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看那些物件也是精致的,就让小丫鬟拿过去给二姑娘玩耍,听了这话道:“这有甚,无非是老爷挂念大姑娘罢,只这大姑娘还带这些个土仪回来倒让我有些吃惊罢了。看来还是教养嬷嬷教导的好,日后也能请个如此的教养嬷嬷也是顶好的。”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似那自言自语。这府里谁不知道老爷给大姑娘请的教养嬷嬷是从宫里来的呢。

第一百零三章 恍然大悟

安宁正在和柳锦家的说八月节送礼之事,忽听的二门小厮回报:“夫人,二舅少爷进来了。”

安宁就道:“如此这般就好,只这几家的礼着重相看着,你且下去吧。”柳锦家的福了福身拿着礼单下去了。过了会儿屋里进来一少年,一身青莲紫点白色花纹半袖长衣,里面是白色正袍,藕荷色小衣,腰间束着一条琉璃白玉带,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少年进门来,可不就是安然。

因为是亲姐弟,也没甚忌讳,安然进来朝安宁拱了拱手就坐到面下朝西的位置上。安宁笑道:“你怎么回到姐姐这儿来?穆先生舍得放你离开了?”

因早前四月参加了府试得了府案首,穆先生便想让安然在下场的院试上试试,安老爷和穆先生对他的要求更严格了些,安然也是知事懂礼的更是努力读书,平常难得被放出来。就是安宁也只在福生满月的时候见过这个亲弟弟一面。

安然一听露出个苦笑道:“先生见我认真,又见是八月节,便放我家去好同家人团聚过节。哪曾想母亲见了我就呼天喊地的直说我瘦了,要让厨房煮些汤水给我补补。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嫂子怀孕后母亲就热衷此道,我可给害苦了,如今见到了汤水我就觉得难受。父亲对我要求严格,见不到我放空,就是在家也要看我读书才罢。读书本就该劳逸结合,我一恼就趁着父母不在意的时候逃了出来,又想我的小外甥了。所以就到姐姐这来了。”

安宁笑笑,父母可不都这样子。就笑道:“你倒是道理多,福生和安康睡着了,你这个做舅舅的只得等着了。”说着让碧水端上时新和稀罕着的水果上来,又问道:“父亲和母亲身体可好?嫂子她怀孕也有五个月了,等忙完八月节的事儿我就回家去看看。”

安然一脸失望,拿了个杨桃吃了,边吃边道:“父亲悠闲着呢,最近和他一帮子好友逗鸟来趣呢。母亲只专心操持嫂子的事,我见嫂子气色好。准能生个大胖侄子。”他说着就听到扑棱扑棱的翅膀声音,抬头一看好一个灵动的鹦鹉。只见那鹦鹉从窗台上探头,看他看过去,也歪着脑袋直直盯着他——手里的杨桃。“姐姐这是你养的鹦鹉?看着挺有灵性儿的。”

四喜正色道:“宁宁这是你弟弟?看着挺有灵性儿的。”

安然:“…”瞪大了眼睛,如果他嘴里还吃着东西,肯定会噗出来。这句话除了几个字不一样,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自己没直盯着那鹦鹉看,都以为是自己说的话了。“这…这太厉害了。若是被父亲见着。肯定会爱不释手的。我瞧父亲养的那几只鹦鹉也只会说几句吉祥话,姐姐养的这只…”安然再去瞧,那鹦鹉依旧歪着小脑袋瞧他。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安然一时被噎住了,就如实接下去:“学舌很厉害,毛色也漂亮。”

四喜溜达进来,明知道一只鸟能听懂什么,安然还是觉得自己从那毛茸茸的脸上觉察到喜悦。

四喜嘿嘿几声蹭到安然跟前,用翅膀挡住脑袋,细声细语道:“公子这么说,奴家会不好意思啦。”

安然:“…”

碧水:“…”爆红了脸,碍于客人在,真是恨不得将学她声音的四喜拔光了屁股上的那几根毛。

安宁道:“四喜,你是公的。”

安然:“…”

四喜哦哦了两声,两只翅膀合拢在一块儿拱了拱,奶声奶气道:“兄台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安然条件反射的也拱了拱手,等反应过来顿觉的大窘,也觉得四喜实在是有灵性,见它一直盯着案几上的水果瞧,就拿个一小碟给它,四喜很高兴,不是嘎嘎笑几声。

安宁唯恐天下不乱道:“看来四喜很喜欢弟弟你呢,待会别让它缠上你。”

安然:“…”

正说着碧纱橱内传来嫩声嫩气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顿嘹亮的嚎声,这可不就是两个小子醒了。安宁让四喜和安然玩就进了内室,四喜哎了一声蹭了蹭安然的手指,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口气道:“弟弟你真是个好人,好久都没人陪我说说话了,我就是那孤家寡人一枚啊——古代圣贤皆寂寞,唯有自挂东南枝。”

“噗——”安然将茶杯放下,擦了擦嘴角,无奈道:“它会的也太多了,这些诗词都是从哪儿学的?不对,想想也有意境在。”

碧水回道:“大爷未出生时,夫人念了好些本诗词,四喜大概是那会子学会的。”

里间内一会儿就不哭了,安宁和李嬷嬷抱了两个小家伙出来,放在凉榻上,招手让安然过来笑道:“来看看你两个小外甥。”

结果很不凑巧的被福生赏了一泡童子尿,染湿了半了前襟,四喜在一旁吟唱道:“古代圣贤皆寂寞,唯有自挂东南枝。”

安然:“…”他就该呆在家里的!安宁也没了办法,其实也忍笑忍的蛮辛苦的,安慰道:“没事儿,先差人去把你衣裳送来,你先换上你姐夫的。想当初你姐夫也被福生尿过一身,还溅到了脸上呢,弟弟你只是前襟湿了而已。”

安然宁愿自己没被安慰,不过也没办法只得如此了,幸好是热天穿着单薄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穿上张致远的衣裳,就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让一贯被外人夸做‘少年老成,气度从容’的少年有些羞涩,半红着一张俊脸有些不大好意思,只借口出来看正房后面的一丛翠竹。越发衬得少年面如满月,不消一会儿就有几个七八岁大的小丫鬟面带羞涩的偷瞄他,只不过又被嬷嬷看了两眼,才正了正神色,各干各的去了。

