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道安宁以为景曜和景佑有了‘少年的烦恼’,和张致远说了声,大老爷抬步到了景曜的院子,但见丫鬟们守在书房外,让丫鬟们噤声,悄无声息的进了书房,站在咬牙切齿的兄弟俩身后,但看到宣纸上的字,冷峻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时间就连书房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起来。

景曜和景佑发觉不对,回头一瞧,大惊,试图毁尸灭迹,原本俊秀的字迹模糊不清,颇有些似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爹——”爹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爹看到了多少。

“胡闹!”

景曜和景佑老老实实的站在张致远跟前,十岁的儿子已经达到了父亲的胸膛,张致远看了一眼那团黑兮兮的墨迹,道:“说吧,怎么回事?”

景曜和景佑便将几日前女儿节发生的事如实道来,简单说起来就是那公鸭嗓出言侮辱了景佑两句,他们俩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以前哪里受到过这样的侮辱,自然是要报复回来。

“你们俩不过十岁年纪,就想着这些奸猾计谋,这几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景曜张嘴就道:“圣人也说:‘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那人出言侮辱到景佑头上,也不把我们兄弟看在眼里,若是一味退让,那等小人不会觉得我们仁厚,反而会认为我们堂堂二品大员家的公子,国子监读书的士子软弱可欺。娘也教导我们在受人欺凌时,纵使不反击,也不能一味忍耐。再说儿子们也是气不过那公鸭嗓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只是想给他一些教训罢了。”

景佑只是当时气恼,被那样下流的眼神看让他动了肝火,后又知道那人的身份,这样的小人就得给他教训。见张致远脸色稍霁。便接着景曜的话说道:“父亲,儿子们受父亲和老师的教诲,那些奸猾小计也是对着小人的,不过是整一整他罢了。要是儿子们没抓住他的辫子。也就罢了。要是可能的话,儿子还想夜黑风高的把他拉到胡同口里套上麻袋暴打一顿出出气呢。儿子哪里受过那样的委屈,爹就不替儿子想想?”最后声音小的很,但也足够大老爷听见。

这委屈挠到大老爷的痒处了,从小到大景曜和景佑虽调皮了些,但独立的很,也不叫苦。当初他们四岁就离开家。俩小孩儿就是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乍然离开了家,送到寺庙里,张致远也心疼孩子,也不放心,还特地在广安寺多呆了几天,陪着他们,但他俩虽最开始见不到娘。哭闹过几次,后来熟识了环境,就不闹了。后来习字、练武、雕刻再苦再累都没叫过委屈。说不想学了,张致远虽嘴上不说,但心里以他们为傲。这下子儿子受了委屈,和当爹的倾诉呢,张致远苛责的话哪里说的出来,不过是担心他们俩自满走弯路而已。只语重心长道:“话虽如此,但是你们俩才十岁,别没得还没整倒人家,倒将自己折进去了,还是好生读书要紧!”

景曜和景佑心中已打定主意了。嘴上虽然应了,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好生整治一番那下作的公鸭嗓!

见景曜和景佑耷拉着脑袋,张致远如何不知道他们俩的想法,却知道硬来不得,只想等他吃了亏后,再好生说说他就是了。临走时还不放心。遂加了句,“待明日下学后,我让乌先生指点你们行事政策,有什么不懂的尽可去问。”乌先生自张致远父亲就是张家的幕僚,饱经世情,有丰富的幕僚经验,对政治时事有独到见解,让他于官场上处事可教导两个孩子。再说了能以此让俩孩子吃了亏,就会吃一堑长一智,就算吃了亏,现在还有他在后面兜着。就护短这一点来说,张致远最甚,不还有一个护犊子的在。

等张致远走后,景曜把搞成一团漆黑的宣纸烧了,无声的笑了:“爹是站在我们这边儿的,不过既然爹知道了,那就代表娘也会知道——”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在他和景佑看来,对付那公鸭嗓吃了亏还不如来面对娘可怕呢。

不过景曜只猜对了开头,没猜中结尾。张致远回到正房,安宁本来还促黠道是不是什么少年的烦恼,听了张致远的话,秀眉皱了起来。“他们俩准备怎么整那狗仗人势的公鸭嗓啊?”

张致远功力精进,不然怎么能悄无声息的站在景曜和景佑身后看了好一会儿呢,把他们俩的计谋看了个大概,一说。安宁不赞同的道:“这么小就搞出这样奸猾的整人计谋了,以后大了可怎么办啊?”

张致远也点头,但小妻子的下句话让他差点撅过去。

“不愧是我生的啊,不过这计谋实施起来还得人手吧?”

“胡闹!他们俩想整整那小人就够了,你怎么还想插手?怎么做娘的?”

“我儿子受委屈了,我当娘的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当然了我也是为他们好啊。”安宁明眸转动,嫣然一笑,款款道来:“老爷你想啊他们俩还小,考虑事情还不成熟,难免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妄自行事,少不得有纰漏,这件事若是成了不说,若是不成让他们俩吃个亏也好,毕竟这个时候他们年少虽然还有我们做父母的在后面兜着,但也得让他们引以为戒,别日后长大了,入仕了,还因为自己的自满犯错,那时候没我们给他收拾烂摊子,说不得有什么倾族之祸。我倒不是插手,总得在后面瞧着,给人家个教训就算了,别让他们闹大了。”这两个熊孩子,果然是翅膀硬了,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合该是欠教训!

一席话说的张致远有阴转晴,夫妻俩事关儿子整人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但大老爷忘了,自家妻子可是个超级护短的人,而且表里不一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第二日,景曜和景佑果然就被安宁叫过去,安宁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俩,道:“怎么翅膀硬了,想离开爹娘独自飞翔了哦?”

景曜和景佑以为安宁生气了,连忙说不敢。安宁点点景佑的额头,道:“行了,别一副沮丧的样子,昨天你们父亲已经和我说了,挺能耐的啊,整日在国子监读书,还能查到人家的身份哦?”这会儿安宁想想,总觉得这人有种熟悉感,乍又听景曜提及,安宁笑了,难不成还是她知道的那个?

景曜和景佑面面相觑,娘怎么突然笑起来了,景佑问道:“娘,您认识?”不会吧,娘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啊?

安宁摇头,笑道:“我就说怎么就有股儿熟悉感,几次听到旁的太太们说那极得太子宠爱的庶妃是扬州人,原还是大盐商,我还不当回事,今个你们说了那家人的姓,我还真就想起一人来,如今倒是对上号了。不过那庶妃我是见过一面的,那会子你们俩还是光屁股蛋儿的小奶娃呢。”原来是那盐商房家的房青萝,原她听说是被他们家送到都城二皇子家做侍妾去了,后来她就把这人给忘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碰上旧识。当初江南的盐商们迎来一次大清洗,执掌江南盐业牛耳的几家首当其冲,这青萝家早早的投靠了二皇子,虽损失了大半基业,但好歹保住了部分家产,没想到这家不仅没被打入泥污,反而借助了女儿的势,摇身一变不但脱离了商家身份,还成了未来小王爷的外家,可不正是春风得意时。

安宁将她知道的说给景曜和景佑听,见他们沉思,笑道:“你们俩说的不错,就是那佛家慈悲,不是还有怒目金刚呢。不过你们要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所以这件事你俩大可不必自己动手,要知道想要整治小人,并不定要亲自动手,借助第三人、第四人甚至绕个十圈八圈没甚干系人的手,将自己的干系撇干净。”

“娘,那我们——”

安宁笑的十分雅淡,道:“千万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行啦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乖。”

景曜和景佑面面相觑,等走出正院,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景曜道:“景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景佑也反应过来了,有些不确定道:“娘的意思,是嫌弃我们想的计谋太小儿科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纵容我们整人的想法?”

