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锄帮着周世瑛上了药,然后帮他缠上纱布。等他正要穿上衣服时,却见王檀提了一只鸟笼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檀看到床前矮凳上的托盘里放着的带血纱布,不由惊讶道:“你伤口又裂了?”该不会是被她给气的吧?她的玩笑会不会开得有点大了。她顿时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

铁锄给他们行了礼,然后带着换下的纱布和药出去了。周世瑛从床上穿了鞋子站起来,王檀则将手上的笼子放到了桌子上,笼子里面放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白鸽。

王檀对周世瑛道:“诺,这里面的才是你的鸽子。放心吧,没将你的鸽子做了盘中的食物。”

周世瑛见了,连忙打开笼子将里面的鸽子抓了出来,然后看到白鸽的脚上绑了一个小巧的,只有半个小拇指大小的竹筒。周世瑛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檀又开口道:“我说你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居然就能被气得伤口崩裂。”

周世瑛也不解释身上的伤口是抓鸽子的时候弄伤的,反而带着责怪的道:“我说,你开玩笑也该有个度,我还真以为你将我的鸽子做了食物。”

王檀道:“你凶什么凶啊,我哪知道你是开不得玩笑的。”

周世瑛此时也后悔起刚才的语气太严厉了些,不由放缓了声音,然后解释道:“这个信件对我很重要?”

王檀随意的问了一句,道:“谁给你的信?”但问完又觉得后悔了,便又接着道:“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看你最近常到庄子外面转悠,神神秘秘的,一看就知道你现在干的是秘密的事。我知道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灭口。”

周世瑛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他本来也没打算要跟她说这些的。过了一会,周世瑛又对王檀道:“小豆芽,帮我个忙可好?”

王檀问道:“什么忙?”

周世瑛对她勾了勾手指,王檀见了,颇觉得奇怪,但最后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周世瑛在她耳朵边上低声道说了几句话,王檀听完后,颇为大方的道:“行,反正都帮你这么多次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次。”

王檀从周世瑛的房间里出来,正看到白卿慧正在庭院里跟王楹说着话,白卿慧身后的红绸和青缎每人提了一个包袱。白卿慧见王檀出来,连忙笑着道:“檀妹妹,你出来了。我正好要跟你告辞会山上去呢。”

王檀道:“慧姐姐这就走了?怎么不多留几天?”

王楹也道:“反正这里房子多,慧姐姐何不就在这里住下,也好跟我们一起做个伴。”

白卿慧摇摇头,道:“不了,我在这已经打扰了好几天了。且毕竟我对外所称是清修之人,不在庵中也不好。”

王楹又道:“那慧姐姐可要周公子告个别?”

白卿慧笑了笑,像是解释般的道:“算了吧,我与他本就不是多相熟,用不着特意去告别。”

王檀和王楹将白卿慧送出了门外,然后看着她们主仆三人上了马车。等马车走远后,王楹转过头来看着王檀。王檀被她看得身上起毛毛,不由问道:“你干嘛这样看我。”

王楹用手指在王檀头上按了一下,然后道:“不是我说你,你平时也该和周公子避避嫌才是。慧姐姐在这里,你日日的往周公子屋里跑,让慧姐姐看了多不好。”

王 檀惊讶的看着王楹,然后道:“姐姐,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今年九岁,周公子十六。”有谁看见一个九岁的姑娘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一起,会觉得他们有私情 的?虽说她两世的年龄加起来确实挺大了,但你现在会不会将她看得太早熟了点。九岁,在现代还读着小学吧。更何况,周世瑛和白卿慧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情的样 子啊!

