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久回道:“正是。”

安婉噎住了,顿觉得即便是安宁的孩子也是一样的不招人喜欢,再看福久板着脸不苟言笑,原本夸奖的沉稳就成了小小年纪假装老成,原本的颇有乃父之风就成了怕不是靠着肖似父亲的脸让安宁讨宠爱罢,就是原本的学业有成也成了书呆子两脚的书橱,看福久也觉得很是不顺眼。但这些她都不能表现出来,脸上有些讪讪的,也不过一闪而过,也就放平了过去笑道:“原是说瑜哥儿小小年纪学业也已经不错说,原是有名师教导。”

安宁和福久也不接话,安婉眼中不忿的光一闪而逝,直直看着福久笑道:“原你翰兄弟如今亦到了入学的年纪,若是得一位好先生自然事半功倍,是以知道瑜哥儿你有名师,若是你荐你翰兄弟也去殷先生门下岂不大好?两兄弟同在先生门下也好相互扶持不是?”

安宁继续淡定喝茶,不免好笑,原来安婉这次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是低估了她的脸皮。不过安婉对上福久,怕是觉得福久年幼,好说话,再者说了她又是长辈,长辈说话做小辈的可不好推辞。只是安婉可是低估了福久,只听他道:“做弟子的不好给先生拿主意,且我入学是父亲荐到先生门下,经过考核方入了先生门下,不若姨母可让表兄同父亲去讲罢。”

听得福久这般说,安婉就有些不满意了,道:“你翰表兄的天资是没得说道的,要不是耽搁了怕如今都是秀才可入学了。且这事不必麻烦姐夫,不若瑜哥儿陪着你翰兄弟去一趟殷先生的府邸,也好在一旁帮你翰表兄分说一二方显得你们兄弟间亲密罢。”

安宁想到之前的‘一会子就来’再到如今安婉几乎强硬的不容人拒绝的态度,颇觉得不悦。刚才还摆出一副慈爱姨母的模样儿,这会子可露出真面目了,真是合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真是低估了安婉的脸皮,听她说的这句‘要不是耽搁了怕如今都是秀才可入学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事竟是耽搁了如此啊!哼,再说了‘亲密’不过是客套话而已,真说起来福久和海翰还是头一次说上话。且不说海翰比福久大四岁,这分说能分说出什么来么!

福久皱眉道:“先生最不喜有人插嘴帮他拿主意,再者当初先生收我时也是看在父亲的情分上勉强考核我,这件事我是帮不上忙的。”

福久把话说的明白,安婉虽然不满意但知道这件事从福久这里打不开什么缺口。因而变有些讪讪的,并不大愿意多说些什么好话了,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就差临门一脚的事情了,谁知道事情没办成,还平白往里赔了那般多的礼来,不过也不代表事情没个转机,遂到底是收了上次来和安宁说话不阴不阳的样子。

前头海彦立也打这个名头和张致远说起来,张致远别看一副面瘫模样。但实打实是个腹黑,殷先生是他的座师,脾性他是了解的。因而不说明白,就影影绰绰的说起来殷先生为何而致仕的缘由来。当初殷大人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极有可能入内阁的,被夺嫡风暴波及到还入了狱,虽然最后无罪释放,但因而对朝堂上的争端,权力倾轧严峻之现状心灰意冷,就借机致仕了。这如今海彦立已经站到了太子那一派,自然能少有瓜葛就没有瓜葛,而且尚觉得张致远这个连襟虽然是简在帝心,位居高位。但以前得罪过太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若以后太子登基,少不得要拿张致远开刀的,因而海彦立想明白后对于这个连襟家也没以前那般热络了。所以一听张致远那九曲回肠的暗示就渐渐熄灭了这个心思,再说了都城人才济济。还愁替儿子找不到合适的先生不是,又不是非殷先生不可。

回头张致远同安宁说起来,安宁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大老爷这是兵不血刃就熄灭了海家打的主意,真是再高明不过的了,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那边景曜和景佑拎着福久出去转悠,问了福久,疼爱的揉了揉福久的头。

安婉却是很不满意,海彦立也不和她解释外面男人们的事儿,只甩手说会再好好思量给海翰找一个好先生就去了外书房。安婉对着海彦立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嘴银牙,外书房里可不就有那两个刚开脸的狐媚子,这段时间海母因着安婉和太子侧妃的交情给安婉撑腰,使得安婉逮着错处好好整治了这两个狐媚子一番,使得原本的解语花凋零了不少,让海彦立颇为心疼,如今可不得好好疼宠一番。安婉怨恨的眼光随即一闪而过,手指攥紧帕子,指尖煞白,缓了好一会子方道:“让奶娘把姑娘抱过来,我们去上房找老太太去。”

过了数日,是南安老太妃的寿辰,安宁自去了,没想到太子府这次来的是房侧妃青萝。到底是代表太子府,身份也在那里摆着的,没人敢怠慢她的,见着安宁来了,脸带笑意过来,拉起安宁的手,语气中带了丝惊喜道:“张夫人,这么多年不见了。”

旁人见了,个个都有些诧异,没曾想这侧妃和安宁是旧识呢,再说这股子热情和惊喜是怎么回事?安宁这些年已经练就玲珑心肝,不说这么些年没见过青萝,但凭青萝在太子府后院凭借商家出身杀出一条血路就知道她不能小觑,但再看她这份惊喜和笑意,只轻轻抽出手来规矩的行礼道:“侧妃安好。”

青萝虽嘴上说着太过多礼了,但实打实的受了安宁这参拜礼,不过却是亲自扶着安宁的手腕,笑着道:“张夫人太过多礼了,原我早想和张夫人叙叙旧的,奈何找不到机会,如今亲见了,也合该相叙一番的,不过我哪能忘了这是太妃的寿诞,寿星最大,反正机会也有的,总归是跑不掉的,恕我先失陪了。”自顾自说了这番话,就自顾自的被丫鬟簇拥着到南安老太妃跟前献寿去了。

安平侯夫人走过来,问道是怎么回事?安宁笑道:“以往老爷任职江南时,侧妃待自闺阁时与我妹妹有来往,我曾得见过一次,不料侧妃仍旧记得。”旁边人听见,心里都了然这张大人原先是巡盐御史,那侧妃娘家原是盐商,当时少不得巴结讨好的,这话说出来就表示实际上这张夫人同这位侧妃其实交情并不深,甚至这所谓的‘旧识’还不过是见过一面的,也不知道这侧妃这般热情的跑过来为了哪般?

安宁看这侧妃待人热情,又是八面玲珑的,哄的南安老太妃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只转过头来和安平侯夫人说话。刚才的一幕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不过心里却对青萝没甚好感,谁让咱记性好呢,再者说了年三十远远的看了青萝一眼,后面直到三月份她出了月子才有了出门做客的机会,但直到今天才碰到了青萝,还是在安婉正经来拜访她家后不久,还真是缘分呐!想到当初安婉说起来青萝平易近人的话,安宁暗自嗤笑,就在刚才她行礼时分明是没错过青萝眼中闪过的一丝快意的,而且她可是实打实的受了自己的礼,尽管她嘴里说着‘太过多礼’的话。

安宁的话自然是传到了青萝耳中,青萝脸上的笑也僵了僵,觉得安宁这人不识抬举。不过她也不想想这么十年不曾联络过的旧识,再热情还能热情到哪般,难道要泪流满面不成?再者说了还是她自己贸然过去热情的‘对待旧识’,也是她自顾自的说了一通大道理,难道还不许人家解释这所谓的‘旧识’不成?

今日太子妃的母亲都统夫人也有来,太子妃娘家都统不知出了凡几,家门极为显赫的,再加上如今一位姑娘是南安郡王妃,一位姑娘是太子妃,底气十分足。心中原就对青萝颇有微词,今又见青萝眼中闪着的点点精光,便暗自冷笑一声。等到戏台子开了戏,便和南安郡王妃笑道:“今儿的戏倒是极好的,你瞧瞧那戏台子上的戏子,花团锦簇的,可比凤凰儿都尊贵了。只是啊,这世上的乌鸦,无论再怎么装扮,还是乌鸦,变不成凤凰儿的。”

青萝脸色登时微微一变,一窒,一僵,终究放不下来,还是淳郡王妃厚道,岔开了去。青萝无疑是将太子妃的母亲记恨上了,连带着太子妃也落不下,本来颇好的心情就被一盆子冷水浇熄了下去,手指上带的珐琅指甲在华美的衣摆下几乎快要深深的掐入指腹中,厉光一闪,而坐下偏下位置的安宁得巧不巧的正看到这神色,嘴角轻抿了抿。

第三百二四章 无意有心

安宁嘴角抿了抿,再去看时竟不见青萝身上丝毫怨愤之气,仍旧端庄稳重一如既往,心里暗叹,这南安郡王府还真是多发事故地点。想当初南安小郡主及笄时,她带张玫过来,哪曾想遇到太子妃刁难之事,如今待南安老太妃寿诞,太子妃的母亲魏夫人又摆出这么一出,虽说这只作为席间闲话,笼统的那般一说,不指名不道姓的,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像她这般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谁还能不知道是在说谁呢?