景曜吐了一口气,笑的灿烂,道:“我还以为娘会家法伺候呢呢,没想到娘就虚晃一枪,我现在小心肝儿还扑通扑通直跳呢。”

“没心跳的是死人。”景佑捏了捏手指,“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哎,你不是说把他堵到胡同口里套上袋子毒打一顿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哦,简单又直接。”景曜笑的纯良,优哉游哉的往外书房去,“还不跟上,我们可以和乌先生讨教一些问题么。”

第二百七三章 鼻青脸肿

再说公鸭嗓也就是青萝的哥哥,那日将景佑盯上,哈喇子从郊外流到了家,但到底他还没太蠢,直接找上去。毕竟都城谁不知道吏部左侍郎张大人简在帝心,颇得帝眷,再如今的吏部尚书就要告老,若无意外张大人就要接任吏部尚书的,就算有旧仇,还得掂量掂量不是。

公鸭嗓就想到了他那在太子府里颇得宠爱的妹妹,他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诊出来是个男孩,那他不就是未来小王爷的外家了。再加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这公鸭嗓往来的差不多都是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小厮也是奉承吹捧的,再加上如今太子如日中天,日后若是登上皇位,那他不就是国舅爷。在外头多打的太子的大舅哥的名号,让这公鸭嗓颇为飘飘然。

回家就去找了母亲,让母亲去和妹妹去说说,虽说青萝在太子府得宠,但她份位在那儿摆着呢,这庶妃虽沾了‘妃’字,说的好听,但不过如此,大抵只比侍妾高些,横竖都是伺候别人的命儿,比通房的丫鬟略略高一些罢了,连娘家都不能回的。再加上之前太子请旨欲抬青萝为侧妃,还被皇上训斥一通,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就连侍妾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说太子妃,就是连王府里的侧妃哪位不是权贵豪门家的嫡女,这消息一出就像是在她们脸上打了一巴掌,让她们脸上无光,再加上青萝还怀有身孕,虽太子依旧宠爱,但到底孕期不能承宠,太子妃十分贤惠大方的纳了些皮肉嫩如水葱儿般的江南姑娘进府放在自己屋里,不管模样还是诗琴书画、诗词歌赋、歌艺舞技、女红厨馈等都是出类拔萃的,专门抬出来和青萝打擂台。

这房太太也暗恨,便暗中使了银子给在太子府的青萝去了信,青萝接了母亲的来信。当真没恼的吐出血来,若不是见了随信来的一沓银票,她还真不想管了,她知道太子妃一直想打压她。想在这王府里过的舒泰些,少不得要使手段和银钱到处打点罢。她费了多大的劲才让父亲谋了个一官半职,虽说商家富贵,但这商家只有富,没有贵。她原本对自身的才貌非常有自信,但入了二皇子府她才明白,就算有倾城倾国之貌。嫘祖之德,那又怎么样?商家的出身把她打入尘埃,她不甘,自然要争,如今总算熬过头来了,只要她安全生下肚中的小王爷,就算如今不封侧妃又如何,但凭有朝一日太子得了那大位。她有信心能得了妃位。只如今那蠢笨的哥哥又来扯她后腿,让青萝有些委屈,他们怎么就不能体会下她的苦楚呢?看了眼等在一旁的嬷嬷。青萝只得提笔写了封信让嬷嬷带回去交给父亲,只有父亲能管住哥哥了。

公鸭嗓事儿没办成,反而是被父亲痛斥了一通,严明近日内不准出府。还是房太太心疼儿子,碍不住公鸭嗓求,就放他出去了。往日和他玩的好的,见这公鸭嗓出来,纷纷言明要替他去去晦气,自然便去了都城有名的青楼,几碗黄汤入肚。左右又有几个婀娜娇花儿相陪,不知不觉多喝了几碗,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见着的丽人儿,瞧那色如春花的小脸儿,冷眉一竖的俏模样儿,又冷不丁的想起父亲的呵斥。顿时好一通郁闷,连连让身边儿的娇花儿们倒酒。

那些狐朋狗友的就问这是怎么了,其实他们和这人来往,莫不是觉得他有个得太子宠爱庶妃妹妹罢,见他不说,也不多问,继续兴致高昂的划拳喝酒逗妞儿。

俗话说人有三急,更何况这公鸭嗓还连连灌了十来碗黄汤,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走,这会儿酒劲上来,公鸭嗓就有些迷瞪,一把推开要来搀扶他的小厮,突然看到一处,入目一片玉色,眼睛登时就直了,下腹一片燥热。便也不急于解决放水问题了,哈喇流了一地,酒意的驱动下就直勾勾的跟过去了。这被推开的小厮还正是那日谄媚的小厮,刚想跟过去,屋里有人叫他来吃酒,权衡下反正自家主子出不了什么事,就乐颠颠的进去了。

等酒过三巡,席间上众人谁也没注意到这公鸭嗓还没回来,谁也不记得这事了,酒是色媒人,就是那急色的搂着身边儿的姐儿就地解决起来了,这公鸭嗓的小厮也喝懵了,迷迷瞪瞪的扫了一眼没见着自家少爷,咦了一声,酒醒了大半,出去去寻那公鸭嗓去了。

第二日,这公鸭嗓就被发现被人扒光了扔街上了,还是熙熙攘攘的早市上,打的鼻青脸肿半边身子动弹不了,那叫一个惨啊,还不知道是被谁打的。小厮连忙把人护住抬回家了,这房太太看见儿子这样,一叠声的喊人去查,查到是谁定要打成半个废人为儿子出气的。

显然房太太是忘了,这里已经不是扬州,天子脚下,三品以下的官都不算的地方,权贵多如牛毛,随便哪个拎出来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就算有个女儿在太子府做庶妃又怎么样,在他们看来这公鸭嗓就是个跳梁小丑,狗仗人势的玩意儿。这边儿等问清楚了,这公鸭嗓是得罪了傅家的公子,这被打断三根肋骨还是轻的,还得压着伤还有好全的公鸭嗓去上门赔罪。结果人家不屑的看一眼,门都没让进,他们家能如何,只得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青萝在太子府听到这信儿,当即直想晕过去,阖府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来不及细想哥哥是如何得罪了那傅家少爷,媚眼直转,她还想着如何平息太子可能的怒火。因而等到太子过来,青萝挺着已有六七个月的肚子,泪眼盈盈,泪珠儿噗噗直掉,哭的梨花带雨,惹人垂怜,言:“哥哥粗鄙,惹怒傅家公子,青萝没规劝好家人,没能替太子分忧,反而是给太子惹了麻烦,真是无颜以对。”

太子原还以为青萝会替她那哥哥求情呢,没想到她竟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这还怀着自己的子嗣,美人儿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太子原本的怒气倒消了大半,亲手将青萝扶起来,还安抚了几句。青萝低头拭泪,掩住眼睛里稍丝得意。