王楹却认真的道:“虽说你年纪还小,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也该慢慢懂得避嫌了。我知道你平时不注意小节,但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亦是能杀人的。”

好吧,这果然还是一个她不大能习惯的古代。

王檀马上保证道:“姐姐放心吧,我以后没事一定不再去周公子的房间,一定将男女之防贯彻到底。不过我要说明一点,我对周公子没什么想法。我帮他,不过是因为他以前救过我而已。”且他以后会是继远侯,多与他留下一两分交情,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上。

王楹很是满意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道:“姐姐相信你。”

第72章

院子里的石榴树又枯败了,光秃秃的枯枝长在树干上,将整个院子都衬得死气沉沉的。

秦麽麽说:“我去让花木房的人移一棵新的来。”

她摇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其实她们谁都知道,便是再移一棵新的,也会如这一棵一样,过不了几个月便又如这棵一样,枯败,死亡。

当初这院子里种的并非是石榴树,而是银杏树。那棵银杏树长得枝繁叶茂,每到夏天的时候绿树成荫。只是她嫁进来之后,让人将银杏树移到了花园里,在院子里栽上了石榴树。

石榴多子,她将自己对未来所有的期盼全部承载在了这棵石榴树上。

与子偕老,儿孙满堂。

可 这棵承载了我的期盼的石榴树,在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它便树叶残败,枝桠枯萎。她觉得这很是不详,便让人又重新栽了一棵新的石榴树来,让人精心维护。可它 也逃不过上一棵石榴树的命运,过了没几个月便也枯败了。后来,她听丫鬟们说,移栽到花园里的那棵银杏树也枯萎了。

被她派去看护石 榴树的丫鬟去花木房请教怎样栽种石榴树。花木房的婆子告诉她:“花木都是有灵性的,特别是像这些栽种在庭院里的花木,或许是早已与这里的水土房屋都已经有 了感情。夫人勉强将它们移走,栽上新的花木,庭院里的水土房屋不接受新的花木,就让它枯败了,而原来院子里的花木离开了熟悉的地方,亦可能会因为伤心而枯 萎死亡。”

那丫鬟回来之后将这些话又告诉了她。但她不相信那婆子的话。哪家的院子不常常会换一些花木,便是王家,庭院里的花木也 常会换上新的树种。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便不行了。何况,既然原来的银杏树能与庭院的水土有了感情,那新栽上的石榴树,只要慢慢培养,亦能与它们慢慢培养 出感情。

可是种下去的石榴树不管再精心的维护,最后却总逃不过枯败的命运。

她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那些枯败的石榴树,仿佛预示了她婚姻的命运,无论她再努力经营,最后终将逃不过枯败的命运。

她想到了新婚之夜。她不知道别人的新婚之夜是怎么样的,新郎温柔的挑起红盖头,新娘笑靥如花?或许新郎还会在新娘耳边说一些甜蜜话,然后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可是她的新婚之夜,却令她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周身发寒。那一天,她的夫君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秦暖,这是你求来的婚姻,你终于得到了。但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下去的,我会让你在今后的每一天,都为今天付出代价。”

大红的龙凤烛,大红的新嫁裳,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帐子,一切都洋溢着新婚的喜气洋洋。唯一没有的是新郎喜气的表情和甜蜜的话。

她想,她不应该计较。这场婚姻从她的算计开始,他现在会生气是应该的。但就算他的心现在再冷,她总有一天能够捂热它。一年捂不热就用两年,两年捂不热就用十年。那怕是千年的寒冰,她也会将他捂成滚烫的热水。

她 知道王家的人并不待见她,她本不是他们相中的儿媳,逼迫算计着嫁了进来,他们便是不得已让她进了门,却也不等于他们就可以对她的算计逼迫释怀。唯一能给她 好脸色的也只有她的婆婆,而她愿意接纳她的原因,却也不是因为她有多好,而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蕴姐儿做儿媳妇而已。

即便是这样,她也尽心尽力的服侍好每一位长辈,认真为他打理内宅,用十二分的热忱来对待丈夫。费尽心思和力气,为他做到再不能更好,她连自己都感动了,最后却感动不了他。

而最终的结果,她没有捂热他心中的寒冰,却让他心中的寒冰冷了自己炙热的心。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她知道他和蕴姐儿从小就约定了亲事,而她亦是很早的时候,便被告知以后会去的是那个最富贵最荣华最有权势的地方。她并不想进宫,但却顺从了家族的安排,学着权谋,学着如何争宠,学着为家族贡献一切。

