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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应该 同学每天的小长评,感谢 春秋一大夫 同学先手写,又发到文下的大长评!

糟糕的事情也有,可是这一刻有你喜欢这个故事,而我也喜欢你,就是好的。

今天评论依然送红包。微博转发送亚麻钱包的活动依然进行中。

☆、冷血少年

方棠突然醒来,猛地坐起,手下意识地上抬,一声含糊的呼唤像是从梦境中冒出来:“小鹿……”

眼前却一片黑暗,她甚至看不清自己伸出手的五指。当然也看不到途涯。

周围空气压抑,弥漫着古怪的气味,那是她摔昏前嗅到的灰黄尘霾的味道,摔落时被撞到的额角一跳一跳地痛。这么黑。已经是晚上了吗?她还在原处吗?想到那个恐怖的巨坑斜面,顿时不敢动弹一下,生怕一个不稳滚落下去。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边的地面——是平的。不是倾斜的。她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那途涯呢?她记起了最后他失去意识的样子,好像与漫上去的尘霾有关。

可是……当时她在低处他在高处,尘霾如果有毒,也是先毒翻她的,为什么她没有事?

总之要先找到他。她慌张地换成俯趴的姿式,朝四周摸索,小声唤着:“途涯,你在吗?”

可是摸到的只有碎石,爬行了一小段,膝盖硌得生疼。突然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总算是找到个不是石头的东西,她拿起来摸了摸,想判断下是什么东西。很轻,很硬,好像中空的,翻转了一下,有两个窟窿。

她惊叫一声,把它丢了出去,圆球空空空地滚了去出。她用力在衣服上蹭着手,几乎哭出来。那是个头骨。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坟墓吗?

忽然有低低的声音传来:“你在找那个鹿人吗?”话音如一道凉水在黑暗中滑过。

她的动作顿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她努力冷静下来,只能判断出这个陌生的嗓音是男声,很年轻。她悄悄去摸腰间,只摸到软软的兽皮刀鞘。双头刀不见了。这才记起坠落时刀是握在手里的,大概是失去意识时弄丢了。弓~~弩也不在了。整个人好像被洗劫了。手在地上又探摸了一下,摸到一根棍棒,拿在手里,在黑暗中摆出防御的姿态。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你拿的是一根腿骨。”

她手一抖,把“棍子”扔出去了。

等等……这么暗的环境,对方能看到她?

事实证明对方不但能看到她,还看得很清楚,他显然捕捉到了她迷惑的表情,又说话了:“是的,我能看清。”

一点幽光亮了起来,一盏搁在石上的老旧铁皮灯被点燃。灯的旁边一个人用手遮着脸,过了一会才放下,说:“我不喜欢灯光。”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干净的粗布长袍罩住瘦弱的身体,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颜色浅淡轻盈的长发披泻在肩头,皮肤白到几乎透明,他脸侧的些许银色鳞片说明这也是个冷血族人。铁皮灯的光线虽弱,也刺激得他赤色瞳仁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右手闲闲提着一把刀,正是她遗失的双头刀。

他的肩头,站着那只可恶的乌鸦。

借着灯光,方棠不仅看清了这少年,也看清了身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凹凸不平的洞壁可以看出它是个天然洞窟。在她的身边,地上,遍布了不知多少尸骨,多数已经白骨化。却没有腐臭的气息,大概是空气中弥漫的辛辣气味销减了尸气。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历经了许多恐怖,但身处黑暗的洞穴尸堆中,还是令她惊骇不已,蹭着地面移动着想躲它们远些,可是到处都是,退了几下手又按到古怪的东西。

战战兢兢不敢回头看,那少年平平出声:“小心点,那是你的同类的肋骨。”

她猛地缩回手,抱着膝盖,尽可能把自己蜷坐得缩小些,抬头看着他:“这里是矿坑底部吗?你是什么人?”

“我叫有追,这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吗?”他讲话的语气总是很低,好在环境非常安静,再低也能听清。

“好听。”此时不是恭维的时候,她急切地想知道途涯是否安好,但这个表面瘦弱的少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努力按捺情绪,强装镇定,不敢轻易冒犯。

“我也觉得好听。我母亲的工友都说我的名字好听。”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尸骨,脸上浮现温存。

她跟着看了看那些尸骨,有的身后还有细长的一排小骨——尾骨。这是些冷血人的尸体吗?