彼时,景曜和景佑正在国子监认真读书,积极进取呢。要说昨天公鸭嗓被暴打还被扒光了扔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的事,他们毫不知情啊,还会赞一声打的好呢。安宁得到消息倒也不晚,笑笑,这页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青萝在太子府听到这信儿,当即直想晕过去,阖府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来不及细想哥哥是如何得罪了那傅家少爷,媚眼直转,她还想着如何平息太子可能的怒火。因而等到太子过来,青萝挺着已有六七个月的肚子,泪眼盈盈,泪珠儿噗噗直掉,哭的一树梨花压海棠,惹人垂怜,言:“哥哥粗鄙,惹怒傅家公子,青萝没规劝好家人,没能替太子分忧,反而是给太子惹了麻烦,真是无颜以对。”

太子原还以为青萝会替她那哥哥求情呢,没想到她竟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这还怀着自己的子嗣,美人儿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太子原本的怒气倒消了大半,亲手将青萝扶起来,还安抚了几句。青萝低头拭泪,掩住眼睛里稍丝得意。又以身子重不得承宠,太子也该到其他姐姐房里云云的,还暗示到了住在她隔壁院子的林庶妃,太子又赞了她懂事,这才离开,果然一会儿就听小丫鬟说太子转身去了林庶妃的院子。青萝殷红的嘴唇翘起来,目光闪动,这林庶妃可是个好用的棋子呢。转念又想起哥哥被打的事,暗恨哥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好端端的惹上了那傅家少爷,想到他前些日子对那张大人家公子说了浑话的事,莫不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她也没放在心上。

想起这个青萝又想起了一件事来,原太子还未得封太子时,那时张大人初入都城,她本想让太子能得来张大人这个助力来,就在太子妃面前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件事儿,原她也知道一些张家的情况,避重就轻的随意说了一些,自然也就在太子妃心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太子妃虽贵为正妃,生育一儿一女,但到底不得太子宠爱,生性又是争强好胜,相信她那么一说,太子妃必定会想法子将这功劳揽了去,本来青萝是想卖太子妃个巧,但谁知没吃到羊肉反惹到一身骚,谁曾想那张家的女儿竟是不用去选秀的,还有那张太太竟是言辞拒绝了,太子妃回来可是发了很大的火呢,真是可惜啊。青萝粉润的指甲慢慢划过衣袖的牡丹刺绣,嘴角含笑,想来她入太子府已然九年了,那张大人家的长子也有十岁了吧?

第二百七四章 进退维谷

阳春四月,万木苍翠,树繁花艳,阳光煦暖,吏部尚书告老,张致远月前已经正式接替了尚书之职。然上台后第一件事却是对上江南科场舞弊案,江南科考舞弊案拖了半年,虽有定论,但其中两江总督、江苏巡抚互参,觉得钦差的话不可信,总督的话不可信,今上要亲自审理这个案子,以平江南士子之心。

皇上亲自手书了一道文书,下令将此案的全部案卷、奏章调来,直送勤政殿,由皇上自己御览后定夺,然三天后皇上在案卷上批示:“江南科场一案,督、抚互参,钦差寡断。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令九卿、詹事、科道共同会审,澄清其中不明之处。”

六部、九卿会审,可是本朝最隆重的审案方式,这所谓九卿会审,即由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通政使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共同审理,最后由皇帝审核批准的制度。自从太祖以来,这样的大审仅有少数几次,因此消息传来,京师立刻轰动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猜测着审理的结果。而六部九卿官员却忙得团团转,皇上为一件科场案居然压下了四位钦差的结论,这在皇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因而会审大臣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皇上不高兴。

张致远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是翻阅了全部案卷,暗自琢磨这件事,等到家竟是已近黄昏,吃过饭,安宁亲自端了茶来,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下去,见张致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由得问道:“可是在烦忧江南科考舞弊案?”

张致远点头,安宁笑道:“六部九卿会审,可真隆重。连我都有耳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捋清下思绪。”

张致远心道也好,就和安宁将这整个案件娓娓道来。原去年十月江苏巡抚奏明江南乡试出现舞弊大案,皇上震怒。令户部尚书崔正、漕运总督吴鹏翮为钦差大臣,快刀斩乱麻,徇私舞弊的副考官以及涉案阅卷官供认不讳,本案情脉络清楚,然节外生枝,行贿举子贿金是由前任巡抚的亲随李奇代送,一半却交给了两江总督沈沁。

沈沁却认为犯人信口雌黄。搅扰公堂,这李奇有人指使,然督抚一个要审,一个要打,公堂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但两位钦差耳语后却宣布这李奇诬陷朝廷重臣,罪不容诛,且将他重镣收监,严加看管。言明案情已明。然巡抚张伯行却认为未水落石出,要查探下去。

巡抚张伯行上奏折弹劾两江总督受贿的同时,两江总督也上奏折。参劾张伯行挟嫌诬陷封疆大吏,监毙要犯。折中列出张伯行七大罪状,仅其中私刻书籍、谤诽朝政一条就足够灭门之罪。

话说到这儿,安宁很明显的是感觉到张致远话里的偏向,笑道:“老爷,这张伯行是何人?若无这巡抚的话,这科考案可就‘案情已明’了。”

张致远叹道:“这江苏巡抚却是个清廉之士,皇上曾多次当众称赞他是一个‘一钱不要’的清官,前年皇上南巡时当面提擢他为福建巡抚,并赐了“廉惠宣猷”的榜额。张伯行果然不负圣望。在福建政绩卓越,才改调为江苏巡抚。”

安宁笑道:“老爷不知道吧,那钦差大人中的户部尚书崔正崔大人和两江总督是儿女亲家啊?所以钦差大人才不会追到总督大人头上的。”

安宁说的不错,当初钦差大人在会审后就曾私下找到江苏巡抚张伯行,劝说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让他想想深究下去的后果。有碍朝廷命官的声誉,况且如果查不出总督的破绽来,那巡抚使自己置于何等地位?这些话既有规劝也有威胁,然这江苏巡抚却是一意孤行,才有了接下来的后续。

张致远听了安宁的话,顿了下,才接着说接下来的发展。皇上收到奏折后,虽犯起踌躇,但一心要将江南科场案查个水落石出,将巡抚和总督都解任,减少干扰,严令钦差二人将科场案和督抚互劾案一并加速审清,他明确表示案中不管牵进何人也要彻底究清。然事情又有了变化,原李奇将一半贿金交给了知县潘杰,这潘杰却突然在监中自缢身亡,造成了死无对证的局面。

皇上大怒,一面令钦差二人火速将勘察的结果呈报,一面令安徽巡抚暗中查访潘杰的死因。进退维谷的钦差二人,尤其是崔正,简直是如坐针毡,毕竟根据案情的发展,他们都明白总督逃脱不了受贿的嫌疑,若是案情坐实,崔正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不知会招来什么灾祸。商议后决定采取拖延的方法,等时间一长,江南士子的气愤平息下去,再采取个折中的法子,惩处几名小官结案了事。然江南明心鼎沸,此二人也坐不住了,结案了上奏折:“总督参劾张伯行指使证人,诬陷大臣及私刻书籍诽谤朝政都查无实据,张伯行参劾总督受贿出卖举人功名之事也属虚妄。但张伯行心性多疑,无端参劾总督,造成督抚互劾,江南大哗,照律应予革职。”

安宁轻笑道:“死无对证,杀人灭口,这不是进一步将总督受贿的事坐实了么?那皇上信谁的?”