魏夫人不阴不阳的来了那么一句,好歹淳郡王妃给岔了过去,只不过大家兴致也不是很高了,但今日是南安老太妃的寿诞,若是这会儿就吵着要走不免有些尴尬,所以耐着性子又听了两折戏。期间魏夫人冷着脸不再言语,反倒是青萝依旧面色端庄温柔,倒是让有些想要看笑话的夫人诰命们面面相觑,心里纳罕这房侧妃涵养倒是好,被这般折辱了也不见怒气,反而是没了意思。

青萝长长的掐丝珐琅假指甲慢慢划过衣袖的牡丹刺绣,嘴角含笑,对上南安老太妃款款道:“如今姐姐自怀了嫡子皇孙就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太子爷亦如是,因而让我和江姐姐领了这些个外面的事儿来为姐姐分忧解难,今儿来给老太妃拜寿若有不妥帖之处还请老寿星包涵。”

魏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青萝勾了勾红艳的唇,眼睛似笑非笑地瞅了魏夫人一眼,轻飘飘的。却让魏夫人神色僵了僵,让青萝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几乎可以确定,原本她对于太子妃承宠怀了子嗣有了别的心思。这边雍容华贵的辞别。倒还‘纡尊降贵’的来和安宁寒暄一二,不过获得这种殊荣的不止安宁一人,再加上还有之前的‘旧识’并不显眼。免不了又要行礼。安宁对于青萝特意提到了安婉并不惊讶,要知道安婉如今可是很推崇这位‘旧年闺蜜’,上次来言语中三句话中有两句话不离青萝,来来去去都是夸奖青萝端庄、贤淑、大方…的言语,实在是热忱,让安宁不得不感叹青萝的个人魅力,如今一见倒也见得她能隐忍、心思深、‘平易近人’…所言并不虚啊。

出门时瞥见凑到青萝跟前的穿着藏青色五彩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的宋夫人。想到席上端庄慧雅的诚郡王妃,这诚郡王妃娘家显赫与太子妃娘家不遑多让。若说皇上看重诚郡王,这赐婚赐个家门煊赫的正妃倒可以看出,不过听说宋夫人的女儿嫁到诚郡王府为侧妃如今肚子也没个动静,再者今年因为诚郡王追缴国库亏空时宋家算得上‘钉子户’‘泼皮无赖’。算准了宋家算半个岳家,最后还是诚郡王府将宋家的亏空补上。皇上自然清楚,虽面上未明说,但到底这侧妃是他给指的,顿觉得愤怒:这宋家想的怪好,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想要两面逢源,可做的事又实在可恨,自己儿子又是个淳厚的。这半个岳家非但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是扯后腿扯的欢快,便和皇后透露了等到大选时再给诚郡王指个贤淑且出身不低的侧妃那么个意思,隐晦的表达了对宋侧妃及宋家的不满意。底下人自然有善于揣摩帝后意思的,只觉得宋家是不得皇上青眼了,毕竟底下人也看着在追缴国库亏空一事上宋家的表现了。对于宋家这种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做派也看不上眼,冷嘲热讽都是轻的,落井下石的不是没有,谁让宋侍郎做人不厚道,没少仗着背后主子耀武扬威,人缘和宋夫人一样不大好呢。

如今再看在青萝跟前献殷勤的宋夫人,暗中嗤笑,个拎不清的,想起宋夫人在宋侧妃被指婚后有次‘酒后无德’开罪了诚郡王妃,宋太太还被她家老太太压着去和诚郡王妃赔礼道歉,只说是酒席上喝了几杯酒,说的胡话。回头这宋夫人就被老太太罚跪了三天佛堂呢,听说出来的时候腿都不能走了呢。这个听说还真是好物,安宁仅一瞥瞬间就在脑海里过了几道弯,嘴角含笑的同安平侯夫人往外去了。

青萝虽嘴角挂笑,但眼底多少带了些不耐,对于笨嘴拙舌的宋夫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的奉承听了也腻歪了,余光注意到拜别的淳郡王妃和诚郡王妃,对于淳郡王妃之前厚道的岔开魏夫人的话,说实话青萝还是略带感激的,只是将魏夫人连同太子妃记恨上了。她素来和太子妃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她已经成为了侧妃,魏夫人还是做出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脸的事,哪能不让青萝暗恨于心,但她不能应,就算是魏夫人非指名道姓但意有所指,若是应了可不就是落实了,但若不应可不就是平白让魏夫人折辱。当下精美的掐丝珐琅指甲紧紧扣进指腹里,生疼,眼里的阴霾几乎能滴出水来,面上却丝毫不显,越发的端庄大方。搭眼看宋夫人,截住她的话头道:“怎么不见文娟露过面,一年到头怎闷在自己的院子里,怪是念想的。” 说的和宋侧妃甚是熟络一般。

宋夫人面色僵了僵,就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无声,呐呐无言,总不能说上次去的时候侧妃朝自己哭诉,话里话外竟是说娘家指望不上竟是给她拖后腿,这让一向以女儿为荣光的宋夫人哪里能忍受的了,只勉强道:“郡王爷如今不在府中,侧妃她忧心郡王爷,在小佛堂为郡王爷祈福保求平安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表面上呢是说宋侧妃忧心去平乱的诚郡王,但这‘小佛堂’可就有深意了,祈福的法子有很多种,怎就在阴森的小佛堂呢?难不成是郡王妃有意刁难还是其他?

青萝拿着帕子攒攒嘴角道:“文娟有心了。” 不过含糊其辞的应了句,青萝在身边侍女的再三催促下才和宋夫人分别,宋夫人暗道:虽说女儿有福气飞上枝头,但到底没孩子傍身,心里不由得后悔之前一时飘忽得罪了郡王妃,不然文娟嫁过去也不会被郡王妃‘穿小鞋’,至今肚子也没个动静。但看那高高在上的郡王妃,这太子房侧妃虽说出身不大高,但却是个好的,能受宠这么些年也不是没道理的。

正想着却看到诚郡王妃被簇拥而来,珠翠环绕,彩绣辉煌,宋夫人无端生出几分心虚,木讷的向诚郡王妃行礼,诚郡王妃笑的矜持:“宋夫人无需多礼,只劝诫宋夫人一句,口德也是女子四德中的‘德行’中重要的一部分呢。”说完就被簇拥着继续往前。

宋夫人一窒,脸色讪讪的,看着盛气凌人的诚郡王妃心里不平,愤懑等不一而足,想到之前被老太太罚着跪在菩萨面前数了三日的豆佛米佛,两条腿跪的站不起来了,嗓子也干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还落下个‘酒后无德’的名声!诚郡王妃家门煊赫,更何况还是女儿夫家的正妻嫡妻,宋夫人不敢得罪,但稍一想就觉得她为何会有这么个名声,还不是因为那陈娴儿是她心头一根刺,看到跟她像了七八成的张瑶觉得心被戳疼了才胡乱言语了那么几句,偏还被那个继室张夫人小性子不大方的当了真。真是和她们犯了冲,陈氏未嫁时她就矮了一头,谁都知道陈氏有貌有德有才,蕙质兰心,她就是红花身边的绿叶!更可恨的是所嫁的张家根基不弱,一来都城就压了老爷一头,如今更是踩着老爷的肩膀青云直上了,当真是可恶至极。还有那个张夫人,不过是个继室,偏夫荣妻贵也压在她头上,这一家子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让宋夫人堵心,恨恨的将张家在心中排揎了一通,扭着帕子走了,幸好还没忘记她现在不是在自个家,而是在南安郡王府啊!

