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这一番话看似浅显,可却绕得连凤玖似懂非懂,听完后回味了良久,方才“嘶”了一声道,“白大人也莫和我咬文嚼字,自古皇权更迭,谁也不是一站起来就有把握能一览大势的。便如同当年摄政王叛变一事一样,有权在手,谁不心动?小怀王手握虎符早已坐实,他为何不能动心谋天下?”

连凤玖说得随意,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一道犀利的目光从旁侧扫来。她下意识转了头,却见白卿深眸如寒潭透冷,那凝眉如冰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种带着薄情之意的冷峻,仿佛这一刻,他看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憎恶至极的敌者。

连凤玖的心“咯噔”了一下似顿住了,差点连气都没有顺上来。

“你说谁?”

静谧间,周遭气息凝固不动,半晌,白卿才幽幽的张了嘴,出口的三个字似是咬着舌根从唇齿间蹦出来的一样。

“摄…摄政王啊…”连凤玖莫名的心虚,可却心虚的也很上火。

“呵。”白卿冷笑一声转过了头,再开口,冷峻虽已不复,可话语间却似染上了浓浓的失望,“都道连大人饱读圣贤书,可慧眼识人识天下才能学以致用,人云亦云这种不动脑子的事儿,着实也算浪费大人的天赋了。”

“你…”连凤玖如鲠在喉,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她承认,她没听懂,真的没听懂!

而白卿就在这个时候又转回了头,故作淡然的看着涨红了脸的连凤玖道,“在下还有些琐事未处理,恕不出门相送。”

连凤玖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白卿下了“逐客令”,便是冷笑着回道,“不劳烦白大人,我认识路。”

好好的一场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看着连凤玖脚踩怒意扬长而去的背影,白卿垂落在两侧的手顿时紧紧的握成了拳。

遥想当年,他刚拜在北山子门下的时候,北山子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道家心法。道家重中庸,心法执七情,在之后的很多年中,他亦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欢悲不浮于心。

可偏偏这早已溶入骨血的道家心法,到了连凤玖的面前却总是化于无形,变得毫无用武之地。这样大起大落的心境对他来说自然是陌生的,却又偏偏觉得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

如此奇怪的感觉让白卿不禁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对着空荡荡的堂屋自嘲道,“白亦成,你到底在气什么?”

第二十章 共赴生死(下)

不过,有疑惑的又何止白卿一人,连凤玖也同样很是莫名,她不懂,这北山白君到底在气个什么劲。

踩着中烧的怒意,连凤玖臭着一张脸回了府,刚进园子,迎面就和六姑娘撞了个正着。

“哎呦!”

两人个头一般高,且都是火急火燎的,这一撞,就直接撞在了脑门上,惹得连凤玖险些眼冒金星的坐在了地上。

“疼!”

“阿九!”

“六姐!”

“你你…你急什么?”连凤瑶龇牙咧嘴的,双手按着额头疼的眼角都飙出了泪。

“六姐又急什么?”连凤玖也撞得不轻,揉着发红的额头勉强的站稳了脚跟。

“爹找你,在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松伯说你已经回来了,只是去对面白大人家串门去了,我刚想去找你。”连凤瑶说着忽然伸手拉住了连凤玖的手腕道,“你回头进去别嘴硬,这还没出正月呢,若是你又挨了罚娘亲要伤心死了。”

连凤玖闻言使劲的点了点头,心里一股不好的念头缓缓划过,便问道,“六姐可知爹爹找我何事?”

六姑娘摇头道,“若是知道倒好办了,小八连哄带骗的都问不出来,偏光看就能看出爹爹这次气性大的很。”

“那我去了。”连凤玖一听不敢耽搁,提了官服就往宅子里头走,将眼露焦急的六姑娘撇在了原地。

正值晌午,连老爷的书房敞亮敞亮的,却静得吓人,连长案上摆着的那只沙漏的坠沙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连凤玖不敢多言,进了屋后就乖乖的站在了门边,看着背身而立的连老爷等着他先开口。

连老爷自然听到了门口的声响,却愣是隔了好久才转过了身,见到了么女,他微敛了敛略浑浊的双眸,指了指窗下的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道,“坐。”

