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茫然问:“怎么了?”

“来了,很快,特别快。”鬼眼婆婆皱着眉说。

“什么特别快?”

“你很快会有一场灾祸……”

“呵呵。”方棠冷笑了,“什么灾祸,是不是破解要加钱?骗人可不好的哦婆婆……”不管哪个世界,算命的都这样故弄玄虚。她忽然看到老太婆的披肩上别了一个造型特别的别针,发暗的银蛇盘住一块深色晶石。心中微动,把空着的一只手伸向了她的披肩,想捏住胸针看一看。

却见鬼眼婆婆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掐住她伸向胸针的手腕,阴恻恻盯着她:“劫来了。”

她一直以为老妇人是瞎的,猛不丁被看住,与老皱的脸离得如此近,吓得抖了一个激灵。

与此同时,头顶风起,伴着冷冷声线:“你这个小偷。”

她一抬头,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背后有一对古怪的大翼半开半拢,如果不是身处闹市,那造型分明就是地狱使者,他的手正朝她头顶抓下来。

她脑子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身体已先一步行动,敏捷抽出腰间双头刀,“锵”地一声,一弯刀削在马腿上……

马腕部佩戴着暗色金属护甲,一刀下去伤不到马儿,却足以让它受惊,前腿高高扬起,马上的人顿时失去平衡,努力挽着缰绳、张开一对大翼想稳住身子,却被人揪住了翼梢,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到马下坚硬的夯土路面上,被自己砸起的尘土呛进喉咙。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时候,一只穿皮靴的脚踩在了他的肚子上,把他踩了回去……

幕妥抬脸望去,有些畏光的眼睛微微眯起,只见一对刺眼的白晃晃的鹿角在头顶晃动。

“可恶!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能欺负人呢?死蝙蝠……”途涯碾了碾坚硬的靴底。

幕妥连连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快放我起来,我不要面子的啊?”

途涯扫了一眼自动空出一圈、眼睛闪闪发光的好奇围观的冷血族人们,终于开恩移开他的尊脚。幕妥想爬起来又停下。

他幕妥大人被鹿人踩倒在地蹂躏一番又自己灰溜溜爬起来,不是太丢人了吗?

伸出一只手来:“扶本大人起来。”

本意是想端个高傲的架子,演技一个没拿捏好,竟演成了撒娇,围观者只觉一阵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弃卵》的灵感来自一个短篇人外小条漫,蜥蜴和驯鹿的拟人爱情。萌点被狠狠戳中,于是有了这个冷血人和鹿人的故事。

现在已经11万字了,从成绩来看是个冷扑文了。其实在交大纲时就被警告过这种题材无法出版,可是我依然开了文,而且写得很嗨,完全停不下来。这就是爱吧……

越来越爱文中的每一个人物,故事的脉络也越来越丰富清晰。

感谢一直追文、一直鼓励我的你们,你们是我坚持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虽然它注定冷扑,我保证认真写完,绝不烂尾。

我爱你们。

☆、欺负我

途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一脚踢在幕妥的屁股上。幕妥狼狈地自己爬起来, 拍拍身上的土,宽宽在薄翼抖了几抖收拢在背上, 冲着围观的人怒道:“看什么看!兄弟闹着玩呢!散了散了!”

冷血族人一哄而散。幕妥转脸想再跟途涯闹通脾气,人家已经转身走开了,在那个冷血少女面前微弯腰, 问着什么,模样格外耐心温和。少女正是他打算抓的小偷。

“切……”幕妥发出不忿的声音, “这家伙对冷血人总是没脾气,就知道欺负我。”

他晃着身子走过去:“我说,你对冷血人滥用你的慈悲心我也不说什么了, 袒护小偷是几个意思?”他说话的腔掉慢悠悠的,引得躲在途涯身后那个冷血少女看过来。

方棠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兽人物种。

此人穿着一身骑士制服,左胸襟佩戴了黄金徽章, 彰显着他高贵的圣殿骑士身份。腰带束得身腰纤细, 步履风騒,明明是与途涯之前那套制服同款, 偏偏穿出了不一样的风格。背后大翼已经收起,紧紧贴在后面几乎看不到, 但之前他在马上展翼时方棠是看到了的, 那薄薄的、宽大的黑色肉翼, 分明是蝙蝠的翅膀。

