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和卓锦年对视一眼,卓锦年拿起瓷杯抿了一口茶,道:“三殿下做出今日这一出,就不怕传到有心人耳中呢。就算不以回京述职,只怕皇上也不会放任他在江南多呆,如今今上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

张致远赞同得点头,附和道:“正是这个理,今上派三殿下来也怕有一部分是这个缘由,毕竟三殿下他…”未尽的话在座的人都明了,那就是三殿下身有残疾,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与大位无缘。他看了几人一眼,蘸水在桌面上写了个七字,众人明了便不再在这话题上打转,毕竟这夺嫡一事是天家之事,他们这些纯臣只当好自己的臣子就是了。

少顷,饭菜上桌,几人边吃边谈,蒋云扬仰脖喝了一杯酒拍拍卓锦年的肩膀,笑道:“我听我家姑娘说你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要定亲了?是哪家的小子?”

卓锦年矜持得笑,道:“本早些时候便说好了,只这事耽搁了下来,是我中进士时候的坐师翰林院掌院学士殷大人的嫡次孙。”众人皆说恭喜,这殷大人,翰林院掌院院士,很有可能入阁的,以前也做过皇子们的师傅,颇受皇上看重,不仅学生众多,这长子任广东布政使,次子为户部左侍郎,妻子出身皆不低,比之钟毅的外家孙家谓之伯仲之间。

张致远却深皱起眉头来,一时几人也没察觉到,待到酒席人散张致远策马回府,初冬的冷风吹在脸颊上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三皇子‘儿女双全,当称心如意’这话在他耳旁萦绕,如今那七皇子年岁…偏又想如今储位未定,诸皇子激烈在所难免,皇位的继承讲究立嫡、立长、立贤,并不完全以嫡长继承制为依据!再者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身有残缺之皇子坐上大位的,当年高祖就以六指之身登上大宝,众人并无不服!只若是照他们想三皇子想拥立同胞弟弟七皇子为储君,七皇子年幼三皇子很有可能代为摄政;若三皇子想自为储君,那么…众人皆以三皇子无缘储君之位,对之并不抱有太大的警惕,就连今上也对这位无缘大位的皇子多加青睐。张致远抿了抿嘴唇,如寒星般的双眸慑出震人的幽光,但愿是他想太多了。

回到家中,安宁说起来让张瑶随她学习管家之事,张致远赞同得点头,转念又想养在他膝下软软的叫他父亲的娇女日后就要属于另外一个男人,就算是还有好几年,但想想就觉得有些不爽,也算明白卓锦年说到未来女婿时候一脸的扭曲,就是蒋云扬那个武将还拍板说要让姑娘多在家里呆几年呐!倒是钟毅好了家里全是小子,没姑娘也没这样的经历!

安宁一脸雾水得看大老爷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扭曲的脸,好奇得问了,张致远只说卓家姑娘要定亲了。安宁笑道:“这么说起来,瑶儿也不算小了,现在也该为她预备嫁妆了。”嫁妆,对于古代的姑娘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一项,本来姑娘出嫁之后就矮人三分,这嫁妆可是姑娘在夫家立足的依仗,可挺直腰杆说话。就是普通人家为了自己脸面也为姑娘着想,也是会置办几件首饰或者衣裳。大户人家更是讲究,在姑娘七八岁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为姑娘置办积攒嫁妆了!当初安宁嫁进张府那么急,嫁妆却是半点没少的,那是早就开始准备的了,足足六十四抬!却是比不上陈氏嫁来时足足九十六抬嫁妆,可谓真是十里红妆,晒嫁妆时候更是让人赞叹不愧是陈家!本来陈氏的陪嫁家里是打算给张瑶管理,等到她出嫁全塞到她嫁妆里的,只是后面被陈家来人要走了,两家也因此才彻底断了关系!

第一百四一章 又抽抽了

安宁跟张致远说起来要为张瑶预备积攒嫁妆的事儿,爱女心切的张致远脸更黑了些。一想到将来不知哪个臭小子能有这般福气讨得自家知书达理又孝顺体贴的女儿做妻子,张致远就脸沉如锅底,冷峻得露出个堪称扭曲的狞笑,唬得刚端茶水进来的小丫鬟一个激灵,手里的托盘差点没滑掉摔了下来。

安宁见状露出个了然的微笑,又想起她老爹在她没男朋友的时候镇日催促着她找,等到有了适当的人选又是嫌弃那个个子矮嫌弃这个眉毛粗,反正就是各种看不顺眼就是了!心里又思量这嫁妆之事,对于古代的姑娘来说十分重要,而大户人家女孩嫁妆的厚薄,取决于在家里的地位和受宠程度。拿她和安婉来说,除了嫡庶有别外,那还是安婉不得安夫人欢喜,就算安老爷偏向安婉些,但家里的财政大权被捏在安夫人手里,当然了这女孩的嫁妆也是娘家的脸面,因而当初安宁高嫁嫁入张家时候,一来为了不让旁人看轻安宁,二来就是为了安家的脸面,不仅被塞得满满的六十四抬嫁妆,还可以说家里几个来钱多和效益好的铺子和田庄都让安夫人塞到了安宁的嫁妆里!因而若是嫁妆丰厚的,基本上都把姑娘这一辈子要用的钱财衣裳都备齐了,就是那恭桶脸盆,甚至是姑娘的寿衣都有给预备出来的。为的就是姑娘嫁妆丰厚,毕竟姑娘成了媳妇便是矮了三分,这样有了丰厚嫁妆不仅婆家不会低看,而且这就是表示了姑娘即便是出嫁后吃喝嚼用都是娘家的。不用仰仗夫家养活的!再者这嫁妆是姑娘自己的,属于她自己的私有财产。婆家是无权动用和干涉的,有了银钱傍身底气也会足三分!