连凤玖一愣,却还是乖乖的应声落了座。

连老爷见状,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红玉扳指后清着嗓子道,“小幺,辞官吧,让你娘给你张罗门好的亲事,等年底就安安心心给人做个贤惠的好媳妇吧。”

“爹…”连凤玖一听便坐不住了,刚直起了腰身想反驳,却见连老爷一记凌厉的目光带着煞气直接扫到了她的脸上。

她一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统统被逼回了肚子里。

连老爷眯着眼继续道,“爹知道,你心里头好强,总觉好女不输男,早些年爹也是一根筋的,总说家里少个男娃儿就少了顶梁柱。可其实男娃女娃都一样,只要你们平顺安好一辈子,有没有子承父业都是没关系的,更何况你瞧瞧,爹这两袖清风一根脊梁骨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个家大业大的命呐。”

见连凤玖强抿着嘴一脸隐忍的模样,连老爷叹气道,“你几个姐姐都嫁的好,你娘在挑女婿这件事儿上也从未走过眼,你性子好强,找个的小户人家,以后耳根清净得过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岂不悠哉?朝堂之大,到底不是女孩子家家可以一展抱负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再次禁足(上)

沙漏有声,叹息无止。

连老爷一番忠言说得在情在理,可偏在连凤玖听来却是要命的逆耳。

“爹,若说那时我偷偷瞒着您和娘亲替表哥下场赴考是为了一口气,可眼下这身官服在身,却不是我自己说脱下就能脱下的。”

连老爷看了小女儿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五姨母本和你娘也算得上是贴心的,咱们两家素来走动多,逢年过节的也有小住。可你瞧瞧,自从你代你表哥赴考,闯祸不说,还伤了两家人的和气。从去年中秋开始,到今年年节,你五姨一家可曾露过脸面?”

连凤玖眼底露出一丝不屑,“赴考前日,表哥怯场,求着让我帮忙想法子,我不过…”

“你素来不把你表哥放在眼中,代考这么大的事儿你倒是愿为你表哥赴汤蹈火了?”连老爷厉声打断了连凤玖的诡辩,“阿九,你肚子里那些歪歪绕绕的心思爹能不清楚?你从小天资聪慧,若今儿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便极有可能与那白卿比肩的。你不服输,爹懂,但人生在世,有多少人多少事儿是一辈子都能顺着心思往下过的?”

“爹…”心思被人戳穿的滋味其实很微妙,连凤玖忍着内心的波澜,认真回道,“自古为官不宜,女儿不过是想试一试。”

“试到去和亲么?”连老爷冷笑一声,“你当爹闲散了这些年,就真的成废物了?”

可连凤玖闻言却也并不惊讶,只微垂了眼帘道,“您果然是知道了今儿早上东暖阁里的事儿。”见连老爷神色一黯却并未接话,连凤玖继续道,“皇上起念不过片刻间,方才我回府的时候在门口偶遇白大人,白大人请我过府详谈,已和我说了和亲一事并无准音。爹,自古和亲,大多都是皇族贵女,你可曾听闻有朝官去和亲的?”

“为所未闻的事儿多着呢,便是列祖列宗也未必猜得到咱们连家在你这儿会出个女官。”连老爷不为所动,“辞官的事儿没得商量,你点头也得点头,不点头也得点头,出了年等张罗完你五姐的婚事,我便会让你娘亲留意你的事儿的。”

“可我已经答应了白大人做他的笔录官了。”连凤玖缓缓站起了身,却觉腿上似绑着千斤重的铁砂袋,让她寸步难移。

这其实并非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违抗父命,可不知为何,却是她第一次觉得如此的心虚。

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爹爹字字珠玑,顾虑的也全是她的安福和平顺,但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又或者说,皇宫对她而言,除了有权贵之争,还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她知道,女子这一生,幸福如她娘亲,高贵如皇后,骄奢如毓妃,又或者平庸如家中仆妇,不管本着怎样的脾气秉性,走上怎样的路,结果无非就是嫁人成亲,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可这样的人生,她要看前面的八个姐姐走八次殊途同归的路,轮到自己,是不是能换一种活法,这是连凤玖最在意的!