这是个有蝙蝠基因的兽人。

她出声辩解:“我没有要偷那位婆婆的胸针,只是想看一看。”

“呵呵,只是被我打断了, 没偷到而已吧!没偷到就不算偷了么?偷窃未遂不是罪过么?嗯?”蝙蝠人的服色漆黑,皮肤却白晰,血色瞳仁,嘴角露出尖尖小牙,活脱脱吸血鬼的造型,一边说话一边凑近少女面前,细长的手指捏向方棠的脸蛋。

他调笑的声音在末尾变成一串惨叫,途涯握住他的手指反向扳去。

\"啊啊啊断了断了!我不敢了不敢了!”

途涯松了手。

“你就知道欺负我!”蝙蝠人委屈无比。

途涯淡然扫他一眼:“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方棠。我们走吧。”

“哎哎哎?说好的介绍一下呢?怎么不介绍我呢?嘿~我是幕妥,虽然之前有点小冲突但是并不妨碍我与这位女士建立友谊,相信我们很快会有共同语言,那就是抵制鹿人!抵制鹿人!”

途涯按住他的脑袋,喋喋不休的家伙顿时求饶:“啊啊啊脖子脖子……”

途涯这次却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冷冰冰道:“你不留在昭途侍奉殿下,跑到这里干什么?”

“这不毛之地你以我是自愿来的?”

途涯眼中一暗,声音压得极低:“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唔。”幕妥整了整衣服,肃整了脸色,“你违反禁令擅自离开昭途部族领地,我奉殿下之命,抓你回去投入牢狱。”

途涯微眯起眼看着他,眼里就两个字:蔑视。

幕妥被他看得自尊受挫,恼火地抓了抓脑袋:“我是打不过你。可是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带了十二个人出来,半路夜宿时被鬼兵冲散,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一个了。”

途涯漠然说:“殿下派你这样的来抓我,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抓我回去。”

幕妥的眉毛竖了起来:“什么叫我这样的?……呵呵,看看你这张臭脸,殿下不想你回去也是情理之中!你以为你是谁?战后殿下不计前嫌收留你,你忘恩负义不辞而别,难道殿下还巴巴地求你回去?你说的对,殿下派我来大概是做个样子,你回不回去他根本不在意。”

途涯低了一下睫,眼中情绪看不分明。

幕妥忽然觉得自己说得过了。脸色讪讪的,抓抓脑袋:“也许……也许殿下内心是在意的,只是不说……”

“在意的话,那时他就不会把一句话我送给别人。”途涯平平冒出一句。

旁边的方棠忽然听明白了。他们二人说的“殿下”,就是她在第一暗鳞的记忆片断中看到的昭远殿下吧?热血兽人对元维人的感情似乎不能用主上和骑士、主人和仆人这样简单的关系来解释,大概因为他们身上的热血兽类基因,使得那种感情多了一分忠诚入骨的浓烈固执。

看来,途涯对小时候被送人那件事还是梗梗于怀,这是童年阴影啊。

幕妥忽然抽出剑:“不管殿下有没有让你回去的诚意、投你入狱的决心,反正我只知道奉命行事,这就把你逮起……”

途涯:“忽然有点饿了。”

幕妥:“唔……我也……”

途涯张望一下,看到一家酒馆,对方棠说,“我们去那一家吃饭吧。”

幕妥:“带上我带上我。”扑喇一声,蝠人背上的大翼都半展开了,因为兴奋扑哈扑哈地扇了几扇。

两个人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他连忙将它收回剑鞘:“我得先吃饱了再执行任务。你们有所不知,我的钱,快被偷光了。最后剩的一点今天全给马买了草料,我自己还饿着呢,所以特别恨小偷,所以我才……”瞥了一眼方棠。被冤枉的方棠不服气地一记眼刀飞回来。

自打听他说是来抓途涯的,她就提起了警惕,目光毒毒地刮了他一遍,显然并不情愿他跟着。

幕妥恼火道:“小气样……我又不会白吃他的……等他入狱了我给他送牢饭还不行吗。”