等衣裳送来换上才好些,这会子又听到前面来人说老爷回来了,知道舅少爷来了就让过去外书房说话呢。对于这个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又一贯在外有清名的姐夫,安然向来是敬重和崇拜的。只看到一袭青色衣裳宛如一丛挺拔的翠竹的张致远,不其然的脑海里冒出了:也被福生尿过一身,还溅到了脸上呢。

溅到了脸上…

到了脸上…

了脸上…

脸上…

上…

安然猛然干咳两声,爆红了脸,连忙道:“姐夫好。”

张致远发现了小舅子的异常,也没问,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把他的底给漏了,也只让安然坐下。张致远虽是正统文人,但不拘泥形势,学问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天文地理俱是精通,不说官学,单论文采也是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名望的。他稍微点拨几句,安然顿觉的醍醐灌顶,比之他的老师穆先生也不差,只术业有专攻罢了。

张致远说的多了喝了一口茶,继而问道:“你对院试有几分把握?”

安然顿了顿心神,谦虚道:“六分。”这院试三年两回,九月恰是轮到学政巡回到扬州,院试报名、结保、考试内容等与县、府试同,惟正场之前加试经古一场,考试解经、史论、诗赋等。

张致远淡淡道:“六分?穆先生对你信任甚高,你自己把握吧。”话虽然这么说,又和安然将起来当年他参加院试的经验,话到之处都很详尽,还说了些可供安然参阅的书籍,但只是点到为止,毕竟安然的老师穆先生在呢。安然自然感激不敬,心道:这个姐夫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

两人虽然年纪相差甚多,但也有些好些话题可讲,又脾性投缘,只侃侃而谈,等到外面小厮来报:“夫人请老爷和小舅老爷过去用饭。”才恍然觉得时间已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顿也觉得饿了。

安然听到从张致远身上传来的咕噜声,才恍然大悟:原来姐夫还是会饿的呀!

安宁见他们相携而来,就笑道:“谈什么呢谈到这时候?我看天色晚了,就差人回去和母亲说了,今天你就住到家里来。”后面一句话是对安然说的,安然欣然同意了,经过这些事儿他也懂了原来姐夫也是个平凡人,面冷心热,看笑颜多了的姐姐和两个可爱的小外甥,也觉得姐姐比以前在家的时候幸福欢乐的多,心里对张致远的敬重更加一分,不过心里也多了几分亲切。

大概是在心里认为他们两个都被福生小哥儿的童子尿喷过吧,而且姐夫更可怜的还被溅到了脸上…

饭后,张致远和安然又在安宁的书房里相谈甚欢了一个多时辰,安然见姐姐的书房雅致,书架上的书多是些涉及了天文地理、医术杂记之类的书,复而看到摆在书桌上的一个雕了熊猫吃竹子的竹雕笔筒,笑道:“原来姐姐这儿也有一个,姐姐也曾送给我一个大鹏展翅的笔筒,可惜被先生看到了,就给先生要走把玩了。待会见了姐姐,再问她要一个,我找了那些器具店也未曾寻到类似的。”

张致远扬了扬眉,静默不语。

安宁敲门进来,笑道:“天也晚了,要是有什么没说完的,明天再谈。”安然凑过去搂着安宁的胳膊撒娇道:“姐姐,那个竹雕的笔筒姐姐从哪来得来的?再给我寻一个来,我喜欢的紧。”

安宁瞟了瞟张致远的脸色,吞了吞口水:“…”

第一百零四章 古刹明悟

等到安然随小厮到客房歇息,书房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两人时,安宁自然开口道:“老爷,该歇息了。”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安宁自然也知道这话的意思,她视线落在张致远手上,眼睛眯了眯,看向书架,便明了了。这纸条赫然是去年从刘姨娘那里得来的,上面是一些陈氏是怎么通过补药、食材让后院的女人不易怀孕的。她原本是放在空间中的,将空间书架上的书抄写出来时不小心夹带出来。她原本想应该不会被发现,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让张致远发现了。

安宁还没说话,张致远把平整的纸放在一边儿,牵着安宁的手一起坐在了榻上。

“早先我并没有和你多说先前陈氏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我和她毕竟是少年夫妻,不说她留下的女儿,就说做了十几年夫妻,她再有不是,也替我打理好了内宅,且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人死为大,我也不好多说她什么,不过是显得我凉薄罢了。”张致远想到之前的事,心中有些怅然。他看着安宁聆听的神情,才继续道:“我如今最期盼之事,就是膝下能够多几个孩子,还有能和你和和美美的过下半辈子。”他指了指那张纸,轻笑了声道:“这纸上的内容我知道的还要早些,但并不知刘氏流产的事,而陈家,就是你不说,我也不愿再和那家有什么联系的。”

安宁抿了抿嘴角,她突然想起来,那次老太太让她管着陈氏陪嫁的事。张致远听了这话。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想不到我张某人娶了个醋坛子呢!那时候只是想激激你。觉得你逗起来有趣。”

安宁咧了咧嘴角,感情都是我的错了。“醋坛子?我可是很贤良大度呢,听说老爷您有些个同僚想送您如花美眷呢,您说我说了半句话没?”安宁说到这个瞥了张致远的下半身一眼,冷笑道:“老爷可得当心,毕竟啊您年纪也大了,还是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经!”