她 喜欢王清,是的,在她通过蕴姐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才华横溢,温润如玉的公子,让她生出了少女无限的仰慕。她并不喜欢蕴姐儿,她太 过娇宠和没有自知之明,她会与她相交,不过是因为她是威北侯的掌上明珠罢了。而后来与她交好,却是因为她想多看王清一眼,多走近王清一点。对蕴姐儿宽容爱 护,对她比对自己还要好,不过是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王清才会多看她一眼,才会对她面带赞许和感激。

是什么时候她会想要将王清占为己有的呢,或许这本就是她心底的盼望,最后通过一条导火线,将她压在心底的念想全都爆发了出来。

那时候母亲已经走通了薛贵妃的路子,家中所有的人都在高兴她即将成为皇妃,他们希冀着她能让东昌伯府重新显赫起来。可是他们都忘了,后宫尔虞我诈,一失足便是万枯灰。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担忧过她,倘若她不能受宠,结局会如何。

她在想,倘若嫁给了王清会如何。她亲眼看见过他对蕴姐儿的宠溺,听见过他对蕴姐儿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嫁给他的那个人,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这种念头一生出来便不可收拾,然后布局算计,她用自己的清白和命来做赌注,然后赌到了她想要的那段婚姻。

她知道自己不对,可是她又不断的找理由说服自己。

蕴 姐儿与王清并不合适,王清背负着王家的希望,他以后是要入仕为官的,入阁拜相的。蕴姐儿的性子天真单纯和不知世事,除了有个好的家世,根本不能做好王清背 后的贤内助。她对王清的喜欢一点都不比蕴姐儿少,做他的妻子,她会比蕴姐儿做的好上十倍一百倍。王清一开始或许会生气她分开了他和蕴姐儿,但只要过上几 年,他就会明白,她才是那个最爱他最适合他的妻子。

至于蕴姐儿,她有着这么好的家世,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京城里最好的青年才俊,王清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不嫁给王清,她一样可以嫁到好人家,一样可以幸福美满的。

她算计到了所有,但却没有算计到王清与蕴姐儿对这段感情的固执。

当她听到蕴姐儿拒接了蒋家为她定下的亲事,避居到水月庵去时,她便知道,王清对蕴姐儿只会更加的愧疚,对她却会更加的厌恶。

王清也确实如他在新婚之夜说的那样不让她称心如意,用冷落来报复她的算计。蕴姐儿去水月庵,他便也天天跑到那里去。

对蕴姐儿,她不是不愧疚的。一开始的时候,她真心实意的期盼着,蕴姐儿能找到一个更好的男儿。只是这些愧疚,在无数个孤独寂冷的夜晚里被淬上了毒,变成了她对她的厌憎和怨毒。

她知道错的是她,可是在王清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的时候,在他连喝醉了都还要叫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无比怨毒的在想,她怎么不死了呢,她若死了,他便会将目光投给她了吧。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人。

她在婚后的第二年春天生下桢姐儿,她用心的护着这个孩子,怀着她的时候,保胎的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她那样的期待着这个孩子出生。她在想,有了这个孩子,或许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会对她好一些。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厌恶她的一切,包括她为他生的孩子。自从桢姐儿出生,他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没有抱过她。

他去水月庵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感到恐慌,她惊慌失措。她知道她若不再做些什么,她会失去他的。他为了蕴姐儿可以不要前程,又何惧抛弃她。

他 不喜欢桢姐儿,是因为桢姐儿是个女孩子。倘若是个儿子呢,倘若她生下他的嫡长子,哪怕他不喜欢她,可是嫡长子是要为他传承家业的人,就算为了他,他总不能 不要他的生母。自从进门,王清事事防着她。她便去求婆婆,婆婆开始不同意,但经不住她天天的哀求。她知道婆婆其实也害怕蕴姐儿会进王家的门,所以才会答应 她。