因而大家人家的姑娘准备嫁妆有甚者从姑娘一出生就开始积攒了,就像是姑娘出生时还特地酿酒,装入酒埕,埋在灶口地坑,称“女儿红”,待出嫁日才拿出来让亲友分享。还有姑娘陪嫁过去的家具物什都是要使一辈子的,打家具的好木料难得,像是紫檀木和黄花梨木这些贵重些的木料。因而产地少而且又生长周期慢成材便少,再加上这些木料珍贵皇家宗室大量使用紫檀木等珍贵木材来彰显身份。因而流到下面就比较少了因而很难买,所以要是不想使用差的就早作准备。当然了这点根本就不用担心,不说黄花梨木,就是极为珍贵的小叶紫檀、紫檀、绿檀、墨檀、金丝楠木、乌木、红木等她空间里便都是充足的。到时候只将这些从明面上走进来便是了,但是嫁妆里还不光这些,再者说了张家还不止张瑶一个女儿,还有张玫,因而嫁妆积攒起来并不是一件易事。在嫁进来的头年就为张瑶准备了一个账本。还有张玫三岁时候也有一个账本,专门为了积攒制备嫁妆所用的,日后若还有女儿…这当然还是会早早做准备的。

想完安宁便咳了两下把不知心里偷偷把未来女婿操练多少遍的张致远拉回来。亲自端了茶递给他。张致远以拳抵嘴干咳两声,然后又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刚才露出的那抹狞笑是假的一般。安宁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笑道:“你先别光想瑶儿的事,澄泓如今都已经十二岁了,是不是也该替他相看相看?他如今已经是秀才,有了功名,再加上还有咱家还后面给他当靠山,任谁也不会看轻了他去。只是澄泓还有个叔叔,怎么着侄子的婚姻大事还得知会他知道的。”

张致远捻了捻才修的美髯,这胡子让他多了几分成熟感,其实和他差不多大的人髯都已经修的很长了,只是早前因为两个儿子脸嫩,每每被胡渣蹭住都会小白脸儿变的红红的,还不大舒服,相当抗拒和老爹亲亲脸,这人也就勤修面,成了儒雅的老书生,从去年才重新蓄的。他掀开茶盖吃了一口茶,才道:“澄泓倒不急,小子就该先好好读书,等他中了举才来相看也不急。不过关于瑶儿的事,你做娘的还得多费点心,多给相看相看。”想到这儿他皱了皱眉,这几年相处下来安宁对他了解颇多,当下就让屋里的丫鬟出去了,才问起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还得瑟一番先,扬唇笑道:“知夫莫如妻啊,宁儿看来咱俩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人前人后这人绝对是两面派,精分的厉害!听他那颇为无赖的话,安宁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快说罢,两个小的午觉快醒过来了。”潜意思就是你媳妇我没空在这里跟你哈拉,有话快说!

张致远听了顿觉得吃味,只觉得只要有儿子在小妻子留给自己的注意力少之又少,而明显呢儿子和妻子感情又好。因此板起脸来郑重其事道:“宁儿也被太惯着那两个小子了,岂不知慈母多败儿?!女孩儿是要娇养的,小子还是严厉些好,毕竟小子日后要支撑门户的!”

安宁似笑非笑得看向张致远,他这个二十四孝老爹还有资格说她!慢悠悠道:“上次福生描红没到描完,是谁说既然已写了有模有样就算了的?”

“我不是让他明天补上了。”

“安康拿虫子把煦哥儿吓哭了,我罚他面壁思过,是谁擅自缩短时间的?”

“男孩子怎么能那么胆小,再说他们表兄弟之间促进感情么。”

“还有他俩说要那米沛的真迹你还真舍得给他俩了?”

“男孩子六艺俱会才是君子之道。”

“哦,我是想告诉你,那副米沛的真迹弄脏了。”

张致远:“…”突然感觉小妻子挖了个坑,他一点点跳下来了就罢了,还自己扒拉了两把土。顶上安宁似笑非笑得神情,张致远满口的话都被噎住了,咬牙切齿道:“是那两个小子让你求情的?”

安宁挑了挑眉,哟这人反应还挺快的嘛,然后在张致远的注视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些,《弟子规》可会背了?”

安宁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慢慢笑道:“如今两个小家伙已经学到《幼学琼林》了,前日还问爹怎么不考校他们功课了呢?”两个小孩儿虽然小,但聪慧过人,从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到启蒙中的《幼学琼林》才用了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安宁抱着儿子手把手的教他们写字描红,感谢空间大神安宁如今的字脱去了几年前徒有其形,又因描符箓的原因力道多后,也在字里行间添了独属于自己的见解,因而这字便从开始的能看到如今的被大老爷扬着嘴唇说句‘还可以’。就是教起儿子来也还算绰绰有余,只张致远见儿子描红时不时指点两句,也会手把手教儿子。

听了安宁的话,张致远感念儿子聪敏过人的同时,也觉得这些日子太忙有时候好几日回来时两个小的已经睡去了,都没曾抱抱儿子,心里有些内疚,什么米沛的真迹,哪里有儿子重要,遂道:“弄脏了就脏了罢,等他俩醒了我考校考校他俩。”

话题又转回到张瑶身上,张致远便不隐瞒,隐去了朝堂上夺嫡之事,只将自己的猜测三皇子可能打上了让张瑶和七皇子联姻的主意,这个和安宁说了,道:“皇家水极深,我不希望自己养大的娇女儿到那吃人窟里受罪,只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婆婆是个知书达理不能是那般小性会刁难媳妇之人,夫家兄弟和睦,那小子性情好懂得上进,最主要的是还得疼惜媳妇,最好还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张致远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听听还称呼现在还不存在的女婿为‘那小子’呢,不过他说的这些条件,安宁听得嘴角直抽搐,不过怎么越听越清晰有了人选呢。不过侧过头来看从面瘫变成话唠的大老爷,算了现在还是不去刺激这姑娘控了吧!

小妻子弯着眉眼笑眯眯得模样儿让郁卒的大老爷心有不满,伸手拧了拧那越发滑腻白润的脸颊,软软的触感一下子腻到了心窝里。安宁白了这人一眼,伸手打掉他的手,道:“都有儿女的人了,怎么还有些孩子气。”

张致远脸皮已经厚到就算是安宁这么说他,他也只是笑笑,转而又想小妻子这几年来还是那般风华未变丝毫,今日只穿了简单又温馨的家常衣裳,懒懒的靠在榻上就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清美秀丽,一颦一笑眼,眼波流转间,在他这个做相公的看来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呢!又莫名生起了危机感,摸了自己脸皮一把,对着端起茶杯吃了一口茶的安宁带着些委屈感道:“宁儿,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伴随这句话的是安宁震惊的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瞪着眼睛看大老爷,这老男人这是又抽抽了?!

第一百四二章 兄弟打架

张致远问:“宁儿,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安宁答:“噗…”伴随动作就是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得亏安宁没面向张致远,不然的话这茶水可不就只是喷在安宁衣裳上那么简单了的。她赶紧擦了擦嘴角,又将衣裳擦了,瞪着眼睛看这人,这老男人这是又抽抽了?!