张致远听了怔了半刻,旋即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震动胸腔低低沉沉的。带着明显的愉悦。他牵着安宁的手道:“这还不是个醋坛子么?我都闻到陈年老醋的味儿了!那些个人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从我这儿找缺口吧。他们却是打错了主意,不过一些小手段就让他们不敢再提这事了,也不会有人敢道你不贤。我并不非好色之人,即从娶你来,我鲜少留宿他处。只如今宋氏是玫儿亲姨娘,我不好将她打发了,等日后且送到庄子上过活罢。”

安宁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嘴唇抖了抖并没说出话来。

“明日我们一家人到广安寺拜拜。顺便游玩一番。广安寺是千年古刹,佛香四溢,景色怡人。又听说澄观大师出关了,让他见见福生和安康,点化两句也是甚好的。”

安宁心思一动,遂也答应了下来。张致远心情舒朗,只觉得堵在心头上的问题被疏导了,放轻松下来。

第二日,张府差人快门加鞭往广安寺送了帖子,安排下时间不提。早饭时,张致远便对安然道:“虽说读书劳逸结合,但也不该落下一日,温故而知新。”安然受教,吃过早饭就跟安宁和小外甥们告别回家去了。

广安寺是扬州千年古刹,僧人众多,香火不断,香客如织,且有佛学大师澄观,每日也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拈香游览。

张致远不曾骑马,而是和安宁坐了一辆朱轮宝盖车,张瑶和张玫坐在后面的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上,另有丫鬟婆子在后面简单些的青围乌轮车上,周围围着数十名小厮和长随护院,一路浩浩荡荡的前去,端的是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因为起的早安康这会儿被奶娘抱在怀里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就是车马颠簸也没把他给弄醒。只是福生太闹腾,仗着会翻身会爬了,就咋咋呼呼的一直想往外面看热闹。安宁抱住他也累的慌,索性往张致远怀里一塞,道:“你儿子,你看着点。”

碧水和杏儿早就得了安宁的吩咐,在两辆车上附上了一层白纱当窗帘,因而打开窗户便是能看到外面熙攘的人群,那些个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安宁也好奇的撩起帘子往外瞧,许是因为临近中秋节的缘故,街上也分外的热闹,窗外人群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乌瓦白墙,“真是热闹呢。”

张致远初抱着福生时候身体一僵,福生看到父亲欢快的蹭上来,手舞足蹈的扑向他,嘴里还啊啊的叫个不停。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张致远笑了起来,托着儿子的小屁股抱起来,在他柔嫩的小脸蛋上使劲亲了一口。福生小哥儿也不嫌弃他老爹的口水,咯咯的笑着,攀着张致远的脖子,咿呀啊呀的往窗外探头。可把张致远给唬住了,小心翼翼的抱住儿子,又压不住儿子想看热闹,只得往窗户旁移动,掀开白纱小心再小心的抱着,让福生看两眼热闹。福生的性格就是人来疯,见到那么多人更加的欢快,像个毛毛虫的拱啊拱的,小手挥啊挥的,一下子打在他爹脸上。

‘啪’的一声引人侧目,张致远把福生抱回来,摸摸自个的脸笑道:“这小子,人小力气倒不小。”福生大大的猫眼又黑黝晶亮得仿佛上等黑曜石的眼睛眨了眨,腻歪到张致远身上,在张致远的左右脸,鼻子,额头,嘴唇,耳朵,另一只耳朵上都亲了一下。看见儿子和自己这般亲近,张致远笑得见眉不见眼。

抱着安康的耿嬷嬷哪里见过带笑的老爷,唬的差点一哆嗦,得巧了安康醒了。安宁瞧见了笑道:“把安康给我抱吧。”耿嬷嬷顺从,机灵的坐到外面的车辕上去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顺了顺胸脯,心想也没见过哪个大家门户的老爷这么疼宠孩子的,又想这小主子得宠爱她们当奴才的应该更高兴才对。

车轮滚滚,行至广安寺前,便有丫鬟婆子过来掀开门帘,扶着安宁下来。安宁抱着安康,福生腻在父亲怀里,扯着张致远的耳朵咿呀咿呀的,跟说悄悄话似的。那边的车上,七岁的张瑶领着虚岁三岁的张玫下来,看到如此就是张瑶也露出羡慕的表情来,更不必说不得父亲喜爱的张玫了。安宁见此,给张致远打了个脸色,张致远也一心想做个好爹,遂招招手让两个女儿过来,摸摸她们的头,道:“一路上可是无聊?”

就是在家里,父亲也很少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张瑶绽开笑容道:“隔着白纱我和妹妹看外面的景儿,也不觉的无聊。”

张致远点头称好,就带着一众人往前走了。广安寺的山门殿兼作天王殿,过了天王殿,但见庭院开阔,古木参天,香烟缭绕,东有百年桧柏,西有百年黄杨,中有宝鼎两尊。走过一条花岗严甬道,就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面阔三间,前后回廊,檐高三重,漏空花脊。屋脊高处嵌有宝镜,阳有“国泰民安”四字,阴有“风调雨顺”四字。大雄宝殿内法相庄严,经幢肃穆,法器俱全。

安宁将安康交给奶娘抱着,这广安寺她曾经随安夫人来过一次,上次来上香时候她并不曾有多大的感觉,因为那时候她心思虽平定下来,但终究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好好扮演安宁也只是想要顺遂的生活下去,并且有一天希望能够回到曾经的世界去。如今物是人非,时间转换,她已经嫁人还生了小孩,有了她血脉的延续,如今再让她说什么要回去的话,她何曾能开得了口。曾经她不信佛,但如今她来到这儿足够让她有所觉悟。

上香的过程与上次没有什么不同,诸多菩萨佛陀一一拜过。只是在随着虔诚祷拜的过程中,分明感觉到了一种慈悲祥和的庄严、一种广博澄泓的慈悲,仿佛那一刻在心中响起了沉淀千年的佛音,庄严而又肃穆。仿佛那一刻感到了由此岸到彼岸的升华,仿佛那一刻看破了众生的虚幻之相…她仿佛明了顿悟这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为何会来到这里,有了家人,安定下来…

不远处抱着福生的张致远猛然往这边看过来,那一刻他永生不敢忘,朝阳的金光打在佛祖的金身上洒在她身上,虔诚的姿态,感悟的神色,婉约的脸上无喜无悲。那飘渺的姿态仿佛欲要羽化升仙般,张致远心中一紧,张嘴想要开口将她留下来。然而下一刻那人睁开眼睛,微笑着朝这边望过来,笑容仿佛在眼角绽放了一朵花儿。张致远只觉得整个胸腔里揉合了酸涩、喜悦、爱恋、悲苦、幸福,大喜大悲间险些掉下泪来,不由得低下头来亲了亲儿子的发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姻缘天定

