是周姨娘想害我和福生对不对?可是为了什么没说是因为周姨娘的娘家是不是?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我当时也没事是不是?!年后的麝香,我就当你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把安康抱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福生的感受?你是不是觉得反正都是你的骨血,我这个嫡母就得养着对不对?反正日后和福生相互扶持且不是很好?可是,张清和你有把我当这张家的夫人了么?诰命夫人的你不给我没关系,等我儿子日后给我挣!”她自嘲的笑了笑,将白子放下去,一片的黑子全都死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被放在了什么位置你心里最清楚!我虽然是你的续弦,但好歹也算是你的正室夫人。正院封起来不让我住也就罢了,反正我也不想住到陈氏以前住的地方,我还嫌膈应嫌恶心呢!可是如今张家正正经经的外家是我们安家,可是呢陈家的人看不起我们安家,说我这个继室算个屁!陈老太太一个前岳母光明正大的往前姑爷家塞女人,就是连陈家儿媳妇也上门来恶心我,呵呵你想不到吧张清和,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在张家的花园里说你两个儿子肯定会养不活早死呢!也是呢,今天黄夫人说的对,我要是没有福生,我在张家又算什么呢!张清和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不要以为我在意你,能容忍一时,但绝不可能再容忍你们!喜欢又算个屁!我今天可以喜欢你,我明天就可以恨你恨的要死!

她至始至终都平淡的像是再说别人的故事,但字字就像是钝刀子一样割在张致远的心头上,刀刀不见血却生疼!

棋盘上的黑子只零星剩下几个,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他兀然想起那日夜里小妻子无意识流下的眼泪,咸咸的苦苦的!他突然发现就是解决了江南盐政的大毒瘤后的轻快没了半点,他知道她委屈,但并不知道她这么委屈!他以为…他以为什么呢?

第九十八章 心魔梦靥

室内一片寂静,安宁死命的拽着手腕上的佛珠,仿佛下一刻佛珠就会断裂开来一般。她喃喃道:“我魔怔了不成…”魔怔了才会觉得喜欢上了这个自私的男人,魔怔了才会步步退让,魔怔了才会想撼动社会这个庞大的规则机器。她这般说着却觉得心口生疼,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都懂并不是傻瓜,有些事情只有在说出口来知道这事儿到底在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人走茶凉,张致远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挺拔的山,不过此时他孤单的坐着,猛得灌了半杯凉茶。苦涩的茶水在喉咙间泛开,他怔怔的望着棋盘上的棋子,不论黑子白子都已经所剩无几,几近两败俱伤。

到了天明,丫鬟们过来,听到里面动静走过屏风进来看,竟差点被坐在榻上的背影唬了一跳。还是碧水机灵,尝试道:“老爷?”

张致远在榻上坐了一夜,临了起来时下半身都僵硬了,若不是丫鬟们扶的急可就跌跌撞撞栽在地板上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口干的不行,碧水就倒了杯茶过来,温热的茶甫一进口,他干咳了起来,又似想到什么扯过巾帕捂住嘴,生怕有点声音惊醒了碧纱橱内的安宁。

待腿不再僵硬后,张致远只说好好照顾夫人和少爷就径自出门去了。等在门口的清风一瞧,暗道:老爷也是怎么了?又见他衣裳也没有换,脸色憔悴,眼睛多血丝。看着像一夜未眠的,不免关切的问道:“老爷。先去洗漱一番吧。”您看着实在是不妙。

张致远抿着唇,出声沙哑干涩:“你去查查澄泓之事是谁泄露出去的?”房家的事还未曾解决,只不过房家已经失去了在江南最大的依仗,两淮盐商最近也人心惶惶,未必不是好时机。他眯着眼,身上的冷气比清晨的凉风还要冰冷,流转间心思坚定,回头瞧了一眼蒙在白雾中的桂院,眼中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张瑶前来请安之时。碧水淡淡道:“大姑娘,我们夫人身子不爽。大姑娘还请回吧。”

张瑶一惊,连忙问道:“母亲生了什么病?可是严重?”

碧水抿嘴道:“夫人只是身子不大舒服,并不曾生什么病,大姑娘多忧了。”

张瑶被这么一说脸色有些讪讪的,便只道她先回去了,等母亲身体爽利了她再过来请安。她昨日在父亲回府之时就让人把父亲请到她那里去,将在总督府上的事告知给父亲,无非就是表达了她心里的所思所想。当时父亲脸色淡淡的。她还以为父亲心里有数了。只缠着父亲在她那里用了饭,说了会儿话天色就已经沉了下来。她并不知父亲后来是否去了夫人那里,抬头看到葡萄藤下挂的青红交加的晶莹欲滴的葡萄。抿了抿嘴唇儿,将心里丝丝的不安忽略了去。

之后几日,桂院的大门始终紧闭,张致远也未曾到后院来,平日回来后只管在外书房里歇息。外人只说前头衙门事忙,就是张瑶思念父亲也不曾见张致远回转。沁凉水榭的日常用度却在之前几个月间不知不觉恢复了以往的水平,不曾再有半点子特权,但却不会让人挑出半点错处来。

安宁招来谢嬷嬷,将陈氏的陪嫁分割开来,自有管事处理她再也不过问分毫,等到大姑娘会管家了之后就交给大姑娘管理。谢嬷嬷虽心有疑惑,但安宁说的决绝,她一个做奴婢的自然不敢过多干涉主子的事,就将这事承了下来。谢嬷嬷思量片刻去回禀了张致远,张致远听了竟是半响不曾言语,最后只和大管家说就照夫人说的做。

七月初,被关在张府西北角破落小院子里的周氏被看管的小丫鬟发现身体僵硬,吓的小丫鬟上前去摸鼻息,发现没了半点气息,唬的小丫鬟连忙要来报给孙嬷嬷,孙嬷嬷冷声道:“左右不过一个婢子,哪还需回禀主子,如今天热还不尽快静尸体收敛了去!”周氏的尸体就被草席裹了放到薄木棺里草草的下葬了,在府里半点声音都不曾透露出来,久而久之大家也早就忘了府里还曾有个跋扈不可一世的周姨娘,对外只说周姨娘暴病而亡不提。

