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储君难定(上)

屋子里静的可怕,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贴了一张被水浸没了的蝉翼纸,让人不得呼气也没办法喘气。

屏息凝神间,皇后娘娘微一抬眼梢,发现了连凤玖放在身侧紧握着的双手手背青筋尽暴,她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陛下,国将有难,怎能推个女人出去顶。”

皇后娘娘话音刚落,皇帝陛下便是一个杯盏就直直的砸向了她。

刹那间惊呼声四起,连凤玖离皇后最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挡了上去。玉盏落在了地上,瞬间碎成了玉片,薄片飞溅,轻巧的划过了挡着皇后的连凤玖的脸颊。

她只感觉自己右侧的脸颊下颚处一阵丝丝的凉意袭来,顺手一抹,便看到沾指浓艳的血水。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帮腔,不过一直坐着的宣平侯却是紧张的站了起来。

皇上见状,转头看了白卿一眼,果然见到他正寒着一双墨眸死死的盯着自己。圣人一记冷笑,随后微微的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留白爱卿陪朕说说话。”

众人闻言如获大赦,纷纷鱼贯而出。

连凤玖搀着皇后走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想回头去看白卿,却忽然听到皇后娘娘轻轻的说了一句,“阿九,你一会儿就出宫,这两日别进宫了,等本宫的消息。”

连凤玖一愣,却见如意已经满脸焦急的迎了上来。

“连大人,您的脸…”如意压着声音惊呼,一时不知所措。

被如意这一喊,连凤玖方才觉得脸颊有些疼,却淡淡的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你快扶着娘娘回宫,娘娘跪了好久,膝盖定是要热敷一下的,要是有淤青了要上药,便去传太医院的大夫来瞧瞧。”

如意左右顾不得,只能频频点头,搀着沈皇后就想走,却听皇后关切的对着连凤玖说道,“你的脸…不能大意,回去以后让裴雁来给你看看,不要留下了疤才好。”

“是,微臣恭送皇后娘娘。”连凤玖冲皇后行了一个官礼,随即目送她和如意消失在了渐朗的晨曦中。

“走吧,我送你出宫。”忽然,宋谨誉的声音打断了连凤玖的思绪。

她转过了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东暖阁的大门,然后先是对着宣平侯行了礼,方才带着官腔和宋谨誉说道,“不劳烦世子爷了,这会儿我的坐轿应该还在宫门口,我回去也是方便的。”说罢便是连连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急转了身就往暄武门而去。

碍着老爹在场,宋谨誉没办法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跟上去,只能暗自的跺了跺脚,然后乖乖的跟着宣平侯往南宫门走去。

“你也别心疼那孩子,有皇后保着她,她和不了亲的。”走到一半,宣平侯忽然叹了口气,“下个月咱们侯府就要去陆家下聘礼了,你母亲盼着你成亲好些年了,你且安安分分的过这几个月,宫里头的事儿、皇后娘娘的事儿、皇上的事儿都少参和,成了亲再说。”

“皇上要定储君之选了么?”宋谨誉转头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句。

“关你屁事!”看到儿子如此答非所问,宣平侯一个没好气直接给了宋谨誉一记爆栗,“我去找谭阁老聊会儿天,你现在赶紧给我出宫回府。”说罢便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十八章 储君难定(中)

可与此同时,静谧如深墓的东暖阁里,白卿也问了圣上同样一个问题。

“皇上,您要定储君之选了么?”

皇帝陛下睨着眼看了一记白卿,忽然故作轻松道,“朕以为你应该关心的是连爱卿不是吗?啧啧,若是朕一纸诏曰下去让她和亲,只怕她不点头也不行了。”

“若以她一介女流能保大周国泰民安,也是她的福气。”白卿垂首,答的滴水不漏。

君臣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流转交汇,一个探究一个直入,半晌圣人突然笑道,“好一个北山白君。”

白卿垂首,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凌厉如炬,“皇上十三岁登基,历经风雨,庚戌之变想必您定没有忘记。”见圣上神色一敛,白卿继续道,“永昭七年,皇上羽翼未满,怀王伺机谋篡,以手中仅有的一块虎符调动十万先遣军,联合张首开、田启升两大阁老给朝廷施压,想逼皇上退位让贤。在那个时候,您就已经知道虎符所调,人心不齐,隐藏大患。大周开国至今已过百余年,这分散的虎符即便眼下能合三为一,可能调动的先遣军人心却早已散了,怀王恨的不过是当年先帝爷的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小怀王心里的一根刺,当年庚戌之变,小怀王也已经十九岁了,记事记人,肯定也记着恨。”

“你让朕放弃虎符?”皇帝冷笑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你白卿难道不知道,那三块虎符下面刻着的是我们大周国国玺玉印吗?”

