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初晴急的直跺脚,哭丧着道:“我的天呐,这大多年的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要是少爷们有个好歹,仔细点咱们的皮!”

安宁正和张致远说话呢,乍一听墨韵院的小丫鬟来报说曜少爷和佑少爷打起来了,还以为是兄弟俩闹着玩呢,哪知道小丫鬟说两人打的十分较真,不像是闹着玩的。话也不说了,夫妻俩赶紧往墨韵院赶,安宁蹙着眉道:“他们兄弟俩又因为什么闹起来了?这大过年的,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等到了墨韵院,见好好的院子被搅的乌烟瘴气的,兄弟俩打的难分你我,周围的丫鬟小厮都不敢近前,见张致远和安宁过来了,赶忙跪下磕头请罪。张致远恼了,直接上去分开两兄弟,众人还没看清楚老爷是怎么挡在中间的,少爷们就分开了。

安宁见他们分开了,又见衣裳凌乱,发髻也有些散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收拾了再过来。”又问跪倒在地的大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少爷们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还有你们不知道将少爷们拉开,还在一旁看着,啊?要是少爷们受了伤,你们九条命都赔不起。”

严肃的小脸,轻重缓急的声调。湖水般静谧的眸光,不曾想也会给人这么大的压力…初晴等跪倒在地,强忍着压力,将事情说了一遍。“都是奴婢们的错,以后绝不敢如此了,请太太责罚。”

安宁揉了揉眉心,冷道:“看在过年的份上,不责打你们,每人罚两个月月钱,好好服侍主子才是正经。”虽这件事没这些奴才们什么错。但这时代就是如此,不管有错无错,主子总没错,也不是做主子的次次会给下人申辩的机会,安宁罚的都是轻的。这些丫鬟长随们大多是家生子,再清楚不过的了,因而赶紧磕头称是。

安宁转过身来见景曜和景佑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气的不打一处来。和张致远对视一眼。张致远道:“跟着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正房去,安宁安抚了福久,柔声道:“福久乖。先回去玩啊。”示意春酌领福久回西厢房,让景曜和景佑进来,让丫鬟们退下去。

张致远和安宁端坐在正首,坐在搭着墨绿缠花椅搭的花开富贵红木椅上,景曜和景佑跪在下面,厚厚的百蝶穿花的地毯上。

安宁给张致远丢眼神,大老爷开口道:“说罢,怎么回事?”

两兄弟对视一眼,倔强的都不先开口,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

这俩倒霉孩子。安宁终究是心疼孩子,柔声问:“伤着了没?”虽说两人脸上没挂彩,但不代表不是没往身上招呼,虽说冬日里穿的厚衣裳,见他们俩打架的那个狠劲,肯定没手下留情。

到底是娘。景曜瓮声瓮气道:“没有。”

却没料到景佑低着头就在那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无声掉眼泪,“娘,安康身上疼。”

景曜瞪大了眼睛,好家伙,连小时候的小名儿都自称出来了,原本四岁之前家里人都叫他们俩小名儿,等大了些才称呼他们大名,就是和安宁撒娇的时候,偶尔才以大名自称的。他这儿没叫疼,这家伙就哭起来了,难不成真的打疼了?他们兄弟俩打架虽然没手下留情了,但终归还有理智在呢,大过年的往脸上招呼,要是留下个淤青什么的还怎么出去见人,因而都往身上肉多的地方招呼了,再加上冬日穿的棉袍,就是有九分力气,打在身上就剩了六七分。

就是平时他们对练的时候比这更疼的还有呢,不说练武,就是为了练得一手好字,每天不间断联系,又之前年纪小的时候,腕力不足,写出的字笔力不够,不是悬腕临墙练字,就是在桌案上练字的时候,手腕上各吊着一块石头。那端时间手腕肿的都握不住笔,却丝毫不敢懈怠的,景曜还呼疼呢,景佑却比他能忍呢。还有刚开始练习篆刻的时候,因为才开始接触还不熟悉,又因为在家娇生惯养,手嫩的很,磨的都是水泡,大大小小的都是血泡,有些还结痂了,看起来十分恐怖。兄弟俩都只忍着,等到后来掌握了技巧才好些了。还有后面扎马步,挑水…哭疼的时候还有呢,因而这点伤痛就不算什么啊。景曜自然倔强,也不喊疼,不过看到景佑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还真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别说景曜了,就是安宁也吓到了,也不先问到底怎么回事了,被真被打到了,把两熊孩子拉起来,掀开锦袍一瞧。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块青青紫紫的,张致远瞧了脸更黑了,道:“让丫鬟过来给他们涂药。”

景佑这边委屈的直拉着安宁,就不让丫鬟给涂,安宁就道:“行行,娘给涂药。”景曜呲呲牙,哼哼了一声,也不说话,闷声不吭的让安宁给涂完药。不过安宁也不是一味宠爱孩子,等涂完了九毒化瘀膏,脸上的春风都不见了,秋风扫落叶似的,严肃道:“逞强什么呢,都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之前不还有说有笑的吗?”