安宁若是知道宋夫人是如何想的,肯定会觉得躺着也中枪,这是**裸的迁怒,‘柿子挑软的捏’!好在安宁不知道宋夫人这诡异的迁怒,从南安老太妃的寿诞上回去后没几天,到古家赴宴时碰到了安婉,安婉人前倒是亲亲热热的靠上了安宁,旁人问起时安宁自然说实话。所了解的自然是知道安婉是庶妹,再加上安婉近日来和房家走的比较近,自从青萝飞上枝头变凤凰,房家成了皇亲国戚之后,有上门荐人的,也有自荐的,还有捧了地契和商铺前来投靠的,房家是热闹兴旺风光,因而也有好些个奉承的。安宁无意和安婉在人前表现‘姐妹亲热’的戏码,见到张古氏就走过去,如今张文轩已经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纵然有古家帮衬,但本身能力才干在,而且安宁还记得古氏以往还误认为澄泓是张文轩的‘外室子’一事呢。

第三百二五章 情同姐妹

“姐姐,那天的事你可拿了主意?”安婉猛不丁的问道。

安宁一怔,这‘那天的事’是什么事?恕咱愚笨,这没个上文可真还弄不清楚这天外一笔啊。

安婉用帕子攒攒嘴角,见安宁没说话,便道:“姐姐难道糊涂了不成?昨日见到房侧妃时,侧妃还提起在南安老太妃寿诞上见到了姐姐,本想叙叙旧,只…也就罢了。”

安婉这含糊不清的话一说,安宁算是明白个七八,不由得抽抽嘴角,若她没猜错的话,安婉这‘那天的事’指的是当日她对安宁说到的‘如今太子如日中天,说不得日后…到那时侧妃既是得太子如此这般宠爱的,还有小王子傍身,必是不得了的。若是早知道,也不用为老爷那般操心,如今我们俩感情更上一层楼,明儿里还要侧妃拉扯拉扯我们才是。姐姐这边儿虽是位高,但这没嫌弃权势更大的不是,如今姐夫简在帝心,日后可没个准儿呢,我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姐姐可不要误会才是,未雨绸缪总是错不了的。就是那俗话说的:鸡蛋也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呢,姐姐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再听安婉话里含糊的部分,怕是她想说安宁不识好歹之类的,安宁佯装惊讶道:“没想到你和房侧妃感情甚好,这才过了几日你就知晓了,今日我瞧着你是和房大奶奶一同来的,当真是‘爱屋及乌’。”

安婉没听出安宁话里的深意,反而是有些得意,道:“姐姐哪里的话。只是合得来罢了,再说了不说侧妃,单就是房大奶奶也是原先的旧识,姐姐想来是知道的罢。”

安宁想笑。忍住道:“你若是不提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就是房侧妃那日说起我们是老相识,我也只想到原旧年她由你带着曾到府来过一次。至于其他,当时我忙于照顾景曜和景佑,不曾耳闻。”潜意思就是谁有空关注你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说起来当初青萝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人比花娇,妩媚鲜妍,安婉只夸她端庄沉静最是知书达理。却不知就是当时的端庄人儿做客时‘不经意’躲过了丫鬟的视线,‘不小心’闯到了当时张致远养伤的东厢房,‘恰好’是慌乱中进了卧房‘惊慌失措’间碰上了只着单衣卧在床的张致远,却是‘不慌不忙’的眼圈儿一红,贝齿轻咬朱唇。安宁事后听丫鬟说起来。都觉得房家这是将姑娘当那扬州瘦马一样教育的么,只是须知人家那也是婀娜纤巧些的才行,偏青萝生的一副珠圆玉润的样貌,那玉靥微仰,眉间微蹙的姿态还不大适合她,真真是个东施效颦了。若是安婉知道她口中‘端庄稳重’的房侧妃旧年是如此做派,还能口口句句都念叨着她的好了,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听说当时房家还往海家送了两个房家的旁支姑娘。这安婉都不介意了,何况其他。

安婉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窒,随即尴尬的笑了笑,道:“许是看在我们为姊妹的面上,房侧妃才对姐姐格外优待罢。”

安宁一怔。安婉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看吧你不过是因为沾了我的光,没甚好得意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安宁倒不生气,只是觉得到底安婉有多高的自信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房侧妃最是端庄稳重,贤淑有德,对谁都没那个亲疏高贵在,一视同仁,竟是少见的。”自然是少见,看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位郡王妃一派高贵疏离,以她们的地位也不需和不会做出这般‘亲民’之事,就是这点上青萝就输了,也不怪魏夫人会说出那般‘…这世上的乌鸦,无论再怎么装扮,还是乌鸦,变不成凤凰儿的…’的话来。再者还有前面的事做对比,安宁对于青萝这种‘伪端庄’可没什么好感,这句话说出来都是嘲讽。再者还有另外一番意思,就是青萝对谁都是热情的,并没有对安宁有什么优待,安婉就不要自作多情的认为青萝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做出些什么罢了。

只可惜安婉没听出安宁话里的深意,还以为安宁见识到了青萝的好,笑道:“姐姐这般想就对了。”还做出一副‘本该如此’,替青萝自豪的表情来。

安宁有些惊愕,觉得安婉匪夷所思,这是什么样的‘诡异’思维呀,觉得青萝很厉害,不知做了些什么,将安婉给笼络住了,不过还是觉得这模棱两可的可不好,淡淡地道:“我不过见过侧妃几回,就事论事外加旁人这般说罢了,你不也是见天夸赞侧妃么。”看安婉的样子,见到青萝的次数好像还挺频繁的。

安婉嘴角上扬,道:“那倒是,原先我就想有那么个通情达理,贴心温柔的好妹妹了,原待房姑娘情同姐妹的,如今可更好房姑娘飞上枝头成了侧妃,我真真替她高兴的。”

安宁心中暗自嗤笑,就这么一句话平白让自己多了个做侧妃的妹妹,真让她有些膈应!你们情同姐妹,她这里膝盖中了冷箭,都城已经挡不住安婉的思维了,安宁觉得每次和安婉说话都不在一趟上,多说无益,因而端起茶杯来,发出无言的意思,端茶送客呗。

安婉绞了绞帕子,脸色不大好,都说了安宁眼高于顶,不识好歹,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但看到人家都端茶送客了,若是自己还硬装没看见留在这里,顿觉得失了面子,也不用安宁说送客,她就冷哼一声颇为清高的甩袖子离开了。

安宁毫不介意的放下茶杯,身边的鹊儿早在一边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嘟了嘴道:“太太怎不管教下姨太太,我看姨太太就是专程来显摆的,而且还一股儿埋怨气,就算是姨太太,但礼数不该失呀…”

安宁笑道:“我哪敢管教姨太太,没听见人家和侧妃情同姐妹么,哪里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啧,不来烦扰我才好呢。”说着悠悠然的站起来,抚平衣摆,道:“昨儿庄子上不是送来几条黄河鲤鱼,让厨下看着整治了罢。”那几尾鱼安宁见了,红鳞赤尾,正经从黄河里打来的野生鲤鱼,在现代野生的几乎绝种了,有的也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安宁稀奇了一天,今日被安婉扫了下兴致,决定把这鲤鱼吃了。

回到里间让人不用伺候了,小汤圆扯着小呼噜睡的可正香呢,安宁看着也觉得困乏,索性搂着小儿子一块儿睡了。

却说安婉自张府回来,满面阴云,觉得被落了面子,再细想之前安宁冷淡的态度,自己说的话,难不成安宁是觉得自己和侧妃感情好嫉妒了?若真是那样的话,心里边就没来由的畅快起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侧妃才会多优待安宁一些,只是安宁死鸭子嘴硬不好承认罢了!

所以说都城都挡不住安婉了,不过过会子安婉身边的嬷嬷脸色不大好的过来,安婉心情还算好就问何事,嬷嬷蠕动着嘴唇凑在安婉跟前道:“太太,我发现绿姨娘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换洗了。”

“啪!”安婉掷下手里的茶盏,脸色发青,怒道:“这事可是真的?”左防右防家贼难防啊!安婉也不管安宁到底是如何羡慕嫉妒恨的,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整治后宅了,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张府小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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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的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进入七月肇秋更是热的难耐,安宁本想到庄子里避暑,奈何去年的事在张致远心里头留下了阴影,说什么也不同意,就算是安宁使用美人计也没能让张致远松口。安宁明白缘由,其实不过是想找个由头错开这些日子来突然多起来的请帖罢了,这些日子来安宁可很少出门子的,之前是双身子笨重不出门,有了小汤圆坐月子又一个月,照顾小孩儿空闲少也是个推辞的借口,如今天气热懒得出门也是个说辞,但不正当么。

安宁知道这些请帖来的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从她口中打听消息,怕是有关于韶州平乱一事,这韶州知州吴恺是吴阁老的儿子,都指挥使宋涵义是襄阳侯的姑爷,而且朝中有不少权爵侯门同那地儿有牵扯。朝廷对韶州民乱一事很重视,不仅派出了诚郡王,还有兵马司,率领五千精兵前往韶州平乱,而且当下就处置了十数人。还有随后前往的户部侍郎以及新上任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文轩,看这样子绝不仅仅是为了那不到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张致远和范青逸说起来都觉得只怕到明年,京城也不见得会平静下来,如今随着天热人心浮躁,说不得会随着天气炎热沸腾起来啊。最开始还处于观望、猜测状态的人们也渐渐不安起来,仿佛燥热的空气里也拂动着忐忑的因子。

第三二六章 鬼畜难为

安宁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宾客们陆续到了,一时之间,花厅里笑语盈门,喧嚣繁复,众女眷济济一堂。今日是傅大太太宴请宾客之日,来客中既有勋贵,又有清流,安宁和大理寺卿范夫人坐在一边,看傅大太太团团招呼着。