夫妻二人自有明悟,却两两不相知,不过一人对那个世界彻底放下,安定下来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一人经历了失去和得到,大悲大喜之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并为此努力。

待到安宁从大雄宝殿出来,张致远手指还有些颤抖,他将福生给安宁抱,他知道福生对于安宁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他不能匹敌,至少现在不能。安宁并不知道这人的所思所想,福生咿呀的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要让娘亲抱。一旁的张瑶和张玫也由小沙弥领着上完香,安宁也不像他人一般到后面禅房与大师礼禅,就和张致远说道别处去游览,张致远自然答应下来。

大殿西侧有‘仙人旧馆’门额,即是平山堂了。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恰与视线相平,“远山来与此堂平”,故称“平山堂”。张致远抱着安康,手边儿还牵着三岁的张玫,时不时还说一些他知道的典故,一家人表面上和乐融融,即使走的有些累了,也觉得开心。

广安寺素有淮东第一观的美名,景色自然宜人,‘万松月共衣珠朗,五夜风随禅锡鸣’、‘淮海奇观别开清净地,江山静对远契妙明心’。除了平山堂外,广安寺庭院东侧有平远楼,构筑精致,有庭院竹石之胜,平远楼北为清空阁,为寺里的藏书阁,外人则不得进入。倒是晴空阁北院的东廊壁上,嵌有不少历代名家的诗句,最有名的当属前朝邓石如的纂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碑刻,张致远对此章法雄浑的纂书也颇为推崇,因而众人在这里多呆了一会儿。

除了这些有标志性的建筑外,还有女香客喜欢的放生池,一泓静水,静水莲花,十四朵莲花,高雅圣洁;还有最有故事的塔林。到这里时,几个小孩子都有些累了。就是一向最有精神的福生也窝在安宁怀里吧唧吧唧嘴。他饿了。

安宁看向张致远,一家之长干咳两声道:“我看几个孩子都累了,就去咱们家在广安寺订的厢房稍作休息一番吧。”也让张玫的奶娘把她抱起来,自己牵着张瑶的手走在安宁旁边。看安宁却脸不红气不喘。复而想起那日小妻子撇开自己的手力气也大,心道:莫不是福生也随了小妻子,力气大,小家伙的一巴掌儿可把他的脸打的微红了。

完全想歪了的张致远欲抱过福生来,福生小哥儿这会儿不和爹亲了。拱了拱露出个白胖胖的小屁股给张致远,一点面子都不给。张瑶看到捂嘴笑了起来,笑道:“我看弟弟是累了,不是故意不理爹爹的。”

回厢房的路上倒也是巧了,碰到了领着女儿蒋雪晴也来广安寺上香礼禅的狄夫人。蒋雪晴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儿拉着张瑶的手不放。两个闺蜜围到一块儿说了些悄悄话。说到了什么张瑶转过头来看向张致远,张致远了然道:“去吧,让丫鬟婆子跟着。她们也知咱家订的厢房在哪。等嬉耍够了再回来。”

狄夫人也乐的见女儿和张瑶交好,和安宁寒暄了两句听他们要回厢房休息,才告了别。

张致远别有深意的盯着狄夫人的背影看了看,回过头来正对上安宁促狭的目光。他只好道:“我是在想城守尉蒋大人似乎有二子,那第二子年龄与瑶儿相差不大。”

安宁皱了皱眉。她道:“老爷不是想给瑶儿定亲吧?她才七岁。”复而想起这里不同以往了,女孩子家很早就定亲了,好的当然要早点定下来。

张致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笑道:“总归要从现在开始看着了,我刚才也是那么一说,当然是要看对方的人品、家世、秉性等等的,事关女儿家一辈子的终生当然得慎重。”

安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话在她身上就行不通,她可是二十岁了才会这么一家人上来提亲!当时她也只是来到这世界不到三个月,绣绣花、管管家、偶尔接受柳姨娘和安婉的明朝暗讽,以及安夫人的叹气,日子也就那么过,只不过没想到张家过来提亲,而且婚期就定在了三个月后,准备嫁妆嫁衣什么的都有些仓促,总觉得所遇非淑啊!

待回到厢房,清幽素净,早有丫鬟婆子机灵换上了自家带的用具,隔着屏风安宁给两个小的喂过奶,小家伙倒是睡的香甜。让奶娘和丫鬟好生看着,安宁才走出来,张玫坐在张致远的腿上脆声脆气的说着话,显然很乐意也有些受宠若惊。碧水提上一个食盒来,里面是几碟子各色糕点,张玫眨巴着眼睛,红彤彤晶亮亮的眼睛很可爱,安宁笑道:“只准稍稍吃些,待会儿还有吃正餐。”

张致远点头附和道:“这广安寺的素斋可是远近驰名,极为味美的。”

这边儿,狄夫人拜过了大雄宝殿的众位菩萨与佛陀,便笑着拉过蒋雪晴和张瑶,道:“既然来了,就给晴儿求支姻缘签吧。”蒋雪晴不愿意去,她素来不信这个,便低声同母亲道:“娘您不说姻缘自有天定么?怎么还要让姻缘签来决定?”