兄弟俩都不说话,景曜就趴在榻上闷声不吭,景佑就凑到安宁跟前委屈巴拉的,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嘴就跟锯嘴葫芦似的,就是不说话。张致远黑着脸站在一旁,这会子对待儿子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浑身的寒气跟三九寒流似的,刚想出口呵斥。就被安宁拉住,干脆点,夫妻来一人对付一只。

景曜跟着张致远到书房里去,安宁拉着景佑。用帕子给擦了眼泪,半点都没刚才的温柔,就擦红了脸。安宁轻轻地捏了捏他耳朵,道:“臭小子,都多大了,还掉金豆豆了,啊?”

小媳妇儿耷拉着脑袋。抠着榻上铺着的狐狸皮上的毛,瓮声瓮气道:“娘,我不想参加四月的府试了。”

安宁还以为是多大点的事呢,原来是考前有压力了么,便笑道:“是不是觉得有压力啊?你这才几岁,上场试一试,就是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场再来。”

景佑依旧低着头。摇摇头,低声道:“不是,我想继续跟着老师学习去。让景曜先去吧。”

安宁蹙眉,听这声音怎么就觉得那么委屈呢,而且如果是读书有压力,也不会趁今天这功夫爆发出来,想了想,试探道:“安康,你知道了?”

景佑一愣,几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哽着嗓子道:“嗯,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娘亲生的了。”

这回儿轮到安宁发愣了。她原本就是试探的问呢,没想到竟是得出这个结论来。不过转念一想,两个孩子不可能自己发现不了。他们同一天出生,却长得不像,虽说在家里待他们两个没什么不同,虽然安宁严令禁止知情的仆妇们在背后嚼舌根。但嘴长在她们身上,免不了可能会说个闲话什么的,也有可能被两个孩子听到了。他们兄弟俩被教的很好,有些事情不免的就会猜测出来,安宁也没有打算瞒孩子一辈子的,之前还和大老爷提起过,等过年景佑回家来,就跟他说周姨娘的事呢。只他们俩安心读书以备来年四月的府试,安宁也不好打扰,只想等过了童子试再说。也没料到景佑早就知道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安宁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景佑待她还像以往一样亲昵,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没跟自己离心,心有安慰。

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当时安宁才生了景曜没多久,若是景曜不是在景佑前面出生,成了嫡长子,单就一个庶长子就足够让安宁膈应的了。还不说周姨娘对桂院所做的,只当时没绝地反击,而是在精神上和身体上折磨周姨娘,让她在孕期瘦的不成人形不说,而她明明知道那桌菜有问题,又没说出来,就造成了景佑的早产和周姨娘的难产。而周姨娘生育后精神恍惚,更甚至是恰好在张致远去的时候,让他听到了周姨娘诅咒景曜的话,还怒摔景佑。张致远哪里容得了这个,当下踹了周姨娘一个窝心脚,当下都吐血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安宁就算再是个好好先生,也不会容忍周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到她的底线上。她的作法就是慢慢卸掉她们的爪牙,把她们困住,然后找准机会一击让人击倒,不会给她们反抗挣扎的机会,免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当时张致远不喜周姨娘,就是对生下来的景佑也很少去探望,那天怎么就那么巧去了,还不是她一手安排的。只不过安宁也没料到周姨娘会做出摔自己孩子的举动,虎毒还不食子呢。事情倒是超乎了安宁的意料,比安宁意料中的结局还好。周姨娘到死都不会知道她身边救主有功的彩霞是安宁安插到她院中的一枚棋子。

不过安宁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若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嫡妻,就该让周姨娘在生子的时候下狠手,一尸两命。她所造成的结果却是周姨娘不但从张家族谱上抹去了,死后不过一张破草席裹了草草埋葬了了事,连人祭祀都不会有的。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凶兽,只是蛰伏在自己道德底线下罢了!周姨娘病死了,友蓉在静安庵活了两年也死了,秦氏早在几年前也死了,即便其中不是安宁直接动手,但她绝对是其中的推动者。

而景佑归在了安宁名下,又成了安宁和张致远那时候薄弱关系中,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安宁怎么可能会对这个体内流着周姨娘一半血的孩子会有好感,尽管他流着张家的血。安宁却偏偏同意了,其中少不了有自欺欺人的心态在,她认为蛰伏在她心中的凶兽还在道德底线下,而且也何尝没有让这孩子当她的警世钟的意思。

第二百五三章 母上威武

安宁偏偏同意了让景佑归在她名下,并且当亲生儿子养大,其中少不了有自欺欺人的心态在。她固执的认为她心中的凶兽还蛰伏在道德底线下,而且又何尝没有让这孩子当她的警世钟的意思。

说到底安宁还做不到对前尘记忆完全摒弃额,对过往做不到‘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毕竟她人生的几乎全部都是前世法制社会的规则下,而她穿越过来还没有彻底并深刻的认识到,这是一个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等级分明,视生命为草芥。有时候却冷漠的可怕,认为活着比死了更能折磨人。像友蓉,她心机如此深沉,扎小人这样的事被翻出来后,按理说这样妄图谋害主子的通房大丫头,打杀了都不为过,说是通房,不过只比普通丫鬟好一点罢了。但安宁却以‘张家是书香世家,讲究仁德,向来待下宽柔’为由给友蓉灌了药送到静安庵修行去。她不是平日里竟做木头疙瘩形状么,那就彻底让她成木头疙瘩好了。就是如此,安宁却还会得个贤良大度的名声。