或许连老天都在可怜她,她成功怀上孩子,可是这个还是仍还是没有留住王清的心。

这个孩子怀得比桢姐儿的时候还要不好,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弱。她自己知命,知道自己的心病已经药石无医。她想她大约是挨不过这个坎了,就如这院子里的石榴树。她将银杏树移走,勉强种上石榴树,最终的结局也是石榴树水土不服,终致枯败而已。

她终于承认无论自己再努力,也无法得到丈夫的心。

痴心错付,一切愿想到头皆成空,她尝到了这世上最苦的果。

倘若一切从来,她是否还会像当初那样哪怕算计也要坚持着嫁给他?或许不会了吧。

第73章

王檀跟在周世瑛身后,匆匆的进了花厅,接着便看到花厅里站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在二十多岁,穿了一身的月白色的长袄子,面容白皙清朗,颇给人一种魏晋名士之感。另一个看起来则是十五六岁,仆从小厮的打扮。

周世瑛不由激动的喊道:“陶先生,墨竹。”

那穿月白色的袄子的人亦也高兴的对周世瑛喊道:“周老弟。”

而那仆从小厮则是直接泪哒哒的往周世瑛身边扑了上来,抱着周世瑛的手哽咽道:“少爷,可找到您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三人相见,自是抱在一起激动了一番。接着穿月白色袄子的人又拍了拍周世瑛的肩膀,然后:“你真是让我们好找,若不是你一路留下了记号,我们还真找不到这里来。如何,当日你引开了那批人,可有受伤?”

周世瑛道:“先不说这些事了。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说着指了指傍边的王檀道:“这是王侍郎的千金,家中排行第八。当日便是她救了我。”接着周世瑛又指了指那两人,对王檀道:“这是陶嵇陶先生,这是我的小厮墨竹。”

那两人拱手对王檀道:“八小姐。”

王檀亦跟他们见礼打招呼。接着墨竹又对周世瑛感激道:“多谢八小姐救了我们家少爷,墨竹真不知道怎么报答八小姐才好。”

王檀摆摆手道:“周公子亦曾经救过我,没什么好报答不报答的。”

几人正说着话,铁土家的端了热茶进来,对陶嵇和墨竹道:“我见两位一路风尘仆仆,外面又冰天雪地的,身上怕冷得很吧,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陶嵇对铁土家的拱手感激道:“多谢大婶。”

几人在花厅里喝了一会儿茶,接着便与陶嵇墨竹一起去了后进的厢房。王檀见他们像是有秘密话要说,便没有跟去。又见陶嵇和墨竹怕是也要住下来的,便又去吩咐铁土家的帮他们在后进的厢房里另准备两个房间,铺上被褥等物。

而在后进厢房里,周世瑛脱了上衣坐在床上,陶嵇则坐在他前面仔细的瞧着他身上的伤口。过了会,陶嵇收回目光,然后道:“伤口愈合得不错,我再给你开些药,过个十天左右,你身上的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周世瑛笑道:“陶先生是杏林国手,我自然相信陶先生的。”

陶嵇道:“也好在你之前用药得当。”说着已经走到桌子前,让墨竹给他研磨写药方了。

周世瑛穿好上衣,然后从床上站起来。陶嵇放下毛笔,将方子拿起来,又吹了吹上面的未干的墨水,接着又问道:“对了,知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吗?”

周世瑛道:“还能是什么人,不是端王便是二皇子的人。说起来是端王的人可能性更大一些。”

陶嵇点点头,道:“确实。西北原是薛家的势力范围,虽说薛家因为当年败仗的事而渐渐势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薛家在西北仍有部分势力在。而这部分势力现在怕是拢在了端王的手中,而会害怕你知道西北军在不断扩张军力的,确实是端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周世瑛又道:“另外,那日我观那些追杀我的人的武功套数,看起来并不像是江湖杀手,而更像是军中的人。”

陶嵇听了沉思了一会,过了会,又道:“太子可知道现在西北的情形?”