范夫人拿着帕子攒攒嘴角,对安宁道:“我准想能在这儿碰到你,瞧你这一年来闷在自己的院子里,不露个面,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语气里不乏促黠的意味在。

安宁笑笑,道:“我就是个闷的,不爱出门,本来是想到京郊园子里避避暑气,哪曾想是事情绊住了。”

范夫人和安宁对视一笑,自然明白安宁话里的深意,眼睛瞥了一眼依旧长袖善舞的傅大太太,道:“这京城肇秋本就热的难耐,今年尤甚,饶是房里放了几盆冰,这才罢了,只是这冰啊实在紧俏,那些个商家又是惯会投机倒把的,这冰啊竟是比往年贵上了不少呢。”

安宁笑道:“说的是呢。”视线触及到刚进来的身影皱了皱眉,范夫人顺着她的视线忘过去,好奇道:“怎么了?这夫人看着眼生的紧…”

安宁压下心里的诧异,低声回道:“是城门领海大人之妻安氏。”范夫人看过来,安宁点点头,道:“是我的庶妹。”范夫人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心知安宁这般介绍亲疏立断,只是扫了一眼在座的诰命太太,这正四品的城门领着实不显眼。

安婉被人领到花厅,但见花厅里衣香鬓影,雍容富贵,她在这里实在是不显眼,更何况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眼生的紧,但是看那份气势都不是普通,安婉心里头在打鼓,惴惴不安。她是没想到傅大太太宴会竟然会邀请了她来,虽然来京城时间不长。但京城里的一些炙手可热的人物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傅家是太子的母族,皇后的娘家,门第显赫,按理说能邀请她实属是她的荣幸,而且将这归根到青萝的情面上…

被管事娘子领到花厅里安婉略有些尴尬,周围人头攒动。她竟是一个不识。那些诰命夫人个个都是人精,虽然觉得安婉能被邀请来身份自然不低,只是面生也不不好贸然来搭讪,观望观望先。因而才使得安婉一个人被晾在花厅里。

安宁蹙眉,虽然不喜安婉,但情面尚在,再者她们毕竟是同父姐妹,在外面若是出些什么事,掉面子的可不止安婉一人。因而同傅家在花厅里伺候的丫鬟将安婉请过来,安婉看到云淡风轻坐在座位上喝茶的安宁。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尴尬全被她看在眼底,不由得心生暗火,不等安宁说话有些不悦的剜了安宁一眼,这让范夫人下意识的皱眉。安宁顿觉莫名其妙,将心里边的不悦压回去,将范夫人和安婉彼此介绍。

范夫人矜持的向安婉点了点头,转头对安宁说道:“我去和蒋太太打个招呼。”安宁点点头,范夫人走到另外一边蒋太太处,周围听到她们说话的太太们有好奇的过来同安宁寒暄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打听安婉的一些情况。听得安婉夫家只不过是正四品的小官,心里就算是不屑的同时脸上也不露分毫,谁让人家有个深蒙帝宠又为官功绩超群的姐夫呢。

来人安宁基本都认识,再者来都城这几年贵妇们的宴会她也参加了一些,再者记忆力好见过一面都有印象,寒暄起来丝毫不见尴尬之处,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想的与脸上展现的嘴里说的差个十万八千里都丝毫不影响大家谦逊的寒暄么。安婉就不同了,她本就对安宁淡淡的。再看安宁游刃有余的和那些官太太打太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安婉为柳姨娘所出,按说庶子女养在嫡母跟前是规矩。更是抬举,但当初柳姨娘磨着安老爷硬是舀着安婉养在自己跟前。比起‘安宁’来,安婉长相出挑的多,何况安婉向来心机灵敏又嘴甜会说话,再加上有柳姨娘时不时吹吹枕头风,安婉就越来越得安老爷的喜欢。真说起来安夫人并非刻薄无知的正室嫡母,相反的安夫人知书达礼,为母则强,将嫡出的二子一女教养的很好,而且安老爷向来不管庶务,为人又特别的软弱还愚忠,当年安老太太的偏心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安老爷却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以至于后面分家的时候作为次子的二房却硬生生的分得一半的家产还有安老太太的私房都尽数归了二房就可见一斑。安夫人很有能耐,端庄大方,将安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就算柳姨娘得宠,但安夫人在安家的地位丝毫得不到动摇。

也许是日渐长大懂得了嫡庶之分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是在柳姨娘的‘耳濡目染’下,安婉对于嫡子的安和和安然却没什么,毕竟他们俩是嫡子,嫡子本就身份高,而且是男子,平时没什么接触,然而安婉却觉得‘安宁’除了占据着嫡出的名份外,相貌顶多是清秀,比起肖似柳姨娘娇俏可人的安婉根本就不够看,而且性格木讷绵软。然而嫡庶尊卑,这是世间公认的真理,因而就算在安婉看来安宁事事都平平不出彩,但身份在那里搁着,这让安婉接受不能,嫉妒就像是有毒的花儿在心中蔓延。

因为安家没落,但祖上到底是曾经辉煌过,安夫人不想亏待了‘安宁’,后来又因国丧家孝好好的姑娘蹉跎了下来,为此安婉可没少私下里找‘安宁’的麻烦,和柳姨娘一唱一和明褒暗贬指桑骂槐的说‘安宁’的坏话,仗着年纪小,就算安夫人罚下来,安婉却跟到安老爷那里,撒撒娇顺便上上嫡母嫡姐的眼药,不但躲过了惩罚,还会惹来安老爷对‘安宁’越加的不满。

安宁能来到这里还是因为‘安宁’磕到了头晕倒过去了,至于怎么不小心磕到了这可就要问问安婉以及柳姨娘了,然而就在安宁养病期间,安老爷连派人看一回都没有,安夫人却因为担忧‘安宁’在安宁病好了清减不少,这也是为何安宁醒来后不喜安老爷和安婉以及柳姨娘的缘由。而且比起安婉和柳姨娘,她更厌恶安老爷,因为有她自己安老爹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安宁拉拔大。父女俩相濡以沫那么些年。对比起对亲女冷漠如此的安老爷,亲疏立断。

对安婉来说,一切的改变就从安宁病好了定亲开始,张家在扬州城是人人称道,张家世代,祖上也有那世袭的功勋。同安家没落不同,张家张老爷张清和科举出身,自有一番作为,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系翰墨诗书之族的。而是张致远时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从三品高官,历来是天下有数的肥缺。就算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就算是继室,但也是安家高攀了,而且安宁当时蹉跎岁月已经是双十的老姑娘了,这时代女子最好的年华可不就那几年。安婉本来还讥笑安宁上门做继室。但张家给的聘礼就让安婉和柳姨娘眼红不已,虽说张家世代书香,行的是古礼,送上来的东西看上去远不如那些钟鸣鼎食的来的贵重,但张母也考虑到了安家的情形,聘礼给的十分丰厚,里面的字画、古琴、孤本等皆是价值不菲了!

而且虽说是继室,但该有的体面张家俱是给足的,安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能在及笄后不久就能嫁出去大部分是沾了安宁的光。不然依她庶女的身份,也不会能得到海家的青睐娶回去做原配的。但安婉对于安宁还存在着‘安宁不过是占了嫡出的名份,其余都是一无是处’的概念里,因此当安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时,众人也尽是围着她‘阿谀奉承’时,这样的颠覆实打实的让安婉接受不能。

而且安宁进府后不出两月就诊出怀有身孕,之后更是一举得男,而且随之张致远升官加禄,步步高升。安宁又连得男。景曜和景佑都是钟灵毓秀之少年,九岁成为廪生入读国子监。张致远如今简在帝心已是一品大员,对比于进府十几年紧养育了一女且体弱早逝,娘家更是获罪一蹶不振的陈氏,任谁都会觉得安宁是旺夫旺子之人。尽管是继室,先天上身份低于原配陈氏一头,但说实在的对比将去世了好几年的姑奶奶的嫁妆要回去的娘家,还断了姻亲关系,更何况陈氏没能给张致远生下嫡子,安家日渐兴盛,安宁的地位不可撼动,再加上她身上是有皇家封赠的诰命的。

