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道,“六月的天暴雨下不久,一会儿看看雨势,若是实在太大就等等再说。”

连凤玖点点头,却见门口已经迎出了驿站的管事,在看过了白卿的官牌后,便是笑着将两人迎进了屋。

就在这时,天边一记闷雷滚来,“轰隆隆”的似在屋顶一炸而开,吓的连凤玖一个激灵,直直的往前跑了好几步。

可白卿不但对雷声置若罔闻,还眯着眼对连凤玖道,“打雷你也怕?”

连凤玖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道,“我落了点东西在车上,去外头取了就回。”说罢也不等白卿反应,就径直又跑出了屋。

此时外头雷声大噪,风过堂门,呼啸不绝。

连凤玖对着风眯着眼出了驿站,只见马车还在门口,可车夫却未见踪迹。她左右探头看了看,以为车夫也跟着他们进了驿站,便是不疑有他的就掀开帘子上了车。

其实拿东西什么的也是借口,连凤玖就是不想听白卿时不时的来这么数落自己一番,就想着先在车里躲躲风头,等墨迹过了一会儿再进屋。

忽然,车厢外头的马儿似又躁动了起来,踏蹄不止,还哼哧哼哧的甩着头喘着气。

连凤玖觉得好奇,这次白卿挑的这匹马一路行来又稳又快素来安静,怎么变了个天就如此不安分了起来?

她一边想,一边就倾身掀开了车厢的帘子,却忽见一个人影纵身跃上了马车,她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就觉得脖子一酸,眼前一黑,随即便闷声昏厥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替身新娘

一壶茶汤沉夜凉,熏风满帘玉兰香。

这,是连凤玖醒来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反应。

眼前是一间偌大的厢房,正对面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风炉,炉子上正煮着茶汤,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正是夜凉如水水悠长。架子床上有纱幔垂落,层层叠叠的透着隐隐的富贵,若是稍一靠近,就能闻到帷幔纱帘上的玉兰香。

可这是哪里?

连凤玖心中惊觉,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一点点的劲道。

她死命的咬着牙关想挪一下小腿,可直到背上都浮起了一层薄汗她也没有如愿。

陌生的厢房,未知的状况,让连凤玖的心不由的害怕了起来?是谁绑架了她?白卿又知不知道她被人带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身在何处…脑海中,连凤玖的思绪一直在膨胀,却是乱乱的根本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轻盈有韵的脚步声。

连凤玖听的清楚,几乎是在那人开门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紧紧的绷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有人逆着烛光踏入了屋子里,钗环灵动,不绝于耳。

连凤玖一怔,被摇曳的烛光刺晃的双眸下意识就眯了起来,然后模模糊糊的看着那抹娉婷婉约的身姿缓缓的落座于桌边。

“阿九,你醒了。”那声音如青瓷一般纯透,虽问候的亲昵,可语气中却隐隐藏着一份霜冷般的傲然。

连凤玖努力的眨了眨眼,视线终于慢慢的清晰了起来。明晃晃的灯晕中,那女子香腮染赤,耳坠明珠摇曳,云鬓浸墨,头插凤钗盈盈,美中生媚,媚而不俗,笑中含阴,阴而见狠。

那张娟好的容颜,竟是宁桓公主——李蓉。

连凤玖整个人似惊直了腰,一张口就有满肚子的疑问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全都变成了“咿咿呀呀”的碎语声。

连凤玖吓的径直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氤氲终于压不住的溢出了眼眶。

“阿九,别担心,你不过是喝了一碗药,等药效过了,便就能说话了。”宁桓淡淡的笑了笑,语气惺忪平常的好似两人在闲聊一般。

见连凤玖闻言却还是拼命的摇着头,宁桓公主的眼中便闪过了一丝不耐,“那药效好的很,我劝你还是不要折腾了,多少留些力气才对。”

宁桓公主说完,就见连凤玖苍白着一张脸伸出了微颤的手来回指了指她们两人,便是了然道,“说起来今儿这样花功夫的把你请来,是想让你帮本宫一个忙。”