现在她顾不上思索这坟墓一般的洞窟是怎么回事,小心翼翼问:“那么,你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吗?”

有追的表情瞬间阴冷:“你把热血兽人称为朋友?”

她心中一沉。她只是一个穿越者,半路成为冷血人,对于元维大陆种族间的关系并不了解。只不过,之前曾听老锡木说过,二十多年前的热血终战,是由元维人和冷血人的冲突而起,而热血骑士们是元维人的忠实伙伴。

她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些只言片语。为了途涯的安危,她不敢乱说话,生怕触怒这个少年,尤其措辞谨慎:“我从小在戈壁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不懂得那么多。只是这个鹿人……很照顾我,我才把他当朋友的。”

有追冷笑了一下:“哪有什么朋友,只有奴役和被奴役,利用和被利用。”沉沉的话音如薄刃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似有血腥气浮动。

或许是她傻愣愣的表现让他放松了戒备,从大石上滑下,走到她面前来,蹲下身来。

距离很近,她可以看清他的面容非常精致,像个瓷器人偶。

他仔细端详她一阵,说:“你脑袋磕破了,身上也有伤,过来,我帮你包扎一下。”朝她伸出手来。

她顺从地握住有追纤长的手指,突然发力,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白净的小脸蛋被狠狠按在地上。暴起的少女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夺回自己的双头刀搁在他的颈侧,恶狠狠威胁:“途涯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一直站在少年肩头的乌鸦惊得飞了起来。

少年呵呵笑了。

“途涯?是他的名字吗?”即使身处险境,他的语调依然似耳语,神秘而危险。

她一愣:“什么意思?”

他眼神一厉,念了一声:“过来。”扑棱棱乱飞的乌鸦也跟着“嘎”地大叫。

地上铺的尸骨被脚步踩碎,有人如一阵迅猛的风刮了过来,方棠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她整个人被提着脚踝倒拎了起来!

晕头转身之际,她看到视线里是一双熟悉的黑皮靴,努力抬起头来,看到熟悉的流畅下颌线条。

涂涯?!

作者有话要说:摸一下床头的台灯,灯神出现了。他头上裹着的,是我的干发帽吧?

灯神镇定地问:你可以许一个愿望。

这么好的运气,我得认真想一想。

思索良久,我郑重地说:“你能留个书评吗?”

☆、悬挂者

途涯倒拎着她的一只脚,没有低头看半眼,目光平视,神情漠然。

她挣扎了一下:“你干嘛?你疯了吗?”

没有反应。

刚刚被她按倒在地上的有追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她笑了:“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会这样对你?”

她恼火地盯着他。怎么会这样对她?分明是这小家伙捣得鬼嘛!怒道:“你对他干什么了?”

有追在安全距离蹲下身来,凉凉笑着用双头刀的尖端在她的咽前划过,没有碰到皮肤,那冰凉却让她不敢乱动了。有追说:“热血兽人不过是我们元维人的走狗,他现在不过是更听话罢了。”

方棠一愣:“你们元维人?”虽然来到元维大陆后还没见到一个元维人,但从老锡木的描述中,元维人应该就是人类。可是这个少年脸侧生着鳞片呢。

不过,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方棠就有若有若无的疑惑,此时终于捕捉住了。少年的表情很丰富。虽然他的笑也是冷笑——老锡木说过冷血人只会冷笑。但是,她见过的冷血人天生神情漠然,喜怒哀乐藏于内,很少形于色。而这个人,情绪总是分明地流露在脸上。

被倒吊着她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你不是冷血人吗?”

他的脸色变了,阴郁瞬间堆进红色的瞳。“我当然不是。”他愤怒地举起了刀,手颤抖不已:“你说我是冷血人吗?”话语从牙缝中挤了来,白晰的手背青筋爆起,脸上杀机毕现。

他要杀她了!她并没有想激怒他,天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怎么会戳炸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年?看样子他并不喜欢冷血人的身份,忙不迭地嚷嚷:“不不不你不是!”

他并没有因此释然。他留下她的命大概是为了寻开心,现在,她让他不开心了。

她下意识地闭了眼,不过接着就睁开了,朝上怒叫连连:“痛痛痛!”

途涯这个家伙捏着她脚腕的手突然加理了力道,脚踝快要断了!