更有甚者海彦立想要在职位上更进一步,安婉还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去求安宁,这已经让安婉意识到安宁嫁的比她强。何况等到安婉信心满满的来到京城,京城的确比扬州更加的富贵繁华,但也更加的阶级分明,尽管房家靠着青萝的裙带关系往上爬的欢快,但房家接触到的也有限,对于房家这样商家出身的又是靠裙带关系的,清流们看不上眼,勋贵们又因为青萝被封为侧妃脸色难看,不屑与之来往,因而和房家多有往来的不过是逢迎溜须拍马之辈,安婉多与她们往来,自然没什么差距,而且还因为被侧妃高看一眼而得了不少奉承,至于别人羡慕安婉能有张府这一门显贵的亲戚时,安婉心里不悦而且尽力表现出来是不屑于攀交的,想着海彦立有能力,凭着他自身的能力,以及她和太子侧妃的交情,仕途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这有对比才有高下之分,安婉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直白或隐晦的视线,隐隐觉得她就像是鸡立鹤群,不仅外子的官位还是娘家的地位都平白矮人一头,而且她现在还是靠安宁的提点才能和那些夫人打招呼。

端看起和礼部尚书夫人谈笑风生的安宁,安婉几乎想不出当年待字闺中的安宁长什么样子了,如今的安宁无疑是无比优雅清贵的,那些夫人有意无意都在奉承着安宁,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张致远如今位高权重,不仅入内阁还兼了吏部尚书,在和那些低级官员的夫人们来往时,事关她这门显贵亲戚是多么显贵,那些夸赞的话她听的耳朵都生茧了,如今更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到了。嫉妒就像是毒蛇一样,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所以她总会想着打压安宁,证明她比安宁强,总想着找出安宁的不足来证明自己嫁的好。又生个好儿子。然而事实之所以是事实。就是往往有些人不愿意承认的…

安婉释放出来的不善不说安宁,就是连和安宁寒暄的礼部尚书潘氏都觉察到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站在安宁一旁的安婉一眼,虽然是安宁的妹妹,但气势和气质都差远了。再者想起最近听闻的一些传言,不动声色的看了安宁一眼。端看到安宁因不悦而皱起的眉头,细想说是姐妹,怕是庶妹,再者听刚才安宁的介绍就可见亲疏。心里哀叹一声谁家没那么点烦心事呢,若是事事顺遂,那才叫真眼红呢。潘氏识趣的说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毕竟今日傅大太太可是下帖子请了不少太太过来赴宴呢。

安宁不经意的转身正好对上安婉带着愤懑的视线,皱眉,她不能当着宾客的面与安婉为难,但安婉这样实在是让她不快。忍让也是有限度的。招来一边在围屏后伺候的丫鬟倒:“可否带我去更衣?”

在花厅伺候的丫鬟都是被嘱咐过的,知道席上的夫人是不可轻慢的,正要叫人一起,安宁道:“让我妹妹随我一起去便好了。”安婉刚想出言拒绝,但看到安宁不愉的神色,再想到这席上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尴尬的紧,呐呐不言语了。

那丫鬟便叫了两个小丫鬟带着安宁和安婉从侧门出了花厅,两个小丫鬟在外面几步远处候着。等候客人出来再领着客人回去。安宁放开露出不耐烦神色的安婉,收回了在人前和煦温婉的神色,神色淡淡的,安婉首先发难,冷笑道:“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你想更衣我可不想?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了。”看安宁神色,暗嗤笑你怎么不装了,在人前摆出一副清贵端庄的模样给谁看呢。

安宁嘴角轻翘,形成一个冷嘲的弧度:“你以为傅大太太为何邀请你来?”

安婉神色一窒。微微的抬起下巴道:“难道就许你能来。我就来不了了?再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想来傅大太太邀请我来。怕是看在侧妃的脸面罢了。”

安宁倒乐了,这倒打一耙还有脑补的可够厉害的,不过若是安婉不说,安宁也不会想到青萝上去,说实在的她对傅大太太的观感实在不好。尽管这傅大太太是傅家的当家太太,顺忠郡王府的女儿,八面玲珑的人物,只是不知在当初太子妃挑上张玫时这位玲珑的傅大太太在里面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呢?再者且不论今日邀请安婉有没有青萝的脸面在,说句不好听的,如此抬举一个四品官员的太太,恕安宁愚钝,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傅大太太能有什么好处?安宁不由得揣测傅大太太想要谋取什么,安婉一个四品官员的太太有什么值得谋求的呢?难不成还真有人信了房青萝那‘虚无缥缈’的交情,再说了傅家虽然因为傅阁老的病倒有颓败之相,但这些年傅家的根基可不浅了。一门两皇后,太子、八皇子的外族,顺忠郡王、锦阳侯府的儿媳…能有什么可从安婉这里谋求的呢?实在是说不通!

想不通的安宁将目光落在安婉身上,只看得安婉心中凉凉的,安宁才满面堆笑道:“是呢,我可没有太子侧妃那么大的脸面,只不过安婉,你要知道我们是安家女,虽然我对于将嫡姐推倒磕碰到差点害嫡姐丧命的妹妹没甚好感,甚至是厌恶的紧。不过你看看就算我厌恶你,但在外人跟前我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我不求你也如此,但最好收敛些你外放的情绪,饶是谁被那般恶狠狠的盯着,都会心里发毛,背脊发凉呢,实在是让我这做姐姐的心里不安呢。”安宁轻轻扶了扶安婉发髻上的一只八宝如意簪,亲昵的如同情深的姐妹之间的低语一般。“瞧这八宝如意簪,可是漂亮的紧呢,妹妹可得戴好了,别不小心就滑落下来了。”

安婉听了安宁这话,脸色陡然一变,没想到事隔多年旧事重提,不错安宁当初被撞到头晕过去了这件事是安婉做的,但事后安宁只和安夫人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但是没想到安宁到如今还记得,还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而且最后一句话,可真是赤*裸*裸的威胁,安婉手紧紧攥着,小拇指上的指甲泛白,齐根而断,登时便有血珠儿渗了出来,她却犹如不觉,嘴唇哆嗦着道:“既然你…恨我,那为何?”

安宁闻言低笑出声,顿觉得安婉这话说的真是好傻好天真,就说今日来赴宴的官太太们,就算是心里暗恨对方暗恨的要死,嘴上也会说着漂亮的奉承话儿,当真是‘虚以委蛇’,不自觉地戴上面具。也许这参加集会最有趣的就是看这软刀子、夹针带枪的你来我往了,当然是在不波及到自身的前提下。见安婉脸色惨白的模样儿,安宁顿觉得偶尔‘鬼畜’一回儿还真挺好玩的,纤细葱白的手指摸在安婉的脸颊上,笑的特婉柔道:“我的好妹妹啊,你还不明白,你可是安家的女儿。”潜台词就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安家的女儿的前提上。

如果说嫉妒就像是毒蛇一样,日日啃噬着安婉的心,那现在安宁的一言一行就像是毒蛇虫蚁一般在她脸上、耳边啃噬,那样黏腻腥稠的感觉安婉再也不愿意感受第二次,她实在没想到那个出嫁前还木讷懦弱的安宁怎么会变成现在大相径庭、陌生的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安婉手指攥紧,狠狠的瞅着笑的温婉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安宁,咽了口口沫,小心翼翼的道:“你癔…症了?”她斟酌下,将中邪这个词咽下去,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话。

安宁眉角抽搐,安婉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么个强大的结论来的?难得露出一回真面目,没想到却是达到了这样的效果,难道安婉以为她露出这样的真面目是癔症了?难道还真跟有句话似的‘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不成,好吧最开始她是这般的,难道这伪装的太好了,让安婉觉得她是好欺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上来。以至于现在发回狠,人家还不信呢,说实在的安婉的思绪平常人如她难以跟上,不然青萝怎么就和她‘你侬我侬’呢。掏出安婉的帕子来擦擦她额头冒出的冷汗,亲切道:“安婉你觉得呢?好了,毕竟是在主人家,可不能让主人好等了。”

安婉背后冷汗淋漓,不知为何安宁明明说话和表情都很亲切自然,但目光寒如冬日冰雪,让安婉觉得心里发凉,背后冷汗淋漓,在这炎热的肇秋却觉得如同置身于三九寒冬。她现在根本就不敢直视安宁的眼睛,还不敢反驳安宁的话,以前所未有的乖巧态度跟着安宁出了净室,随两个小丫鬟到花厅去了。

到了花厅后才发现青萝竟然在,而且和傅大太太谈笑风生,笑语嫣然!安宁淡淡瞥了眼安婉,轻笑道:“没承想侧妃也来了。”

第三二七章 谦虚难为

安宁淡淡瞥了眼安婉,轻笑道:“没承想侧妃也来了。”这段日子来碰见青萝的次数越加频繁,看来是热衷于这繁华荣光,只是这样的场合,安宁觉得,青萝未免太过活跃了,毕竟她并非主人,却如同彩蝶翩飞般在花厅里周旋。