瞧一个‘又’字就说明了点问题,她真想仰天问句:原来那冷酷无情的面瘫老男人去哪了?怎么觉得这人自从有了福生和安康后,这人就精分的越发厉害了,时不时的抽抽一两回儿挑战下自己可以闷骚的下限。安宁想她真该淡定的,只是这人偏偏在你已经习惯的时候又来一回儿,她觉得这个状态的男人变得有点二了。幸好这人还只在家人面前有些和外人面前截然不同而已,不然的话还真会闹出些事来,说不定那些看到得人目瞪口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说不定还会擦擦眼睛,或者是说这其实是幻觉吧,又或者张大人其实是被掉包了吧…

“宁儿,你没事吧?”这话里怎么听着就有点点委屈的意味在里面呢…幸亏这杯茶在雕花小案几上放了一会儿,再加上初冬的衣裳穿的不算薄,洒在身上的茶水也寥寥无几。不过安宁觉得这事儿还有些囧,其实张大人您是故意的吧?

安宁进去换衣裳,睡在碧纱橱内小床上的两兄弟盖着棉被正在纯聊天。撅着小屁股头靠着头,悉悉索索的在外面看特别像两个偷食的仓鼠,实际上还真是偷食吃呢。坐在一旁杌子上的红袖和春酌听到了声音。因为福生睡觉半点不老实,常常把被子踢开。每每冻得凄惨,偏每日跟安宁学出来的午睡时两个小的都要睡到一块儿去,不看着不行。正奇怪呢,心想这两个小祖宗又折腾什么呢,正想过去看看抬头就看到安宁换了衣裳过来,安宁给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红袖和春酌对看了一眼抿着嘴偷笑,轻手轻脚站在一旁。

福生在被窝里扒拉了半天,终于在脚边儿扒拉出来一个荷包。嘻嘻得笑两声,“哥哥我藏了薄荷糖和栗子酥。想吃不?”

安康鼓着脸庞,变戏法似的从枕头底下拉过来个荷包,“我才不稀罕呢,我有水果糖,黄黄的是橙子味的、绿绿的是苹果味的、还有这个紫紫的是葡萄味的,还有奶糖,只有两个啦。”安康把荷包里的糖全都倒出来,摆在枕头上。一个个的数来数去。数了好几遍又乐嘻嘻的装回荷包里。

“啊——”福生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弟弟的,口气里有些沮丧,本来还想给弟弟炫耀看呢。哪知道弟弟还有更好吃的。这个果子糖娘都让他们少吃,一天只有几块嘛,不过要是表现得好就有奖励,他一下子就给吃完了,没想到弟弟还有存起来的!福生握握小拳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块儿栗子酥塞到嘴里,透过点光看安康的模样儿,小家伙叹口气把栗子酥又掏出一块儿来递给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又打了个滚,滚到安康身边儿,脸颊贴着脸颊,大眼睛骨碌碌转,小声地道:“弟弟,娘要过生日了,你要送娘什么呀?”

安康剥了个奶香味的水果糖塞给福生,想了想也拿了个奶糖塞到自己嘴里,然后趁哥哥不注意的时候接着把荷包塞到枕头下,还用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才回答哥哥的话,“我也不知道呀。”

“好吃…”福生舔舔奶糖,好吃的奶香味在小嘴里蔓延开来,歪着小脑袋问弟弟,“要是娘一高兴,会不会就给我们很多的奶糖咩?”

安康也有些馋了,哥哥说的也有可能,就郑重的点点头,道:“会吧~”

“那到底送娘什么好呢?哎,要是大姐姐和小姐姐就好了,她们会做荷包啦香包啦,女孩儿家家的都会这些个。”

“就是啦,福生你说爹会不会罚我们啦?”

“哎呀都说了多少次要叫小爷哥哥,要懂得‘长幼分寸’知道呗?”

“哦,福生福生我们该起床啦!”看福生四仰八叉的叉着小短腿就是不起的样子,自己蹭蹭的爬起来,顺着怕闷着留出来的缝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憋死我啦。”

红袖和春酌站在一旁将两个小家伙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抿着嘴偷笑,两个小祖宗真是人小鬼大。又见太太坐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捂着嘴忍笑,等着看两个小家伙看到太太后是个什么反应呢。

福生从另一边钻出脑袋来,嚷嚷道:“红袖姐姐,拿小爷的衣裳来。”

安康把小脑袋缩回去,调个头跟着福生从床尾爬出来,拽拽哥哥的袖子,把白嫩的小脸皱成包子状,“福生福生…”

“哟,两个小爷知道起了?”温柔如水的声音在两个小家伙头顶响起来…

张致远看到两个小家伙套拉着脑袋跟在安宁身后过来,心情大好,道:“这是怎么了?”

安宁搭着杏黄色缠花棉搭的花开富贵椅红木椅,靠着和椅搭同色的椅靠,将脚放在雕花脚踏上,“问问他们俩吧。”好好的还搁被窝里偷吃糖,想到这儿安宁就有些头疼,这祸根吧归根到底还在她自己身上,两个小的年纪小,偏又爱吃零嘴,因而给预备的零嘴极多,就连那些个水果糖还有奶糖的都是安宁慢慢调试出来的,又怕两个孩子没个节制,小小年纪又吃坏了牙齿,因而每天都是有限制的,就连那些个点心糕点的都差不多。哪曾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还给她来玩起来偷藏夹带这把戏了?要不是今天来个突然袭击,她都没发现这两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两个小家伙嘟嘟嘴,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张致远,巴巴的叫了声爹。虽说这古代讲究抱孙不抱子,可耐不住张致远三十而立过好几年才盼来两儿子,自然没那么严厉,对儿子像是对待阶级敌人似的。这会儿瞧见了儿子巴巴的叫他爹,便道:“你们俩做了什么错事?”

福生和安康虽小,可极识时务,也会拿人短处,这会儿看安宁脸上没笑容,还不看他们俩,立正站好,异口同声道:“娘,我们错啦!”还给她给做了个揖。

安宁瞥了眼,看两个小家伙绷着小脸儿的模样,还别说挺像平时冷着脸的孩子他爹的。只不过这个似模似样的作揖的动作咋有点囧萌囧萌的啊…旁边的奶娘丫鬟抿着嘴偷笑,安宁忍不住笑,道:“哪儿错了?”

“不起床?”

“哎,起来了啊。”

“吃奶糖?”

“哎,不能吃吗?”

“偷藏糕点吃。”

“窝在被窝里吃。”

“什么啊,都是福生你要拿出来吃的,我明明说起来再吃的。”

“都说了要叫哥哥,我看你可怜才给你的哦。”

“臭福生,你先塞给我的栗子酥,还藏到臭丫丫那边。”

“我的丫丫才不臭!”