这样的想法安宁从未同旁人说过,再说了在这样的时代,她的做法当真称的上宽宥了,未被完全同化的安宁完全可以没有什么负担,毕竟友蓉想害她在前。同样的事情还有秦氏,比起心机深的友蓉,楚楚可怜的秦氏更让安宁膈应,只不过是送到偏远庄子上去,就自个把自个抑郁死了。不知不觉地安宁觉得她想的多了,这些陈年旧事她几乎很少会想起了,若不是今日会和景佑说起周姨娘的事儿。

“按说我这个做太太的万不会对姨娘生的孩子有好感,为此还跟你父亲冷战。”

“那娘为何?”景佑蠕动了两下嘴唇,小声的问道。

“景佑是想问我为何还把你养在身边是么?”到底景佑是她一手带大的,人心是肉做的,朝夕相处中总会产生感情。其实真说起来,安宁那时候对景佑的感情很复杂,说不上恨。但最开始绝对没什么喜欢的。而且安宁还曾想过,如果景佑生在景曜前面的话,她为了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有很大的可能会对他出手。毕竟在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的几率实在是很大。只不过命运弄人,景曜却是早一个月出生,还生在了景佑前面,成为张家的嫡长子。而且周姨娘也得到了比死更可怕的折磨,她一直以她官家出身为傲,并以此和安宁叫板,那之前娘家被抄。她一下子从官家出身变成了罪眷,一下子被打落尘埃。而且周姨娘拼了命生下的孩子,还被她一直暗恨好几次下黑手的安宁抱去养,如今连她亲生的孩子都不会认她…

安宁如果和景佑她那时候直接了当的接受,景佑肯定不会相信,毕竟他是姨娘生的庶子。所以安宁才会有这么一说,道:“娘不拿好话糊弄你,你如今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和你分说也没什么。其实当时把你养在娘身边,我是有私心的。本来庶子庶女养在嫡母身边是规矩,但大户人家打压庶子的事太常见了。娘虽是嫡母,但说到底还是个女人,虽说也是张家的血脉,但到底身体里流了另一半的血啊。当时姨娘去了后,你的归属就成了问题,你也知道咱家本就人丁单薄,你父亲膝下荒凉,自然是希望你平安长大。如果我不养着的话,很有可能将你养在宋姨娘名下,怕有了孩子后不安分。少不了会拿着孩子做文章,娘可没那个闲工夫搭理这样的事。再说了,娘当时还想,把你养好了,你跟我亲,日后会帮扶景曜。兄弟和睦总比兄弟阋墙的好。”

安宁说话的时候都一直观察着景佑的神色,见他低着头,闷声不吭,神色黯淡。安宁也知道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总比花团锦簇的好话有说服力。她岔开这前面的话,柔声问道:“景佑觉得娘这么些年,你父亲待你如何?娘待你如何?景曜待你如何?”

景佑抬起头来,看着安宁神色一如往常温柔,眼圈红了,差点又要哒哒的掉眼泪。瓮声瓮气道:“好。”

安宁假装伤心,点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拔大,就换来个好字,真让娘太伤心了。”末了又道:“就算最开始出自私心考虑,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着你从那么一点点,小猫崽儿似的长成现在翩翩少年,就是铁石心肠早就捂热了,更何况咱家景佑还是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你看娘当你是亲儿子,景曜更是待你如亲兄弟,福久还会软软的叫你佑哥哥。还有你还小,左右还是你父亲和我该操心的时候,哪里还有你胡思乱想,你以为科举考试就是那么容易的?还说相让,连童子试都没过呢,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啊,娘当年教的‘夜郎自大’‘坐井观天’的故事不记得了?”

这么一先抑后扬,‘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话说下来,安宁都觉得有些口渴了。端着茶碗,碗盖轻轻刮了刮碗里的茶叶,轻笑道:“你和景曜打架是不是他误会你了?你这孩子,从小心细,主意多,好钢就应该用到刀刃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咱家不仅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之族,传到如今,自然不会墨守成规,不然的话早就衰落下去了。娘没什么雄心大志,还是最希望你们平安长大,读书明理罢。娘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不说话吱一声也行。”

“吱~”

安宁:“…”这熊孩子。

景佑跪坐着把头枕在安宁膝盖上,眼睛清亮,道:“娘,景佑记下了。”他敛下眼帘,自从知道他不是娘亲生的后,他没有表现出来半分疏离,甚至是比往常更加黏着安宁,希望安宁更疼他一些。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还会想,幸亏是由娘养大他的,对于自己的生母却掀不起涟漪。毕竟生母去的时候他没有记忆,对他而言生母就像个词,他感谢生母给他生命,不过美好的记忆总是娘这样温柔的女子教他和景曜说话走路,手把手的教他读书识字,亲手给他们做衣裳,小的时候身上穿的戴的几乎都是娘一手打理。而且在外的时候,儿行千里母担忧,在他的认知力他和景曜没有半点差别,就算是后来有了福久,娘还是一样疼爱他们。

景曜掀开桃红色绣梅花的软帘进来,看到这一幕,一个迈步上去,狠狠的在景佑撅起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安宁:“…”这俩熊孩子。

景佑:“…”景曜你死定了。

景曜:“…”好响啊。

安宁斜了景曜一眼,道:“你爹和你说完了?他呢?”