如今太子妃养胎将权力下放,青萝和江侧妃负责交际应酬,吴侧妃负责府中内务,然而但凡安宁出来赴宴时,还尚未见过江侧妃。

安婉听到安宁的话,抖了下,刚才那如寒冰的眼光和话语还历历在目,但是青萝的到来无形中给安婉增添了莫大的底气,捏着帕子,心里不知如何,嘴上却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想来傅大太太邀了侧妃来,姐姐何不和我过去行礼问安?”皇家的尊贵在世人眼中已经根深蒂固,比如说外面的公侯命妇诰命哪怕是超品,就算是在宫里遇到一个小小的贵人,也得躬身行礼。如今青萝是上了皇家名册的太子侧妃,日后太子若是更进一步,青萝怕是主位上的人,不管出身如何,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不能得罪。

你想上杆子去凑来奉承,我可不想,安宁秀眉微挑,笑道:“我哪有你在侧妃跟前有脸面呢。”

若说起讽刺话来谁不会,安宁不愿和安婉作那‘姐妹情深’的秀,但偏偏就有人不会让她如意。青萝右手虚扶安婉肩头,端的是一派亲和,同傅大太太道:“海夫人来京城时日短,怕是对京城这些个见识少,如今得了傅大太太邀约。过来见见,日后见了也不至于只知身份不知其人了,我也替她谢谢傅大太太了。”

此话一出,安宁首先皱眉。原本安婉来都城自然是要融入都城内宅妇人之间,但海彦立身为四品城门领在京中这个权贵云集之地,实在是不够看。偏安婉心气不低。又不屑于同那些品级低的内宅妇人来往,往上虽说也有品级不是很高的,但人家都是大家世族,自然是看不上,若非安婉还有张家这门出色的亲戚,只怕聚会的时候只能坐在那里当壁画了。再者安婉若有心往上走,并不是准备个礼物。投个拜帖,对方就要和你结交了,若要融入找个人引领她是再好不过的,而这个人选,身为一品诰命的安宁当仁不让。偏安婉和房侧妃‘你侬我侬’,又和安宁有嫌隙,看不上安宁,因而安婉来拜访安宁,从来就没将这事提及过,安宁也懒得和她来往,自然乐得她不提。

然而今日房侧妃和傅大太太的话颇有深意,先摆出和安婉‘交情颇深’的姿态来,说出的话却让安宁颇为反感。一来青萝这番话将安婉归到她的阵营。按照她们现在的地位来讲,安婉就是依附于青萝,是从属地位,青萝摆出这副‘长辈提挈后辈’的姿态着实令人不喜;二来安婉看不懂其中深意,犹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未免让人误会。毕竟与她关系正统的安宁犹在身侧,青萝和安婉这样子,会让人觉得安宁这做姐姐的没尽到职责,或者深想一些安宁是不是和安婉一般唯青萝马首是瞻。后宅之事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和外面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做出这般姿态来难免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误解。

因而在傅大太太开口之前,安宁插进来,将安婉拉到身侧,笑道:“侧妃多费心了,原这事该是我的责任,只这些日子来家里事情繁杂,未来得及带妹妹拜拜‘门头’,今儿傅大太太有心请了我们姐妹俩,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好替妹妹介绍一二。”手不着痕迹得将安婉压在身侧,话里话外迅速的撇清关系,虽然话里有些漏洞,但在场的人对安婉并不熟悉,就算是刚才青萝提及她们‘旧识’关系也很少人知晓,因而这话是能蒙混过去的,再说了安宁并不相信傅大太太会是那般‘好心’的将安婉请来,在安宁看来非但没所谋求,反而有意让安婉出丑的概率更大些。

傅大太太丝毫没有被抢白的不悦,笑盈盈道:“正是呢,如此说来你也该谢谢我喽!”

青萝耷拉的眼皮遮住眼中的点点精光,再看时也是笑得温和道:“海夫人有个替你着想的好姐姐,原本你还抱怨在扬州离的远难以亲近,如今可到了京城,姐妹俩亲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实在替你感到欣慰的。”

比起傅大太太来,青萝的话实在是让安宁膈应,欣慰你妹呀!而且对青萝处处端着‘自己人’的架子,弯绕弯绕到自己身上来,心里更是不快。再者青萝话里太多‘陷阱’,安婉为何能到京城来,还不是因为海彦立到都城任职,如今张致远是吏部尚书,主管的就是官吏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对于安插个职位,对于张致远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安宁嘴角抿了抿,但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份‘姐妹情深’,安婉嘴唇蠕动了两下,想到刚才在净室内安宁在她耳边的呢喃,最后捏着帕子没言语。

青萝却不打算放过安宁,因笑道:“前些日子在南安老太妃的寿诞上见着你一面,没来得及多语,今日好不容易又得见,张夫人还是和以往一般矜贵,一点都没有变呢。这次得见,可得好好说说话呢。”

安宁心里觉得好笑,这青萝和她话当年?当初就算房家是根基深厚的商家,但那时和张致远就如同老鼠和猫,最后是树倒猢狲散,靠着家中女儿的干系逃脱过。当年青萝随安婉来张家,还是青涩的姑娘,就算安宁才修炼几年就很容易能从这房姑娘的言行举止中看出那矫揉造作之气,还有那隐藏在眼底的几抹算计,还有那一双艳丽的富贵眼。还不曾和她见礼之前,就已经将她这满屋子的家具、摆件扫了个彻底,她可是没漏看这姑娘眼中的诧异和艳羡。再者还有那‘勾*引’事件,不提也罢。

再说到这南安老太妃寿诞上发生的那‘乌鸦和凤凰’一事,安宁不得不佩服青萝,竟不见青萝身上丝毫怨愤之气,仍旧端庄稳重一如既往,可见其心思内敛到何种地步。而且到如今还能无比自然的面对自己,就像是往日那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若是搁在自己身上,安宁自问可是做不到的。

安宁福身一拜,道:“侧妃缪赞了。”熟稔对上规矩,自然是可看出亲疏来。

青萝扶着安宁坐下来,笑道:“张夫人太客气了,说起来咱们本属于同乡,就是撇开这旧时缘分,单就是这点也让我觉得多了分亲切呢。”

安婉单看着就觉得安宁不识好歹,房侧妃有意抬举她,还不会把握,真是榆木疙瘩,不过安婉才不会提醒安宁呢。如今青萝来了,她有了底气,和旁的官太太说话时不免的就会有意无意地带上了这底气,时不时的提起当年旧情来,好在她还有些分寸,没多说当年房姑娘那豪情万丈的旧事。不过这也暗示了青萝出身,正戳在青萝的肺管子上,不过青萝正在和安宁寒暄,因而不知情。

青萝有意和安宁拉近关系,因而表现的自比对其他夫人亲切几分,笑道:“海夫人家里我是知晓的,只张夫人家不甚了解,如今你有几儿几女?嫁娶的又都是哪家?…”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安宁眉头一跳,还是如实道:“我家老爷膝下目前有四子两女,其中四子为我所养育。长女已经出嫁,姑爷为都统蒋家嫡次子,次女也定了人家,为大理寺卿范家三子。长子和次子在国子监就读,三子和幼子尚小。”

青萝虽然从安婉那里知道个大概,但安婉自然不会说安宁孩子的好话,糊弄说个大概而已。如今青萝听安宁一说,就算是如今身为太子侧妃,也觉得安宁福气太好了,张家男丁皆是她所出。而且更重要的是张家门第着实清贵,张家四代列侯,张致远如今位极人臣,就是姻亲也门第不低。蒋家她是知道的,在武官中举足轻重,就是大理寺卿范家也颇为清贵…因笑道:“我恍然想起来,张大人的长子和次子年岁不大,才不过十余岁,这般年纪就有现在的成绩,真是少年俊杰呢。如此听来顿觉得张大人后继有人,张夫人可是好福气呢。”

安宁举得青萝说话挺厉害,她将安宁有福气搁在后面,说明安宁是母凭子贵,因为儿子得来的好福气,而不是她本身福气好。这样子的话看可只能听表面意思,不过青萝前面一句话让安宁心头一跳,不知道青萝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提起景曜和景佑来…便道:“不过是严师指点,外加侥幸罢了,不值一提。”

青萝拿着帕子捂着嘴角笑道:“张夫人过于谦逊了。”

第三二八章 直言难为

青萝拿着帕子捂着嘴角笑道:“张夫人过于谦逊了,虽说秀才的名头不高,可是终究是迈出了科举的第一步,自来科举不易,天下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人考的头发白了还是童生呢。”

安宁默然,还不等安宁说话,倒有人插嘴进来,道:“房侧妃这话说的在理,虽说这秀才的身份在权贵满地的京中并不算什么,但是到底是个正经功名,见官不用跪。到底是的张家,这份底蕴旁人倒是羡慕不来的。”

这人不是别人,是‘老相识’宋夫人,她明显是奉承着青萝,至于这附和的话,安宁听起来觉得不顺耳,另外颇为诧异宋夫人和青萝的交情。恍然想起来去年青萝的哥哥打死人一事,另外一位当事人可不就是宋夫人的内侄,闹到顺天府不过一夜的功夫,事情就急转而下,公鸭嗓打死人被判流放西北,遇赦不赦。按理说这两人也该有嫌隙的,如今还能和煦的坐在一处谈笑风生,这份能耐安宁可是佩服的不行。不过想想之前宋夫人和傅大太太好似穿一条裤子的,后来不还是甭了,如今傅大太太依然邀了宋夫人而来,看之前傅大太太和宋夫人你来我往的,也不见半点不愉,只能叹息表面功夫做得好罢。

宋夫人先前在南安郡王府就与青萝过往甚密,如今颇有些唯青萝马首是瞻的意味,笑得和煦道:“我听得你们乃是同乡,又有旧时情谊,好歹亲香一番。若是令郎明年秋闱,虽有张大人把关,也得些容易呀!”