“皇上怕什么?”白卿反笑道,“是怕您座下龙椅不保么?”

“白爱卿方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不是吗?朕帮你继续。”面对白卿的逼问,圣人不为所动的站起了身,负手而立道,“当年怀王逼朕让位未果,他又密谋联手番帮东夷国,想让朕饱受内忧外患之苦。朕派了摄政王徐近善领十万精兵出征辽远迎战东夷,摄政王出征之际,是朕亲自将手中仅有的两块虎符中的一块交给他的,谁知,摄政王叛变了,跟着怀王带兵直冲打回了宣城大都,是骁骑大将军庄远梁带先遣军出城应战,血战三天三夜方才险胜叛军的。这一战,朕损失了万员先遣军,千员干将,十五员大将,这笔账,朕应该算在怀王的头上,还是徐近善的头上,又或者是你的头上?”

白卿闻言突然俯身下跪,“请皇上明察。”

圣人勾着嘴角不屑的笑道,“白卿,十五年了,朕查了十五年,你爹白文正当年是徐近善身边最能干的副都统,他暗潜回城,一口咬定徐近善是被冤枉的,可现在知情的人都死了,朕彻查无门,而虎符不见了却是事实,不管小怀王知道不知道徐近善手上那一块虎符的下落,朕都不会放纵他这样下去的。”

“摄政王被冤枉难道皇上还有所怀疑吗?我爹当年身受重伤赶回宣城的时候,徐家已被灭门,十五具尸首一具都不差,事情为何会如此凑巧?再者如果小怀王真知道那最后一块虎符的下落,何须等到现在才来向皇上耀武扬威?”白卿眼中含怒,义正言辞。

第十八章 储君难定(下)

圣人闻言轻落了视线反问白卿道,“那你又知朕为何一直悬着太子之位吗?皇宫流言,就如那蚀骨断筋的毒药一般。不管先帝爷当年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可背后那些腌臜的话,你听到了多少,朕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先帝一心为国,劳病加身,死后却依然博不得一个好名声,不过是一个怀王,便能变成一场流言浩劫,生生的抹杀了先帝爷的功绩。你们谁都不要来问朕心里有没有定了太子之选,朕只是想让太子名正言顺的登基大统,那御诏皇命的纸书上按下的国玺印,必须是大周先祖之刻,而并非是国库里放着的造印。”

“既然如此,皇上又何须牵扯到连大人?自古也只听闻有德才兼备的女子入宫为官效命朝廷的,却从未听说过有女官外嫁和亲的。”

“和亲,不过是毓妃和皇后在那儿较真使性子的事儿,朕愿意和,小怀王也未必见得愿意娶。他口气如此笃定,似握着一手好牌,区区一个连凤玖哪里够他瞧的。不过…”皇帝陛下说到这里,忽而颇具玩味的看着白卿道,“朕瞧着你也很是着急的样子?如白爱卿心有所念,朕也是愿意成全的。”

其实皇帝陛下是很想看到白卿翻脸跳脚的模样的,可谁知白卿闻言却仿佛事不关己的回道,“皇上误会了,微臣不过是因为师父当年夸过连大人天资聪慧,所以多少有些惜才罢了。再者她毕竟是女子,微臣即便把她当成同僚,也难免会觉得有些不同,仅此而已。”

这边,皇上和白卿聊着聊着就聊出了火药味,而朝仪殿那一边,如意一边给皇后热敷着膝盖一边半心疼半不解得问道,“娘娘千金之躯,又何必要为了连大人去下跪?即便连大人真要去和亲,娘娘也不过是少了个说话的人,这一跪,奴婢瞧着实在是难受。”

如意说话之际,皇后正捧着烫金捂子出神,闻言半晌才轻笑道,“你当本宫是为了阿九跪,可本宫觉得这却是为了自己在跪。”

“娘娘?”如意手中动作微停,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沈皇后。

皇后道,“你瞧小怀王的事儿算是国难吧,可国难当前,却有人横竖想把这趟水搅得再浑一点呢。小怀王这一闹,皇上势必会动了立储的心思,不管先帝爷即位是否名正言顺,如今这天下是皇上的。外势当前,立储只会有利无害,皇上这盘权衡之棋只怕下不了多久了。”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如意依然听得一知半解。