自打和张致远抛开来谈后,桂院变得更加清闲,不过丫鬟婆子并无半点异常,个个恪尽职守。只亲近的碧水和杏儿敏感的察觉到安宁的变化,夫人也只有在面对两位少爷时才无甚改变,只不过只让夫人淡淡的瞧了一眼,就觉得就是那湖水般静谧的眸光也可以给人那么大的压力——这种感觉不是畏惧,也不是在老爷面前的敬畏,就像是一种仿佛天生的臣服。

安宁不管旁人怎么想,她白天的时候照顾孩子,晚上在空间里心无旁骛的修炼呼吸吐纳的功法,外面极为纯净的灵气自动自发的进入她的经脉络穴,整个人就像是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半空中,突然一束淡黄色的光晕从澄蓝的天空中倾泻而下。整个人像是被吸引一般往上而去,沐浴在淡黄色的光晕下只觉得是比外面吸收的灵气要浓郁一百倍不止。身体敞开来像是干涸的沙漠在不知餍足的吸收这些浓郁至极的灵气。

“如今说的倒是好听了,果然不是亲生,来不了一丝疼惜。”

“若为夫今夜不曾回来,夫人的眼泪可不是白流了?”

“以往张大人和原配张陈氏琴瑟和鸣,最是恩爱不过了。”

“怕是外室在外面生的儿子,年纪都比你家大姑娘还大呢。”

“…”

本来有条不紊被吸收的灵气突然出现了波动,本来平静沐浴在淡黄色温暖光晕下的安宁眉头紧皱,淡然的脸上变的苍白无血色,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痛苦极了,红唇轻启冒出丝丝痛苦的呻吟。此时若是从远处看那灵气就像是小飓风一样笼罩着她。原本已经受过锤炼的筋脉已经承受不住如此源源不断的灵气,细小的筋脉被撑爆开来,细小的血痕慢慢从光洁如下雪莲般的**上冒出来,慢慢的竟然侵湿了玉白色的衣裳,黑发红衣看上起凄美又危险。

安宁确实危险了,她这段时间心无旁骛的修炼,原本功法的第二层已经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今天竟然在修炼中就要突破了。竟然出现了心魔,按道理说这个温和的呼吸吐纳的功法原本是最适合安宁修炼的,而且在最开始的几层进阶时并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就是之前安宁从第一层进阶到第二层时也是顺利的不得了,但是这段时间她嘴上不说,但心里还纠结着以往的事儿有了心结。再加上空间本太逆天,安宁的修炼速度在某些方面来说又太快了,基础并没有打好,心境并不平和,就出现了所谓的心魔。如果她还不能从梦靥中醒来,还依旧这样源源不断吸收浓郁灵气的话,那很有可能灵气就会撑破筋脉,那可是相当危险了。

豆大的汗珠从安宁额头上冒出来,她身体开始小幅度的抽搐,猩红如同冬日红梅的血珠渗出的速度更快了。她痛苦的嘶喊了出来,就在这关键时刻,一股儿清凉柔和的光芒笼罩住她,温暖的安抚的气息就像是老爹的手,安宁身体渐渐平稳了下来,眉间的褶皱也平复了下来。多余的灵气开始自动自发的修复被撑破的细小筋脉,更多的浓郁灵气用来扩充锤炼筋脉,这个过程身体就像是被拉开拉长,痛苦的不能言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或者只是几息的时间,这种苦不堪言的痛楚才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灵透舒畅,整个人浑身被灵气给冲刷得灵透透的,泡进了美妙无比的仙汁灵液里。干涸的筋脉又重新充盈着美妙的灵气,那种美妙到几点滋润到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醺醺然,像是寻到了最甜美的梦,得到了餍足。

却不知道就在她在最关键时刻安抚她的那股儿光是一直守在她旁边的莲台发出的,这莲台跟着安宁已经认了主。这莲台本就是万年的菩提树,又时时刻刻接受佛家的熏染,最是有净化平和心灵的作用。所以平时安宁坐在这莲座上修炼就很平顺,而这次莲台也能在主人危险的时候将安宁从梦靥中拉出来。

安宁睁开眼睛,如同湖水静谧般的眼睛就像是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日月精华,波光潋滟,带着慑人的光辉。她不适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身上的血衣摇曳在由千年玉石铺成的小路上。光洁的脚丫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十个脚趾甲仿佛十片粉红色的花瓣,踩在白玉小径上。待到整个人浸在灵河中,身上依旧光洁如玉并不曾见有半点伤痕,感情是灵气不仅扩充了经脉使得经脉粗了两倍有余,而且还修复了身上被挤爆的细小筋脉,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九十九章 分家做贼

短短几日,张致远就憔悴不少,清俊的脸配上格外肃杀的表情,外人只道他是为了忙前头衙门的事才累成这样。外面的官员们瞧了又觉得这事特别的严峻,生怕波及到自身,回家约束子侄的约束子侄,有小心思的尽早打消为好。

却不知他内心苦恼,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想要去解释,但安宁话里的每一件事都直接戳到他心窝,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就连福生和安康,他都没能看上一眼,他脚步始终不听他使唤,想要抬出去就觉得腿像是灌满了铅无法往前。

他怕看到原本温婉的笑容再也不在,只留下那日陌生的疏离,就像是关系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虽然他心系安宁,但前衙门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忙,文人最是小性儿,尤其是他这般位居高位的尤其不愿意看到别人骑到他头上来。想起安宁那日说的关于外家的话,他又心疼又愧疚又愤怒!陈家将主意打到瑶儿身上,他看在是外祖母的身份上,再加上陈家如今是被失去了爪牙的猫儿,本就是顺着些!但是他们竟是欺辱到安宁和两个孩子身上,看来上次的煽风点火根本就不够给他们教训的!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之前老太太送了几箱子礼到贺家,不说其他的里面竟是有逾制的,这已经可以够陈家喝一壶的了。这等子风雨飘摇之际,不用他大动作,只要略微煽火,略微点出些小诱惑,再略微下些小绊子…