见连凤玖闻言干干的愣在了床沿边没有再继续咿呀吵闹,宁桓公主很是满意,便心情略好道,“其实呢这事儿也是巧了,你也知道,为了本宫的婚事,皇上已经操心了很多年,偏本宫也是心有所属了,无奈皇上却一心想着要让本宫去北狄羌戎和亲。本宫因婚事已经驳了皇上好几次了,若是这一次再不点头,只怕皇上也要动怒了。可本宫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蛮族皇子,便想着若要两全其美,那就只能是找个人替本宫嫁了。”

连凤玖咬着牙耐心的听完了宁桓公主的话,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一眨眼的功夫就趴在了床沿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谁知,宁桓公主见了非但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还掏出了帕子走到了床沿边,然后俯下身子轻轻的捧起了连凤玖微垂的小脸,一边仔细的擦拭着她嘴角的呕渍一边温柔的笑道,“阿九,你瞧,你也别怨恨我。说起来,这事儿会落到本宫的头上,一半也是因为公主中适婚的确只有本宫和静安了,可是静安生来有疾,若是送去和亲,总是有失国仪的。”

见连凤玖猛的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着自己一眼,宁桓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你是想问那为何偏偏找了你对嘛?”宁桓公主说着缓缓的站起了身,一甩手就把那透薄闪金的绢帕仍在了地上,然后轻语道,“阿九,你说,为何天下之大,你一定要与白大人纠缠不清呢…”

连凤玖闻言,一颗心开始渐渐的往下沉去。

世上的事儿其实有时候很玄妙,单看每一件都是没有危险的,但若是不小心缠在了一起,或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想来应该不止是她连凤玖,只怕整个皇宫包括皇上在内都未必会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桓公主竟会心意北山白君,而她连凤玖就这么不巧的要为公主这份暗藏了多年的感情做替死鬼了!

想到这里,连凤玖下意识的就挣扎了一下,可换来的却是狼狈的跌趴在了床榻上。

“阿九,千万别做无畏的挣扎。本宫三日后会由皇上亲自送出宫门赶赴羌戎,这三日中,本宫会派人好好的看着你,养着你,伺候着你,你是本宫的一张福牌,若是你有心想寻死,本宫定会让你连家满门陪葬的。”

宁桓转身的时候目光森然,嘴角的笑意似凝固在脸上的一抹剧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骨血尽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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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宫流云已经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官道的驿站中。

“什么叫人没了?”听完白卿的话,宫流云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瞪着双眼死死的看着对面的人。

因为连凤玖的突然失踪,白卿的心情可谓是恼怒到了极点,话也懒得好好说清楚,确是一并惹毛了连轴赶来的宫流云。

白卿忍着脾气,眼底寒意尽显,努力着维持着还算平静的情绪道,“她说去马车上拿点东西,然后人就没有回来过。”

宫流云气的几乎要跳脚了,不由的冷笑道,“我瞧着你这样子似也不上心,既你也觉得无所谓,那也根本不用找密探来寻我嘛,害我还巴巴的跑这么远的路。”

宫流云此话一出,白卿刻意维持的平静终于瞬间崩塌了,“师兄!”宫流云听得出,白卿喊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是发抖的。

“那你且有什么头绪没?”到底也不是置气的时候,这点分寸宫流云还是把控得住的,闻言语气便也软了下来。

白卿道,“本我以为是小怀王所谓,劫走阿九的人应该是我们到了驿站落了脚才跟上来的,因为事先我并无察觉被人跟踪了。我们进屋的时候那车夫还在,等我出来寻阿九的时候,发现车夫已被人敲晕了丢在驿站的后院角落中,醒了以后我也问过他,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敲晕他的人的脸都未曾看到。”

“那说明来者有些能耐,又要避开你的耳目,速度又要快,很可能不是一人所为。”宫流云顺着白卿的话继续道,“但你为何觉得不是小怀王的人做的?”毕竟看来看去,也只有小怀王的嫌疑最大。

谁知白卿闻言却轻轻的摇头道,“其一,我带着她赶赴蓟州是临时起意的,连皇上那儿我也并未告知,因为若非阿九知道了沈皇后的计谋,我也不会带她走的这么仓促。其二,你查方子道的时候也非光明正大,查许杵的时候更是隐秘有谋,他们都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小怀王又怎会疑心我和阿九的行踪?”