张致远看完卷宗也觉得晦暗,喝了一口茶道:“皇上将崔正的奏折留中,另外再派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为钦差,重新审理此案。”

这二位钦差到扬州行辕后的事,安宁倒听安夫人在来信中提到过,这两位钦差到了行辕后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两位钦差也是知道摊上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毕竟像江苏巡抚那样清正廉明不顾忌自身为国为民的官员着实不多。他们很清楚,这件案子怎么断都会惹来麻烦。如果认真察理实情,不但要得罪一个总督,还要得罪两位前任钦差。如果草草了结此案,江南民怨不能平息,皇帝也不会答应。“那结果呢?”

张致远说了,安宁心道这两位钦差还真是八面玲珑,原来他们只是在案卷上下功夫,想法补上原卷的破绽,然后再摆出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公开审讯一批人犯,才能维持住原判,实际上也就是抱住了崔正的面子。至于张伯行,五年前还只是安徽省的一个小小的臬台,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中才青云直上连升三级,许多人对他心怀嫉妒,拿掉他并没有什么后患可虑。说来说去不过是维持原判,牺牲掉张伯行。

事实也是如此,其实第二任钦差大人抵达扬州后,一面故弄玄虚,制造迷阵,一面早偷偷与总督沈沁串了气,叫他尽量想办法把可能出毛病的关节都堵塞好,以遮耳目。

二审的结果是严惩主考官和行贿者,给江南士子以交代,自然平息了一些人心中的愤慨。但同时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原判,总督与舞弊案无关,但审理不力受切责,这样就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这样的话江苏巡抚张伯行革职的处分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反对。但他们没有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伯行,死也不肯接受这个裁决,又给皇上写了一道奏疏,就是这道奏疏,竟彻底推翻了四位台阁重臣的原议,才有了现今皇上要六部九卿会审。

“那老爷看了卷宗后发现问题了吗?”安宁问道。

张致远点点头,道:“知县潘杰是在重镣监禁下自缢身死的,但既无仵作的验尸佐证,又没有狱吏的详细报告,死因显然不明。李奇是活着的唯一一个重要证人,却又于两个月前充军了。其余口供,虽然大体一致,但仔细分析却有若干不能自圆其说之处。”

安宁摆弄着双手,目光盯着粉润的指甲,目光闪动,微挑着眉道:“这科场舞弊案忽而明朗,忽而晦涩,几上几下,扑朔迷离,如今六部九卿来会审,说句不中听的。如果推翻原判,无异于开罪了三位尚书,两位总督;但如果维持原议,皇上的朱批等于白写,弄不好的话指不定会丢官呢,正如俗话说的‘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老爷这尚书还真是不好做啊!”安宁皱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她当初要做舒舒坦坦的做米虫的航道越偏越远啊,没想到大老爷出任吏部尚书后面对的就是这件错综复杂,涉及面广的江南科场舞弊案啊。也不知道大老爷现在作何想法啊,她总觉得大老爷就单单坐在那儿,荣辱不惊的,就觉得他十分淡定从容,连她都不自觉地沉淀下来,难道说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峻吗?“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张致远皱眉,安宁反射性的问道:“事情很严峻吗?不会是要掉脑袋的吧?”

张致远无奈,哪有妻子会盼着相公出差错的?他思绪纷杂,最后只道:“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第二百七五章 差强人意

科场舞弊案移交给六部九卿后,六部九卿官员忙的团团转,六部、九卿会阅了全部案卷,把皇上的朱批几乎背了下来,但是他们越看案卷,心里越发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着实不是件好差事,若是一个不好不是丢官就是掉脑袋,进退维谷,怎么断都不行。因而在准备开审的紧锣密鼓中,参审官员多各怀鬼胎,思索着两全其美的断法。整个京畿都竟是被这氛围拉的紧张了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猜测着审理的结果。

官场上,一个不小心,就是很可能是倾族之祸,实在是难以事事随心!就算是有圣眷在身,但京畿就是水潭,龙盘虎踞,深不见底,但到圣眷总会有保质期,伴君如伴虎,谁也不能预料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要说此事之前,安宁还会觉得自己因穿越而来,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见识比之这时代后宅女人要丰富,对政治时事上见识多一些敏锐,因此而带来的一些优越感此刻也因为这件事消失殆尽。她见识不浅显,但到底并非朝堂的官员,不能设身处地的思考事情,只是将她认为的一些经验套入其中,如今真的涉及这样的错综复杂的事件,而且张致远还牵扯其中,她自然不能淡定下来,甚至随着会审时间的来临,有些焦躁,但这几天张致远疲怠,她丝毫都不会表现出来。虽在旁人看来,太太依旧是温婉端庄的云淡风轻的样子,个中无奈也只有安宁自己知道了,心道:是她平时装的太好了?

最后还是小福久睡午觉的时候,一语道破。就算福久五岁了,但在安宁眼里还是个小奶娃,平时依旧抱着他一起午睡。这件事被蒋澈知道后,还把福久嘲笑了一通,当然了福久噎人的功夫更厉害,还让蒋澈对他羡慕已久。然后福久午睡时照样来找安宁。

安宁搂着福久软乎乎的身板儿,小孩儿抓着她的衣襟,大眼睛又黑又亮,“娘。不高兴吗?”

安宁诧异道:“娘没有不高兴,福久怎么会这么说?”

福久小脑袋在安宁馨香的怀里拱拱,小手伸出来揉揉安宁的眉心,道:“娘皱眉。”说这话的时候清秀的小眉毛也皱了皱,黑琉璃般的眼睛倒映着安宁的身影,带着不解和关心。

被儿子安慰了,被五岁的小儿子安慰了。是谁说咱家小福久是性子淡的,性子淡然还是要看对象的,而且比起其他人,小孩儿又异于常人的敏锐。安宁低头亲了亲小儿子的额头,捏捏他白皙滑腻的脸蛋,柔声道:“娘没有不高兴,娘只是想通了一些问题哦。”

“真的?”小孩儿小眉毛动了动,帮着脸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安宁笑着揉揉他的小眉毛,笑道:“当然是真的,哎哟福久真是太可爱了。竟然要质疑娘了,娘真是好伤心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呜咽两声,小福久摇头,很认真的说:“福久没有,娘别哭。”

这么正经的样子,安宁觉得逗弄下去说不定哭的可真是她了,把杏花菱被往上拉了拉,也躺了下来,道:“福久乖,和娘说说你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安宁眯着眼睛听小福久用慢慢却条理清楚的语调来讲述他最近的学习情况。上午认字、读蒙文,下午就去蒋家,和蒋澈一起跟随武学师傅学习,练武还是基础阶段,安宁光听着都觉得辛苦,但磨不过儿子喜欢。安宁温柔如水的看着小儿子白皙的脸。小孩儿虽然长的肖父,但唯独眼睛不一样,大大的凤眼又黝黑的如同上等的黑曜石,完完全全映照着你的身影,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将已经选出来的功法给儿子练习,既然他喜欢,他们做父母的自然得支持。

小孩儿每日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和安宁说了近来的学习进展后,就慢慢的靠在安宁的怀里睡着了,还打着细细的小呼噜,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黑密的眉毛细密有致地舒展在长而翘的睫毛上方,琼鼻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完全就是治愈系的啊。安宁捏了捏儿子的小手,又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暖暖的。