七月初。陈老太太又写信来催,安宁看都没看就让大嬷嬷交给张致远。和这样的人来往她都觉得厌恶。这老妇人就有这养的认知:觉得因为大姑娘的缘故,你们就该敬着供着我。她看不起安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就觉得全天下都该和她一样都是同样看不起安家和安宁的。却不想想如今的陈家是什么样子,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一品诰命夫人了,她们家也不是以前的京城连公侯家都得给三分面子的陈家了!这样的人啊,你除非狠狠的把她打醒了,否则的话她就一直当你是好欺负的。幸亏这陈家站错了队,活该被从天上狠狠摔在了地上,安宁恶劣的想。真是可惜啊!不是只有你们会上眼药的。背后使绊子的事我也会呀。

陈母实实在在着急了,赵氏和邱氏没少使手段从她这里抠走了不少梯己。可是送出去的消息就如同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没有打起来。转眼一想他家百日热孝就出了,当初张姑爷答应的要把大姑娘送来,陈母忙不迭的去写了信。可等了几日也不曾见有回信,这陈母骂骂咧咧的也不顾及自己是在小佛堂里。

赵氏和邱氏有口难言,也不知为何自从扬州回来,身上就肿了起来偏就旁人认为她们竟是胖了。孝期不准食荤,还能胖了。这下子好了还没有压制住的流言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糟糕的是。陈嘉懿在丁忧百日后要回去上任,走之前竟是拿出了老太爷的亲笔信说要分家。陈母气的拿起身边的东西就要去砸他,陈嘉懿淡淡的挡开了。不温不火的模样儿更是气人。陈母也恼陈老太爷死了还要倒打一耙,如今陈家做官的只剩下陈嘉懿一人,她自然管不了,分就分!在她看来,如今陈家不同以往,陈嘉懿又是庶子,家产自是轮不到他的,但毕竟陈嘉懿还是官身陈母也不能让人家戳她的脊梁骨,就只好忍痛将陈家一块儿颇为荒凉的祭田和祭田里边儿的一个小院子分给陈嘉懿,其余的银子半点不提。在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公和从衙门请来的小吏的见证下,陈家大房二房、陈家三房彻底分了家。

陈嘉懿几近迫不及待的将公文拿在手上,这又让陈母老脸黑了几分,他也不在意分到自己手上的财产是什么,只要离了这腌臜的家去,日后这大房二房再折腾出什么烂事就与他无关了。分家出去就是两家人,日后谁管谁死活。他走前又去陈老太爷的墓前磕头,想起老父早已料到日后事儿,还为他这一房私下留下出路,不禁热泪盈眶。带着妻儿略一收拾家当也不做停留且去了,几位老族叔公因对这嫡支败坏陈家名声早有愤懑,又见陈母愚蠢的逼走了为官的陈嘉懿,这嫡支都没落如此了还不说巴着这三子,偏就把人家往外推,又偏心的可以这家产分的就连一旁的小吏都心里不屑。再看到赵氏和邱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心道了声小家子气,便无视了陈伯、仲懿两兄弟的挽留,径自搀扶着走了。那小吏心里冷哼两声,也离开了,陈母见如此里脸沉如水,又气又恼,心里将陈嘉懿恨极。

想当初她为老太爷生育两子,偏老太爷喜爱那贱妇生的儿子,一向用度皆按照嫡子来,待有了功名后老太爷更是欢喜,没少在背后推这个庶子。待到大皇子事发老太爷竟是舍了嫡子只为保全这庶子,死了还担心着庶子被薄待,分了好!这样不跟自己一心的儿子养着有何用,呆在眼前还不够膈应的呢!

赵氏和邱氏的脸憋成猪肝色,这老货几句话只是将三房摘了出去,愣是没说大房和二房分了事!她们俩是又恼又喜,喜的便是还以为三房仗着官身要多分些呢,恼的是本来还让两房分了了事的,可这老货半点没有让大房、二房分家的事!谁不知道,这家里的财产除了那几十亩祭田、和这院子外剩下的就是老太太的梯己了!她们抠出来的也不过尔尔,可这老货藏着掖着就是不愿意露出来,真真是可恨!要是让她们知道,老太爷私下留给陈嘉懿的远比她们如今肖想的多了不知几何,那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呢!

这家是分完了,满意的人也就陈嘉懿一家子罢。可谁知没过几日,苏州又混传起来陈家老太太苛待为官的庶子,竟是在老太爷热孝过后就将以分家的名义将这三子逼走了。偏那三子也是个纯孝的,不说嫡母的不仁不义,自个含泪应了,净身出门了云云的。可是把陈嘉懿说成了仁义孝悌之表率,而陈母则是嫉妒偏心苛待庶子的恶婆子,又说这分家分的对,别让陈家三子掉到那污泥糟糠里去!这话儿传到陈母耳朵里,陈母枯树皮似的老脸上惊愕万分,她一向最看准自己名声,如今竟是成了这般,手指抖啊抖了半天,‘噗通’一声倒下去,唬的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

这一倒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算醒过来,啊啊的指着陈伯懿、陈仲懿两兄弟乱骂一通,直骂的两兄弟狗血淋头,脸一阵哄一阵青的。旁边的丫鬟赶紧上来说:“老太太快别恼了,扬州的表姑娘来看望您了。”

这扬州的表姑娘说的就是张瑶了,张致远有心让张瑶懂事些,这次也不拦着让她过来苏州的陈家。可张瑶是个有主意的,她虽然最开始对未曾谋面的外祖母有亲切感,但两个舅母和两个表姐的表现却让她大失所望,心里好感退却了好几分。等看到瘫倒在床上,抖着枯树皮子般的老脸儿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的老太太,她有些懵了。

陈母没意识到她连鼻涕都哭了出来,等觉得嘴里滑腻腻的,伸手一摸…这会子老脸算是丢尽了,丫鬟还算机灵连忙拿巾帕过来擦,那副模样儿就连丫鬟也有些嫌弃了。赵氏和邱氏在一旁捂着绣帕偷笑,这老货都是活该!