第二十一章 再次禁足(中)

父女俩话不投机的结果就是连凤玖又被禁了足。

这还过着年呢,连正月十五的元宵都还未出,连凤玖却已是跪了第二次祠堂了。

事情一闹大,惊动了素来深居少出的连太夫人,六十八岁高龄的老太太就这样拄着铁衫木青头拐杖敲开了连老爷主屋的门。

“跪、跪、跪!好好的一个丫头,你是打算让她把祠堂跪穿了不成?”老太太年纪虽大,可平日吃斋念佛心无杂念的,倒是养着一副硬朗的好身子骨,连说话都是中气十足的。

当时,偌大的主屋内堂,只坐着眼眶红红的连夫人和一脸凶煞的连老爷。

两人闻声回头,看到由丫鬟搀扶着的连太夫人时皆吓了一跳。索性连老爷回神快,连连起身迎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您怎么来也不让人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连太夫人黑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顿了几下道,“小幺又是哪儿让你瞧着不舒坦了?你若处处看着她不顺眼,我老婆子就带着她搬出去,省的在你们眼前晃悠让你们心烦。”

“娘!”连夫人一听吓的也赶紧站了起来,胡乱得擦了擦眼角的氤氲陪着笑道,“您这样说,老爷心里该难受了。”

“你也是!”听连夫人发了话,连太夫人的矛头立刻转了个向,“做娘亲的既然心疼自己的闺女,那左右也要劝着些,一个大老爷们,动不动就罚闺女跪祠堂,怎么,是不占理还是说不过,非得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怕左右街坊看咱们的笑话,这可还没出年呢。”

“娘,这深宅大院的,外头的人又怎会知道阿九被我罚跪的事儿。”连老爷有些哭笑不得的轻驳道。

连太夫人闻言却是瞪着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且说说,这还没出正月,你又瞎闹什么,是瞧不得我安生是不是?”

连凤玖算得上是连家二老的老来女,自然而然的也很得太夫人的溺宠。但其实这要搁在寻常日子里,一般不管连老爷怎么责罚连凤玖,太夫人知道了也都全当是不知道的。

连家老太太虽已过花甲,可心里头却敞亮的如明镜儿似的。自从连夫人正式当了家做了连家的主母后,太夫人就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了。

谁拿权谁说话,这点老太太清楚的很。

可老人家也有拗劲,眼下这还未过正月十五,小孙女就挨了两次罚,进了两次祠堂,在老人家看来便是晦气多吉利少,这才忍不住出了屋来找儿子、媳妇讨说法了。

不过连老爷也是知道自己亲娘的脾气的,闻言只无奈地叹气摇头道,“娘,宫里头出了些事儿,虽不至于难办,但却也是让人头疼的。这不,我和夫人在商量,小幺这官,是肯定不能再当了。”

连太夫人一听儿子说话的口气,不禁蹙眉道,“你给我好好说说,别含含糊糊的搪塞我。”

见老太太大有顺势落座侧耳倾听的架势,连老爷自然不敢多耽搁,虚扶着便带老太太在热炕上坐了稳,方才慢条斯理的将责罚连凤玖的始末一一道出了口…

第二十一章 再次禁足(下)

话说这一晚,连凤玖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被人架回去的时候,天际都泛出了微微的鱼肚白。袭月是大半夜就守在了花间里的园子口,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连凤玖回来。

“姑娘!”看着自家主子脸色微白气弱虚扶的模样,袭月眼眶立刻就润出了泪氲。

“哟,我的小祖宗啊,快别抹眼泪了,先把九姑娘扶进屋伺候歇下了再说。”抬着连凤玖回来的是管祠堂的周妈妈,见了袭月的模样,不免念叨着说开了。

袭月闻言便是一个劲的猛点头,随即跟周妈妈两人合力把连凤玖搀回了屋,又是打热水又是给她换衣裳的,折腾了好久方才把她安顿上了舒适的暖炕。

“劳烦周妈妈了。”连凤玖只觉膝盖生疼,可人看着倒还算精神。

“姑娘客气了。”周妈妈笑着应了答,然后顺手接过了袭月递上的一小颗碎银子,随即恭恭敬敬的弯着腰退出了屋子。

“姑娘,小厨房上热着粥,还有驱寒的姜汤,您看您是先喝粥还是…”待周妈妈一走,袭月忙冲到了床边,一边给连凤玖掖着被子一边关切的问道。

“你先别忙。”可不等袭月说完话,连凤玖却径直打断了她,“帮我备了笔墨,我先写一封信去给皇后娘娘。”