景曜颇为心虚的往旁边挪去,搬了暖杌子过来坐在离景佑远些的地方,挠了挠头,道:“是啊,爹一向言简意赅,不过娘啊,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

景佑端端正正的坐起来,目光森森的盯着景曜,凉凉道:“打的很爽哦?”

景曜笑的灿烂,道:“还行吧,别插嘴,我有很严肃的问题要问呢。”

安宁放下茶碗,双手交叠,笑道:“有什么问题问吧?”

“娘,爹是不是练了什么功夫?之前我和景佑打的不分你我的时候,爹进来横插一杠子,连我都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

听景曜那么一说,景佑也发现了问题,只是刚才他只顾着委屈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怎么不去问你爹?”安宁道。说起来张致远自从修炼《清心诀》才不过三个月,虽说有聚灵阵和灵药灵果加持,但也全在他勤奋和毅力,而且他的心性真的和《清心诀》十分契合,修炼起来得心应手,便是短短时间有这样的成效了。不过景曜和景佑毕竟是小孩子,比不得大人,而且修炼功法完全是天差地别,效果自然明显,说实话安宁还有些被震住了呢。

景曜闪耀星星眼,道:“这么说的话,娘是知情的咯?”

他不敢去问板着脸的老爹啊,今日惹了娘生气,爹没把他们俩扒一层皮就是好的了。不过就算是他问了,老爹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啊,还不如来问娘。

安宁嘴角抽了抽,斩钉截铁道:“不知情。”也不给景曜和景佑开口的机会,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兄弟俩之间有什么事,说开了,今日的事如果还有下一次,家法伺候。”

景曜和景佑同时瑟缩了下,顿觉得比起冷面的父亲,笑的异常温柔的娘亲更可怕,乖乖的低头认错,异口同声道:“是,母上大人。”而且景佑的心结也解开了,在安宁看不到的角度以不善的眼神看向景曜的臀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得抱了这一巴掌之仇。

景曜打了个喷嚏,啊嘞,谁在想小爷啊?

第二百五四章 兴风作浪

当天晚上安宁想了很多,辗转反侧,闹的张致远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搂住安宁,“宁儿在烦恼什么?”

“原本是我主动和景佑提及这件事的,只不过这孩子聪颖早就看出了端倪,我也没藏着掖着就和他说了些当年的事儿。却没和他说周氏的事,不管如何,周氏都是景佑的生母。”到底景佑是安宁养大的,当她亲生的孩子一样,她自然是认为她养大的就是她亲生的。

“景佑如今是记在你名下,你才是他的母亲,那些陈年旧事不必介怀。”张致远宽慰道。

安宁道:“这孩子心思细腻,他今日竟然是和我说不参加这次的童子试了,要给景曜让路,我虽是宽慰了他。在家里我们是一视同仁,但到底在外面略有不同,还是怕他钻了牛角尖,成了心结。”

“景佑是这般想的?”张致远拢了拢安宁滑下来的发丝,“当初我带景曜和景佑去拜见澄观大师的时候,他曾指着景佑说‘稳似磐石,沅茝沣兰,好生教导,日后必当福寿绵延’。他如今年纪尚幼,不过心性难得,再磨练几年,定无碍的。”

安宁唔了一声,感觉他们俩担忧的不在一个层面,最后想想觉得她有些钻牛角尖了,打了个哈欠道:“我知道了,早点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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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韵院

景佑整理后床铺,正准备上床睡觉。倾听到窗户那边儿传来的细巧的响动,间歇还传来几声猫叫声。这个笨蛋,景佑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见景曜一身夜行衣,脸也被蒙住,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熠熠生辉。景佑看他身后不远处提着牛皮风灯的两个婆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低声道:“你是笨蛋吗?”

景曜也发现了,忍不住挠挠头。眯了眯眼睛。说起来几个孩子中,景曜隽秀的五官轮廓随了安宁,只脸型和高昂的额头像张致远。因为眯起眼睛来和安宁更为相似。景佑五官轮廓和张致远有六分像,但遗传了他生母周姨娘的好相貌,形貌昳丽,他平时也是常笑,眉眼弯弯,像个偷吃的小狐狸似的。而景瑜完全是张致远的缩小版,连表情都相似,才让娘亲和兄长总想逗一逗。

景曜利落的跳进来,景佑朝提着牛皮风灯巡夜的婆子摆手。当初修缮张府的时候安宁真的是花了血本的,不说铺了地龙。就是外面的院墙一水儿的青石高筑。因而当时主管这事儿的孙禄一面心疼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银子,一面在心里赞叹这宅子就是往后百年怕是逗坏不了,瞧这结实精巧的。而且因为之前张致远遇刺一事,府里又请了会拳脚功夫的武师傅,家里的家丁护院也跟着学了。而且过年这段时间也加强了巡逻,再说了吏部左侍郎的家还有小毛贼闯进来不成?再说了虽已经是晚间,但院中到处挂着红灯笼,灯火通明,景曜这一身黑色夜行衣早就暴露了他的行踪。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所以那巡逻的婆子才没靠上来。

景佑见景曜的样子。才忍不住道:“你是笨蛋吗?半夜搞什么?”