张致远收到苏州回来的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了。外面夜色已沉,他也不惊动小厮径自拿了个照明灯笼,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后院走去。

月黑风高,他熟门熟路的拐进了桂院的正房,没发出半点子声响,就连碧纱橱外隔间陪睡的小丫鬟都没有惊醒。掀开床帏,本以为床上只有他心念着的倩影,却没想到多了两个小萝卜头。小孩子几乎一天一变样儿,三个月儿的福生就跟四五月的婴儿没什么两样,小肥手儿揪着安宁的亵衣,露出几分春光。张致远连忙转过头去瞧见安康安安静静的睡着,不像他哥哥那般活泼,小家伙儿喜静,睡的香甜。最后,张致远几近痴迷的看着安宁,她瘦了些,连有些圆润的下巴都削尖了些。他竟跟个做贼似得,只能在这会儿偷偷摸摸上来说上几句心里话。比起安宁来,张致远清减的更厉害,这样他棱角更为分明,又因为要和儿子亲热并不曾蓄美鬓愈发衬得冷峻。

“陈家如今名声臭了,比之落水狗还不足,她们日后也不会有心思来扰你和儿子了。” 张致远一反日常少话闷骚的性子,压低了声音说着苏州的事,他不过稍稍煽了点火,就让陈母焦头烂额了。低醇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因为他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你没睡?”

第一百章 来将心比心

低醇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张致远对上了一双清明无半点杂质的眼睛,如同湖水般静谧,丝毫不带任何睡意。晕黄的灯光下,安宁坐起身来和他面对面,将他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张致远脸红了,局促不安,像是被做坏事被大人逮到的小孩子。他一想难道这些日子他这样偷偷摸摸的过来说的话做的事,安宁都一清二楚吗?或许是只有今天被她发现了。

“我都知道。”安宁开口,这次张致远的耳垂都红了起来,让安宁有种这人是假的吧的错觉。她把两个孩子往里边抱了抱盖好被子,张致远在她复杂的眼光下眼中带了不自觉地期待,他很快收拾好自己正襟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安宁穿上白底撒着淡淡茶花的对襟软纱褙子,套上绣花鞋从床上下来指了指一旁的软榻,张致远会意的跟过来。连续近十日这人都会在入夜后到她床边坐上一时半刻,然后再去看看福生和安康,一日不曾间断。还以为自己做的多隐蔽,自顾自的说话。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男人还可以这么——幼稚。安宁合拢着双手,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手指,抿了抿嘴唇才问道:“那些话,”她停顿了下,“我是说你夜里说过的话,你是不打算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我对不对?”

张致远喉间发堵,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吗?”安宁轻声说,她抬头看直视张致远的眼睛,“那你准备就一直这样子吗?就这样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在半夜时分悄无声息的到我的房间和你儿子的房间看两眼。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白天你又是严肃冷峻的为国为民的好官员,甚至可以是你女儿的好父亲吗?”

张致远力争压下满腹的苦涩。他张了张嘴道:“不…”

“不?”安宁摸了摸佛珠,佛珠摸在手中触感细腻,她笑了笑,“那么张清和,现在我们来将心比心的谈谈,我承认,”安宁停顿下她在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天我说的话是有那么点偏激,”她伸出手来比划那么一点点高度。试图缓解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主要是对面的老男人太紧张了。这真和他严峻的外表不符。弄的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情,让堂堂从三品大老爷弄的跟严刑拷供似的。

张致远视线看向安宁的手指,还只有那么一点。安宁接着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你想如果你可以讲你的一些想法稍稍透露给我,就比方说那个男孩的事,我也不会至于那么生气。别看有些时候一些问题不起眼,但积少成多会成为蛮大的问题,要是得不到解决。事情很有可能就从好的情况往坏的情况甚至是你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当然这些事情不会涉及你的事务的前提下。”安宁最后又说了一句。她想到些事情,笑容里有些苦涩,她自己都做不到完全信任又怎么能要求对方。接着又说:“当然我也是。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太勉强,那么——”

张致远拉住她的手,道:“我接受。”他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皱了皱眉,“我是说我尽量,我并不善于表达这些。”他试图表达他想要说的意思,安宁朝他露出笑容,笑容袭上眼角,恰如花开一般,蔓延到了眼底。张致远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不是苦涩的笑容,他露出个软弱些的表情,有那么点可怜兮兮,道:“宁儿,你得给我机会。”

安宁瞬间觉得天雷又觉得心软,你能想象一个冰山面瘫朝你露出可怜兮兮示弱的模样吗?这比冰山笑起来给人的冲击更大,她一瞬间觉得看到了背后摇摆的尾巴。安宁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她正色道:“不要给我装可怜,我今天这么和你说,是希望我们这段时间僵持的关系有所改善,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对不对?机会我看在福生和安康的面子上给你了,当然我也会努力。”但轻易原谅是不可能的,那岂不是太便宜这人了,而且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今天算是一个尝试,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想的太好。

“我没有装可怜。”张致远如是说。

安宁嘴角抽搐了下,你确定不是你不是假的?这是红果果的撒娇有没有?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张致远,张致远连忙答应了下来,声音沉沉的,从胸腔而出,由着带笑的嘴角扬起,面容俊秀,丝丝的温柔,让他的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烟雾般的温暖。他双眼明亮,带着笑意与不自觉地宠溺,这一刻温暖又隽秀。安宁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笑容蔓延到眼底,带着江南特有的柔和的婉约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平添了一份安宁和静谧。

接下来的时间,张致远慢慢的向安宁解释某些不好开口表达的事情。首先是关于诰命夫人之事,越朝有律法规定:在继室生育孩子之后便可由夫君上书奏请请封诰命夫人。张致远在安宁生育之前就已经将折子写好了,并且承奏了给今上。今上给出的意思大概就是再等等,虽今上并未明说但让张致远接手巡盐御史的班的意思不言而谕。张致远便想如此也好,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给安宁,这里大老爷只隐晦说想要给惊喜什么的。关于诰命夫人之事,虽不曾有明喻,但明眼人都不会挑明,更不会借机生事,毕竟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不想让人有所诟病的话,但是没曾想被黄夫人拿过去做了筏子。