还没等两个小家伙交代错误,两个小家伙就已经开始内讧,相互攻讦起来了!从最开始吵嘴,到后来直接上手上脚了,怒目而视先,然后比谁嗓门大,最后变成了两个小祖宗揉搓到地毯上,厮打踢咬掐挠捏踹各种手段无所无所不用…

安康虽然没有福生力气大,但胜在比福生灵活些,拽着福生的小辫子还试图把福生压在下边儿,福生霸气外露低吼一声踹了安康一脚…

奶娘和丫鬟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想要一拥而上,把两个小祖宗分开,被安宁止住了,两兄弟间吵吵闹闹是很正常的么。

兄弟间打架进入了**,小体格的安康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娘啊——福生欺负我——”

安宁:“…”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福生都有些愣住了,这不公平啊。

“咳咳…”最后还是大老爷看不过去了,脸冷的像是三九寒流一般,“这是成何体统,还不快点分开!”两个小家伙吧嗒一声分开,小辫子散了衣裳也不平整了,安康小脸蛋儿上还有个小牙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等到两个小孩儿被奶娘领着收拾了一番仪容,福生往左扭头哼了一大声,安康踢了踢旁边的小杌子,猛的把小脑袋往右边扭了下。

宝贝儿子哎,真怕你俩把脖子给扭到,不过倒是因为他俩揉搓一顿一时还真没顾得说之前认错的事。

张致远先检查他俩背书,脸一直绷着,不过两个小家伙愣是视而不见,一个巴拉巴拉的把千字文从头背到尾,一字不差,另一个不甘示弱背了刚学的弟子规。张致远这脸色稍霁,道:“今日第一次爹不与你们俩计较,再有兄弟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的事,就仔细着各自的屁股吧!还不快跟你们娘认错!”

“爹啊,我们俩哪有打架,我们是在交流兄弟感情啦。”

“才没有!我才没有错,福生太霸道不讲理!”

眼看两个人又有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架势,安宁扬声嗯了一声,小家伙们又瘪了下来,扁着嘴…

第一百四三章 不要过来

福生大咧咧道:“爹啊,我们俩哪有打架,我们这是在交流兄弟感情啦。”

“才不是!”安康反驳,“安康才没有错,都是福生太霸道不讲道理!”

眼看兄弟俩又有一言不合就要再打起架来的架势,安宁敲了敲旁边的案桌,扬声:“嗯?”福生和安康瘪了下来,扁着嘴谁也不理谁。安宁道:“你们俩去书房描红,待会再来和我说到底错哪儿了?”让奶娘和丫鬟带着他俩去书房,因为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安宁还特意到家具坊用黄花梨木订做了袖珍的书桌、椅子等,还有小家伙目前用的笔墨纸砚也都是袖珍,正适合他俩用的。走的时候还无不相让,小嘴儿撅着都能挂油瓶咯!

张致远不赞同的看了安宁一眼,有些酸不溜秋得道:“这两个孩子太顽劣了些,虽说聪敏过人,但性情不稳…”还没说完就被安宁瞪了一下,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三岁的娃娃都还是玩乐的时候,还是正在模仿外面学习的时候,性情什么的都没有雏形,孩子爱玩的天性还正占据大部分,就算是平时规束一下动作,看在外人眼里都还是可爱的时候呐!但安宁也知道张致远虽然疼爱孩子,但并不代表他不望子成龙,作为一个过来人,他要比安宁这个疼爱孩子的母亲看得深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孩子间打打闹闹实属正常,打是亲骂是爱,他们两个基本上从出生以后就一直在一块儿。吃饭、睡觉连读书都紧挨着,哥俩感情深着呢。你别看他们俩刚才还扭打起来。没多大会儿两个人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张致远这一辈张家就他一个孩子,所以对这些他不甚了了。安宁看他半信半疑,就指使堂堂正二品大员去书房去听兄弟俩的墙角。

知子莫若母,兄弟俩卧房吵架书房和,没多大会儿就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了,让没经过这些的二品大员感叹,不过惩罚还是要的。除了今天的大字写完外,接下来三天的糕点减半!福生和安康的脸皱成了刚出锅的包子状,粉嘟嘟的可爱到不行。不过两个小家伙跟他们爹一样打蛇随棍上。虽然嘴上说着‘知道了’,还会跑到安宁跟前趁机又要其他的福利。比如说晚上要和娘亲一起觉觉,声音甜得都能拧出蜜来,然后很成功的换来了爹充满威胁的冷眼一枚,动力不高的小包子立即扭过屁股来缩向了安宁的怀里亲昵的揉搓着。

十月二十是安宁的生日,巧的是不论是现代的安宁还是古代的安宁生日都是同一天,也省得别扭了。这天从府学中五日一休沐的澄泓也回了家,天气放晴,难得的好时光。

在参加正式科考以前。考生要先要取得入学的资格。即成为生员。入学有两个途径,一个是通过成为童试的县、府、院三级考试;另外一个方法就是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这监生中有遇到庆典皇帝特赐许进入国子监读书的人。这被称为恩监;还有一种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此种荫生亦称荫监。监生也可以用钱捐到的,这种监生,通称例监,亦称捐监,通常这也是最常见的。

本来如今张致远身为二品大员,有一个入国子监读书的名额。但澄泓本来就是心如明镜之人,他感念张致远的恩情,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再者说他还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考取。再说江南文风极盛,正经科举路子方是正道。因而澄泓参加今年七月的院试,一番考试下来,考中了一等,成了廪生,每个月就有二两银子一斗米的廪生补助。

因中了生员就要入学,这时候摆在澄泓面前有很多选择:府学、州学、县学还有有名的各大书院。在扬州的话自然有府学可入,就是江南极富盛名的白鹿洞书院也可去。自己的学生成为了廪生石先生也很高兴,但石先生一向严厉惯了也只赞了两句,反而是让澄泓切记不可骄傲仍需戒骄戒躁、不露圭角。至于到哪儿读书的事,张致远和石先生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让澄泓入府学读书。

张致远和石先生的意思是,澄泓的底子打的好,又孜孜不倦,方在几年间就学问有所成,这进度和其他的生员不相上下。这读书读的不错,少的就是人情世故上的历练,这仕子之间人情往来不见得比读书简单,他现在年纪相比于其他的生员年纪还小些,放在眼皮子底下还令人放心些,再者说了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几个益友,将来可能既是朋友又是同乡,感情无疑比同僚更可靠些。再者说了在府学中,扬州本地官吏的子侄甚多,澄泓虽不是张致远的亲儿,但澄泓是认在张致远门下的义子,端看的是张府的子弟,若能接触到其他人,对张致远这个巡盐御史的意义不可谓不大。还有就是澄泓目前结交的好友,安然还有蒋家儿子蒋韵都在府学读书,三人之间还可以相互照应。这府学无疑是几者之间最好的选择了。