宫流云闻言,觉得白卿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可还是疑惑满满道,“她从小到大去过那儿接触过什么人你比谁都清楚,这天高皇帝远的,她和人无冤无仇,这好端端的又为何会突然被人劫走的?我觉得你纵使想的透彻,也可能会疏忽了什么。”

白卿额际青筋尽暴,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正在极力的忍耐,“我知道,所以我着急找你来,先去查查小怀王这条线,我觉得没有不等于真没有。”

“她近日在宫中可得罪了什么人?”宫流云知白卿是关心则乱,便是忽略了他压着怒意的轻吼。

白卿一怔,细细的想了想后又否决道,“这一个多月来她几乎都和我在一块儿,若说有得罪谁,也不至于花这么大的功夫追我们到驿站再把她给劫了的。”

宫流云点点头,沉思了片刻道,“阿九的事儿要赶紧查,可我们也要从长计议,首先敌在暗我们在明,若劫了阿九的人真是小怀王那事情又好办了,至少我们知道他劫阿九的目的,且在目的达到以前他一定不会动阿九半分的。但偏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所以…”

“这事儿要告诉宋谨誉,宫里头要让他去查!”白卿斩钉截铁,紧握的拳突然重重的垂在了桌面上。

千算万算,百密一疏,他考虑到了种种,为了安全起见,甚至在出远门的时候都找了各种荒唐的借口把她带在了身边,目的就是谨防有人对她不利。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连凤玖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刚才他在冲出驿站大门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马车心里有多慌乱,那种感觉,仿佛是当年,母亲拉着他一并站在悬崖口的感觉。

他记得那种迎着风,只要迈开一步就彻底凌空的惧怕和惶恐,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灰飞烟灭一般。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忽然顿悟,人其实何其渺小,若是能抓住什么,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轻易松手了…

第七十二章 双面之态

连凤玖的事儿急在当下、刻不容缓。是以白卿和宫流云在驿站分开后,一个则是快马加鞭的抄近道去了徐城,另外一个则连夜赶回了宣城。

所以第二日傍晚,宋谨誉在自家大门口看到衣襟染露、风尘仆仆的宫流云时,全然以为是见到了鬼。

“大…大师兄?”即便是和宫流云很熟的陆南音也吓的不轻。

宫流云见了他们俩道,“有要事过府详谈,世子爷可方便?”

前两日和宫流云相处,他说话的口吻大多有着一股子闲散市痞之味,是以眼下听着他如此认真谦和的口吻,宋谨誉便不自觉的也严肃了起来。

“那就到我书房吧。”宋谨誉说着便迎了宫流云就往侯府宅子大门里走。

宫流云见状,转头道,“小音也来吧,出了点事儿,多一个人多个脑子。”

陆南音与宫流云相识多年,也鲜少听到他这般说话的口吻,闻言便速速的点了点头,然后跟上了两人急切的步伐。

待三人一入宋谨誉的书房,宫流云便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也不等宋谨誉问,便径直将连凤玖被人劫走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现在说不好对方是为了寻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一路从绵州来宣城,也找了几个探子帮着寻一寻,可是因为我们自己手上也几乎等于没什么线索,探子那里,估计也是大海捞针了。”

“怎、怎…怎么好端端一个人会失踪的?”宋谨誉听着听着情绪就激忿了起来,话到最后已经全然变成了大吼。

陆南音闻言,压着心中的惊慌轻轻的将手覆在了宋谨誉抵在案沿的拳掌上,然后问宫流云,“那白大人呢?”

“他去徐城了?”

“他怎么去徐城了?眼下还有什么事儿是比找阿九还重要的?”宋谨誉心里的不满更盛了。

宫流云理了理思绪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杵的事儿打草惊蛇了,才有人盯上阿九的,所以小白才决定继续去徐城的,因为徐城知州方子道和许杵的案子有很大的牵连,而且你也知道,方子道是阿九的三姐夫。小白说他带回方子道以后就会马上赶过来的,所以现在皇宫里有没有什么大人和阿九有宿仇的,便要劳烦世子爷先动手查查了。”

事关重大,虽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连凤玖,可有些事还是不能随便说的,是以宫流云很自然的就隐去了小怀王这一茬。

“哪儿有什么宿仇啊,她才做了多长时间的官,最常待的也不过就是朝仪…”可不知为何,宋谨誉的话忽然就断了声儿。

朝仪殿!