很快,六部九卿的会审照计划开始了。刑部大堂上气势森严,六部、九卿大臣坐了一大溜儿,各科科道们,詹事府詹事齐齐地列了一堂。三班衙役、刑典、仵作站立两厢。大堂上惊堂木拍得山响,皂隶的堂威声震天动地。被审的人犯一个个魂不附体,在大堂上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哪里还敢翻供。然而就在众位会审官员认为此事顺利结案的时候,那被流放到闽南之地的李奇却又爆出两江总督沈沁欲杀他灭口的事,还有当初看押县令潘杰的狱卒哆嗦着翻供,言明两江总督软禁他家人,逼不得已,杀人灭口,这一下子把六部、九卿、詹事、科道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六部九卿这些会审官员之间意见并未达到一致,再说了到如此高位,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大部分会审官员都认为的是:会审会进行得分外顺利,皇上朱批的几个破绽很快被‘彻底’查清,得个两面都不得罪的两全其美的结果。

万万没想到原本构想的好好的两全其美的局面,竟是被全盘打翻,还言之凿凿,众人不好径自裁夺,耳语后便道:因为案件出现新的线索,压后重审。大理寺卿范青逸和张致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转身便上奏折给皇上,皇上看后,对比了密探们所讲,冷笑连连,六部言官庇护钦差大臣,台阁重臣害怕贪官污吏,至于这沈沁任命为两江总督一来,飞扬拨扈,贪污受贿,而且还和太子勾搭。想到太子,皇上曾寄予厚望,然时至今日野心太过于膨胀,素日奢侈无度也就罢了,结党会饮,这些‘太子党’贪赃枉法,傅家欲占内阁,与都城权贵勾结,这百官竟是十有六七的保举太子…皇上看着密探送上来的奏折,决心再不姑息,当机立断,就以这‘江南科场案’为契机开始清查这所谓的‘太子党’罢!

然而第二日上朝时,便有言官御史举报太子党九门提督耿春玉等人聚众会饮议论国事,贪婪不法。皇上满面怒容,一时间朝堂上安静了下来,朝臣心里都有些发憷,隐隐有要变天的感觉。这边涉及到了三位尚书和两位总督还有一位巡抚的江南科举舞弊案还没有着落,转眼便有人举报九门提督等聚众会饮、贪赃枉法的事,不说九门提督的位高权重,单就这九门提督还是太子一派的。有些大臣就转过弯来了,言官御史们也是臣子,没有圣上的意思,谁人还敢做出这样得罪人的事!言官们固然向往头触柱、留青史的名臣们,可也惜命啊!再说了御史台并不全然掌握在圣上手里,有几分还被世家权贵把持,这也是两江总督沈沁盘踞江南,贪赃枉法,飞扬跋扈却没言官御史参他的原因,就算有奏折,能不能呈报到御前都两说呢。

此举让六部九卿的大臣面面相觑,看来天真的要变了,原本还想左右逢源的会审官员回头想想泠汗淋漓,毕竟比起得罪谁来说,命还是最重要的!皇上这招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六部九卿再次会审如火如荼的进行下去,并火速将审理结果呈报给皇上。

皇上断诀:“科场舞弊人员一律依法处决,不得宽怠,两江总督受贿纵容舞弊,纵凶灭口,着即革职听参,而几位钦差大臣亦有包庇两江总督,弄得黑白混淆,是非颠倒之嫌,得训斥贬谪罚俸。江苏巡抚张伯行忠贞秉正,应即留任原职,日后再行升赏。”刑部立即行文,晓谕天下,以正视听。两天后,皇上的圣谕被八百里加急传到了江南,愁云紧锁的江宁城立刻沸腾,文人学士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巡抚衙前披红挂彩,冷落了半年的夫子庙,又出现了繁华景象。至此江南科举舞弊案历经六个多月终于落下帷幕,成为了越朝史上最错综复杂、跌宕起伏、扑朔迷离、涉及督、抚两司、几位尚书等官员众多的案件之一。

而原本的六部九卿官员多少受到训斥,比起遭到贬谪的前任钦差到底是好上几倍,六部九卿官员自然是战战兢兢地为皇上办事。放下身心的除了有些原本暗怀鬼胎的六部九卿官员外,还有得到消息的安宁,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歹努力没有白费,如此的结果算的上差强人意,但远比想象中的要出乎意料,不过不管如何,人没事就行,因而眉梢都是情不自禁地弯着,当即磨拳搓掌,准备下厨做顿大餐犒劳犒劳张致远,还有乖巧的小儿子。

第二百七六章 别有洞天

安宁高兴,当即句磨拳擦掌,准备下厨做顿大餐犒劳犒劳张致远,还有小儿子。这让旬假在家的景曜和景佑不高兴,前两天他们俩过生日,因为张致远在外忙碌,根本就没大办,不过他们俩也不是委屈这个,毕竟爹娘还有姐姐弟弟都没忘记,准备的礼物也很用心,娘还给了他们俩功法。说这么多,还是觉得娘疼小儿子太偏心了,瞧这话说的,只慰劳爹也就罢了,还加上个小儿子,什么都没他们俩的份,郁卒极了。

最后还被安宁使唤着去蒋家接弟弟回家,什么叫差别待遇,这就是差别待遇。不在沉默中沉默,就在沉默中爆发,两兄弟迟来的叛逆心爆发了。

景曜拿起摆在红木三脚桌上缠丝白玛瑙碟子里的草莓,塞到嘴里,抖腿道:“娘啊,您也太偏心了吧,儿子们任劳任怨的没半点抱怨,结果您都没将儿子放在心上,真是太伤心了,儿子的小心肝儿碎了一地啊。”在景曜的印象里,他们从来都不缺水果的,就算腊九寒冬家里依然也有新鲜水灵的水果,想到上次庄子上的大棚,里面出产的各种各样的蔬菜和水果也是丰富的,不然的话冬天可就难熬啊!这草莓酸酸甜甜的,真不错。

景佑也腆着脸道:“娘啊,您好久不亲自下厨了,这下厨一回儿也不问儿子们想吃什么了?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以前我们俩一回家娘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这在家久了,没新鲜感了哦。”

“什么好久没下厨了,前几天你们生日娘不是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吗?你们俩这是抱怨娘不疼你们了,那好把娘给你们的功法还回来,你们不是有那劳什子还要和爹娘保密的佛门心法了吗?还有那良驹。知道娘花了多少心思才寻来这么几匹宝马良驹,还有你们俩身上穿的,哪件不是娘一针一线缝制的,这会儿还给娘抱怨起来了,我真是白养你们了。还距离产生美。得得。你们俩小白眼狼赶紧滚蛋,别在我跟前晃荡了。省的我看了心烦。”安宁一番唱作念打出来,很成功的把景曜和景佑唬住了,再看安宁撵人的动作。纷纷过来抱大腿。“娘,我们错啦,这不是看娘就疼福久了,我们俩嫉妒了呗。娘啊。我们就那么一说而已,绝对的口不对心。我们可是孝顺友爱的好孩子呢。我们这就去接弟弟,绝对妥妥的接回来。”