景曜顺手把窗户关上,搓了搓手,景佑见状把手炉塞给他,还拿了花开富贵锦绣薄绒毯来,兄弟俩坐在暖炕上,还把炕桌搬出来。又让小丫鬟端了零食盘来,抓了一把瓜子磕着。景曜脱了脚上的黑缎小朝靴,跐溜一下蹭上床,等着景佑剥瓜子来吃。“嘿嘿,哥哥我敞开我宽敞温暖的胸怀来安慰你哟~漫漫寒夜,你一定寂寞孤寂,来不用客气,小爷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哟~”

景佑满头黑线,把剥好的瓜子仁儿全塞景曜嘴里,“闭嘴啊,白痴。”

“好吃~”景曜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但在景佑看来就是一副欠抽的白痴样,他真的不想承认这是他兄弟,白痴是会传染的。拿起来零食盆里的一颗核桃塞到景曜手里,景曜一捏,核桃就裂开了,景佑拿过来,把核桃仁挑拣出来,放到眼前的小碟中,如法炮制,不一会儿就堆了满满一碟子。再来一个的时候,景曜把手拢到袖笼里,抗议道:“行了啊,你又不是弄不开,再说弄这么些吃的完么?”他虽然力气大,但弄多了还是会疼的啊。

景佑吃核桃仁儿吃的津津有味,这个白痴,“到底来干嘛的?我要睡了。”景曜啧啧两声,道:“你这架势,就是摆明了今夜咱们兄弟俩要秉烛夜谈,我不是说过了我此行的目的么?”

景佑把碟子推到景曜跟前,扫了他一眼,鄙视道:“穿成这样?”

景曜闻言,嘻哈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别不好意思说出来嘛,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景佑嘴角又抽了抽,“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竟是些废话,不说我就洗漱下就去睡觉了。”

“睡觉?说起来咱俩好久没同塌而眠了,真怀念啊。”景曜瞧景佑的神色,好歹正经了点,道:“娘都和你说了什么?”

景佑看了他一眼,道:“想知道?”

景曜点点头,道:“哥哥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我想知道娘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让你露出那样楚楚可怜的神色哦?”

“…”和这个家伙认真你就输了,景佑也习惯了景曜无赖的样子,眉眼弯弯道:“这是我和娘之间的秘密,不能和你说。”

景曜吃完了核桃仁儿,擦擦手,听景佑这么说,不屑的撇撇嘴,道:“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你想开就行了,亏我还牺牲了我的**,还被爹拉过去训斥了一顿。”

景佑一怔,听他前面两句话还觉得挺窝心的。听到那‘牺牲了**’的话就觉得无语,只好道:“那你今天是搞哪出?”

“难道你就不好奇爹的身手?”原本他之前问安宁的时候,被安宁岔开了,然而景曜还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才行。“所以我打算夜探正房了。”

“…然后你是来找我,一块儿去?”

“知我者景佑也!快点,换上衣裳咱们一块儿去。一探究竟。”景曜神采飞扬,跃跃欲试。

景佑不惜余力的打击他,“你是笨蛋吗?你从清晖院过来。就被巡逻的婆子发现了,更不用说到正房了。”从怀里拿出个怀表来,凑到景曜跟前。“看清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爹和娘这个时辰已经睡了,你去有什么用?等着被家法伺候吗?爹和不像娘一样心软,再有下次指不定会打我们板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白痴的兄弟?”

“想不到——”景曜咬着手帕,哀怨的盯着景佑,“没想到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不堪。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景佑打了个寒颤,被景曜恶心到了,做呕吐状。道:“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你还让不让我好好睡觉了?算我求你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成不?”

景曜满意了,收起手帕。拍拍,这还是娘亲给亲手做的手帕嘞。趴在炕桌上,懒洋洋道:“我就在你这儿安歇了,懒得跑回去。”景佑实在是没心思再理会他了,做投降状,道:“行行。你就睡这儿吧,我让初晴给收拾收拾。”

被他这么一搅和,景佑也没心思想别的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处一片冰山雪地,冷得直打哆嗦,又忽的听到有人喊:“雪崩了,快跑啊!”还没来得及跑,如同惊涛骇浪般的雪就压了上来…景佑陡然就张开眼睛,视线还未彻底清明,一只胳膊就压了过来,被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等清明了,见本来睡在暖炕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来,还把被子蹬开,景佑突然觉得后槽牙十分的痒痒。不过视线转移,景佑突然笑了,在黑夜中有种森森的感觉。

‘啪啪’这是怕打什么的声音。

‘噗通’这是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的声音。

‘嗯哼’这是闷哼的声音。

挨着碧纱橱的门儿小榻上守夜的丫鬟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便起身问道:“佑哥儿有事?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景佑一脚踩在地毯上某人的身上,彻底清明了,闻言回道:“没事儿,歇着吧。”丫鬟无疑有他,便复又回到小榻上睡去了。

景曜这儿也醒了,任谁睡梦中被狠狠打了屁股,这么疼,也会醒过来吧。还被踢下了床,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头碰到了香几。打了个哆嗦,泪眼婆娑道:“好弟弟,先让哥哥把裤子穿上行不嘞?你当真好狠的心哟!”