此时此刻的宋谨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在绵州驿站的时候连凤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模棱两可的话。

她说让他回侯府问问父亲储君的事儿,又说让他千万要小心沈皇后!而如今,连凤玖一个大活人又莫名被人劫持失踪,难道是因为东宫有意策谋才导致她深入险境的?

“世子爷想到了什么?”见宋谨誉突然噤若寒蝉面色凝重,宫流云便料定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我…一会儿就先进宫看看,流云兄你说你来的时候也找了探子帮忙寻线索,那探子大约什么时候会给你消息?”话到了嘴边,宋谨誉心里也隐去了一半,留了半肚子文章。

“不好说,快则一日,慢则三、四日。”

“白卿什么时候回宣城?”宋谨誉又问道。

宫流云道,“他说两日内必回。”

宋谨誉点点头,“那流云兄这两日就暂且住在侯府,我们分开行动,最好能在明天天黑以前找出阿九的下落。”

宫流云赞同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并了陆南音一起目送着宋谨誉急匆匆的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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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雩晓宫。

燃得红旺的烛火将坐在妆台前的宁桓公主的身影照得斜斜长长的。她的身后,是拿着玉梳正在帮她梳发的贴身婢女锦梦。

殿内万籁俱寂,静得似都能听到窗外月色倾泻的声音,便是将那梳发的“簌簌”声映衬得格外清晰。

公主墨发如缎,光泽丝滑,如云瀑一般顺肩而下,尽显雍华。

锦梦的手势轻盈绵柔,力道拿捏得正好,让宁桓紧绷了大半日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便是不由的笑道,“要论梳头,还是你手上功夫好。”

锦梦闻言恭谨回道,“公主谬赞了。”

“要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做事说话都合本宫的心意,本宫念着你的好,本来羌戎那里,本宫是舍不得让你去的。”宁桓说话,自有尊贵之气,一词一句轻重缓急每一个音符都能敲击到人的心中。

锦梦一听,握着玉梳后退了一步就垂首跪了下来,惶恐道,“能为公主效力是奴婢的福气,奴婢知道此番羌戎之行于公主而言有多重要,公主放心,奴婢定不负公主重托!”

宁桓公主缓缓的转过了头,微倾了身子朝跪在地上的锦梦伸了伸手,然后笑道,“你且起来说话。”

锦梦谨慎的抬起了头,却见宁桓笑意浮浮,虚而不实,便是紧紧的握住了拳,猛的摇头道,“奴婢一片赤心,还望公主成全。”

宁桓淡眉一挑,笑意中方才透出了丝丝的暖意,随即叹气道,“本宫此次走了一步险棋,皇上要用张良计,本宫只能顺势搬出过墙梯。想那羌戎乃蛮化之地,本宫又怎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去做个和亲的女人?”

“公主…”

见锦梦想要说话,宁桓只优雅的投去了一记目光,就顺利的让锦梦又垂下了眼帘。

宁桓甚是满意,继续道,“不过呢,虽能让她代替本宫去和亲,可是她人到了那边,心未必会跟着,若是她要寻死觅活的,你且要替本宫好好管教管教。”

“是,奴婢谨记!”

“出发的时候本宫会给你备足了无神散,但那药性子烈,若是经常服用也不好,不过…”宁桓说着偏了偏头,忽而露出一抹妩媚至极的笑意道,“姑娘家的,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心也就踏实了。”

锦梦闻言,心中一凉,柔弱的双肩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是很快屏息凝神道,“公主放心,奴婢知道应该如何做的。”

宁桓点了点头,“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左右也不过就三日了,等皇上送本宫出了宫,本宫就去西苑避暑小阁住两日,本宫等你的来信。”

锦梦一怔,却是连连叩首匍匐在了地上道,“待…待连姑娘和羌戎皇子洞房后,奴婢就会马上给公主写信的。”

“劳你费心。”宁桓缓缓的站起了身,口吻随意道,“今儿不绑绞辫了,本宫散着发睡,你且起来吧。”她说着,微打了一个哈欠,眼底便露出了些许的倦容。

锦梦见状,连连起了身,碎步跑到了宁桓的身边,然后一边虚扶着她往床边走去一边小声的问道,“公主,您把她留在殿内,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宁桓摇头道,“不过三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主说的是。”锦梦犹豫了一下,不由的又道,“但之前她被带进殿的时候,似被突然闯进来的如梦看到了…”

“没事,死人怎会说话。”宁桓偏了头,问的理所当然。

锦梦愣在了原地,只觉细密的汗液瞬间爬满了自己的全身,那感觉,犹如千百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肌肤一般,难受不已。

死人…死人!