等到两个孩子肩并肩的走了,安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平常见他们俩跟个小大人似的沉稳斯文的,可有时候还挺会耍宝的。景曜小时候调皮,完全就是个精力过剩的,一刻不停息的闹腾,现在依旧没改这爱热闹的性子,景佑小豆丁的时候看着挺文静的,怎么也跟着景曜小叛逆起来了。还吃起了弟弟的醋来了,该吃醋的时候干嘛去了。当初安宁怀上福久的时候,起初还会担心兄弟之间差的岁数不大,做哥哥的会不会吃弟弟的醋,倒完全出乎安宁意料的,景曜和景佑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对小弟弟很疼爱。当初她怀着福久的时候,还每天跑来和弟弟说话,他们俩一致认为安宁怀的是个小弟弟,那会儿还真的乖巧多了呢。就是现在还依旧疼爱福久,平常下学回来吃到特色小吃总不忘给福久带一份的。等到现在还说起嫉妒福久起来,让安宁苦笑不得,再说了还要跟她逗,还得几年,这俩熊孩子。

“在想什么?”清醇略带磁性的男音在耳边响起,随即腰身被揽进一温暖的怀里,安宁一惊,接着定下心了,这老男人自从练了《清心诀》后走路越来越悄无声息了。窝在熟悉温暖的怀里,安宁的心彻底安定下来,粉拳轻锤了下他的肩膀,道:“吓我一跳,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明明是这小女人自己走神,还怪到他了,见她笑的温柔,低下头来,亲了亲她微翘起的唇角,浅笑道:“是为夫不对,还没告诉为夫,娘子刚才再想什么呢?”屋子里的丫鬟早就识趣的下去了,安宁仰起脸来主动亲了亲张致远的嘴角,笑的俏皮道:“不告诉你。”

张致远有些愣神,宁儿似乎很少主动的亲吻过自己,像这样的主动的亲昵少之又少,张致远心里高兴着呢,扣着她狠狠的吻下去,完全是唇舌之间的亲密和挑逗,暗含着少有外露的亲昵,唇舌依偎,就像是彼时张致远的心情。他心里高兴,左右宁儿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像这样主动的亲吻,就能说明她平时都是那么害羞的一个人,都能主动了,虽然有儿子的地方都会把自己忽视了,这点让大老爷有些怨念。嘴上也不会客气,狠狠地吻着,就像是要把怀里的人吸进骨髓里,却又不舍得,还是这般俏生生的呆在自己跟前吧,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喘息着推开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大老爷,安宁缓了一下气,天啊自己差点就要憋死了,再看大老爷那熟悉的眼神,还有腰上的力道,还有些理智的把那萌芽打住,道:“景曜和景佑去接福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张致远暗哼了一声,搂着安宁又厮磨了阵,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安宁条件反射性的推开张致远,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大老爷脸色更黑了,低声道:“我们两个是夫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宁儿还真是…”安宁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大老爷啊,来的是你儿子,你好意思在儿子跟前秀恩爱,我脸皮薄啊,这都是条件反射了,想想还觉得夫妻俩跟背着儿子偷情似的。安宁突然想起以前,景曜和景佑还小的时候,他们俩基本上是被奶娘抱回西厢房睡的,再长大些还会拎着小枕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鼓着肉嘟嘟的小脸儿求同睡的来,安宁向来对儿子们心软,根本就不顾大老爷的黑脸,就把儿子抱上来。让小孩儿们睡中间,一次两次倒还好,再多就被大老爷以‘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子’让奶娘把人抱走,然后就可劲折腾安宁一通…后来福久出生后变本加厉,虽然没睡在夫妻俩的大床上。但是福久那时候特别粘人。就只能在里间里放小床,偷偷摸摸的跟偷情似的…

被小妻子委屈的眼神打败了。那清亮明媚的眼睛,柔的像二月的扶柳,轻轻搔弄着他的神经。然后华丽丽的迁怒了。

“娘啊。我们回来了。”景曜和景佑进来笑嘻嘻的同安宁撒娇,福久腿短走的慢些,安宁忍着笑招手让儿子过来。景曜和景佑等看到坐在一旁花开富贵椅子上喝茶的父亲,硬生生的急刹车。道:“儿子们给父亲请安了,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是不是知道了娘要做好吃的,就急切的回来了啊?”

张致远哼了一声,道:“站好了,说话这么不着调的像什么样子,你们俩现在都十岁了,怎么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毛毛躁躁的。这段时间功课如何了,去书房考校考校你们。”看福久被小妻子抱在腿上,亲亲热热的捏脸蛋的,虽然是疼爱小儿子,语气缓和了那么一点点,道:“福久也过来,把今天的功课拿来给爹看看。”

大老爷这是迁怒了,安宁连忙笑道:“老爷外面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的,另外孩子们读书也辛苦了,就想着好好犒劳犒劳你们的,你们爷几个说着罢,我去厨房瞧瞧啊。”这软话说的大老爷的怒气也消了一大半,最起码小女人是把他搁在几个孩子前面了,再看景曜和景佑老实肃手站在那里,小儿子也听话乖巧,哼了一声,但考校功课还是不会放水的。大老爷的学识也不是才读了几年书的景曜和景佑可比的,前科探花的名头可不是说假的,好歹脸色好些了。

景曜和景佑对视一眼,爹今天火气不小啊,呆会儿去和娘说要做一道去清淡去火气的菜哟。小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儿让呆在书房里的张致远也坐不住了,再看几个孩子咽咽口水的样子,心情一好,又端着严父的样子勉励了几句这次迁怒的考校功课才作罢。其实几个孩子也不大怕严父,反而是小的时候慈父多些,那时候当的是二十四孝老爹,要星星都不给月亮的,就算是现在他们也知道老爹其实内里是个慈爱的父亲哟。

小厨房里,安宁听景曜颠颠的过来说他想吃什么菜,点点头,可惜没看到景曜隐藏在他眼中的狡黠。张玫也过来帮忙,安宁也有心教导张玫一些事情,毕竟张玫也跟她亲,投桃报李,安宁也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毕竟十全十美的事儿到哪儿去找去,安宁一边教她做菜,也将一些宅斗中可能利用菜肴中某些食物相克或是对孕妇不好等等的达到害人目的的东西讲给她听。张瑶嫁给蒋韵,他们家有那样的规矩,再说了还是关起门来夫妻俩过日子,但饶是如此在她出嫁前,安宁还是将当初安夫人教给她的说给张瑶过。而张玫,安宁也曾暗示过罗嬷嬷教授过她一些后宅的阴私手段,虽说罗嬷嬷是宫里女官出身,但这些个阴私手段到哪里都是通的,就是日后防范也得有通晓些可能的手段。在这种时代,想要在后宅立稳脚跟不仅仅是凭借家世、相貌、管家理事的能力就行的,不要小看后宅的争斗。毕竟当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时,而茶杯又要依附茶壶生存,生活范围都拘于后院之间,为了争抢茶壶,免不了要勾心斗角,你争我抢的。

等到香喷喷的饭菜上桌,张致远牵着福久过来。景曜嚷嚷道:“好香啊,肚子饿坏了。”就是小福久也跟个小馋猫似的皱着小鼻子,“福久也饿了。”安宁很慈爱的摸了摸福久的头,转身就敲了下景曜的禄山之手,“洗手了吗?”