见干爹和先生都已经决定了,再者澄泓也不愿离开扬州到别处求学,干爹和先生都为他考虑好了,他心里也是愿意的,因而就到了府学读书,五天休沐回来!因澄泓入府学读书,石先生也闲了下来,回自家的院子和妻子养养花草逗逗猫狗儿,偶尔闲情逸致来了就邀上好友踏青、游河、赏景等,过得也非常惬意。等澄泓休沐回来时,石先生还是会考校他学业,再指点一二罢。

看到澄泓回来,福生和安康颠颠的跑到他住的晨曦院里,问问大哥哥在外面求学时的事,再者就是过来捣乱,缠着澄泓和他俩讲故事。澄泓对两个小的非常爱护,耐心十足,回来时还给他们俩带了些小玩意儿。“这两把小木剑是你们小舅舅买的,让我捎给你俩的。”

“看我天下霹雳无敌剑!”

“我躲!吃我一招!”

“我闪!打不到我吧!哦哈哈~”嚣张至极的笑容,还没等落音,小软肚子就被戳中了,鼓着脸颊,“你…刺到我了!我要死啦!大哥哥,你要替福生报仇啊!”倒在地毯上闭上眼睛‘死’了!等安康凑过来,又一把拿起手中的小木剑戳了下,“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澄泓本来就是个心地坚毅而且面冷心热的少年郎,这点从叔侄俩见面,叔叔抱着侄子痛哭流涕,而侄子虽然神色动容但还在安慰叔叔就能看出端倪来!不过看两个弟弟搞怪,连‘死不瞑目’这种词都吼了出来的,青松般的少年郎表示两个弟弟太活泼了点!

安康的奶娘耿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找过来,看到了两兄弟舞着小木剑戳戳打打的唬了一跳,忙道:“我的两个小祖宗哎,快别闹了,太太让我过来叫你们去桂院呐!两位姑娘早早的就过去了,就等你们兄弟几个呐!”赶紧让人过来擦手擦脸抚平衣裳,两个小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小木剑拿在手边,喊着澄泓快走,临了的时候还不忘把澄泓给他们俩从外面带来的小玩意儿让丫鬟们带上,颇有些小霸王的架势。

“娘啊、娘啊,我来了!”福生舞着小木剑从桂院的大门口就开始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似的。四喜听到声儿从游廊下雕有花鸟花纹的黄花梨木制成的架子上扑棱翅膀飞了下来,回应似的在叫唤:“福哥儿、福哥儿,你来啦!”声音还挺熟悉,牵着安康的澄泓手一僵,这个挺拔宛若一丛青松般的少年脸上露出莫名的表情。若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有这么曲折高昂的音调,还那么的甜,像是在他平淡的声音里平白加了好多腻人的蜂蜜一般。这感觉说实话,不大好。

但少年没表现出来,安康拉着他的手绕过几颗青松的松柏树往里边儿走,虽然已经十月了,院子里还依旧不显丝毫的初冬的萧条,几株四季海棠在风中娉娉婷婷,颇为风姿。葡萄架上的葡萄藤还泛着绿意,澄泓还记得仲夏时候还被福生拉过来当坐骑去够那紫如玛瑙般的葡萄呢。他这个干娘颇喜欢种些果木,今年有些果木还结了果,走进来的时候草木清香盈满鼻,满目的苍翠会让人觉得生机勃勃,让心情在一片的青浓浅绿中渐渐放松下来。

“汪汪!”清脆的狗叫声传来,没人注意到原本还处于放松心态的澄泓僵硬了起来,然后看到从观景墙后绕过来的雪白可爱的狮子狗…众目睽睽之下,青松般的少年郎一把抱起了安康退了几步。

他怕狗!小的时候被族里的霸王用狗欺负过,留下了阴影,就是可爱的小狮子狗他也有些胆怯。

“不要过来!”看小狮子狗越靠越近,情急之下,澄泓开口了。安康歪了歪脑袋,小手指抵在下巴上,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四四章 摩拳擦掌

青葱少年郎遭遇可爱狮子狗,谁胜谁败?!

就在丸子要扑上穿着青色衣衫的澄泓时,张玫从里面跑出来欢喜的叫了声‘丸子’,丸子停了下来转身就往张玫跑去,被欢喜的张玫抱在怀里揉揉卷毛,她抬头眼睛露出欢喜来:“大哥哥,安康弟弟。”

澄泓确定小狮子狗不会跑过来了,又恢复到平时被多人称赞气度从容的少年郎才平和下情绪将安康放下来。这会儿四喜绕过来,叫住安康,“安哥儿,快些快些,不然好吃的就被福哥儿吃完啦!”安康蹦蹦跳跳的跟着贪吃的四喜走了,张玫抱着丸子拉着澄泓的手往里走,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僵硬。

今日是安宁的生日,张致远果然在这天休沐,没去前头衙门。福生拿着小木剑进来的时候,安宁才掀开桃红色绣梅花的软帘出来。福生刚想像个小炮弹般的冲过来,又看到随着娘亲走出来的高大挺拔身影紧急刹车,搓搓小脚,怎么爹爹会在啊?

“规矩去哪儿了?”张致远绷着脸道,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腰间一痛,再低头时脸色简直是便了样,虽然还是绷着却给人感觉温和很多。

福生人小功力不够,却不惧怕张致远,被他那么一说,立马把小木剑放到背后,乖乖的叫人。安宁招手让儿子过来,顺便又瞪了眼旁边忍痛的男人,身子还有些酸软乏力,可见昨日被折腾的有多厉害!也不想想自己都是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怎么就跟个毛头小子一眼横冲直撞的,还不注意节制,都说了不要了,这人只管说‘最后一次’什么的,只是这个最后一次不知道说了几次!折腾到后半夜,中间安宁还昏过去一回儿。