狄夫人见她不上心的模样白了她一眼,道:“我说了算。”张瑶也有些好奇,便推着让蒋雪晴去抽,蒋雪晴却还是接过了小沙弥递过来的签筒,跪在蒲团上闭目祷告,片刻就从签筒里掉下一支签来。狄夫人捡过来一看,是八号签。

狄夫人跟着小沙弥到了解签处,解签的和尚接过签一对,便问:“求什么?”狄夫人忙道:“求小女的姻缘。”

解签的和尚眯眼笑,一边将签文写到签纸上,一边道:“姻缘天定,上上签。”

狄夫人心中一宽,一边的小沙弥已经将签文拿了起来递给她,狄夫人一瞧,红色的签纸上写着:郎才女貌世间稀,姻缘前定不须疑,全况月老传音信,雀桥高架待良时。

狄夫人大喜,这果然是上上签,转身去找女儿说话,却不见了人影,忙问一旁的丫鬟,丫鬟道:“姑娘说无聊,就拉着张姑娘到寺庙后面的静心亭嬉耍了,等用午饭时再来找夫人。”

这个丫头,狄夫人又问:“可带着小厮家丁了?”听丫鬟回带了,才放下心来,喜不自胜的将签文收好,她最担心可不就是这个姑娘的亲事了,如今这签文就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便去大雄宝殿后面的禅房和大师礼佛去了。

寺庙后院草木葱茏,花香阵阵,比起前面热闹香客众多的前殿,这里幽静许多,是个好去处。除了一座静心亭,其他都是自然的显得别有趣味儿。蒋雪晴离了狄夫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刚欲跳起来,身边的教养嬷嬷就一阵咳嗽和瞪视,她忙规矩的整了整裙摆,朝教养嬷嬷祈求了拜拜,许是教养嬷嬷也拿她没办法,再想已经叫人将这边儿护住了并不会有外人来,索性也随她去了。

她拉着张瑶到一边儿去玩,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瑶妹妹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日都要写半天大字磨性子,可是憋坏我了。母亲也是的,在外人面前我又不是不知道轻重,娘也太担心了!”

张瑶想起自己也随罗嬷嬷学规矩,知道夫人都是为了自己好,和狄夫人一眼是慈母心怀,多日来因为陈家的不快消散了许多。再加上一家人在一块儿,也很开心。不一会儿采了些野花来,而蒋雪晴爬树摘了一堆儿野果,唬的张瑶一跳,又羡慕她直爽潇洒,凑过去玩了一通。

最后玩累了,就坐在静心亭里说话,蒋雪晴笑道:“瑶妹妹去外祖母家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没见着你,就是静儿知道我要写大字,只说十天才能看我一回。偏你还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给我,可我把苦的哟!”

张瑶也不大想提起外祖母家的事儿,听她这么说笑道:“怎么不见卓姐姐出来?”

“她呀,在家里跟着卓伯母学管家呢,比咱们俩都忙呢,哪里有空闲出来玩。我倒是羡慕你了,张叔叔也跟着来了,我爹一听是要来寺庙里拜佛,只说那是娘们儿去的地方,可把我娘给气坏了。本来我二哥要陪我们来的,只是临时他好友又叫他出去喝茶,什么喝茶我看又是到武场较量去了。”蒋雪晴笑道,露出白洁的牙齿,爽朗中带着几分英气。

张瑶听着,蒋雪晴有两个哥哥,因为二哥和她年龄相近,她说起二哥的时候远比大哥要多。说起了兄妹,张瑶也和她说自己弟弟的事儿,就是妹妹也觉得可爱圆润。蒋雪晴好一顿羡慕,家里她是最小的,一直想要个弟弟或妹妹的,见到了娇巧的张瑶也当妹妹一样疼的,又想起她那个白胖可爱的弟弟,只觉得胖乎乎的真好玩,像个白面团子似的。

到了用午饭时间,张家的小厮也寻了过来,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约好了等过了八月节请张瑶到城守尉蒋府去玩不提。

第一百零六章 时也命也

张致远谦逊的将手中茶杯递到他跟前的一位穿着红色袈裟老僧,若是外人得见便能识出这老僧便是广安寺的得道高僧佛力无边的大师澄观。

虽澄观大师闭目养神,内心却惊骇不已,竟是看不出张致远日后命数了,复而一想便是知道了症结所在,心里叹息一声。

张致远也罕见的露出一抹紧张来,澄观大师道:“之前说你颇有福德,是大富大贵之相,只膝下荒凉,命里少子,且而立又三年有一大劫,为死劫。若是过了破而后立,日后富贵不可言。”

而立又三年说的可不就是今年,张致远早已知自己命格,也能平静接受。他今年来已经逐步准备日后之事,若是有个万一也不会让妻儿受那清贫之苦。只如今娇妻佳儿,如何能让他忍心舍下他们,那就像是生生将他的心头肉剜去,疼到骨髓里去了。他刚想问大师有无渡劫的法子,澄观却眯着眼摇头,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曼斯条理道:“不过如今我观你却是金红光浮于印堂之处,分明是飞黄腾达升官进爵之征兆。这劫数虽还在,但却不是死劫。”

饶是内敛、镇定如张致远经历这般大喜大悲也有些唏嘘,便问是为何。

澄观老和尚却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张致远连忙整了整衣摆跟了上去。两人如同闲庭漫步般走在幽静的小径上,隐于一角。张致远虽有疑惑还是随在澄观背后,随意一瞥竟是发现不远处的静心亭下坐着的可是自己娇妻。

安宁敏锐的感受到外人来,可这两人并无恶意,她不着痕迹的看过去,却感受到了那穿着红色袈裟老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浑厚佛力,还有另外一位——老爷难不成您偷偷摸摸上瘾了?她挑了挑眉,也不在意就将精神力收回敛入体内,假装没有看到拐角处的二人。

澄观湛然无波的眼眸乍然圆睁,抚摸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复而瞧到安宁手腕上的如红梅般嫣红的佛珠。精光四射,复而敛进幽深而慈悲的眼眸里。张致远直言道:“大师。我的劫数化解可与拙荆有关?”

澄观微微一笑,道:“老僧并不常断然一人命数,只因命数变化一息间亦可有变数。那位女施主老僧曾看过为命薄少福禄之相,只去年她再来时候却有高贵之相。福寿禄俱全,定是有大造化。她与你息息相关,自可影响你的命数。”澄观脸色微微一变,长叹了句:“时也!命也!”扬长而去,只留下张致远站在原地。再去瞧时澄观大师的背影却已消失不可寻。

安宁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知道那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是备受推崇的大师澄观,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就对方身上蕴含的精纯佛力就可见一斑。只是不知道张致远怎么会和大师在一块儿,还偷偷摸摸的?

张致远沉思一番。他不过一介凡人,虽知挣不开生老病死,但如今幼女、稚儿、还有娇妻。他怎能舍得离他们而去!他心境明悟。眉宇间的郁结去了大半,当然了就是他平时也无人发现他脸色有什么变化。脚步轻快几分,安宁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看他,敏锐的她自然感觉到了张致远的变化。难道是与那老和尚有关?