周世瑛道:“放心,我已经让王家八小姐帮我给京里送了信。王侍郎是个聪明人,看到信后他知道该怎么做。”

转眼便是腊八节。

王清和蒋氏本是要接她们回京过节的,但王檀王楹提出今年想在庄子上过节,王清后面想了一下,便也由着她们。只是到了腊八那一日,蒋氏一大早就让人送了许多的腊八粥来。

除 了蒋氏送来的那些,铁土家的在庄子上亦也煮了腊八粥。从前一天开始,铁土家的就在开始准备做腊八粥的材料,用莲子,核桃,栗子,桂圆,榛子,菱角等十几种 材料参杂在上好的胭脂米中,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熬制,熬了整整一夜,到了早上,还没起床便就闻到了腊八粥的香味远远的传来。

另外,村子上也有许多村民送了腊八粥来。只是村民送来的腊八粥并不如庄子上熬的那些精致,里面拢拢总总不过七八种材料,米用的也是糙米。作为回礼,铁土家的亦给村里每户人家都送了一些腊八粥。

腊八粥在民间还有“巫术”作用,即人们相信,在腊八粥洒一些到花卉和果树上面,来年这些植物一定会多开花结果。所以一大早,铁土家的还吩咐铁锄兄弟俩提上一些腊八粥,撒到庭院里的一些花卉和植物上。

再 之后,铁土家的便在花厅里摆上桌子,端上腊八粥,然后大家便聚在一起吃腊八粥。因着在庄子上并无那么多的规矩,也就没有分设男女席。只是王檀王楹两个主子 和周世瑛陶嵇坐了一席,丫鬟们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坐了两桌。铁家一家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在花厅里吃,而是一家人在厨房里用。

花厅里时不时的传出说话声,显得颇为热闹。

周世瑛端着一碗腊八粥,直接大口的就将一碗腊八粥喝了下去,然后叹道:“真是好吃,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腊八粥了。”

王檀奇道:“你们继远侯府腊八节都不做腊八粥的,看你像是百八十年没吃过腊八粥一样。”

周世瑛道:“腊八粥自然有,但不同的人做出来,吃起来的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王檀想到现在继远侯府是继母当家,再听到这样的话,脑中立刻脑补出一幅前孩儿被后母欺负,没饭吃没衣穿,还经常被后母虐待的画面。接着便满眼同情的看着眼前被欺负的前孩儿。

周 世瑛见王檀一副“你真可怜”的表情看着他,便知他这是误会了,不由用筷子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道:“你别想歪了,我不过是觉得这腊八粥有点像是我母亲 做出来的味道罢了。小的时候,我母亲也会亲手做腊八粥给我吃,只是她去世后,却再也找不到人能做出她做的那种味道了。”

王檀“哦”了一声,然后低头吃腊八粥。

不过周世瑛与先继远侯夫人大桑氏好像只是养母子关系,她听人说过,当年大桑氏生不出孩子,便找了个族妹抬进来帮她生儿子,便是如今的周世瑛。听起来,周世瑛与大桑氏的感情却像是非常好。养母子关系能这样,却是难得。

王檀正想着周家的事,旁边王楹又问陶嵇道:“我见陶先生气质不凡,像是大家出身,不知陶先生是哪方人士?”

陶嵇道:“说不上大家出身,我老家在福建泉州,家中做些杂货生意,算一商贾而已。只是我自小不喜经商,反喜习医,早年离家,如今也不过是四处飘泊而已。”

王楹听了点点头,他话中虽轻描淡写,但这之中怕自有一段不可为外人道的故事,王楹便也不再多问。

几人正说着话,庄子外面突然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王檀听了,不由高兴道:“可能是慧姐姐来了,我邀了她一起来过节的。”

过了一会,跟在小泥巴的身后走进来的,果然是白卿慧。王檀迎上去,笑道:“我还道你不来了呢。”

白卿慧解开身上的披风交给身后的红绸,然后道:“你诚心邀请,我怎会不来。只是我昨日帮妙慧师太抄一本经书没抄完,所以今天早上帮师太抄完了之后才下山来的。”

王檀听了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拉了她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吃腊八粥,你一起吃吧。”说着吩咐莲雾去拿几套新碗筷来。

等到了桌子前,王檀见到陶嵇,正要给白卿慧介绍,却见白卿慧对着他突然“咦”了一声,然后道:“你不是当日的那位公子。”

王檀奇道:“你们两人认识?”