张致远不着痕迹抚平腰间被拧皱的衣裳,勾着唇角浅笑,又见小妻子眉头轻蹙就连拧在自己腰间的力道就连以往的一半都没有。可见是有些酸乏了,他思量难道昨日自己真的太过放纵了?!他素来自律,早些年的时候又因为府里父亲妾们之间争风吃醋斗争的厉害,他被父亲的宠妾下过毒险些死掉后。母亲便是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把自己送到广安寺澄观大师身边修习,这才结下了一段师徒缘。在寺庙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澄观大师是个佛学深厚之人,教导了自己五年。他自觉自己自制力堪比老僧入定,只是没想到在碰到小妻子时候每每不能自控,就像是干柴一点就着。前些年他都没有放纵过,只是碰到宁儿娉婷的身子再看到那温婉透人心的脸颊。就不凡有股儿冲动,让他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再加上今天是宁儿的生日,她也有些纵意,让他情不自禁地多要了几回,果然是太放纵了些…他虽为文官,但在广安寺那几年大师也曾教他武艺,再者越朝自高祖后便不再像前朝那般重文抑武,到如今自是文武相当。文官和武官之间并不像前朝那般泾渭分明,再加上讲究‘君子六艺’,也有些文士仗剑而行。他虽不曾做到江湖中武者飞天入地那般,但也懂得强身健体之法的!就是日后官位越做越高,也不曾废弃过,这几年更加注重养生,也不知是不是家庭美满心境越发平和之故,他只觉得身体越发强健,精力越发充沛!这般想着,张致远抬头看着和几个孩子说话的安宁,她时不时揉捏纤腰的小动作让张致远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被张致远注视的安宁忍不住在心里碾磨这人几十遍,又注意到他的视线。忍不住在衣裳下面举了个中指…

福生刚想扑到娘馨香软软的怀里,就被一双有劲的手提溜住了,回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发现了冷着脸的爹亲,向来极为识时务的福生小哥儿立马朝娘亲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哭嚎着:“娘亲,娘亲救福生啊!”

张致远冷哼一声。欺软怕硬的福生立马动作小了下来,乖乖的被爹亲扔到一边儿,两只嫩嫩的蹄子抓在椅框,小脑袋耷拉着,小身板儿还可怜兮兮的一抖一抖,浑身散发着‘我好委屈快来安慰我’的气味。安康跑过去安慰他,拍拍他的小肩膀,软软道:“福生哥哥~”凑过去看,才发现福生根本就没有掉眼泪,在装哭,松了一口气,福生啊呜一声吓了安康一下子跳到一边儿,歪到澄泓怀里,惹得众人笑。

张致远见了,忍不住逸出一丝笑意,坐在安宁身边腰侧的嫩肉又受到了惨绝人寰的对待,只是他忍功一流,连半点痛苦之意都没有露出来。

众人笑闹了一会儿,福生还是趴回到了安宁怀里扭麻花,示威似的朝压迫性他爹摆了个鬼脸,然后滑的跟泥鳅似的缩回到安宁怀里,脆生脆气道:“娘啊,咱吃什么啊?”

“咱们今日到新丝广里吃烤肉去,庄子上送来新鲜的鹿肉还有獐子、野猪肉、青羊肉等,还有几条极大的鲈鱼,大虾等海鲜”又朝向张瑶道,“除了这些个鱼肉海鲜的,还让他们送来了好些个菜蔬,荤素结合才是好的。”张瑶一听,便也欢喜了起来,且不说只摩拳擦掌就等着吃饱饱的福生和安康了。

新丝广,四面都是窗,推窗春日赏花赏草,夏日观碧天莲叶,秋日看星星看满月,冬日亦可以赏梅赏雪。虽说如今不曾有雪下来,只新丝广外种的几株虎蹄梅已经悄然开放了,平添一抹鹅黄色煞是喜人。又北边就是荷塘,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碧波粼粼,荷塘引得是活水更显得清澈,虽然荷塘里的荷花碧叶已经过了盛放最美的时候,半凋半残地荡漾在水中,随风摇摆送来荷叶青香,还有几丛芦苇处被徐徐吹两下,偶尔还有飞鸟点过碧波,如同蜻蜓点水般,只引起了点点的涟漪,粼粼波光上荡起来一圈圈水纹。池塘里还养了些金鱼等观赏鱼,许是听到人声,纷纷围到新丝广前,金色、红色摆动着流畅的鱼尾衬着碧波煞是好看。

安宁原本还想引这池塘里的活水在自己院子里挖掘出一个小池塘,里面种些荷花,要么就是丢些可食用的鱼苗,炎炎夏日下在摆动柳丝旁垂钓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自从福生会跑后,安宁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宝贝儿子的安全着想,只想着等他俩长大些再说罢。今年是桂院头一个丰收年,那些个果树被挖来的时候树龄还不到一年,俗话说‘桃三李四’也就是说桃树三年才能结果,李树则是需要四年。今年也是桃树结果的时候,只不过因为今年干旱后就是好几天的水涝,结出来的果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香甜,但又因为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反而觉得格外的香甜。虽说前几年桃树上也没结果,不过每当阳春三月,漫漫桃花盛开,映着新生的淡淡的翠绿,越发红了,点点的雨珠落在花瓣儿上,悠然滑过,如水洗一般更见娇嫩。找来的一个厨娘里酿的一手桃花酿,选那些春雨后打落在草地上的娇嫩桃花瓣儿,等封了酒坛盖儿就埋在桃花树下,等来年浓浓的桃花香就像是被酝酿积蓄了一年终于找到了开口,散发出来使得人春酣不欲醒了。今年桃树结了果,从开始结果到后来桃子结成一色白脸儿红嘴儿时,福生和安康早就闹着要自己上树摘桃子了,福生被安宁包的严实才允许往树上爬,像个猴儿似的蹭蹭爬上去,可是把在下面的丫鬟婆子唬得不轻。六月时樱桃也熟了,绿云似的葡萄藤间的一串串葡萄也紫云片片,在下面放上凉榻,再来些用冰湃过的时鲜水果,就是炎炎夏日也变得沁凉了起来。虽然后面的水灾让这种好心情打了些折扣,但第一个丰收年还是值得庆祝的。

“宁儿,想什么都出神了?”低醇的声音在安宁耳旁响起,安宁回过神来才发现新丝广里不知何时就剩下他们两人。诧异道:“孩子们呢?”因为是想要自己烤肉,才只让下人将准备好的一叠叠新鲜的鱼肉海鲜摆在一旁的架子上这样方便取用,还有那些蔬菜瓜果也是挑选好的洗净放在青竹编成的小筐里…怎么一恍神的功夫亭居里就没人影了,听到窗外欢快的笑声,“孩子们到外面去玩了?”

“嗯,”张致远难得见她这般迷糊的俏丽模样儿,从胸腔里逸出一丝笑意,道:“福生要去看金鱼,孩子们就一块儿去了,我和他们说别呆多大会了。嗯?刚才想什么呢?”