这话儿原宋夫人就没按好心,虽说宋夫人不甚精明。娘家又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知晓这士子若是沾染上得内宫妇人庇护的名声,即便是有真才实学的。但也会受人置喙,被那些素来清高的翰林清流们看不起的。再者她这话里还提到了张大人,如今那张致远位极人臣,又是简在帝心的,听起来张家的公子不过十余岁年纪,能有多大能耐,想想那科考舞弊案说不得张大人还会徇私呢!

近来因为追缴国库亏空的事。宋家以算诚郡王半个岳父拿乔,皇上虽不说,但宋家比起自家儿子来,那就是奴才,竟然托大。皇上就不高兴,皇上一不高兴,皇后也有所察觉,也跟着不爽了,这一系列下来导致了宋侍郎时不时受到下属或是同僚们明里暗里的嘲讽,在家里免不了长吁短叹!宋夫人不等想的就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张致远这个做上司的排挤宋侍郎,偏宋侍郎告诫她,不可得罪了张家,宋夫人心想如今她家女儿是皇家媳妇。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张致远还真是欺人太甚。宋夫人拿张致远没办法,自然是想着在安宁身上找回来,做她惯常所做的事情——有意无意的给安宁添堵。可最近安宁很少出门,就算出门,安宁也没什么能让宋夫人拿来说嘴的。如今逮到个‘莫须有’的事就拿来说嘴,多泼点脏水是一点么。

不得不说宋夫人这句话也暗合了青萝的意思,青萝自打被请封了侧妃后越发注意到能有所倚重的重要了,因而急切的想要寻找个靠山,凡是能寻的上关系的,不管是绕它个九曲回肠的,先拉拢了再说。在她看来,张家就是那绝顶好选择,但是她又不能摆出在太子府里惯常用的拉拢用的法子,用那黄白之物铺垫,人家不缺啊!如今找到个缺口,心想这张家公子能得了她扶植一二,即便不能得张家‘感激涕零’,但好歹能将关系拉近了。而且安婉是个好拿捏的,即便没有那旧情,还有海家还有两个房家的旁支姨娘在呢,再说了海家本来就归顺了太子,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儿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安宁这里就不同了,本来就没甚关系的,再者安宁又是个软硬不吃,还不识抬举,让青萝暗恨当初在扬州时房家怎就没像那周家似的,许个族中的姑娘进张府做姨娘!

本来这拉拢人家,再没有联姻更妥帖,然而令青萝苦闷的是她手边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本来张家的嫡长女早早的订了亲,庶女身份低些,然而人家免了选秀,就是太子妃出马也被安宁挡了回去,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青萝当时听闻太子妃被拒绝,心里到底欢喜多些,毕竟张家清贵,就是庶女有娘家撑腰也是她的绊脚石。青萝想让自己受益,有内侄女年岁尚可,可娘家身份低,虽有她这为侧妃的姑母,到底底气不足些。

因而青萝对宋夫人说的话噙着笑意,既不说是也不否认,安宁却是秀眉微蹙,心里好不恼怒,话说到这里安宁也明白了一些为何青萝一味的拉住她不放了,想来是想拉拢张家。这宋夫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景曜和景佑沾染上得内宫妇人庇护的名声,再者还有自家徇私的意思,张家既属于勋贵,尽管爵位到张父这一辈就没了,然而四代列侯不是假的,而且张致远又是科举探花出身,正经科举而来的,也是清流。清流学子们最重名声,若是有这么个名声,可就被那些正经士子们所看不起!而且青萝想要拉拢张家,张家可承不起这份面子,且不说张家是世代纯臣只忠于皇帝,再者太子那里还让张家膈应着呢,没可劲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可没有上赶着奉承的道理!

安宁压下心中愤慨,冲宋夫人道:“宋夫人多虑了,我家里的那两个如今才不过十余岁,才疏学浅,即便是得了秀才的功名已是侥幸。侧妃也说了自来科举不易,他们俩的学识还不到火候,还是多发愤苦读几年再下场罢。再者侧妃在侧,我也不与宋夫人虚语,虽我在内宅也知道这科考乃是为国挑选栋梁之才的程式,必然严谨。宋夫人所说之事多有不妥。再者侧妃身份尊贵,却与前朝没甚关系的,宋夫人这话私下里说说权当关心我那两个孩子,但若是被旁人较了真。传出去可不就是害了侧妃?宋夫人这话只休得再提!”说罢又同青萝道:“侧妃恕我直言了,若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侧妃原谅则个。”

宋夫人面色一窒。青萝也有些讪讪的,安宁这话里话外都是为她们俩考虑的意思,但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再说宋夫人妄言,还有青萝不加制止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呢。然而人家处处都是为她们俩好,根本就不好反驳,只得咽下这口气,面上还得感谢人家。弄得心里好不憋闷,青萝也暗道宋夫人不会说话,宋夫人也暗恨安宁这般明褒暗贬的说出来堵住她的嘴,这面子着实有些挂不住了!还得道:“我竟是不知这里头缘故,张夫人莫怪。”

安宁嘴角噙笑。十足的客套道:“不知者无罪,既如此哪能怪罪宋夫人呢。”噎死你,再看青萝那略微收敛了些的笑意,也觉得舒了一口气,在安宁看来宋夫人不足为惧,而这心机深沉又善忍的青萝才是不能小觑,尤其是还能猜到对方有所图的时候。

宋夫人捏着帕子暗恨安宁不给她面子,竟然这么直白的落了她的面子,但偏她笨嘴拙舌的有理没理的她都辩驳不了。只能暗自给安宁添上一笔不提。

她们三人说话时间颇久,再者青萝略有些不悦,便与其他官太太说话去了,宋夫人见到安宁没‘横刀相向’就是好的,哪里愿意坐在这边同安宁谈笑风生,因而在青萝离开后。立马就避到一边儿去了。安宁这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安婉过来,横眉冷对低声道:“我说姐姐这大好的宴会,姐姐怎不和旁人说话,虽说有些官太太家的品阶比不上姐夫,但姐姐也不能看不起人家不是?”

安宁一听安婉这话,顿觉得之前她那‘鬼畜攻击’的效用时间还真是短,这安婉是哪只眼看到她看不起人家了?再说了不是她不想和人家寒暄,是还没那个机会呢,也不看看是谁要和她‘谈心’来着,好在没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也没谈星星谈月亮,要不然她也受不了啊!站起身来挽住安婉的胳膊,笑道:“既如此,我介绍太太夫人给你认识如何?”

安宁感觉到了一瞬间安婉身体上的僵硬,或许是在想安宁这般好心到底意欲何为?亦或者刚才在净室的一番话余韵尚在。安婉身上浮现出复杂情绪,嫉妒中带着不甘以及愤懑,还有一点点的得意,很明显的相比于青萝,安婉还修炼不到家,尤其是在安宁敏感的五感下。

安宁领着安婉找和她相熟的太太夫人们说话,很明显这些夫人和安宁熟络,给了安宁面子也不至于说冷落安婉,但相比于和安宁来,这样的落差还是有的,安婉自然看得出来,对于这种靠了安宁得了对方极为矜持的寒暄令安婉十分难受,很快的就找了借口到青萝那边儿去了。

范夫人脾气直爽,笑道:“素日里倒没听你提起过这门亲戚来。”

安宁也觉得安婉是烂泥扶不上墙,再者人家一心想着‘新欢’哪里看得上她这个连‘旧爱’都算不上的,便道:“素日里你也没问过,而且你也看到了,素来不待见我呢。”

范夫人虽才见了安婉这么一会,见她行事说话也觉得安婉是朵奇葩,略过这事不提,低声道:“那位也未免太活跃了些。”