“姑娘!”袭月一听红了眼,咬着牙道,“您跪了一整个晚上,且也不着急在这一刻,奴婢求您先歇一歇喘口气,皇后娘娘这信…”

连凤玖看了袭月一眼,微微的转了头道,“静跪一夜,倒是可以想些事情。”见袭月抿嘴不语,满眼的不信,连凤玖只能妥协笑道,“好,那我先喝粥,喝完写信。”

“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端粥来。”袭月欣慰的福了身。

连凤玖微微的点了点头,会心的笑着目送袭月出了屋子后方才感觉到了膝盖处传来的淤疼。

其实跪一夜还是两夜她都不在乎,她知道爹爹只是在气头上想责罚她,让她跪祠堂无非是想让她服软。她在乎的是,是不是只要跪了这一次祠堂,之前她和爹爹的那番交谈就能一笔勾销了。

自古终难两全的事儿很多,她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等进退两难的处境。

正思忖着,门口忽然有了声响。

连凤玖没抬头,只下意识的笑道,“说着给我吃,你动作倒是快,端粥端得这么急,当心烫…”

她调侃着抬了头,声音却戛然而止,只直愣愣的看着站在门口拄着铁衫木青头拐杖的连太夫人吃惊不已。

“祖、祖母…”

“躺着吧。”连太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神色也略微有些憔悴,看上去就是没有歇好的疲倦样。

连太夫人一开口,连凤玖的眼眶就红了,“祖母您…”

寥语间,连太夫人已经踱步到了架子床边,轻轻的按了按连凤玖的柔肩道,“祖母和你说两句话就走,你且安安分分的在床上躺着。”

香烛摇曳灯火长,更深云漏青天光。

连凤玖一边点头一边顺着连太夫人的肩头朝合着的窗棂处瞧去,隔着厚厚的窗花宣纸,晨间的轻曦其实已是隐隐可见了…

第二十二章 无奈之举(上)

“今日莽撞气坏了父亲,是阿九的错,祖母您…别也因为阿九气坏了身子,阿九,知道错了。”

连太夫人亲自前来是连凤玖根本没有想到的,老祖宗不问家事多年,不管是内院还是外宅,所有的事儿已入不了她的眼了。若说她与世无争,连凤玖觉得不如说是老祖宗心向明佛只求阖家平顺安好更为贴切。

按着说她以前也不是没闯过祸的,不管是大是小,老祖宗也都是知晓的,却未见惊动过她。即便是那时候她擅代表哥入场科考高中了状元,五姨母过门吵翻了天,也不见老太太出来说过一字半句的。

可今儿连太夫人这彻夜不眠只等她归的架势,着实让连凤玖害怕了。

“你知道错了?”老太太从容的落了座,看着倒是和颜悦色的。

连凤玖心里没有底,只能飞快的点了点头。

连太夫人凝神看了看小孙女微垂的双目,忽然开口道,“早些年你爹爹还在翰林院的时候,也是仕途坦荡风头无限的,这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你爹爹早已是华发霜鬓、心无旁念了,性子自然也不似年轻时那般要强好胜了。”

连凤玖不懂老太太说这番话的用意,只能蓦然的抬头看着她。

连太夫人见状继续道,“那时候你爹爹想法和你一样,入宫为官,肩负国任,念想大,心也大,这是好事儿。可孩子,姑且不说男子还是女子,这一入宫门便是深似海,眼下不管是皇上还是谁动了你的心思,可既然被咱们连家知道了,咱们便就不能坐视不理。人这一辈子是活给自己看的,也是活给别人看的,你爹只怕晚节不保,祖母不怕这些,祖母怕的是死了以后没办法去面对连家的列祖列宗。你是你爹的…老来女,不管这会儿他如何责罚你,也都是怕你误入了歧途反而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祖母…”老太太一番话说的忠恳用心,竟让素来善辩的连凤玖无言以对。

其实连太夫人不过是掐准了连凤玖的弱点下手,知她是个重情尽孝的好孩子,不会随意的顶撞长辈,这才打起了温情牌。

“你先别忙着和祖母表决心,祖母看着你从小长大,咱们阿九的聪慧伶俐是与生俱来的,你有心想有一番作为也是人之常情。可九丫头,若是今儿宫里头那位不识你这颗明珠,反而把你当成一颗石子儿顺脚踢了,你也要这般肝脑涂地的冲上去卖命么?想要有所作为的法子很多,这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断然不是良计。”