“你猜。”安宁脱口而出,然后突然觉得和这人单独一块儿她很容易变幼稚,猜你妹啊猜…

张致远先愣了下,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胸腔震动发出的舒爽的大笑声在不算小但绝对不是很宽阔的新丝广里回荡起来。他眼角有些往下垂,淡淡的眼角纹因为主人的大动作带了些成熟的性感,又在暖暖的地炕下显得格外的温心,暖暖的直达心底…

第一百四五章 天下红雨

张致远向来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甚少,像是大喜大悲的情况很少,平时面无表情的人突然有这样大开大放的表情还是挺稀罕的,这开怀的大笑声在外面曲栏亭上还能听到,着实让几个孩子诧异了。

澄泓这个一向淡定的少年今日情绪波动也有些大,这会儿想法就是不会是四喜又在学舌吧,很有种…

张瑶敛下又长又翘的睫毛,爹爹看起来是很高兴的,是因为母亲么?

张玫小姑娘捧着粉扑扑的脸颊心想这难道是父亲在笑啊?好稀奇哦。

唯独两个最小的最淡定,福生眨巴两下眼睛,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歪着脑袋问安康:“安康你说鱼能不能吃?”四喜嘎嘎笑着在池塘下面扑棱翅膀飞过,被鱼食引过来的金鱼被这躁动惊住了,全一下子游到别处去了。

青松般的少年澄泓表情有一些微妙,他反射性的看了眼新丝广,然后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四喜飞过来跟福生道:“福哥儿,那些金鱼不好吃。”

“你吃过了啦?”福生的话让四喜左看右看望天,事实已经很明显了,福生揽着安康贼兮兮的笑,四喜打了个颤长了些教训立马煽动翅膀往亭子上面飞,把自己藏起来。

新丝广内,被张致远大笑得有些羞窘的安宁瞪了一眼他,“笑够了没?”

小妻子恼羞成怒了,张致远止住了笑,坐在旁边看着她,从雾霭隐隐的眉角到长而翘的睫毛,再到水光潋滟的眼眸,温润如玉的脸颊,还有如红菱般的红唇,心情舒朗,渐渐平稳下来的心思里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定。她是属于他的!开朗的大笑后是唇角勾起的浅笑,在安宁看来就有些恶劣,她不由瞪他,道:“把孩子们叫回来。”这般命令似的话让她高傲的如同女王。张致远亦是爱极她这般不同以往温婉的模样儿,自然是极为高兴被她驱使,去叫孩子们回来。

福生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张致远的怀里,撒娇道:“爹啊,抱。”张致远原本就是严肃冷漠的样子居多,在同僚中也是出了名的,都说他有一双冷厉眼睛还有一张阎罗面孔。就是那些个犯人一瞧心里就大骇不用审就交代了。就算是在家里时仆从也是害怕他居多,大些的孩子在他冷脸时也有些不敢多亲近他,偏两个小儿子倒是不大怕的,就像是现在亲昵的冲过来让他抱,张致远心里颇为欢喜冷峻的脸也不由多带了几分温和。虽说士大夫一介讲究抱孙不抱子,对待儿子就像是阶级敌人似的,张致远却甚为疼爱儿子,抱起来也没多大反感。

几人回到新丝广内。铁炉燃了起来,上面架了铁叉还有铁丝蒙,安宁正把事先被切成片的新鲜鹿肉放到铁丝蒙上来。抬头朝他们招手,笑道:“快来。”

“想吃什么就自己烤,小心些别让油星子溅着了。”索性他们家也不是头一回儿吃烤肉,烤肉动作都驾轻就熟的,只是两个小家伙还是头一次操铁夹子上任,兴致勃勃的。

自己动手烧烤,又是吃又是玩,澄泓还会讲些在府学里的趣事,惹得两个小孩子瞪圆了晶莹剔透的眼珠儿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张瑶和张玫两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家也对府学之事感兴趣。安康腻歪在安宁怀里。被安宁塞了用极鲜嫩的生菜叶子卷了抹了沙茶蜜汁酱的猪五花肉卷成团塞的腮帮子鼓起来,嚼啊嚼的,一边儿还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听澄泓讲以前游历时发生的事,到后来都忘了烤肉上还夹着不喜欢吃的青菜。

安宁如法炮制,又塞了两片上面用柠檬汁少许还有番茄酱等搅拌成的酱料涂抹的烤的软甜的胡萝卜片给福生,这小家伙精明着呢。胡萝卜片刚一入口就被嫌弃了。“娘啊,不吃胡萝卜。”

“乖啊,你先尝尝,胡萝卜片被烤的软软的还蛮甜的,先咽了要是还不喜欢娘就给你了。”福生给娘亲面子皱着小脸儿把烤胡萝卜片嚼吧嚼吧咽下去,味道果然和安宁说的一样,吃完还给砸吧砸吧嘴,“嗯嗯,一般般吧,娘啊福生还要来一片。”这小子从小就是无肉不欢的型,她是荤素咸宜只后面空间里出产的果蔬极为美味渐渐就转成素菜多些,就是张致远也是偏爱清淡些的,却偏爱喝汤。安康虽说来者不拒,但小孩子还有些不大喜欢的蔬菜,像是青椒还有胡萝卜他就不喜欢。两个孩子小些的时候为了让他们营养均衡,可是没少想办法让他们多吃些蔬菜,就把蔬菜切成丁做成蔬菜泥或者是拌在肉粥里,偏福生这个小吃货很会察觉,皱着小眉头肥嘟嘟小脸还给她往新出锅包子发展,饿他几顿根本就舍不得,只得拍两下翘翘屁股就算了事了。

“娘啊,福生闻到一股儿梨木香味哦。”福生鼓着脸颊笑嘻嘻的把一串羊肉放到铁丝蒙上烤,安宁笑他鼻子灵,虚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头,笑道:“你鼻子倒是灵,这用的木炭是梨木烧的,才会有一股儿淡淡的梨木香味儿。” 还在火堆里烤了几个红薯,等红薯半熟了发出软糯的香味儿,勾着众人的馋虫都跑了出来。

福生挺了挺小胸脯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也不看看福生是谁啊!”

张致远故意逗他,夹了个烤好的虾子剥了皮放到福生座位前面的碟子里,道:“那你说你是谁?”