“不管是本宫还是毓妃,身后势力都是不容小觑的,储君一旦定下,大家都会全力以赴的保护太子,而一方得势一方就会失利,小怀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回宣的。”见如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皇后又道,“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阿九去联姻,无非是皇上逼于无奈下的一步死棋,阿九去,凶多吉少,明为联姻,可实际上小怀王与王妃琴瑟和鸣,又怎会容其他人插足,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上御赐的。”

第十九章 高处甚寒(上)

“那按着娘娘的说法,小怀王肯定就不会点头同意联姻的,娘娘又何须下跪求情呢?如意还是不懂。”

“答不答应是两说,本宫却不想冒这个险。先不说阿九和本宫的情分,就单说她眼下的身份于本宫而言便是一颗好棋,不仅能令毓妃忌惮,又能聆圣言传朝事,多了她确实不觉得,可少了她却一定会觉得可惜,这一跪于本宫来说,还是值得的。”

“可娘娘,既然您觉得值得,为何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意关切的问道。

沈皇后闻言,指尖轻轻的压在了微烫的捂子上,这一回却是但笑不语了。

心事重重么?她确实有一件事儿想不明白。原先她一直以为让阿九去联姻的主意是毓妃在背后搞的鬼,可这会儿和如意一谈,她却忽然记起似乎很早以前,宋谨誉就和自己说过,皇上早有心让阿九去湘怀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她竟然就忘了!

可是圣上这一步到底用意何在?又或者是不是因为他早就有心想让阿九替朝廷卖命,所以当初才会点了头让她进宫为官的?

沈皇后突然觉得背上浮起了一层凉意,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娘娘,娘娘?”见皇后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如意以为是她的膝盖又不舒服了,连连唤道,“娘娘,奴婢觉着还是去太医院请了柳大人过来看看吧。”

“不!”谁知沈皇后突然抓住了如意的手道,“找个可靠的人去东暖阁候着,若是白卿出来了,务必把他带来本宫这儿,记着,千万别被皇上发现了!”

耀眼的晨曦遮挡不住宫里的瞬息万变,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天下却总是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乱象,权和利的纷争,也总是包裹在最华丽的琼楼玉宇之间,亘古未变。

大周百余年,早已荣盛至顶,然高处不胜寒,皇室、权贵、朝臣,当所有的人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困在了一起的时候,到底怎样才能解开这繁复的死结,似乎成了谁也猜不透的谜团…

而话说,出了宫的连凤玖径直上了自家府邸的软轿,可她吩咐轿夫走的却不是回连府的路,而是出城的官道。

脸上的伤口早已微愈,可连凤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她不是皇亲国戚也并非后妃,从未想过有可能会走上和亲这条路。如果、万一皇上真的下了圣旨,而小怀王又真的点头的话…

连凤玖双手紧握,圆滑的指甲几乎全部嵌入了柔嫩的掌心中,说不上疼,却硌得难受。

轿子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一路向南,最后停在了一处高建的水榭木屋前。

“九姑娘,到了。”打首的轿夫是连府的老人松伯,自从连凤玖入宫为官,他日夜守轿接送,从未落下过一日。

“我刚好要让裴大夫问诊,只怕没得半日出不了水榭,松伯你们先回去吧,过两个时辰来接我即可。”阿九用手捂着脸颊,淡淡的吩咐着。

松伯点头称是,随即带着几个轿夫抬着空轿折回了身。

第十九章 高处甚寒(中)

软轿渐远,连凤玖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水榭。

隆冬未退,可裴雁来私住的这水榭周遭却是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之景。连凤玖总觉得景似人,人像景,每次到裴雁来这里,即便是再糟糕的心情,也总会平复一些。想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的就迈开了步子。

竹门未关,这是裴雁来一贯的风格。连凤玖轻松的推门而入,刚走到竹园中,迎面就扑来了一阵浓浓的药香以及裴雁来温柔如笙的声音。

“半夏要三钱半,多一分都不行,你瞧,汤太稠了吧,你且偷懒,只用手抓,浪费了我一锅药。”

“哎哟!师父莫打…莫打我!阿九姐姐!”