再者有关大姑娘的问题,他夹在安宁和女儿中间也并不好过,不过他自知对于大姑娘他太溺爱了些。并不在强求小妻子再和女儿和好,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对于这个问题,安宁当时听了并未作出什附和,她只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张致远,张致远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会让教养嬷嬷好好教养张瑶的。安宁不置可否,但她也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之前的半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得额事,才让大姑娘叛逆成如此,而在其中作梗的人。能这么厉害的,除了友蓉还能是谁?她不是能舌粲莲花么不是想镇日做个隐形人的么,那就让她不再开口说话罢,静安庵的日子很清苦么,正好修身养性。

还有周姨娘的问题,安宁回头望了望精致的帷帐,止住了张致远想要说下去的话头,她脸色淡淡的道:“我会试着慢慢放下这件事,但我并不希望有第二次。”

张致远直言道:“宁儿听我说,当初我初来扬州根基不稳,周家是几方势力推出来的探路虎,而且是我的上峰也就是巡盐御史做媒,我们双方的目的都不单纯。周家借由周氏来刺探我前头之事,我借由周氏得到周家的罪证,而且当时陈家想嫁她们家的人来,正好也是了个借口。”

接着张致远说到了与陈家的姻亲关系,张致远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对于陈家的容忍已经消失殆尽了,不管是对死去的陈氏,还是如今落水狗一眼的陈家,尤其是陈家老太太做的事真是触碰到他的逆鳞犹不自知,还妄图利用张瑶钳制他。张致远可耻的露出个笑容:“宁儿,就像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她们将会自顾不暇,再无机会来给你我添堵。”

安宁用手抵住下巴,笑道:“张清和,我有点可怜她们了。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我对你的说话不置可否,我说实话那一家子,除非你把他们狠狠打醒了,否则他们依旧打蛇随棍上,如同牛皮膏药一眼黏着你不放,虽然不会怎么样但足够恶心人。哦,原谅我用这个词来说,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诚心的。”安宁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甚至带了点嚣张和幸灾乐祸,她噙着一抹笑,笑容并未达眼底。

张致远则是典型的打蛇随棍上的人,他握住安宁的手一直都没放开,这会子见到了这样的安宁,又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安宁的额头。安宁抿了抿嘴角,低声道:“你就是打蛇随棍上的典型,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张致远自然的收回手指,接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很好的计划。”

安宁挑了挑眉,她觉得她对这人的了解似乎并不那么全面,并且难以想象他们俩会在半夜不睡觉,干坐在这里谈论这样的事,一个计划!她把手抽回来,十指相扣抵住下巴,笑道:“你的计划是要做什么?痛打落水狗么?”

张致远道:“不,只是用适当合理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且一劳永逸。” 他嘴角泛出一抹冷笑,安宁看到了却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不知不觉的露出本性。她打了个哈欠,笑道:“老爷您明日还要去衙门,还是早些歇息吧。”并且在张致远开口前道:“如果老爷您不想让桂院的奴仆知道您偷摸进来的,还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张致远:“…”

第一百零一章 花开三朵

待到张致远走后,安宁坐在软榻上心乱如麻。她到如今还清清楚楚记得的当日进阶之时的心魔,如果不是外事纠葛她怎么会生出心魔来。若不是菩提莲台关键时候安抚我心,将我从梦靥中拉出来,后果不知该如何了。

心结宜解不宜结,如果她还想日后的修炼顺利的话。所以她才会冷眼看着张致远半夜时偷摸到桂院来,闭眼听着他的一些解释,又冷眼看着他送走不想去但心含期待的大姑娘,还有隔三差五差人送来给福生和安康的小玩意儿,如今都差不多堆满了半个榻。看得出来都是精挑细选的,适合这个时期小孩子玩耍。对于两个儿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张致远是极其上心的,比起大姑娘更甚。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但并不代表有些事情她不知道,如今她可以说若是她想整个张府的事没有丝毫能瞒过她的。

是的,她修炼进阶了。那套呼吸吐纳的功法她堪堪的从第二层升到第三层,如果说之前她的筋脉是涓涓溪流的话,如今倒有些像潺潺流水的河流,大了两倍不止。如今精神力铺出去可以覆盖方圆一里,并可以运用自如,隔着远距离摄物都不成问题。虽然如今达不到吞云吐雾移山填海的,但在空间里她不用其他就可以做到,她就是那整个空间的主宰,整个空间里任何物体只要她想,不管在酷寒的冰山上还是在浩瀚的大海里,亦或是在广袤的草原上,她都唾手可得。

话题岔开来,回到现实中来。她并不是不相信张致远的话,但是她也很清楚张致远的为人,他是一个受了正统儒家教育的文人,带着文人的自傲和清高。但今日所闻并非如此,他知变通,通手段,这点子从将苏州陈家搞得鸡飞狗跳自可看出。而且比起她这个现代人。有的时候这人的观点更为让人心惊,方才想起这人如此年轻便能坐到如今的官位。而且还简在帝心,实属不易,这也与他的能力才干分不开的。安宁趴在雕花小几上,梳理自己心中情绪。突然听得‘哇哇’一声,来不及再想些什么,起身急匆匆回内室,去看宝贝儿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儿张致远按照原路回了外书房。去时满目苦楚,回时稍有些心花怒放,将心中压制的想法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大老爷背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在光滑的桌面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稍后。他将暗格里的卷宗拿出来又整理一番,江南一干以贺家为首的士族盘踞江南已久,如今还以为贺家被获罪。今上不会全然不顾江南动荡。就不会把他们动了不成?