景佑脸黑的不行,不过总算是报了之前被景曜当着安宁的面,被狠狠打了屁股一巴掌的仇。便放开景曜,把被蹂躏到角落里的被子拿过来,铺平。幸亏房间里铺了地龙,室内温度大都能保持在二十度左右,可谓温暖如春,没了被子也不会被冻的凄惨。景曜小时候爱踢被子的毛病仍旧没改,而且睡姿极其不雅,以前每每都要把景佑和自己冻得凄惨。

景曜也不计较,被景佑扒了裤子打了屁股,利落的穿好裤子。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被从床上踢下来也没痛,就是脑袋碰到香几,有点疼。厚脸皮的接着爬上床,对付无赖的方式就是无视他,景佑这会儿也是困的不行,直接把被子全都蜷缩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裹成一个蛹,躺在床内侧,不管景曜说什么他都不理会。景曜摸了摸鼻子,丝毫不觉得尴尬,从箱柜里搬出来一床新被子,自己铺平躺进去。其实有棉被和无棉被对景曜没差别,最后的结果基本上是没有被子盖就是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丫鬟进来伺候的时候,景曜已经哒哒的跑回他的清晖院去了,走之前还得瑟的说景佑的衣服他现在都穿不了了,太短了,把景佑气的不行,暗恨昨天打那么轻。真是便宜景曜了。

洗漱好,时辰尚早,两人先围着院子晨练,又练了一块儿拳,写了大字,等时间差不多到辰时了,才一块儿到正院去。张玫比他们兄弟俩早来一刻。福久也醒了,向张致远、安宁夫妻俩请安,吃了早饭。饭后。张致远带景曜和景佑去拜访张府的世交亲友。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相处可是门大学问,官场上的交情盘根错节,真假难辨。而且与往年在扬州不一样。往年只是按照旧例往各处送节礼。如今他们住在都城后,都城的红白喜事,筵席庆典等等,这人情往来自然是要走起来的。景曜和景佑虽小,不管日后会不会科举入仕,这些人情往来都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好歹还有张致远领着,纵使出了什么差错闪失,旁人也会看在张致远的面子上和念在他们兄弟俩的年纪上,也能体谅一二。当然了。这也是在锻炼景曜和景佑,他们之前一直都跟随澄观大师学习,就算是出门游历,所遇见的大多是贩夫走卒,与世家的交往寥寥无几。而且年纪也小,在人情往来这方面也欠缺。而安宁即使出门做客,所到的也不过是内宅,这方面她是不能教他们兄弟俩什么,只是说了一些泛泛的道理,相当于纸上谈兵。而学习最好的方式就是作为父亲的言传身教。跟随在父亲身后,被长辈引领着,再好不过的了。

张府虽远离京畿多年,但与都城的联系都不曾断,同年好友的信件来往,而且张家之前有世袭爵位,是功勋之家,再来到张致远又是科举出身,亦是清贵之流,因为能在勋贵和清流之间左右逢源。再者张家历来中立,是纯臣,深得当权者眷,若不是张家人丁单薄,子嗣不旺,说不定也能成为世家望族的,不过族人繁庶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而张家所来往的多是世交,还有也带着景曜和景佑拜访了朝中大儒,皆是学问精深、学识渊博的,旨在希望能指点景曜和景佑的学问。毕竟澄观大师就算文采再斐然,学识再渊博,归根到底还是个六根清净、不过问俗世的出家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春节事忙,在十五元宵节前安宁也是像往年一样忙于应酬,到了十五才算缓了下来。这日是元宵灯节,都城一片欢欣鼓舞,热闹非凡。景曜和景佑早就怂恿了弟弟,福久哒哒的跑过来问安宁,安宁把他抱起来。到了二月二,福久就满三周岁了,不比当初景曜,四岁了还是个白嫩的团子,跟元宵似的。福久就脸上有肉些,因为是最小的孩子,还有那青鸟衔钰的原因,张致远和安宁夫妻俩对他的要求就小很多,达成了共识,小孩儿对什么感兴趣,就让他干什么,没什么强求的。安宁还跟往常一样宠着他,虽然天生性子淡,安宁却千方百计的给他找感兴趣的事务。当初景曜和景佑虽然早慧,但却没有过早的就失去童年的天真,上树掏鸟,下湖摸鱼,调皮的都调皮了。安宁宠儿子,但绝不会把他们宠成无知又弱小的家雀,该很得下心的绝对干脆利落,自然是想他们成为能经历风雨和挫折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且张致远也是如是,在孩子们小的时候,绝对的二十四孝父亲,日常里几个孩子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虽然这里面有孩子是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原因在,但他也是望子成龙的,甚至早早的就为景曜和景佑考虑好了,希望他们能‘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安宁捏了捏福久嫩滑的脸蛋儿,瞥了眼软帘,笑道:“还不出来?”