“娘,很疼哎。对福久就是慈爱摸摸头,对人家就是狠狠的敲手背,都红了。”景曜嘀嘀咕咕的表达自己的不满,景佑笑的文雅,道:“娘,我已经和弟弟洗过手了。”一副‘我很乖求表扬’的样子,安宁笑着摸摸他的头,笑道:“真乖。”

“搞什么嘛。娘真是差别待遇!”景曜扁着嘴,极其哀怨哼哼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安宁乐了,伸出素手拧了拧他的耳朵,笑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行了赶紧去洗手来吃饭。”

“得令!”景曜颠颠的去洗手了。一屋子的人笑开了,就是大老爷也翘起了嘴角。大老爷拉着安宁的手坐下了。小孩们还跟着坐下,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张致远眼睛一亮。大部分都是自己爱吃的。夹了一筷子散发着酸甜味道的松鼠桂鱼。景曜很孝顺的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道:“爹,儿子看您忙碌了几天,辛苦了,儿子孝敬您的。”安宁见了这不是景曜后来点的那道菜么。夹给大老爷的是片苦瓜。当然了这个苦瓜看起来完全不像苦瓜,真是碧绿的一块块的菱形。夹起来玲珑剔透的,让人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但很好吃的样子。儿子孝敬的,大老爷当然不能推辞,夹起来放进自己嘴里。景曜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的看着大老爷,等大老爷咽了下去,期待道:“爹怎么样,素菜里儿子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了,这才特意要求娘做的呢。”

这死小孩,怎么还把事情牵扯我身上来啊,大老爷最不喜欢吃苦瓜了,想当初安宁还期待过大老爷变脸呢。不过张致远闷骚不是盖的,就算是觉得苦瓜苦,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当然了安宁可没错过大老爷手顿了下。景曜这死小孩,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狐狸精,整天装出一副乖滑的样子,其实说话做事能把人气死!还有景佑,别以为娘没看到你肩膀不自然的抖动了,其实这事儿说不定你也参了一脚,哎呦看来看去,几个儿子里面还是福久最乖了!不过看大老爷黑着的脸,安宁赶紧来顺毛,舀了一碗鲫鱼豆腐汤到来递到大老爷跟前,笑道:“老爷,喝点汤。”乳白色的鱼汤上面飘着翠绿的芫荽,散发着香浓的味道,张致远喝了一口,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其实这苦瓜安宁做的还是不错的,吃到后来甘脆的味道就会戳戳味蕾,只可惜大老爷根本就不喜欢吃苦瓜,这一块儿还是在儿子期待的眼神下勉强咽下去的。

再看看瞪着亮晶晶眼睛的儿子,张致远淡定道:“既然景曜喜欢,那就多吃点,别浪费了你娘的手艺。”说着让丫鬟把那碟菜放到景曜跟前,景曜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苦瓜,笑着用筷子将苦瓜下面的剥掉外皮的核桃仁和杏仁木耳夹出来满意的吃起来,原来这道是别有洞天的菜。

看父亲皱眉,景佑赶紧低下头忍住笑,他要重新开始尊敬景曜了,太岁头上都敢动土,爹的脸都黑了。张玫抿着嘴偷笑,弟弟还真厉害,笑的最欢的就是安宁了,当然了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笑出来。然而乐极生悲,景曜吃木耳吃的津津有味,笑着又夹了一块儿苦瓜给安宁,十分关心道:“娘,你也多吃,之前看到娘嘴唇有些红肿,难道是上火了。娘不是说苦瓜是清热去火的吗,娘得多吃些。”看着安宁的眼里闪出真正的担心来。

“咳咳——”安宁的脸红的就像是外面天边的晚霞,‘咯噔’一声差点冒起烟来。

“娘你怎么了?”

饭桌上一阵兵荒马乱,安宁通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强装淡定道:“你们先吃,我去换件衣裳来。”到了里间,安宁看到梳妆镜里自己略有些红肿的嘴唇,无语凝咽,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景曜你这个死小孩,皮痒了是不?

“娘怎么会噎着啊?”景曜不明所以,就是闷骚如大老爷也有些不要意思,老脸臊得慌,瞪了景曜一眼,道:“食不语的规矩学哪儿去了?”

老爹发威了,景曜刚才才在老虎口边拔了下毛,这会子再不敢做小动作了,缩缩小身板儿,努力让爹不要把怒火发到他身上来。再说了食不语的规矩,他家历来都没有的啊。

安宁换了套衣裳,脸色的酡红消散了才出了里间,吃饭的时候也觉得食之无味,瞪了景曜一眼,景曜无辜的缩了缩小肩膀,人家真的很单纯无辜啊。再接着就是吃的津津有味的罪魁祸首,在饭桌下绣花鞋悄悄踩上了朝靴,碾了一脚。张致远闷哼一声,夹了一筷子鱼香茄花给小妻子,嘴角轻轻的翘起来,安宁咬着鱼香茄花就把它当大老爷咬,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羞死人了啊!

第二百七七章 鸳鸯戏水

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该干嘛去干嘛。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俩,安宁咬牙切齿的瞪着张致远,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没事儿干嘛使那么大的气力,还有景曜这个熊孩子,竟然敢打趣到我头上来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皮痒痒了!”

被点名的大老爷不自觉地看她,紧抿的菱唇,像是一朵正浓开的牡丹,艳艳的胭脂红,晶莹润玉般。还有生气时一双美目燃烧的小火焰,还有恼羞成怒的酡红的玉靥,每一点都让人觉得爱不释手。

安宁说了一通话,没得到回应,一瞧张致远的样子,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说不出的无力,这都是要做外公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这样子啊!哼了一声,甩甩衣袖,从明天起就天天让小厨房做苦瓜,清淡去火,好好的降降火气!

这边儿景佑对景曜道:“景曜,你完了。”没注意到不止爹瞪了景曜一眼,就连娘也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狰狞的样子让景佑都默默在心里替景曜连声道了保佑,佛祖保佑景曜能安全的活到爹娘气消啊!

景曜挠了挠头道:“我怎么了?谁让爹不知道那道菜别有洞天的,我又没得罪娘,娘干嘛瞪我啊!”

景佑翘起大拇指,刚想给他解释,转念一想,我干嘛要给他解释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别让娘迁怒了。就笑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娘也不喜欢吃苦瓜吧。”

景曜狐疑的瞧了他一眼,“真的?”

“真真,当然是真的。”景佑嘿嘿的笑,“其实我也不清楚啦,我看你还是老实点,别让娘抓住你的小辫子。得罪爹不可怕,左右还有娘护着咱们的,要是得罪了娘。爹绝对会火上浇油一番,你可就惨喽。”

“别以为我没听出你话里的幸灾乐祸。”景曜还嘴硬,清亮的眼睛转了转,道:“听先生说他家里有事。回家了,也有三四天吧,指不定是不会再来呢。”

景佑差点没适应,他转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但兄弟俩很有默契,沉思道:“根据乌先生跟我们说的,虽说祖制是嫡子为尊。如今一个出事了,另外一个肯定是要争争的。”自从安宁给景佑说开了后,他虽然说到嫡庶时有些不大自在,但并不钻牛角尖,毕竟他本来就是记在娘名下,又是娘养大的,同景曜无差别。再说本是同根生,再说他们原本就是亲兄弟。从睁眼就在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手足友爱才是正理。

景曜可不知道景佑还有这等联想,他们俩自从上次女儿节后每当有空余时间就会听乌先生讲些策论。还有的就是对京城中权贵有所了解。父亲也知道,偶尔还会和他们讲起一些朝堂上的时事,问问他们俩的见解。张致远并不愿意儿子长成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见他们并不是死读书,脑袋活泛,自然是满意。再者因为那司徒翊的事和前一段时间公鸭嗓的事让他们俩多了个心眼,在国子监起初司徒翊对他们很热情,但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他们就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既不过分疏离但绝对不亲切。但这人似乎没有察觉出来他们俩的疏离。一如既往的表现出结交的兴趣,更明显的是在父亲升任吏部尚书后,实在是让他们有些困扰。如今他不在国子监了,反而是让他们俩松一口气。开玩笑道:“弟弟,你说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景佑笑如春花的脸顿时成了冰山雪莲,咬牙切齿道:“景曜。你完了!”