连凤玖忍着笑意,把拿着药炉扇朝她跑过来的小娃儿护在了身后,方才清了嗓子道,“第一次看到裴大夫打人的。”

裴雁来举着手中的药秤一愣,惊讶的问道,“阿九,你怎么来…你脸怎么了?”

连凤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不小心被东西划开了,这不,只能来您这儿先处理了伤口再回去。”

裴雁来眼眸一沉,冲着连凤玖身后的小娃儿道,“葫芦,去把药炉子里的火灭了,然后去架子上取了凝霜露来。”

“是。”唤名葫芦的小娃儿行了个童子礼,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裴雁来见状,随即带着连凤玖进了屋。

“伤口不深,不过这两日别沾水,免得落了疤。”他是大夫,处理伤口这样的事儿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只是这一次连凤玖却分明听出了他不悦的口气。

“恩,不沾水。”连凤玖点点头,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雁来看了一眼她,一边取了适量的凝霜露涂在了她的伤口上一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儿不是应该进宫上朝的么,怎么这个点跑来我这里了,还伤着了脸?”

“不过是不小心划到了,你别这么大惊小怪。”连凤玖失笑道,“说起今儿早朝,皇上只选见了几个内阁大臣,咱们这些小品官员自然是提早出宫了,其实早知如此啊,我便应该寻个借口就不进宫的,害我一早起来压根就没睡醒。”

看着哈欠连连的连凤玖,裴雁来叹着气摇了摇头道,“不若你去厢房眯一会儿?”

连凤玖忙摆起了手,“趁着今儿得空就是来问诊的,上回你开的药快吃完了,今儿你再给我开一些我刚好带回去,一会儿松伯还要来接我,可不能就这样睡过去了。”

“那你且等等,我去开方子,然后让葫芦抓了药给你配好。”裴雁来闻言簌簌起身,儒雅淡袍,君子之风赫赫而显。

连凤玖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片刻的神,直到裴雁来走出了屋子后她嘴角的笑容方才渐渐的落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从前于她而言,裴雁来是最好的倾谈之友,但凡她心里有什么事儿想不通,只要和裴雁来一聊,总能一解烦闷。可今儿不知怎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却生生的说不出口来,一来是不知从何说起,二来也不想把两袖清风的裴雁来搅合进了皇宫这趟浑水中。

第十九章 高处甚寒(下)

她思绪踌躇间,裴雁来已经拿着药方折回了屋,连凤玖只能强装无事的让他把起了脉…如此在水榭一待,等连凤玖坐软轿回到连府,已近晌午。

下了轿,日头正暖,从天际直射的细光遮眯了连凤玖的双眸,她顺势低下了头,刚想提摆上门阶,忽听背后有人轻喊。

“阿九。”

白卿逆光而来,官服上的锦绣仙鹤栩栩如生,他面目清朗,剑眉斜飞,眼中闪动着盈盈流光,风仪姿态宛若谪仙,举手投足间沾染的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凉薄气息。

“白大人。”连凤玖站定行礼,不知为何一颗心顿时吊在了嗓子眼儿。

听她对自己的称呼,白卿眼神一暗,随即道,“请连大人过府一叙,不知连大人可否赏脸?”

连凤玖内心挣扎了一下,虽不想点头,却又想从白卿这里探到一些消息,只能抿着嘴佯装为难道,“多有打扰,还望白大人海涵。”

白卿微微一颔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连凤玖则转头轻轻吩咐了下人一声,然后便顺着他的手势进了白府。

偌大的宅院少了人气,总显得有些清冷,连凤玖拘谨的顺着石板路往里行,忽听后头的白卿道,“和亲的事儿你可放心,皇上不过是在和皇后娘娘置气,虎符一事关系重大,小怀王和皇上的矛盾也并非是你连凤玖和亲过去就能解决的。”

连凤玖缓缓的停下了脚步,颇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不用和亲?”

白卿忽然露齿而笑,“阿九,你也并非倾国倾城,即便真是要和亲,放眼整个大周,才情辈出的美女也不少,为何非要你不成?”