想到如今的巡盐御史,张致远冷笑,这位大人是大皇子的人,虽然在大皇子倒台后并没有被撤职查办。只是今上也不会留他继续在这个位置上了。本来圣上念着旧情给他留个体面。等他这任满了自动上折请辞,而不是被撤职。只不过他夫人胆子也忒大了些。这个体面么,张致远手指轻轻抚在卷宗上,静默不语。

时间悠然已到了八月,这时候福生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养的好再加上在母体内又被灵气滋养所以看起来比安康圆润结实了不少,看上去有些像半年的小孩子。他已经会翻身了,正努力朝着爬行动物的方向进化。只是小家伙还不能够完全利用好手和腿的力量,有时候憋一下子劲翻过去趴在床上。再想翻过来的时候,小脸儿憋的通红,白玉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儿挥动着,依依呀呀的叫唤,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鼓劲一般。样子像极了被掀翻的乌龟,翻不过来,只能在原地打转转,四肢挥啊挥,就是前进不了。

安宁抱着半抬起身的福生好笑的看福生小乌龟原地打转,安康咿呀咿呀的拍小爪子,似乎是在给哥哥加油,又似乎是觉得哥哥好好玩。比起福生小乌龟来,安康安安静静的秀气多了,小家伙眉如如画,睫毛翘长,淡淡的棕色的眉毛细密有致地舒展在翘长的眉毛上方,粉嫩的小嘴咧开咯咯的笑儿,带着白嫩嫩肉呼呼的白玉般的双颊,真是精致可爱的让人恨不得上前啃上一口。

福生小乌龟干脆的一歇气,白玉藕节似的小胳膊摊开绵软的床上,把小脑袋埋在棉被里,哼哼唧唧了两声。安宁把安康仰着放在床上,安康没福生能耐,他只能先小小的翻半截,小身板儿变成侧身,然后使使劲‘啪叽’一下子变成趴着了。

安宁拍拍小儿子肥嘟嘟的小屁股儿,如今天热些就是屋子里放了冰盆才沁凉些,又怕冷到两个小的,冰盆只放在了外面些。福生穿了白绫子里红缎面的肚兜,绣着一个和他几分相似的娃娃坐在一张大荷叶上,憨态可掬,绣工十分精巧。安康则穿了件白绫子里鹅黄缎面的肚兜,绣着一个精致漂亮的娃娃捧着莲蓬,安安静静却闪着几分灵动。安宁怕把福生小乌龟儿憋住了,连忙把人抱起来,小家伙扭着小身子,张着小嘴儿吐着小泡泡。安宁坏心的戳着小泡泡,却被小福生含住手指吸吮,还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安宁笑着亲亲儿子的额头,“你倒是个小人精儿了。”

福生也不老实,扭着小身板儿又要下去,还真是顺手的把嘿咻嘿咻想要自己翻过来的安康蹭了蹭,唬的安宁赶紧把安康翻过身来,看他还咿呀咿呀喊号子的小模样儿,才松了一口气,小孩子身子骨脆的很。

福生才不管呢,自己自得其乐的翻过来,哎呦一下又给翻了回来。这回翻补回来了,安宁就帮着他翻过来。如此他乐此不彼的玩着这个翻身的游戏,安宁常常坏心眼的看着他翻不过来的窘状,不去帮他翻身,在一旁拿着拨楞鼓逗着安康玩。要是这样小福生往往干脆的往床上一摊,大有‘小爷就是不翻了你拿我如何’的模样儿。一旁的碧水和杏儿捂嘴偷笑,大爷儿真是太可爱了。

奶娘站在一旁,只等安宁顾不过来的时还有就是有事务要处理的时候,才会上来搭把手看顾孩子。窗外桂花开了,依稀能看到一丛淡黄色的花挂在枝头,远远的就能闻到味道了。

在苏州的张瑶却心觉得不悦了,陈倩满心羡慕的看着砚香手上的粉色珍珠象牙圆簪,又随意的瞟了一眼满满装着镯子簪环钗等首饰的小匣子,笑道:“好精巧的首饰!张妹妹,你的这些首饰都好漂亮,要是姐妹们也都有就好了!”

张瑶更是不悦,只面上淡淡道:“那是父亲亲买来的,只那么一只,再说了难不成我的东西就偏要所有姐妹都有不成?”这是父亲亲买的,所以张瑶从来不另送给别人的,只不过这倩姐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东西都该上赶着送去给你们姐妹不成?说着将象牙圆簪插在鬓发上,又让砚香将首饰盒子收起来。

陈倩脸色有些讪讪的,她是被母亲派来要和这个表妹套好关系的,只是看过了自己雪洞一般的房间,再去瞧她的房间,虽然装饰都是一样,可这她们从扬州带来的妆奁自然不一般,再加上丫鬟嬷嬷,处处彰显的都是从三品大员嫡女的气度,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她以前也是这样的气度,只是自从家道中落,家里用度一点子不比往常了。又听那些个是张姑爷亲自买来的,又不免心里羡慕一番。

正说着外面张瑶的小丫鬟翠竹进来,满脸欢喜道:“大姑娘,老爷派人来接大姑娘回家了。”

满屋子的人除了陈倩俱是欢喜,这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生的一双富贵眼,看着姑娘是大员嫡女,就是出门跑了腿也要讨个赏,你若是不赏给她指不定她会怎么编排出去呢。嘴碎的厉害,也有那些个不知眉眼高低的,连罗嬷嬷都敢开罪。还有这些个主子,几次跑到这儿,就是来哭穷甚至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大姑娘的东西上不放开了。她们不过在这儿住了短短半个月,事先可是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大太太一千两银子呢,他们又如何吃得了这么些。真是贪心不足,如今听得能回去了,哪个不是欢喜非常的,就是张瑶俏脸儿上也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老太太房里,来接大姑娘回府的是府里的大管家张英,人家说话说的圆又漂亮,眼看就要中秋了,自然得一家人团聚。再说大姑娘来看望外祖母时间也已经够久的了,做父亲的自然非常想念女儿,来接人回府。

陈母看大管家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怒又恨,只碍着如今身份不同,就让人去请大姑娘过来。赵氏木头似的站在一旁,心里却是笑开了,当日这外甥女身边的嬷嬷当着众人面给了一千两,虽落了众人面子,但这一千两不说她们几个人,就是家里好几年的吃喝都足够了。这下子走了一方面不膈应自己了,另一方面那一千两里剩下的可就是她的了。又一想到这大姑娘是个油盐不进的,这段时间半点油水都不曾刮到,真真恨极。有什么好东西不都先给长辈瞧或者是直接送给长辈的吗?想还有这外甥女来时送给那老货的好东西,眼珠子转了转什么时候也得捞到手才行!