待到半下午时,一家人准备启程回去了。回去时张致远并不曾在和安宁母子三人同坐一辆马车。而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气宇轩昂、轩眉入鬓、顾盼晔然。安宁抵头斜躺在被褥间,车辆沉沉稳稳的行驶在归家的路上,归家这个词还真的具有某种让人觉得温暖的魔力。福生咿呀咿呀的伸出小手扒拉着娘亲的前襟,如同上等黑曜石的猫眼儿期盼的盯着他的食物…

这个小麻烦精,安宁伸手点点他额头,把福生小哥儿抱在怀里,解开衣襟让小孩儿吃^奶。又偏头瞧了瞧睡的香甜的安康,还真是小猪似的,睡着来睡着回去。

一众车马行至城区,为了不扰民就绕过了熙攘的街区,可谁知道行到一拐角处,突然从胡同口钻出一乞丐来,衣裳破烂不堪,形容枯槁憔悴,差点惊扰了马蹄。骏马嘶鸣,吓的那乞丐瘫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护卫连忙上前将那乞丐拖到一边儿。

乞丐嘴里咿呀沙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张致远只吩咐随从给了几两纹银,才驱马往前行。却不知待到他们走后,那看起来虚弱的几乎就要歇过去的乞丐赶紧将那碎银子塞到破烂的衣裳里,左右看无人后才拿着手中破了一角的破碗沿着狭小胡同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小院儿,拿着铜环嚷嚷:“行行好吧,给碗饭吃吧,老头子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

过了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一个脚步声,开门的是个十岁的少年郎,看到老乞丐露出同情的神色来,便侧过身让老乞丐进门来,一边道:“看你怪可怜的,家里正好还剩下稀饭剩菜。”

老乞丐蹒跚着进了门,少年郎见门闩拴上,老乞丐进了屋,不满的哼哼两声:“怎就只吃些稀饭剩菜?”这声音哪里还有刚才的沙哑干瘪,分明是个青年人的声音,那少年郎也不惊讶,颇有些冷淡:“难道还给乞丐吃燕窝鱼翅不成?”

老乞丐一噎,啧啧道:“我的好侄儿,咱们叔侄俩大半年不见面,怎么还是这么冷淡?亏我还想着过来陪侄儿来过中秋佳节,看月亮吃月饼呢。”这人赫然是苏州张家的张文轩,而这冷淡少年郎就是他侄子张澄泓了。张致远扶灵到苏州时,张文轩和他做了笔交易,回扬州时张致远便将澄泓带回扬州安置在这小院里。张文轩瞧了瞧这小院儿虽小但五脏俱全,收拾的很整齐,院子里还有一颗桂花树,呼啦啦一树的桂花开着,幽香扑鼻。

老乞丐颇为满足的吃了稀饭剩菜,干瘪瘪的咳嗽着,仿佛要把胃咳嗽出来似的,出门时又老泪纵横:“少年郎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他日定成状元郎啊!咳咳…”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

澄泓关上门回了里屋,随张大人来了扬州,虽然不会再受族人欺负,吃穿不愁,还能读书识字,但大半年才能见到唯一的亲人,就是再坚强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攥着手中的纸团一会儿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哽咽声…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打更的敲了三下梆子,举着个灯笼继续在无人清冷的街上转悠。

张致远的书房却迎来了个不速之客,本以为歇息的张致远眼神清明的盯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张文轩。他已经换了原本破烂肮脏的造型,恢复了干净的模样儿,却不是原本张文轩的脸。他把手上的几锭碎银子放到书桌上,赫然是之前张致远丢给他的三两的碎银子。他神色有些憔悴,不过眼睛却亮的吓人,盯着张致远道:“你就是这般对待澄泓的?”

张致远冷笑两声道:“难不成我要把他像你说的认到我名下,让旁人都知道是从苏州过继来的不成?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到这个张致远就有些头疼,他已经在书房睡了将近一个月了,虽说对外说是公务繁忙,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澄泓之事让小妻子爆发了出来,他已经有好好努力了,争取早日搬回正院才是正事啊!不过他观澄泓年纪虽小,但比德如玉,不矜不伐,又有赤子之心,是可造之材。

张文轩一愣,不怒反笑道:“张大人肯定没将得到半本账册之事呈与皇上知道吧?”话里有几分笃定的意味。

张致远扬眉,口气一点波澜都没有:“难不成你以为那是我升官发财的登天梯不成?你也太高看我张清和了!再者即便没有这本账册,房家等一众盐商也不会在江南蹦跶太久了。”张致远开成公布地道,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就是这态度让张文轩有些疑惑也有些泄气,他心思一转苦笑道:“没成想会是这种局面,我九死一生的才从那狼窝里逃了出来,险些将命搭了进去。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如今连原来的相貌都不能用了,就是接近澄泓也非易事。本来我们说好的是半年后给您那余下的,只可惜前些日子大人您的动作太大了,就是那贺家也倒了台,闹得人心惶惶,我这个外姓人自然被当成可丢弃的卒子被抛出来罢了。大人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就抛却些愧疚,毕竟当时和大人有约定的,还望大人见谅则个。”潜在意思便是那另外半本账册因为您大刀阔斧毫不手软给夭折了没能搞出来,如今您不要了正好我就不用再内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说实话,张致远并不想将这本牵扯甚广的账本搁在身边,说实话他也有料到张文轩可能会这么说,这人有些小聪明,但看得还不够远!不过他正好要的是他的这小聪明,张致远顺杆往下爬,二话不说就出言送客了。

第一百零七章 奇异金珀

安宁把玩着手心中的一个琥珀,琥珀有福生小哥儿拳头大小,是金黄色的,色泽浓则正又鲜亮,通体透彻而且还没有杂质。透光看过去,琥珀里面似乎有金黄色的液体流动。这琥珀依内含昆虫的清晰程度、形状大小、颜色决定它的经济价值,这块儿琥珀大小不小不说,没有半点杂质,还带着完好无损的昆虫。