这样一打断,有追暴怒的情绪似乎被打破,双头刀插入土中,凶狠地盯着她:

说了一声:“放开她。”

途涯手一松,她倒栽葱摔在地上。忙忙地先跳起来:“途涯……”只见鹿人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然后她看到了他遮住额头的银色碎发间露出一个朱红的图纹。鳞形轮廓,里面写着扭曲的“一”字。

她回头看着有追:“你对他做什么了?他现在……他现在……”她没有勇气把话说完整。他现在变成跟那些活尸一样的东西了吗?

他死了吗?

心脏如堕入冰窟,急忙朝途涯走近一步,伸着手想帮他把那个邪门的符号抹去。却听“锵”的一声,途涯佩剑出鞘,竟拿剑指住了她。

这个家伙已经完全失去神智了啊!她退后一步,捏着拳头转向有追:“快他把那个鬼符号擦掉!”

有追嘴角挂一丝戏谑的笑:“谁告诉你擦掉图符他就变回活人?”

“什么?!”

“哈哈,这是活死人咒,只要画上去就会发挥魔力,就算是擦掉,这个鹿人也已经变成傀儡,变不回去了。”

“你是说,他已经……他已经……”

“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有追看着途涯,眼瞳闪着愉悦的光,“你看他多么听话,你见过这么听话的热血兽人吗?”

擦掉图符也没用——同样的话之前途涯也说过。但她哪里肯死心?咬牙揪住他的领口:“他本来就很听话!我告诉你小子,如果你不把他变活过来……”

话未说完,已有凉凉的剑锋搭在了她肩上。

已完全不知好歹的途涯又来了。她恼火地松开少年,举手表示投降。少年开心地牵起了她手:“就是嘛,听话才能活下去。知道我为什么没把你也变成活死人吗?因为我想要个会说话的奴仆。那些家伙,太闷了。不过如果你不听话,那也不得不在你头上也画个符了。”一番威胁的话笑嘻嘻地说出来,同样让人胆寒。他却话锋一转,语调上扬:“走,我请你吃好东西。”

她无奈地被他拉走,回头看一眼途涯,他剑尖指地,寂静地站着。

他还有呼吸——她想。

她留意到他有呼吸。虽然微弱,但是他没死,他还活着。

目光再移到走在前面的有追身上。少年虽然比她高半个头,但清瘦稚嫩的脸看上去大约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当然冷血族人的年龄只看外表是难以判断的。来到元维大陆后,对年龄的判断一直是件让她困惑的事。包括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还有鹿人的年龄。

他头发的颜色很浅,是麦秸一样的浅金色。

有追带她走到搁着铁皮灯的大石上,自己先跳了上去,然后朝她伸出手。她没有接受,自己按着石沿纵身一跃上去了。有追收回手,撇了撇嘴。不过他好像很快就把不快丢在脑后,掏出了五六颗带着斑纹的蜥蜴蛋,递给她一颗:“来,吃吧,是熟的。”

这不是那具活尸从她那里抢来的蜥蜴蛋吗?原来是拿来喂养这家伙的啊!

她不可遏止地露出厌弃的表情。她才不要吃活尸拿过的东西!微蹙着眉说:“你吃吧,别客气。”

他微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啊,原来这蜥蜴蛋是你的东西吗?”顺手把剥好的蛋往空中一抛,唤了一声:“影子。”

他肩头的乌鸦灵活地接住,脖子伸了伸吞了下去。原来这只乌鸦名叫“影子”。

方棠答道:“是我的,你派去的活尸给抢了。”

“这一次了去的十几个活尸就回来一个,带着这几颗蛋。其他的全被那个鹿人干掉了吗?”少年拿尖尖的下巴指了一下远处站在幽暗里的途涯。

她有些担心有追迁怒于他,决定跟他分担一下风险,答道:“是我和他一起干掉的。”

有追听到她的回答,没有露出丝毫怪罪的意思,反而赞赏地点了点头:“好样的。”又捏着一颗剥去皮的、蛋白晶莹地蜥蜴蛋朝着上方举了一举:“被杀了十几个,就拿回几只蛋,废物。”

他在跟谁说话?她好奇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猛地捂住胸口吓得险些闭过气去!

这个洞窟空间比较大,往深处暗不见尽头,往高处是呈现拱形的洞顶。因为光线暗,她一直没有注意到洞顶的情形,直到现在才发现顶壁悬挂着许多“人”。

这些“人”的手或抠进洞顶的岩缝,或握住突出的岩石,脚部悬空垂下,就以这种不可思议的姿式挂在洞顶。他们衣服破碎,有的脸部裹着布条,有的布条脱落露出空瘪的五官,虽然多数“人”眼珠都干枯了,但她分明觉得它们都在齐刷刷俯视过来。更别说她头顶正上方也挂着几具!