第一百零二章 你唱我和

陈母这段日子养下来,身子也好些了,仿佛那日流鼻涕到嘴里的事不曾发生过,就连丫鬟私底下都不敢提起。她见张瑶进来,连忙招到自己跟前,慈爱道:“瑶儿可是来了,我竟是瞧着你比来时圆润了些。”

偏生的这会儿邱氏姗姗来迟,听到这话儿连忙道:“老太太说的可是呢,我也瞧着外甥女圆润了些,脸色也比来时红润了些许,怕是在外祖母跟前心境放开了,心情好些了,下面的人又照顾的全乎的缘故罢。”

张家来人俱是心里暗怒:这婆媳两个话里的意思暗里挤兑说大姑娘在自家没被照顾好不是!但碍着情面,并不好表现出来。而且又觉得这两人莫不是瞪着眼睛说笑话呢,大姑娘哪里圆润些许了?!

邱氏忽又试了试眼角,道:“老太太好福气呢,有瑶儿这般孝顺的外孙女,莫说老太太,就是我瞧着瑶儿,也打心眼里喜爱呢。只是姑奶奶无福,竟是这么早就去了。”见陈母脸色有些不愉,连忙又道:“瑶儿才住了这短短几日,莫说老太太,就是我和你几个姐妹俱都舍不得你家去呢。”

赵氏见她们两个这般,心里暗恼,又插不上话,只兀自站在一旁当自己是个木头人一般闷声不吭。

张瑶听邱氏说话,回荡在脑海里竟是那日在滴翠亭种种,不免觉得心气的慌,她那般抹黑母亲也就罢了,今日又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怕是这外祖母家俱是这等违心的人。就连姊妹间说话也隔着几层纱布。只外祖母,她镇日拉着自己说话。无非是说些母亲的旧事,转而又说起了家中父母亲和弟弟们,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怕是明里暗里的意思也和两位舅母说的话差不多罢了。就是罗嬷嬷听了,也黑了一张脸,这外祖母家如今就让她觉得冷冰冰的没半点人情味儿。想来如今连这二舅母的眼泪都是假的罢,只得回道:“瑶儿也在外祖母家住了些时日,实在挂念家中父母亲和幼弟、妹。外祖母和舅母慈爱,必不能罔顾瑶儿的孝悌之心。还是放瑶儿家去罢。”

陈母听了,露出疲顿之色。红着眼圈哽咽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唯你母亲一人,她竟是舍我先去。瑶儿你这般像你母亲,这些日子也是宽慰我心。你且去吧,只留我这个老婆子一人孤单罢。”心里却想:这些日子她不遗余力的好生灌输瑶儿要牢记她母亲,要多多想着外祖家,又让和几个孙女交好,就是想让瑶儿偏向她家的。日后也好更好的拿捏那张姑爷。只没想到这张姑爷倒打一耙,就要把人接了家去,这可不是将她的主意捏灭了。这次绝技是不能让瑶儿走的,下次再能接来见着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张英等人看着陈母唱做俱佳,心道这老太太脸皮也真厚!就连赵氏也心里暗恨:你这话难道是不当我们是人了,这老货!砚香、翠竹等丫鬟看着姑娘,唯恐姑娘一心软就答应了。

邱氏正欲开口帮腔,张英突然上前道:“临来时,老爷也让老奴将给老太太的节礼送来了,这箱子有些沉,只比我们晚了会儿。老爷只说这节礼老太太自管收下,让我们自当接大姑娘家去。”当自己是木头人的赵氏听到‘箱子有些沉’眼睛一亮,就连邱氏眼中也带了期待的神色,唯独陈母不知道这张致远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自从张致远娶了那继室后,就连节礼也唯有过年时候送来些,这和当初娴儿当家时候,一年四节礼那满满的几车子根本就没法比。

想着有小厮将两口红木大箱子抬了上来,陈母定睛一瞧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大骇!也来不及阻止,张英身后带来的人已经将两口箱子打开,霎时间赵氏邱氏和一边的丫鬟一声惊呼,老太太却是变了颜色!

虽说里面俱是上好的金银摆件、上等翡翠宝石不在话下,可看在老太太眼中就跟催命的魔鬼似的。这赫然是老太太秘密送往贺家的两口箱子,当初贺家被抄家,老太太就担心不已,哪里能想到这两口箱子落到了张致远手里,还七转八转的又回到了她手里——以节礼的名义!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张姑爷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来这些东西威胁她不成!

旁人只当她是高兴的也不听出陈母话里的惧怕,赵氏更是恨不得将眼睛贴到那两口箱子上,只见所见翡翠水色大小雕工俱是上等,还有那珍珠个个滚圆,即便是那些金银摆件也是璀璨耀眼,心道:这张姑爷还真是有钱,这等好东西也舍得拿来孝敬给这老货!比起这些好东西来,外甥女那些个精致些的妆奁算不了什么!而且听那大管家的意思,只要接了大姑娘家去,这些节礼都是老太太的了!她侧过头去瞧陈母,见陈母高兴的颤抖模样,心里自然不屑,看到好东西移不开眼睛了吧,之前唱的倒是好呢!