只可惜这昆虫并不是常见的虫蚁之类的昆虫,而且肉眼看过去这金珀里的黄金液体似乎在缓缓流动,似乎那一团儿生物,暂且将它归类为生物吧似乎又是瞬间动了动。琥珀是佛教七宝之一,最适合用来供佛灵修,而且具有强大的辟邪化煞能量,据说金黄色的琥珀可以找来财富。这金琥珀得来也是巧合,中秋节前将私房的东西归档整理时,偶尔发现的。说来也怪,这金黄色的琥珀据说是张家祖传的,从未曾送出去过,而且从没有人认出这琥珀里的生物是什么,所以也就慢慢的没人提及了。辗转就到了她手上,安宁心想会不会这金琥珀也像是手上戴的佛珠一般,是上古之物。

她将琥珀握在手心,尝试着往金珀里注入灵力,精纯的灵力顺畅的通过了金黄色琥珀,待触碰到那其中生物时候却怎么都浸透不了那金黄色的液体,这下子更让安宁确定了,这其中必有不凡。她运气倒是不错啊,想了想菩提佛珠让她的空间进化大了两倍不止,这金珀外面含有灵气不丰裕,但那一层金黄色的液体还有其中的生物必定不是凡物,若是能再让空间进化就是太好了,而且她也对那不凡的生物表示了很大的期望。

安宁笑眯眯的摸着金珀把玩,在她不注意的当口没发现那琥珀里的小东西似乎动了动,再去瞧的时候却什么没什么动静。她正想着将金珀拿到空间里去,将金珀浸在灵池里将它一点点露出其中的真面目,张致远进来了。

张致远却是一愣,他对于小妻子的情绪如今敏感异常。见过她温婉的笑、冷淡的笑容、促黠的笑容,最让他觉得宽慰的是那笑起来如同在眼角绽放了花儿一般的愉快笑容。有种‘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感觉,心窝柔软的一塌糊涂。他视线落在安宁手中的金珀上,脸色柔和道:“这琥珀是家里早年的。”

“老爷识的这金珀,可知道它的来历?”

张致远点了点头。道:“当年张家先祖从苏州迁往扬州时,路遇一乞丐,当时家祖背井离乡也不曾有多少余粮,见那乞丐可怜就分了些干粮给他。当时那乞丐为答谢先祖就给了块黝黑的石头,先祖本当是普通石头。不好佛了乞丐的意就收下了,搁在了盒子里。待到先祖封官进爵时偶尔拿出来,才发现是这金珀,想来那乞丐也有不凡之处,这金珀就被好生收起来代代传了下来。我也是偶尔在家族族志发现的。宁儿却与它有缘,好生收着吧。”

安宁挑了挑眉道:“是不是自从得了这金珀,先祖行事愈发顺畅。之后飞黄腾达富贵不可言?”

“族志是这么写的。宁儿是喜欢这奇异的玩意儿?”张致远见安宁喜欢。心思一动。

安宁心道果然,手指在金珀上弹了弹,嘻嘻笑道:“不瞒老爷说,我看到这金珀时候就觉得奇异。老爷以后要是碰到什么奇异的种籽或是不同寻常的物件拿来送我好么?”最好还能有一些动物,像是藏獒或者血燕之类的。她空间里除了原本所带的鱼虾蟹之外并无其他的动物,藏獒和血燕这类的稀有的动物很有可能也会有灵气,就是养些美味的动物也好,再者说了她空间里有广袤的牧场和山林,如今没什么动物倒是显得愈发空旷了。这般想着,她觉得这主意甚好,这动物的事可以交到庄子上来,毕竟张家的庄子在关外也有,紫貂、白狐一类的可爱动物也甚好…

张致远在一旁看她有些神游的脸色,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儿,看她瞪过来时悠悠然装死。笑道:“宁儿若是喜欢,我让下人多加注意些就是了。不过,宁儿该怎么谢为夫啊?”

安宁翻了个白眼,看这人有些无赖的潜质,眼光流转间道:“那还得看老爷能得来什么好东西了?”说着却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在他有些呆愣的神色中道:“这算是订金吧。”

不料却被他揽住,他微侧过头吻住她的唇,辗转加深,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才微低哑着声音道:“这样才算。”安宁脸色微红,只想把手中的琥珀砸过去,不曾想这人并无其他的动作,只是揽着自己,略一回复呼吸,被拥在怀里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温暖。安宁神色微变,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我好像听到福生在哭,去看看。”

看她离去的背影,张致远嘴角微翘,他在慢慢的往前赶,一点点的再将她抱在怀里…想到这儿他又是心软又是苦涩,在前头运筹帷幄时也不曾有这样的无力感,但又觉得心里边踏实。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扯了扯衣摆,大老爷也进去瞧儿子去喽!

待到张致远走后,两个娃娃也奶娘抱回西厢房休息去了,安宁拿着得来的金珀进了空间。将金珀放到灵泉中,让灵泉的水慢慢将金珀外面的外壳化掉,然而里面那层黄金液体感觉自成一体,包裹着里面的生物在灵泉里优哉游哉的晃来晃去。

安宁抓住这金球,关于这金黄色液体的资料立即在脑海里浮现:好好好浓郁的灵气!安宁汗了一把,还以为是什么上古遗留下来的珍宝,只是一团灵气。但安宁马上就意识到了这灵气的不同,她自认为空间里的灵气浓郁了,但是就算是灵气最充裕的泉眼处,灵气也没有能达到凝结成液体的程度,而且还是金黄色的液体。所以刚才她才连用了三个好来表达她的震惊,只这小团液体蕴含的灵气却有整个空间十分之一总和那么多,而且密度根本就没法比。这就是为何她的灵力不能穿透这一层,而且在灵泉中泡了那么久一点都没变化的原因所在!