景曜嘻嘻哈哈的进来,道:“娘怎么知道我和景佑在外面啊?”景佑紧随背后,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痴,都是他,连衣角都露出来了,还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娘不知道才怪呢。

“娘也出去看花灯呗,都城比扬州更繁华,而且灯节也与扬州有所不同呀。”景曜捏了颗新鲜的草莓塞到嘴里,好吃咩~他从小就觉得娘与众不同,小时候无论是娘亲给他们玩的玩具,还是有些美味的小吃,还有经年四季都能吃到味美新鲜的水果。又听说这利用大棚种植反季菜蔬的主意是娘亲出的,还有各种娘亲亲自雕刻的精巧事务。尤其是在跟随老师学习后,越是长大越是觉得自家娘亲的不简单,别以为娘亲不说,他就不知道,像那些娘给吃的不知名的特美味的食物,绝对是天材地宝类的。尤其是在他和景佑内息初具后,吃下去觉得体内的内息似乎更加流畅活跃了,还更深厚了。而且还有用竹筒装的正黄色被娘说成一种果肉的东西,吃下去胸腹升起了一股子暖气,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单就这样的效果,绝对不是什么凡品。哎呀,娘还真当他和景佑是小孩子呢,不过呢,娘既然不告诉他们,自然有娘的道理,而且父亲肯定是知道的,说不定父亲的身手也有一定的关系。他和景佑已经长大了,自然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自然不会毛毛躁躁的泄露出去,至于福久,这个弟弟天性淡泊,在家人跟前还好一些,不用担心他泄露出去。

景曜瞧着还把福久抱在膝上坐着的娘亲,嘿嘿笑,娘还真都把他们当孩子看呢,不过这样更好,可以多争取点福利,让爹多黑脸几回。他发誓,自从他和景佑回家后,整日缠在娘亲跟前,让占有欲强烈的爹不爽了,还把他们打发到外院的小院子读书了。不过他和景佑也不敢多在太岁头上动土啦,虽然有娘做靠山,但爹也不是好糊弄的。今日趁着爹还没回来,先把娘哄走,反正娘总会是答应的,谁让娘最疼的就是他们呢。

景曜乐颠颠的又吃了一颗红彤彤散发着清香的草莓,塞了一颗给景佑,以眼神示意他上。三个孩子里面,最会撒娇的不是景曜,而是景佑,就算是现在长大了,撒起娇来绝对不含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搂着安宁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机灵,道:“娘啊,不如咱们扮作兄弟出门,不用那么多顾忌哦。”

安宁瞬间眼睛亮了,当即就拍手道:“这主意好,你们等着,娘要先做些准备。”说着把福久塞到景佑怀里,自顾自进到碧纱橱内了。

景曜和景佑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有好玩的了。”

虽说北方比南方要开放些,但到底是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里,女子的身份哪里有男子方便。而且安宁早就想出门好好玩玩了,连装备都准备好了。当然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得乔装打扮一番。这时代化妆根本就不发达,哪里像前世,丑变美,女变男,化的你妈都认不出来。安宁对古代所谓的易容术神交已交,还真让她在空间的书房里找到了类似的书籍,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等景曜他们兄弟三人望穿秋水后,安宁终于出来了,不说他们兄弟三人,就是屋子伺候的丫鬟都目瞪口呆的。如果不是她们一直在屋里伺候,没进过外人,只有太太进去了里间,不然的话还真的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太太,

还以为是哪家的翩翩公子哥呢。

安宁十分满意众人的目瞪口呆,笑吟吟的开口道:“娘这身,怎么样?”安宁这一口,大家纷纷吐出一口气,这是娘(太太),不过还是很匪夷所思啊,怎么能成这个样子啊!

只见她穿了件青色暗绣莲纹的棉锦袍,袖口、领口、袍子的下摆滚了银灰色貂毛。腰间束着一条青色嵌玉锦带,头上带着青玉束髻冠,脚蹬鹿皮小朝靴,但衣裳、装饰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整个人的气质还有面容。

第二百五五章 白衣少年

只见来人穿了件青色边滚银灰色貂毛,暗绣莲纹的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嵌玉锦带,头上带着青玉束髻冠,脚蹬鹿皮小朝靴。再看其人容貌,明明五官都精致,和景曜还有几分相似,然而组合起来却十分平凡,属于那种茫茫人海中看过一次,转眼就会忘记的面容。就算是衣裳与佩饰显露出几分不凡来,但依旧不引人注目,让人无法注意到这人。和景曜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若是一起出现在人前,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这样的人留下的只是一个暗淡而模糊的身影。有些是像变色龙,把身姿掩在所呆的周边环境中,让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熟悉的人还是会注意到,她的五官和脸型都没有变化,只是做了些修改,掩去了原本的女性温婉的一面,露出几分属于男子的英气来,虽然旁人不会对他留下什么印象,但绝对不会混淆他的性别。

景佑戳戳目瞪口呆的景曜,和自家兄弟咬耳朵:“娘这样是蓄谋已久的吧,身上穿的袍子都是娘自己做的,而且易容的很厉害。”

景曜呲呲牙,一脸正经道:“难道娘碰到了什么世外高人了不成?”