安宁自然知道范夫人口里的那位指的是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晓。漫不经心的端起茶喝,上好的君山银针,也只有傅家这么大手笔了。想到之前来参加傅家老祖宗的寿诞,可谓是金碧辉煌,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描金绘玉,生活奢靡,动静皆讲究排场,昭显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而那时睿王尚未册立为太子,如今已为太子,然而傅家已经显出颓势了,盖因傅阁老卧病在床。年前的大朝会,傅阁老因出言反对圣上改革漕运一事遭到皇上不喜,到如今也有大半年的时间,傅阁老却再未上过朝入过内阁理事,皇上虽然时不时的派太医来以示恩宠,但面上如此,谁知道底下到底是来诊病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青萝虽是太子侧妃,但如今皇家的尊贵在世人眼里根深蒂固,皇家的亲王侧妃并不会并不算妾,更何况还是太子,日后不定会更进一步呢。然而青萝未免太活跃了些,并不止安宁一人的体会,就是范夫人也有所感觉,上次南安老太妃寿诞,青萝代表太子来贺寿,无可厚非,然而这次不过是傅大太太不甚正式的宴客,青萝竟然也来凑热闹,就不免让人怀疑她们的用心了。

户部侍郎殷夫人过来,户部侍郎殷大人乃是福久的老师殷先生的次子,扬州布政使卓家姑娘卓静就是嫁到殷家,还有张家和蒋家的联姻,蒋家和卓家的联姻,这般弯弯绕绕的绕过来,两家多少有点亲戚关系,不过绕来绕去可真够九曲回肠的。殷夫人笑道:“你们俩在这里躲清静呢,忒不厚道了。”说着灌了几口茶,方道:“我家老爷得圣上旨意和左副都御史一道去韶州,那里出事了,我们全家皆为老爷祈福求平安呢。今日来竟是有那么些人也挂心我家老爷的安危,前些日子追缴国库亏空的时候怎不见这般热情积极呢。”

安宁呷了一口茶,笑道:“你也说我俩在躲清静,合该是这么回事。”看来受苦的不止安宁一个,而且看起来殷夫人更是首当其冲,瞧这话讽刺的。

范夫人也附和道:“这段时间进大理寺的老爷们可不少,说不得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殷夫人也就发发牢骚,等旁人再来拐弯抹角的打听时,还不是端着笑脸,一推四五六,说话顺溜着呢。

第三二九章 图谋难为

这女眷社交的重头戏之一除了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这相看小姑娘了,这次傅大太太宴客,这样的场合本就适合推介彼此家的女孩儿。

因此傅大太太命人将家中的女孩带上来,两位水葱一般的姑娘站在众人面前,大家只觉得眼前一亮,齐声夸赞不止。襄阳侯诰命拉着面如银盆貌似牡丹的姑娘细细打量一番,道:“这孩子生的好,标致又有福气的,大太太,这是你家的几姑娘?”傅大太太笑道:“我家哪有这般灵秀的姑娘,这可是侧妃的内侄女玉琪,早些随侧妃一起来了,索性就过来让你们见见。”

襄阳侯诰命听闻这姑娘是房侧妃的内侄女,想到她家原先不过是商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毓秀郡主身上,这毓秀乃是顺忠郡王的嫡孙女,她是知道的,忙松开握着玉琪的手,指着毓秀道:“你即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竟是等你姑母去请呢!”就着和毓秀说话之际将玉琪跳过去,掩饰了刚才那点子尴尬。

宋夫人却爱得什么似的,只拉过玉琪的手,细问今年多大了,往日喜欢什么,做什么消遣等,笑着同青萝道:“这孩子丰泽端庄,竟瞧着与侧妃有几分像,看着就是有福气的。”

安宁听了宋夫人的话,暗中嗤笑,打量这玉琪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生的雪肤花貌,一身大红色缠枝牡丹花样皱绸群褙,更显得丰润端庄,和青萝有几分相似,端的是娇艳。想到宋夫人之前说的只爱富态丰泽不爱灵巧纤细,这位房姑娘正是对了宋夫人的‘胃口’。

在众人的打量下,玉琪落落大方,嘴角含笑,一派自然,一颦一笑。皆是端庄大方。风范十足,隐隐有压另外一边毓秀郡主一两分的趋势,多少有些‘喧宾夺主’了。

后面又听傅大太太说起玉琪极得傅家老祖宗青眼,众人对玉琪的印象倒是提升了不少,但大多数都差不多和襄阳侯诰命抱有差不多的想法。安宁眼睛一亮,倒有些明白了青萝会和傅大太太相交‘莫逆’的缘由了。怕是这青萝是希望傅家老祖宗还有傅大太太、明珠郡主带挈玉琪的,就算玉琪出身低些,可是一说人是经过傅老太太傅大太太掌眼的,便是能加分不少。更何况玉琪还有个身为太子侧妃的姑母,结门贵亲的话还是大有可能的。只是不知道青萝是怎么说服傅家来做这‘推手’的,还是其中别有所图谋。

安宁的目光落在站在一旁和襄阳侯说话的毓秀郡主身上,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相虽比不上玉琪娇艳妩媚,却是难得的温润清雅,动作身姿落落大方。就算是一旁的玉琪出尽风头,可她依然是落落大方,这就足够让人多看一眼,再者比起玉琪这不过是靠旁人抬高身价、奉承‘堆砌’起来的华丽,很明显的这毓秀郡主无论出身、教养、内涵都是玉琪拍马都赶不上的。

就如同暴发户发迹后,为了不让人称为暴发户,因此以各种形态表示自家的教养和家世,但到底与有底蕴的世家无法一争长短,更何况毓秀郡主还是皇家郡主。尊贵不同寻常。

安婉也表达出了对玉琪的热情和慈爱,不住嘴的夸赞玉琪,安宁听着挺乐,安婉并不是心灵嘴巧的,夸来夸去竟是和夸赞青萝差不多的词,翻来覆去也就是端庄、大方、贤淑…之类的言语。只是安婉未免热络过了头,女眷中来往惯了的,明眼人看到宋夫人和安婉的做派,有何不明白的。

青萝却是心中不愉。她费了好大的心力抬高这侄女的身份。自然是有一番打算的,目光落在一边儿和范夫人说话的安宁身上。见她没甚要关注的意思,她前面都做了这么些铺垫,岂不是要打了水漂。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便是入席的时辰到了,也只能作罢。到底是安宁没往自家孩子身上想,毕竟景曜和景佑如今不过十一岁,在安宁看来还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个,就是搁在现代也不过是小学生,哪里会往要给自家孩子相看媳妇儿身上想呢。

即便是这时代给女孩子相看大多是从十来岁就开始了,早的从六七岁的也有,但张家的两个女孩子的亲事安宁都没怎么费心思。张瑶早早的就和蒋家订下了,就是张玫因为庶女的身份让安宁多费了些心思,但也因为有范家这至交在,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范夫人早早的提起了,范骥虽是姨娘所出,自小却是养在嫡母跟前,目前已经中了秀才在官学就读,虽然在安宁看来有不足之处,但好在范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以张玫的出身也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青萝这打算虽好,却忘了张家是否乐意…

这宴会让安宁觉得透着怪异,再者有青萝和安婉的做派在,还有宋夫人墙头草行径,傅大太太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那些个想要从她这里打听些消息的官太太拐弯抹角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房姑娘颇有卖弄之嫌的活跃…安宁只觉得累得慌,等席终颇为迫不及待的离去,这样的宴会还是少参加几回为好,累啊!

安婉离开时候还慈爱的拉着玉琪的手,笑道:“见你这般我真是不知该夸怎么好了,有我和你姑母这般交情,咱们俩总比旁人要亲密些的,什么时候到我家来做客罢。”安婉看玉琪是十二分的满意,她心知要青萝做她家的靠山,没有比姻亲来的妥帖,但看玉琪端庄舒雅,虽说出身不高,但有个做侧妃的姑妈,日后说不得会更进一步,这才是安婉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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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回到家,小汤圆已经吃饱喝足,正由奶娘和嬷嬷哄着玩闹,看见安宁进来了,咿呀叫着伸出胖嘟嘟的小胳膊求抱抱。小孩儿身上泛着奶香味,又软乎乎肉嘟嘟的,抱着手感特别好,还有那无齿小笑容,怎么看怎么可爱。小包子搂着娘亲热情如火的涂了娘亲一脸的口水,安宁也不嫌弃自己的小儿子。儿子都是自家的好么。娘俩亲亲来亲亲去,安宁立马将原先那些郁卒啊疲累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五个多月的小包子正对翻身这个游戏乐此不彼,正在由一只软趴趴的软体动物向爬行动物进化中。不过景琳还没利用好小腿儿和小胳膊的力量,现在正在练习由趴着的姿态翻成四脚朝天的姿势,样子像极了被掀翻的乌龟,只能在原地打转。不过小豆丁厉害,知道借助外力了。这不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床单,一只小蹄子用力的蹬着床垫,另一只小手在空中用力挥舞给自己保持平衡。藕节似的小胳膊挥动着,咿咿呀呀的叫喊着,白玉般的小脸儿憋的通红,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