连凤玖有点喜极而泣,可仍不忘在心里大大的啐了一口白卿,面儿上却真是乐开了花,“那是那是,我一无相貌、二无才情,皇上怎么也不会选中我的。”

“为官艰难,你还要继续吗?阿九。”

有风从连凤玖的脸颊拂过,她感觉方才被裴雁来处理好的伤口似乎瞬间又崩裂开了一般正在隐隐作痛。

“我当不当这个官,和白大人有关系吗?”记忆中,这好像已不是白卿第一次如此在意她入不入宫为官了,连凤玖很好奇,白卿到底在在意什么。

“当然有。”白卿一边说一边引她进了堂屋,沏茶上点心,一番忙碌后才捧着热茶悠哉悠哉的说道,“若你因为今儿这事儿就此打道,我下面的话也无需再说。可若你还是一心想继续为官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件事儿想和连大人谋和谋和。”

“谋和什么?”连凤玖下意识抬头,却见白卿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连忙假模假样的认真点头道,“我官职虽卑,但身负皇命,自然不能说走就走。”不过话刚说完,她也被自己酸倒了。

白卿嘴角一弯,喝了一口茶道,“我身边刚好少了一个笔录员,连大人过目不忘,正好担此重任。”

“我!”连凤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眯着眼反复问道,“我?”

第二十章 共赴生死(上)

“自然。”白卿用一派公式化的口吻回道,“内阁笔录,可轻可重,方阁老之前倒是向我举荐过两个人选,我挑中了一个,本来年后就要上任,只可惜年前他父亲病故,要丁忧三年,而另一个刚好也在扈州谋了官职,年前已经上任了。”

“那再找别人即可啊。”

“笔录讲究记性,且下笔又要快,思绪又要缜密,能是亲信自然最好,若不是亲信,此人势必也要可靠嘴紧,若是多言好事者,革职是小,没命是大。”

连凤玖闻言,很应景的双手护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咽着口水道,“如此重要的职位,白大人为何会想到我。”

“想于连大人共赴生死…”

“噗!”连凤玖刚刚喝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

白卿举茶而笑,看尽了连凤玖狼狈的模样后才敛神道,“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倾慕连大人与身居来的才能,有才不用,非我之为。更何况,以我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连大人能替我效力一二,我也能护着连大人一二,不是吗?”

白卿这番话说的很是中肯,中肯到连凤玖几乎就要心动了,“书录之责不小,我不知能否胜任。”

“连大人谦虚了。”白卿淡淡一笑,眉宇间露出了少见的奸诈之色,“连大人心里一定在想,我乃毓妃娘娘的人,明着要笼络你,也不知居心何在吧?”

“哈…哈哈哈,白大人真爱说笑。”

“明人不打暗语。”白卿变脸极快,瞬间就又绷回了一张原本就不暖的脸,偏看上去却愈发的俊朗无比了,“那日在西花园,我和南音的话你一字不落的听了去,南音是毓妃的旁亲,我入宫这些日子,毓妃娘娘又是明着暗着示好,别说是你,便是皇上也以为我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毓妃的衍庆宫里呢。”

南音!啧啧,喊的可真是亲密无间呢。

连凤玖腹诽了一句,挑眉道,“臣妃之间不宜交往过密,白大人还需自重才好。”

“多谢连大人关怀。”

“哪里哪里,身为同僚,提点几句也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便是各自心怀鬼胎的扯淡了几句,然后白卿先站起了身,拢着衣袖道,“既连大人并无异议,那在下便就当作连大人答应此事了。”

“答应什么?”连凤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不过片刻以前两人聊的话题,恍然道,“哦,你说内阁笔录的事儿啊,此事我还需过问皇后娘娘。”

连凤玖这句话并不算推脱,明眼人都知道,她明着是皇上手下的臣,实际却是替皇后在效命的。

“那是自然。”白卿点头道,“我随时恭候连大人入阁坐职。”

连凤玖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随即狐疑的看了白卿一眼,翻涌的思绪卷着甚多的疑惑顿时涌上了脑海,可话绕到了嘴边,问出口的却还是小怀王留宣的事儿。

“我不懂,不过短短半日,为何小怀王前后决定反差会如此之大?”

“阿九,你以为小怀王谋的是什么?”

第二十章 共赴生死(中)

又来了!

连凤玖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将白卿时不时对自己越界的称呼抛在了脑后,敛神答道,“谋的自然是天下。”

“天下虚实不定,动谋则乱,乱则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若说大周国是一艘在海上乘风破浪的船,那么眼下的掌舵人自然是皇上。可船行万里,光有掌舵的人还是不够的。舵易掌,心难向,撇开先帝爷继位的事儿不提,小怀王生在湘怀长在湘怀,这宣城皇宫里,他首先要能拢得住人心,才能动那谋天下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