那不就是说这里面的生物取不出来了?安宁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失落感油然而生,这感觉就像是你发现了藏宝处,却发现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打不开大门就是了。只得将金球放在灵泉中,得到这东西就说明他们有缘,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将视线落在碧波潭上,其实说起来不管是南边一望无际湛蓝的大海,靠近山边的地方一泓碧水组成的湖泊,更远处的北边绵延的雪山,还是雪水形成河流涓涓经过西北部的广袤大草原流入山边的湖泊,这些都是因为空间吸收了海量丰裕的灵气自己进化而来的。安宁当时就在想,其实她最开始看到的只是空间的一小部分而已,更有可能只是凤毛麟角的那么冰山一角,这空间最开始的原貌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大变数空间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那么广袤的天地,只能在她面前显示出那么一点。事实上,空间吸收了万年菩提精髓散发出来的灵气便大了,但是变大的地方存在的万物都是那么自然,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都没有。不像是她最开始看到的成片的果林、药圃、菜圃等,这些都带着人工刻意雕琢的痕迹。很有可能是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而这上一任主人也没能完全勘破空间的秘密。而这需要她去探寻,安宁心中升起一股儿期盼来——若是空间完全无遮掩的露出原来的面貌,到底是何种震人心魄的模样儿!

碧波潭上开满了各色的莲花,金莲、紫莲、青莲、红莲、墨莲等摇曳生姿,这些莲花并不是普通的莲花,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灵物,不然也不会禁受得了灵气的滋养。安宁摘了一些莲蓬,剥开莹润净白的莲子散发出淡淡的莲花清香,如同玉石一般的莲子还真少见。放一颗在嘴里,没有苦味,反而是清香溢满了整个口腔,吞下去也觉得浑身浸在一旁清香中,其滋味妙不可言。看到碧波连成片的莲叶,安宁在想是不是移一些到山边的湖泊上,那湖泊是雪水融化而来的,上面还缺少这些。说干就干,安宁采摘其中一些新生的各色莲带着根茎一块儿移到那湖泊里,顺便移来的还有一些鱼虾,这鱼虾味道肯定不错吧…

安宁特意寻来一个竹筐,将逮到的鱼虾蟹扔到竹筐里,鱼的鳞片在水渍下显得粼粼的,几颗莲蓬也被扔到了竹筐里。还有空间里的果树,这些果树看年龄也有几百年的年头了,却一点也没衰老的迹象,反而是郁郁葱葱开花结果,果实结了一茬又一茬,即便是不去摘下那些果实,果实只会保持在最甜美的时刻。而且果实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

看到药圃里的香草有些蔫,安宁引来灵河的水来浇灌,没一会儿香草就恢复了生气。待到安宁临出空间再瞧那被放在灵泉里的金球,泉面上哪里还有那金球的影子?

第一百零八章 授意作乱

待到安宁临出空间时候想着再去瞧瞧那金球,泉面上哪还有金球的影子。灵泉通透而且又因是在泉眼处生出来的,灵气尤为浓郁,安宁才将这金球放到这里看是否能将外面的金黄色液体融化去。没想到那金黄色液体灵气实在是太浓郁,即便是灵泉里的灵气都不能将其溶解,她本来还打算顺其自然呢。

在这空间中她能够感应到任何物体的所在,所以等到安宁感觉到到处乱窜的金球她有点无语,这东西就像是到处乱捣乱的小孩子。看了一会儿,安宁实在是看不出它有什么痕迹可循,奇怪的是她竟然会觉得这小东西传来愉悦的情绪,她觉得有点好玩了,干脆的放任那小东西乱跑,自己则带着竹筐出了空间。

去年中秋发生了那观景亭事件弄的不平静,今年后院倒是平静,只是前面发生了些事,因为贺家倒台他门下的好些盐政官吏被波及,就是盐商也有好些个被缉拿起来。江南盐政素来是大肥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自从大皇子被贬为庶民后,一些人动作明面上虽然收敛了起来,但背地里却动作大了起来。而江南可不止贺家这一个地头蛇,再加上京都权力倾轧的严重。而位于风头浪尖的张致远就很容易被盯上,或者说他早就被盯上了。中秋前夕,就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中小盐商的盐引没有发下去,而且还有盐商趁机囤积盐粒哄抬盐价,更有盐城沿海晒盐的工匠聚集闹事,甚至和前去督查的盐政官兵发生了冲突。有工匠丧生的事发生。如今巡盐御史的权力都被下放到张致远头上,因而盐城发生的事儿张致远不得不亲自去一趟。

“本来还答应宁儿中秋赏月的。只怕是不成了。”张致远抱着儿子不舍的亲了亲和安宁说道。

安宁也敏锐的觉察到这事情的不寻常,她特意说了几回让张致远注意安全的话,张致远欣喜小妻子的敏锐,又知道她在担心,心里开心不已。抱完了儿子又抱了抱妻子,呼吸着从妻子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香味,真想把你嚼吧嚼碎了吞到肚子里去。大老爷握住安宁的手,没有用力却握的紧,一字一顿极为认真道:“我不在家中。宁儿也好好保重,有什么事便去找按察使家或者城守尉家中送信。有什么事别自己担着,在家等我回来。”

他并没有多呆,盐城的事刻不容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等他走后,安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在这一刻有些空空落落的,这就像是一个承诺,和那日他说‘给我一个机会’一样,坚定的让人不能置喙。慢慢的将手合拢。她低头将爬到她这边。拽着她衣角的福生抱了起来,安康也咿呀咿呀的吐着小泡泡,丝毫不知道自己爹要出差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致远就要起身了,却见安宁早早的就起了,还亲自去小厨房做了早饭。安宁虽然会做饭,但自从嫁到张家却很少自己亲自动手的,张致远见了不由的觉得还像是那毛头小子一样怦然心动,他想疼爱她,喜爱她,想要和她携手共度一生。

“你一早就出门,怎么能空着肚子。”安宁将早饭端上来,声音中带着担忧,“你虽然说没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当心,几个孩子和我都盼着你平安归来的。”给他整理了衣裳,周围丫鬟都隔的远远的,安宁平视张致远低声道:“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就带着福生和安康吞了你的家产,改嫁。”

张致远一愣,复而大笑起来,从胸腔发出来的低沉声音带着浓浓的愉悦,伸手将她滑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也低声道:“宁儿可没那个机会的。”说完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安宁转过头来看到几个丫鬟都在偷笑,红了脸颊假装没看到往屋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