张英回的不卑不亢:“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遵守主子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想问就去问老爷去罢,明面上的话大家都给说完了,就看你老太太怎么反应了。

陈母心里有鬼,一听又觉得心虚的不行,只拉着张瑶的手红着眼圈,一副不愿意放外孙女离开的模样。赵氏一见暗骂这老太太不会打算,连忙上来帮腔道:“虽老太太舍不得外孙女,可那张姑爷也是想念女儿,莫不如让外甥女先家去。日后老太太若是想念外孙女了,自可写信让外孙女前来,索性扬州离苏州也不甚远,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瑶见陈母有些松动,便笑道:“大舅母慈爱,外祖母若疼瑶儿,就答应了瑶儿罢。”

陈母一边心里暗骂赵氏是个眼皮子浅见钱眼开、不知深浅的粗妇。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个台阶,她正愁接下来该怎么顺下来呢!眼看那张姑爷是威胁自己呢。若是不放外孙女家去,这两箱子东西可不知被抬到哪儿去了!现在也不是和那张姑爷闹僵的时候,索性来日方长,慢慢找机会便是,只得抹了抹眼角,慈爱道:“罢了罢了,我这老婆子不勉强你了,你且家去罢,不过你也该常来看望外祖母才是。”

砚香等人俱是松了一口气。道过谢之后先回房间收拾一应物什准备回扬州了。转眼间满屋子人就剩下陈母婆媳几人还有两个守门的小丫鬟,当然了留下的还有那两口红木大箱子!陈母盯着那两口箱子。真是恨不得将两口箱子盯穿似的。赵氏可不管那些个,径自走到红木箱子前拿起一个翡翠摆件,只见那绿翡翠翠绿如滴,当真是翡翠中的上品。她这边赞叹连连,偏就陈母身后的大丫鬟珍珠脸色一变,悄悄的去瞧陈母的脸色,果然见陈母阴沉着一张脸,心里也明了。

陈母自然不能说出这些好东西的来历。见赵氏那眼皮子浅的模样心里邪火上来。她不能骂那张家的来人,骂骂自己儿媳妇怎是不可以的!张嘴便道:“糊涂油蒙了心,眼皮子浅成这等模样。眼见子没见过这东西似的,还不快放下来!”那意思就是要让珍珠给收了起来了,赵氏一看这两箱子东西陈母没半点要分给她们两家的意思,上前便道:“老太太这是什么话呢,也不怪媳妇眼皮子浅,老太太如今只专心养身子了,也不管家里的各项事务。虽说咱们家里不如以往了,但阖家人可都是吃公中的。不管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就是外头老爷们儿要银子,可不都是从媳妇这儿取用。本老太太说要管着银子,老爷和叔叔孝顺自然没什么意见,可大家要银子全都到媳妇儿这个来。眼看着公中的银子不剩几何了,这眼下就是八月节了,银子可不是哗哗的往外使。媳妇也想着好好操办这八月节,可这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姑爷送来了这等子好东西,正好解了咱家的难处儿,媳妇儿可不是万分欢喜的。”

陈母被她这话气的几乎仰倒,便道:“公中的银子这么快就没了?瑶儿刚来那日不是给了你一千两么?如今家里也就那么几个正经主子,下面伺候的仆从无多,就是再怎么花也不会半个月就用完了?哼,你也别在我这里哭穷,这些个东西你们先不能用。”说完又觉得说的硬气了,叹了口气道:“行了,我那些个东西百年之后还不是你们的,你也管家辛苦了。珍珠你去把那对赤金镯子拿来,给你罢了。老二家的也清闲,就让她帮着你管管家,就这么定了,我也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赵氏一听这老货是想让邱氏分她的管家权了,不由的暗恨这老货个不要脸的,又见那赤金的镯子也不过尔尔,这么一想来她和邱氏对视一眼。当日她们从张家顺来的那对镶满宝石的赤金镯子,那可是好东西,最起码值个几百两的。如此一想这张家当真是有钱的,也是那张姑爷管着肥的流油的盐政,怎会没银子!赵氏接过了银子,心里骂骂咧咧的,也不和邱氏打招呼径自就走了。

邱氏揉了揉水肿的手腕,冷笑两声也转弯就走了。

且说这边儿,张瑶让砚香等人收拾东西,又买了一些土仪等物,几近迫不及待的想要家去。从苏州到扬州,坐上马车几日时间就到了,等看到熟悉的景色,张瑶忍不住红了眼圈,流下泪来。砚香笑道:“姑娘这是想家了呢,别哭了到家了就该高兴才是。”

张瑶笑着应下来,她来时父亲让她用心看这外祖母家的境况,这两厢一对比才知在自己家里多舒服。在家里自己是嫡女,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母亲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对自己却是真心的好,就是姨娘生的妹妹也是自己的亲人,不论如何比那处处都要算计自己,想要透过自己谋些什么的外祖家的人好上太多了。满心愧疚,心里的抗拒也消失了,回去后洗漱收拾一番就去给安宁请安了。

安宁瞧了她神色虽疲倦,但眼睛清明,自然笑道:“回来就好,你父亲可是挂念你呢,生怕你在你外祖家受了委屈,这不就把八月节做借口巴巴的接了你回来。福生、安康来瞧瞧大姐姐回来了,给大姐姐打招呼。”

福生小哥儿昂起头来,冲张瑶露出个无齿笑容,伸出小胖爪儿来。安康趴在安宁怀里,有些怕生的窝在安宁颈窝里,只露出个白嫩的小屁屁来,安宁笑道:“安康见了漂亮的大姐姐,害羞喽。”逗得安康咯咯的笑,张瑶走过来轻柔的握握福生的小手儿,笑容直达心里道:“弟弟们又长大了,我临去的时候弟弟还不会翻身呢。”她又让丫鬟们把她从苏州买的各色土仪礼物拿来,羞涩的笑道:“临来有些急,只选了一些苏州各色小玩意儿,只想着给弟弟妹妹,也勿曾考虑好是否适合弟弟们玩耍。”

安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哪管什么合不合适的,以后也是能玩的。你才回来,舟车劳顿的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你父亲回来一家子吃顿饭给你接风洗尘。”

宋姨娘这边儿也接到了砚香送来的土仪之物,心里边儿还诧异一番,就笑着应了下来,把一干东西放在榻上。逐月抿嘴笑道:“大姑娘这是回来了?去了也就半个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