景佑翻了个白眼,咬牙道:“娘一内宅妇人,怎会碰到什么世外高人,你想太多了。”

“哥哥?”嫩嫩的声音插进来,俩兄弟一僵,看向坐在一旁小暖杌子上的福久,再瞧瞧笑眯眯的看过来的安宁,对视一眼。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说我们对娘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景曜说话干脆利落,半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安宁:“…”你娘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安宁嘴角抽了抽,不跟这两孩子计较,决定在张致远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出去溜达。

景曜对了对手指,扭捏道:“娘啊,出门了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安宁回首,想了想,道:“不是说以兄弟相称吗?自然是称呼我——安兄。就说是远方表兄罢。”

“娘啊。那你的声音?”景佑提醒道。

考虑的还挺全面,“我尽量压低声音。要么就尽量不说话罢。”临行前还叮嘱了福久一番,让小家伙不要叫错了。

景曜又嚷道:“娘——”

安宁颇为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一次说完。”

景曜打了个哈哈。道:“娘,我和景佑还邀请了小舅舅和澄泓哥哥同去…我知道了娘,我立马差人去告诉他们,邀约作废。”说起识时务来。安宁说第一,景曜绝对数第二。言传身教也是很重要的。

景佑挠了挠头,道:“娘,还叫二姐姐吗?”

“你二姐姐被范家姑娘邀请去了,就不和我们一起。”拖拖拉拉,还不等出了正房门,外面小丫鬟脆声报:“老爷回来了。”

安宁第一个念头就是藏起来,怎么感觉有种被捉^奸在床微妙的感觉。不过转眼就有了个好主意,和几个孩子嘀咕两声,景佑趁机要求道:“娘,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带连坐的。”

安宁瞪了他下,不过还是点头,道:“知道啦,不准给我笑场了。”景曜和景佑连连点头,小福久鼓着包子脸,小孩儿反应要慢半拍,但还是很好奇的看娘,被景曜搂住乖乖的站在一边儿。

小丫鬟打了软帘,张致远大步流星的进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很贴身,领口、袖口、衣摆边儿都绣了舒畅的云纹图案,边上滚了银灰色貂毛,本来穿着的斗篷刚进屋就脱了下来,让丫鬟接过去收起来了。如今这一身,映衬着他的冷峻,有种深沉的优雅。扫了眼屋中,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再看到杵在一旁的安宁,微微蹙眉,“你是?”

好冷…安宁这心里边儿又是窃喜又是失落,窃喜是连大老爷都没有将她认出来,说明她这易容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失落的是大老爷竟然没有把她认出来,明明只是在脸上勾画几笔而已,大体轮廓是没有变的啊。虽然心里边儿这么想,但还是上前压低了声音,顶着大老爷那乌黑幽深的眼眸,硬着头皮道:“小侄拜见张姑父,小侄是太太娘家的远方内侄。”

景曜丢了个眼神给景佑,差辈了~

景佑无奈,怎么重点景曜老是抓不住啊,现在说的可不是这个问题。内里流着面条宽的眼泪,我不是故意窜托娘的啊,当真希望不要连坐,娘你顶住,景佑在精神上支持你。

福久被景曜环在怀里,黑琉璃一样的眼眸落在安宁身上,他可是一眼就看出了是娘了,只是不明白,爹也会看出来的。

果然,作揖的安宁没有注意到张致远眼中闪现的笑意,他道:“太太娘家亲戚甚少,我怎么不注意有你这么个内侄?叫什么名?怎么会来都城?”语气里带了七分疏离,三分狐疑。

安宁眼眸流转,依旧做低眉顺眼状,压低声音道:“小侄名为贾仁,乃是都城人士,只太太一家往年远离京畿,淡了情分,只小侄和安然熟络了,才前来拜访,因而张姑父未注意过也在情理之中。”

贾仁?

娘可真会现编乱造,说起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景曜想笑,但碍于父亲板着脸,还是强忍住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娘真是越说越扯了,爹不怀疑才怪呢,景佑瞥了一眼脸都憋红了的景曜,扭过头去,这个白痴,都露馅了。

因为娘说了,不让说话,以防穿帮了,福久乖巧的站在一边儿,不说话。

屋里的丫鬟皆是知道实情的,在主子看不到的地方抿嘴偷笑。张致远唇角上扬,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冰凉渣滓似的,“是吗?景曜,你娘呢?”

莫名其妙就被点名的景曜出列,咧了咧嘴道:“娘啊,在忙。”

众人:“…”这算是什么回答啊。可够莫名其妙的。

张致远坐在搭着墨绿缠花椅搭的花开富贵红木椅上,忍笑,道:“像什么样子。”

安宁撇了撇嘴,早在大老爷开口问第二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内侄子。大老爷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情了。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的。亏她还那么灵机一动,虚构了出来一个身份呢。贾仁。假人,就是没有这个人啊。

不过想归那么想,抬起头来。在大老爷跟前走两步。风度翩翩,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不会认出来,而且也不会说这是个女子。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讨好地道:“老爷慧眼如炬,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景曜他们都觉得装扮的很厉害呢。”

景曜和景佑十分狗腿的。背对着安宁,猛摇头。娘啊,爹不舍得罚你,可是舍得罚我们啊!

张致远剑眉微挑,其实从他进屋看到女扮男装的安宁,第一眼就觉得十分熟悉,再看了下她面容,就确定了。这小妻子是蓄谋已久了,若不是他提前回转,说不定已经得逞了,真是胡闹!因而打击起来也毫不留情,道:“耳洞、喉结、眼睛、声音、应对,还有孩子们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