锦梦猛地瞪大了眼睛,随着宁桓的笑意在自己的视线中一寸一寸的变小,她的呼吸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弱。

想宁桓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她锦梦则不过是这深宫中最卑微的奴才。可那森严的琉璃宫墙,锁住的辛秘却不分主子和奴才。

锦梦不止一次懊悔过,为何单单只有她看尽了那最高贵的公主的双面之态,人前的和善和亲,人后的阴鸷狠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很清楚,自己知道越多,就离死亡越近。

而如今,她能有幸逃离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困牢,她便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机会!

惊觉至此,锦梦便是下意识的就回过了头。

视线中的雕花木门上扣着的铜锁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了沉沉的光华,紧扣的锁匙将所有的秘密包裹在了其中。

锦梦下意识的握紧了小小的拳,内心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如今,连凤玖不仅是宁桓公主手中的吉牌,也是她手中唯一的吉牌!

她这一辈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岁月平安。而只要能让公主如愿以偿,她也就能安然的在羌戎闲度余生。

雩晓宫的每一个日夜,她无一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而如今,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只要能让连凤玖代替了公主和羌戎皇子行了和亲大礼、坐了夫妻之实,那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以后的生活,也就能更容易一些了。

想到这里,锦梦又不由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做不做奴才于她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能不能活着离开雩晓宫!

第七十三章 公主和亲

宣城白府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在宋谨誉宫内全面细查、宫流云广撒探子眼线的作用下,待白卿回到宣城的时候,连凤玖的事儿已多少有了一些眉目。

“东宫?”白卿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的凝重似这两日就完全没有化开过。

宫流云闻言先道,“金线门的探子来报,从绵州去往蓟州的那个官道驿站出来,确是有人看到过一辆黑色的平头马车,一路回的是宣城,若是没有弄错,阿九应该是被人带回宣城了。”

宋谨誉听后继续道,“宫里头我细查了两日,北苑偏门那里有夜值的侍卫看到过两个生面孔驾车进出,去的地方正是东宫。”

“同一辆车?”白卿接过观棋递上的湿帕子简单的抹了一把脸。

“不能肯定。”宫流云道,“不过那地方是金线门的地盘,你知道,这两年金线门和洪地之间斗的很厉害,不过也要庆幸他们斗得厉害,每一天都生怕有对方的人会侵入自家的地盘,所以探子们才会对一辆陌生的马车这么关注。”

金线门,洪地?地盘…

一旁的宋谨誉听得一知半解,谨慎的目光一直在潇洒依旧的宫流云身上打转。

不是说是什么云游诗人么?不是说是什么北山子的大徒弟么?怎么越看他越像是混迹江湖的那些三教九流的帮派头头呢?宋谨誉一边想一边浑身打了个激灵。

不行不行,回头是不是要让陆南音离他远一点,而且等找到阿九以后,也要让阿九离他远一点!

“能让金线门的人来一趟宣城吗?”白卿想了想,还是觉得该用人情的时候就用一下人情,也能把事情解决的更快更利索一点。

可宫流云闻言,却如临大敌一般的瞪大了眼睛,难得的优雅尽失,似吓的脸色都白了,“你疯了吧,你想把我给卖了啊!”

“若非阿九出事,你也没什么用武之地。”白卿脸上透着些许的疲惫,连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若说是撑到了极致也是不为过的。

宫流云愤愤的一甩手,语气坚定道,“金线门的人你别想,洪地的人随你用。”开玩笑呢,若是让金欢颜知道他回了宣城,他还有命出城吗?

“没有探子比金线门的探子动作更快的,你是想让我主动告诉金门主你已经来了宣城还是等阿九的事儿过了以后,我送你出城?”白卿冷眼的看了一记宫流云,所剩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了。

宫流云一愣,回神以后连连去拉一旁宋谨誉的袖子道,“最近别惹他!”

宋谨誉点头如捣蒜,下意识的也退后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