景曜笑的灿烂,自然是知道他戳到了景佑的地雷,一脸欠揍的往前跑,傻笑道:“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这个白痴!景佑顿时泄了气,只觉得胸腔里提起来的一股儿气,硬生生的被这白痴的动作噎回去,差点一口血要吐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乐极生悲的景曜光顾着往后看,没注意到前面的影壁,婆子们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砰’的一声。这下子可好了,就是景佑想想都觉得脑门疼,撒丫子跑上去,跟在后面的丫鬟更是慌作一团。这还没出正院呢,就搞了这么一出。

安宁正生闷气呢,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嚷,听到了景佑的慌乱声,立刻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道:“这是怎么了?”张致远也跟了出来,景佑怕打着景曜的脸颊,掐他的人中,“景曜,景曜你别吓我啊,醒醒啊!”

景曜翻着白眼,除了刚撞到的时候有点懵,眼前黑了下,脑门有点疼,但这会儿人是清醒的好不好,景佑你这完全是趁机报复。眼见景佑越来越过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景佑,你够了啊!”

看到爹娘过来了,景佑扶着景曜站着,安宁一瞧这脑门上红了一大片,都肿了,利目一扫,道:“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磕着脑门了?”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开口。景曜趁机装虚弱,心想这脸丢大了,景佑撑住他,强忍着笑道:“娘,没她们什么事儿,是景曜他自己撞影壁上了。”

“好好的怎么会撞影壁上?”景佑刚想说话,景曜连忙虚弱道:“娘,我头疼。”

“赶紧扶进来躺着,还是去请大夫来,这撞到脑袋可不是说着玩的。”别撞出脑震荡来了,嚷嚷声还挺大的,西厢房的福久都听到了,听闻是哥哥受伤了,哒哒的跑过来关心哥哥。趴在软榻边儿,关心道:“曜哥,疼吗?”

这才是亲弟弟啊,福久大哥真是没白疼你,不像某个,还想让我伤上加伤。景佑翻了个白眼,眼尾微挑,同福久说道:“福久,你想知道景曜是怎么磕到脑门的吗?”

景曜当真恨不得卷起被子把自己捂死算了,呜呜,他没脸见人了。安宁听了前言后语,很不厚道的嘲笑起自己的儿子来了,什么叫一报还一报。这就是。当然了落井下石的事儿安宁也十二分乐意来做,扯开景曜的被子,关怀备至道:“乖儿子啊你没事吧?瞧瞧这脑门红的哟,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走路呢。那影壁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有这么深仇大恨的撞上去,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可真不值当的啊儿子!大夫怎么还没来,呆会儿还得好好诊诊,别再撞坏了脑子,哎本来就不大聪明的。要是再撞傻了,可怎么办啊?乖儿子啊,现在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不?”

这话一出,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张致远都不自觉地翘起嘴角,小妻子还真是伶牙俐齿的。景佑坐在一边实在是忍笑忍的痛苦,站起来道:“爹娘,我到外面去瞧瞧大夫来了没?”

景曜可以肯定自己绝对听见了景佑的笑声,这个臭小子。绝对是在看他的笑话。可是娘说话也太毒了吧,赶紧露出一副讨好的样子,道:“娘。亲亲娘亲,都是儿子的不是,娘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儿子吧。儿子撞到影壁脑门已经够疼的了,娘就别在儿子的伤口上撒盐了,儿子现在好的很,就是脑门有点疼,要不大夫也别请了?”福久还一副来安慰哥哥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哥哥会好的样子,让他十二分的郁卒。真想挖了地洞钻进去算了。自己真是没事吃饱了撑的,去挑拨爹和娘,还戳景佑的软肋,结果闹了这么一出被笑话了,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啊,呜呜!

安宁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心疼儿子的,看着那红彤彤的脑门忍了忍笑,拿出个玉瓶来,倒出些晶莹的化瘀膏药涂在手心,轻轻柔柔的给揉在景曜的额头上,轻柔的揉着。景曜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这还没好呢,闻到膏药的味儿,好香啊,不像是清幽的兰花香气,也不似清冷的梅花香儿,也不像是清爽的桂花香儿,好似是莲花香,“娘啊,这膏药好香啊,有点莲花的味儿。”

安宁听了黑线,我说儿子你长了狗鼻子不成?额头都这样了,还想这些个,手指加了些劲道。

“娘啊,疼疼疼,娘咱轻点啊成不?”景曜疼的呲牙,“那是您宝贝儿子的额头哎,不是石头。”

安宁笑笑,道:“我知道是你的额头,要真是石头的话,我院子里的那影壁且不是得破个大窟窿来,到时候还得找人来修,还真得亏是你的额头呢。”

景曜砸吧砸吧嘴,不说话了,娘发起飙来就连爹都招架不住,当然了他爹一向疼他娘,小时候吧虽说爹疼他们跟眼珠子似的,但一对上他们缠着娘撒娇的时候爹绝对要黑脸,说他们两句。家里边儿还不是娘做主,别看爹冷脸跟那冰块似的,在娘跟前就是枯木逢了春啊,啧啧。

过了一时大夫来了,给诊了脉,没什么大事,休养两天就好了。张致远道:“那就麻烦大夫给开贴明目的药,再来贴调养身体的药方好了。”大夫也没问为什么要开明目的药,就被下人领着去一边儿开方子了,收了丰厚的诊金被送回去了。

景曜嘴角抽搐,他改想法了,爹绝对是最黑的那一个,明目什么啊明目,您儿子磕到的是额头!

还是大老爷嘴厉害,安宁也跟着附和,道:“宝贝儿子哎,你爹也是为你着想,我看你这到黄昏看的不大清楚,以后晚上出门让婆子多拎两个羊角灯。还有啊我听说吃胡萝卜对明目有好处,添香吩咐厨房赶明儿但凡大少爷在家,就多加个胡萝卜菜。”

“娘——”景曜拉长音道,“娘,您快别说了,儿子知错了还不行吗?您在说,儿子都没脸见人了,当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安宁哼了一声,这才算放过他,拍拍他的脸蛋,道:“行了,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知道不?但药和胡萝卜还是得吃,爹和娘可都是为你好啊,乖儿子。”

景曜想死的心都有了,报应来得如此快,如此毒辣,让他招架不住,脸红的都能滴水了,他的一世英名掉在地上咔嚓咔嚓碎了一地,缝都缝不起来。

景佑捧着肚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景曜谁让你得瑟了,还想看爹和娘的笑话,真是活该。安宁瞧了他一眼,笑道:“景佑,你向来和景曜同进退,这次他喝药你得监督他,要是让我知道他没乖乖喝药,那你就替他喝。还有胡萝卜也有你一份,给我乖乖吃哦。”别以为你也能逃过去,这两个死小孩。转过头来慈爱的摸摸福久的头,道:“乖福久,哥哥没事儿了,快回去休息吧。”

折腾了一阵,几个孩子都回去了,过了会儿,记起两人还未洗漱,安宁便拿眼去斜大老爷道:“老爷要不要先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