白 卿慧解释道:“萍水相逢见过一面。”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周世瑛一眼,然后道:“这还是半年前我逃婚那一日的事情,那时我和红绸青缎赶着去青莲庵,路 上走得急了些。结果不小心惊了马,是这位公子正好路过,然后帮我们制住了马匹。只是那时没等我下马车对公子表达谢意,公子便已经走远了,亦不曾留下名讳。 为此,我还很是懊恼了一阵子。”

陶嵇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白卿慧道:“这于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但于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说着对他行了一礼,然后道:“还要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周世瑛见了,笑着道:“看来你们有缘,当日陶先生虽不曾留下名讳,如今你们却重新遇上,不正合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白卿慧笑了笑,但面上表情却是赞同周世瑛的说法。接着她又转头对陶嵇道:“我姓白,名慧卿,不知公子名讳是?”

陶嵇道:“我姓陶名嵇。”

白卿慧道:“那我以后称你为陶大哥可好?”

陶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道:“不过是称呼而已,白小姐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周世瑛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第74章

陶嵇沿着扶梯爬到屋顶上,抬眼便看到坐在屋顶上的周世瑛喝酒。

陶嵇走到他旁边,用脚拨开那上面的雪,从身上掏出一条帕子铺在上面,然后才坐了下来。接着对拿着酒坛子喝酒的周世瑛道:“你少喝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喝多了不利于你养伤。”

周世瑛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劝告似的,转身拿了一坛没开封的酒,递给陶嵇道:“酒能暖身,你也喝点吧。

陶嵇看了他一眼,然后接了过来,拆开封口,直接对着酒坛喝了一口,接着赞道:“好酒!”

周世瑛笑了笑,道:“这可是贡上的玉泉酒。昨日潜回京城的时候,我顺便回了趟继远侯府,然后将侯府酒窖里所有的玉泉酒都搬空了。我们继远侯素爱收藏好酒,只是不知他看到酒窖里的玉泉酒全都不翼而飞,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陶嵇也跟着笑了一下,却并不说话。周世瑛继续道:“说不定现在侯府正鸡飞狗跳的彻查家贼呢。说来我应该留几坛放到白氏的院子里,看到时候白氏怎么向继远侯解释。从小到大,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白氏可没少用在我身上。也该让她尝一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陶嵇喝了一口酒,过了会,才开口问道:“你恨白氏?”

周 世瑛道:“不,我恨的是继远侯。”周世瑛顿了顿,接着道:“继远侯人不糊涂,白氏也不是什么聪明的性子,白氏的那些手段,继远侯不是看不穿,但他仍是由着 白氏往我身上泼脏水,说到底他不过是讨厌我而已。我昨日回继远侯府,本是想偷偷回去看望我姨娘的,却没想到会在我姨娘的院子里,听到继远侯气急败坏的指责 我姨娘生了个不孝不义的儿子,还说要废掉我这个世子呢。”

陶嵇仍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倾诉。

周世瑛 喝了一口酒,然后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继续道:“其实小时候他也是疼过我的,亲手教我读书,请了好的师傅来教我习武。就连娶继室,也是因为我身份尴尬,怕 娶了高门女子进门,等她再生下儿子会影响我的地位,所以最后才会娶了门第不高的白氏进来。只是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亲和慈爱的父 亲,而是渐渐变得面目可憎。无论我做什么事,在他眼里都变成是错的。”

陶嵇在心中不由叹息一声,或许就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当这一切改变的时候,才会更令人伤心难过。倘若从一开始,继远侯便曾疼爱过他,他现在或许会觉得不岔,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