“福生就是福生啊!”小孩子说的理所当然,满脸的认真,众人皆笑,就连张致远清逸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可怜的四喜被吓到在亭子上窝了会儿,闻到香味儿才扑棱翅膀飞过去。

因为是要自己动手,就没让丫鬟奶娘们在,自己想吃什么就烤,一边吃一边玩,安宁还舍得把新酿的桃花酿拿来,福生爱喝,安宁哄他只喝一口,他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再加上本来就吃了好些个烤肉,小肚子软软鼓鼓的,都吃不下去了,可怜兮兮的趴在一旁的凳子上以哀怨的眼神瞧着还曼斯条理吃着的众人,又可爱又搞笑,谁要是吃到他原本打算吃的,就坐在那儿软软问:“那个好不好吃?福生也想吃啊!”要么就是绞着手指以他清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你——手中的食物,非得你也不好意思吃才是。

安宁被他闹得没法子了,拉他过来给他揉揉还鼓鼓的小肚子,笑道:“娘和你说什么来着,开始不让你吃太多的,娘还熬了野菌鱼汤,等会儿还有你喝的。”这才算老实了些,自己小肥手戳戳自己小肚子,好烦啊肚子什么时候才能瘪下去捏~张瑶见这个弟弟嘟着嘴烦恼的样子,也抿着嘴秀气的笑,见一串烤香菇放到她面前的碗碟里,是张致远夹过来的,秀丽的眉眼弯成了新月模样儿,嘴角弯起来。张致远也是一视同仁,也给其他孩子夹了些他烤的,安康乐颠颠的贴到安宁跟前,‘啊呜’一声吃掉烤的鲜嫩的玉米粒,引得福生在地炕上打滚。

四喜不长记性嘎嘎的嘲笑他,被瞪还被异常哀怨的福生追出去跑,没个丫鬟跟在身边安宁也不大放心,拍拍安康的小屁股也跟着出去瞧。牵着他溜达一圈,还放了回水,福生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欢喜道:“娘啊,看福生的肚肚瘪了,哦耶我可以接着吃咯!要吃烤红薯要吃烤鸡翅要吃大虾子啦——”

“好好,给你吃。”被小孩儿软软热热的手拉着,安宁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来。

有小孩子们在欢乐也多,等喝了鲜鱼汤,福生和安康摊在地炕上都说好饱啊,好在新丝广也温暖,安宁洗过了手把鼓鼓的小肚皮露出来,“让娘来看看,小西瓜熟了没?”曲起手指挠挠,两小的蜷成一团咯咯笑,在炕上滚来滚去,福生先发起反击想去挠安宁,被安宁逮住好一顿揉搓。识时务的小孩儿立马求饶,连小眼泪都被挤了出来,可见是有多诚心了。

其他几人也打破平常吃饭只吃七八分饱的惯例,因为自己烧烤有乐趣在旁人带动下也比平常多吃了些,都有了饱意。后面端上来的用鲜鱼和野山菌熬出来的浓汤,鲜美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满口生津,各人舀了一碗,喝下去舒服得直想眯眼睛。接下来还有被扒拉出来的烤红薯,看剥开外面黑乎乎的壳子后露出散发馥郁香味的金黄色薯肉,又想吃几口了…

一家人绕着池塘遛弯,半黄半绿的柳丝随风飘舞,又闻着池塘里残荷青叶散发淡淡的清香,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不过等到晚上安宁看到糊成团状还黄黄绿绿不知放了什么佐料的不知该称为粥还是面条的食物,再抬头看一大两小期待的眼神。淡定的站起来打开窗户,太阳已经落山了啊,也没下红雨啊,你们爷弎到底搞了什么?

第一百四六章 奇异园林

安宁被震惊的里嫩外焦,却看起来很淡定的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没表现自己有两步还同手同脚了,手脚僵硬的打开窗户。天已经黑了,星星朗朗的夜空下,太阳早已经落下去了,她很清楚的记得太阳是从西边落下来的,天也没下红雨啊,这父子仨到底在搞些什么?

安康悄悄拽拽福生的衣袖,皱着清秀眉毛道:“福生,娘怎么啦?”

福生摸摸弟弟的头,回道:“难道娘不喜欢我们的礼物吗?早知道就给娘啊一个香吻嘛~”

话说小哥俩说悄悄话的时候要注意下音量嘛…接收到来自爹冷冽的一眼,两个小家伙动作一致的往后缩了缩,爹冷脸好可怕啊…娘啊快来拯救我们兄弟俩啊!

张致远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妻子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白底蓝花瓷碗里的寿面。煮的烂糊糊成一团,他想起上次生日时候宁儿煮给他的寿面,一根到底盘在碗里汤头清澈面条劲道,看着就引人食欲,哪里像这碗面烂烂的不说就是青绿一片看着就没个好颜色。他心里一别扭,端起碗来就冷道:“还是别吃罢。”说着就要端出去看样子是要扔了的架势。

安宁一瞧连忙拦住,把碗截下来,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还有细细的血痕,就是发髻上还沾染了面粉,一时间鼻子有些酸,心里更多是满满的感动,“既然是给我的,怎么能端走?”从他手上接了青花碗,抄起筷子没半点犹豫的挑起面团吃将了起来。虽然面条都被煮烂了,里面还放了不知什么佐料。就是安宁吃出来的就有葱姜蒜竟然还吃到了胡萝卜丁,味道真的说实话实在是不怎么好。但安宁还是觉得,那些书里写的‘为他洗手作羹汤就是件幸福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在这么个古代社会,君子远庖厨,他这个正正道道出来的儒家弟子竟然愿意为了她亲自下厨,心里那被隔阂在心中深处的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喷薄欲出…

福生凑过来,小肥爪儿扒在桌面上,把小包子脸搁在桌面上。眨巴眨巴眼睛,道:“娘。好吃么?是福生做的哦——”被主创人员冷看一眼,连忙接着说:“嗯嗯,福生去问陈大娘怎么做面条,是爹让福生和安康去问的,还有把厨房的大家叫走!”稀里糊涂把爹的老底都给漏光了,福生喋喋不休的还想说些什么,张致远一大步上前把福生抱起来坐到一边儿,安康捂着脸偷笑。

等安宁把面吃完。赶紧拿起旁边的茶盏猛灌了好几口茶。她觉得吃这碗寿面的时候,精神和身体是分开的,尤其是味觉绝对被屏蔽了。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灵魂飘荡起来的飘渺感…从头到尾都在挑战你的味觉。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等喝了几口茶才将口腔里的味道稍稍压下去,真不容易啊…

福生在火上浇油,脆生脆气道:“娘啊,好吃不嘞?”

安宁捏捏福生的小肥脸,往旁边扯了扯,幽幽道:“娘告诉你啊,这碗面啊已经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味道,无人能望其背。”然后幽幽的看向张致远,大老爷冷脸在这一刻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敌动我不动。

其实安宁不知道的是,大老爷这碗面还是其中做出来卖相最好的一碗,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忘了自己尝一口。不过事后真的去尝了一口,然后脸黑了一冬天,同僚们还有属下均觉得三九寒流好像来的特别早又走的特别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