她毛骨悚然,瞬间想溜下石头跑到途涯身边去,却又想到那个家伙现在动不动就拿剑指着她。努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有追笑了。“你不要怕,它们只是在上边停歇而已。我们在这里它们只能看着,只要我不想,它们就不会下来的。”

她没有勇气抬头再看,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它……它们怎么会在上面的?跟吊死鬼似的……你就不能让它们换个地方睡……”

有追扬了扬浅色的眉:“那是让它们最痛苦的睡觉方式。”

“痛苦?它们都这样了还知道痛苦吗?”

少年阴阴一笑:“他们当然知道痛苦。他们一直有知觉,从一开始变成活尸,到最后变为尘土,他们的大脑一直是清醒的。”眼中闪过暗影,“他们也能回想起,曾把别人悬挂在行刑桩上的情形。”

“什……什么?你是说……这些人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吗?”她终于又忍不住抬头去看。

他的脸上浮现残忍的笑:“是的。他们有意识,有感觉。他们的头上被画上那个活死人咒后,每一块肌肉都听命于他人,大脑却保持清醒,整个人唯独思想还归自己所有。属于他们的,也只有思想了。你能想像他们在感觉吗?那大概是比堕入地狱还要恐怖的恶梦。”

那大概是比堕入地狱还要恐怖的恶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行走,而所有肢体都无法控制了。映入眼眶的情景通过视神经还是能反映成图像,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也像自己一样,好像变成了身体失控的疯子,而同伴眼中也有着跟他一样的恐惧。

他们像狼群一样游走在荒漠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起刀杀人,抢劫,看着同伴被鬼兵撕碎,像狗一样夺了食物疯狂逃蹿。

把食物带回深深洞穴,献给白晰的、地底精灵一般的冷血少年。虽然心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是困惑,但肢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我行我素。

冷血少年讨厌火光,不能自己烹煮食物,他吃的熟食都是活尸抢回来的。

少年接过食物,还要厌恶地踢他一脚,他觉得胸口生疼,却做不出任何躲闪或反抗的动作,因为没有收到相应的指令。

是的,分明有指令在控制着他,但他根本不知道指令从何而来、侵占了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却独独绕过大脑。

他堕入了无限恐惧,可是连一根指头都控制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冬眠期间的过冬膘,大概够耗三个冬天。

本章评论还是送红包。

☆、指印

少年不能容忍让人厌恶的活尸停留在视线,说了一句:“滚到上面去。”

他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肢体已经做了反应。他来到洞壁前,手指扳住洞穴开凿时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向上爬去。如果放在以前,打死他他也爬不上去的。可是手被激发了惊人的力量,一点点落指之处可以紧紧地扒住,完全不管扒住的同时皮开肉绽。

更加可怕的是,他虽然控制不了身体,却仍然一丝不落地感受到创伤带来的痛苦。皮肤开裂,手指磨烂至骨头,指骨仍然大力扣住岩石时带来的痛疼,铁锥一样钻入大脑。

直至攀到洞顶,他看到许多之前失踪的同僚,啊,原来他们都在这里。他们的手插入洞顶石头的缝隙,就那样把自己挂在了那里。他像他们一样,指节插~~入缝隙,石缝太窄,插~~入的动作太用力,指骨被磨掉了一块。然后他的脚离开踩踏的地方,垂了下去,就凭着手指的力量把自己整个挂在了洞顶。他清晰地听到手指关节被扯得脱臼的声音。

还有伴随而来的、无以抵挡的疼痛。可是他连悲鸣的权利都没有。

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明白,“指令”来自少年。可是他仍然不知道那指令是以什么方式传过来的。少年甚至不用看他一眼,他的身体就如奉天命,去执行命令。

而他本人的意识更像个旁观者、和痛苦接收者。

除了骨肉的疼痛,伴随而来的,还有饥渴。少年奴役着他的肢体,却从不允许他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饥渴到极致的滋味并不比疼痛好多少,更别提明明抢到的食物近在嘴边,手却根本不听使唤,乖乖地把食物全数奉给少年。

这么痛苦也还抱有希望:死亡的希望。渴死饿死就能解脱了吧?

身体慢慢地脱水、干枯。然而,仍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