“白大人说了,皇上已经不会把我许给小怀王了,其实这事儿的起因也不过是有心人作梗,我一不是皇亲二不是国戚的,皇上即便想,也不占理。”连凤玖不死心,总觉得嗓子眼儿堵着一股子莫名的气,咽不下也呼不出。

“所以你不听你爹的话,又宁可让你娘哭哭啼啼伤心抹泪的,这会儿还要驳了祖母的劝是不?”老太太年纪虽大,说话做事却有条理,先来软的后来硬的,即便软硬皆输,她也早已想好了第三条路。

第二十二章 无奈之举(中)

连凤玖闻言心一沉,便知今儿若是祖母不得到一句准话,自己定就坐实了搅和家和的罪魁祸首,不由的只能苦笑道,“祖母,阿九知道为官难,也知道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的一番苦心。既…您也不愿我再走仕途,那…”

“出了元宵,祖母要去胥县的庄子上巡庄,你和祖母一道去吧。”

谁知不等连凤玖把话说完,连太夫人又截了她的话音。

连凤玖无声的点了点头,视线的余光扫到了端着粥站在内屋门口的袭月。

老太太顺势看去,方才缓缓叹气道,“这两日且好好的休息,宫里头的事我会让你爹爹尽心去打点的。不管怎么说,皇上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子,大周的天下也不缺你一个女官,想来你既已萌生退意,皇上一定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倒是你,别一心多用,眼下你已经点头答应了祖母,祖母就信你一次。但你若是要和祖母折腾什么缓兵之计又或者存了别的什么心思,祖母也不是没法子治你的。”

记忆中,祖母一直是温润宽和性子柔绵的,是以老太太这几句话一出口,着实惊到了连凤玖。

“祖母,阿九没有这样的念头!”

“没有自然好。”老太太语气缓和了些,“别的你先不用想,这两日且把身子养好,祠堂阴重湿冷的,跪这么久,你不心疼自己,可咱们心里头都是挂着你的。你也别怪你爹爹狠心,你若不是这般执拗,你爹爹也不至于罚你罚的这么重。”连太夫人说着已有了转身出屋的意思。

连凤玖见状,压在心口的话瞬间就溢出了嗓子眼儿,“祖母,为何…不、阿九是说明儿可让住在街对面的白大人过府一见吗?虽说阿九在宫中担了个闲职,可真要辞了官,手上也有些琐事要交代几句。”

老太太回头看了小孙女一眼,明事理的点头道,“自然,明儿你让袭月张罗即可,和你爹爹也知会一声,就说是我允了的。”

连凤玖点了点头,微微扬起了嘴角笑了笑,可心里却紧绷的完全不是滋味。

第二日,白卿姗姗而来,进的是连凤玖的花间里,坐的是连凤玖烧暖的热炕,喝的是连凤玖亲自泡的茶,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拘谨。

“让白大人费心跑这一趟,实在不好意思。”经过一日静养休息,连凤玖的身子已全无大碍,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是以说话也是淡淡冷冷的,没什么生气。

白卿啜了一口热茶,闭着眼点头道,“上好的红云冠。”

若是搁在平常,连凤玖肯定会给他一记白眼,可今儿不知为何,白卿的答非所问竟让连凤玖觉得突然自在了起来,不禁轻笑道,“白大人是品茶的好手,这红云冠和玉山小种的口感极为相似,大人竟一尝就知。”

白卿搁下茶盏道,“心无旁念,则五感全开,正如在下这样,没有杂念,是以坦坦荡荡。”

隔着热炕上的矮几,连凤玖盯着白卿看了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劳烦大人过府,是有些事儿要麻烦大人。”

第二十二章 无奈之举(下)

“连大人但说无妨。”

连凤玖摇头道,“今日我爹爹进宫帮我去辞官了,以后再也不能以‘大人’相称了。”

白卿闻言,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只见他浓眉微挑,努了努嘴后开口道,“辞官?”那口吻带着质疑,却听不出惊讶。

“家、家里出了些事儿,祖母让我陪她去胥县,我想着祖母年纪大了,既她已开了口…”

“是小怀王的事儿惊动了长辈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