“……”

那个摆占卜摊子的鬼眼婆婆,已然没了踪影。两位热血骑士大打出手,早就把附近小贩全吓跑了。他们先走去附近的酒馆,走上视野开阔的二楼,要了饭菜,填饱肚子再说。

幕妥狗腿地凑到途涯面前:“幸好遇见你,否则今天晚上我就要露宿街头了。”人穷志短。吃的问题暂时解决,要争取把住的问题也解决。可怜他是来逮人的,却沦落至要靠目标施舍的境地。

途涯只盯着窗外,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准跟着我们。”

“哎?不跟怎么行呢……虽然现在我没能力抓你,但总得跟踪一下……” 幕妥看来真是饿得狠了,一边埋头苦吃不止,一边呜噜噜口齿不清地说话。

方棠翻了个白眼,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蝙蝠。

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在途涯耳边小声问出了她的疑问:“我搞不清蝙蝠是冷血动物还是温血动物,他算冷血人还是热血兽人?”

小小的桌子,问得再小声幕妥也听到了。他嘴里咬着一块烤肉的同时呲出了尖牙,活像一只叼着肉的哈士奇,忽然握住了方棠搁在桌上的一只手:“是冷是热你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棠是感受到了,他的手指是温热的。原来蝙蝠是温血动物啊?怪她生物知识忘得太干净!

“卡”的一声,水杯重重落在桌上,若不是幕妥手缩得快,大概能被砸骨折。

“哟哟哟。”幕妥瞪着红眼睛,“轻点轻点,砸碎了杯子要赔的。”这时才仔仔细细打量方棠,“这位冷血姑娘,是你新收的……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蝠突然凌空飞起,直飞到窗外去——被途涯拎起来直接扔了出去。

幕妥半空里张开大翼,扑棱棱乱扑了一通总算是稳住身形,勉强平安落地,站在街上的冷血人中间,冲着窗口怒叫:“我还没吃饱呢!”

远远的窗口边,途涯做了个“滚”的口型。他没有勇气杀回去打架,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触怒的抓捕目标,害得自己连蹭吃蹭住的机会都失去了。默默去找自己的马,马忧愁地看着他。

他拍了拍马脖子:“放心,饿着我也不会饿着你的。我虽然没钱了,但我们身上还是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卖的。比如说……”

他瞄了瞄马身上英武的铠甲。马儿当即掀着鼻孔,朝他的脸喷了一股冷气。

“好好好,不会卖你的铠甲的。”他懊恼地抹了抹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我衣服上有好几粒金钮扣呢!”

马儿的脸色好看些了。幕妥牵着马儿去找金铺卖钮扣,一边不甘心地回望酒馆:“等我先解决生存问题,再想办法抓捕这小子,只要抓到他,他的钱就是我的钱了……”

这一回头,看到途涯他们所在的那扇窗口上方的屋顶站了一只乌鸦,好像正在直直地看着幕妥。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些阴森。异样的感觉也只是一滑而过,幕妥片刻之后就把注意力转到别处了。

悬星城里的多的是乌鸦,那一只外表毫不起眼,或许只是错觉吧。

又走了一阵,突然有一个庞大的身躯从面前奔过,吓得他往后一躲,才没被撞到。

那是一个身体畸形的冷血人,一边跑一边没命地嘶吼着“不是我……我不是……”,撞翻了几个小摊子,惹得人们一阵喝斥抱怨,几个调皮的小孩子跟在他身后起着哄。

幕委沮丧地抚着额头:“啊,真是个糟糕的地方啊。殿下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走起来动次哒次

☆、叫爸爸

酒馆里, 方棠问途涯:“你这样对那个蝙蝠, 会不会有点残忍了?”

途涯:“没事,他饿不死。你的身份需保密, 不能容他跟在旁边。”

“你刚刚干嘛突然扔他出去,他话都没说完。他说的什么来着?哦,是问你, 我是不是你新收的……他想说什么?奴仆吗?”

途涯冷着脸:“我也是教会他怎么跟人说话。”

“……其实没事啦,我们在一起谁都会那么想啊。”

他瞥她一眼:“上一次这个词说出的时候, 我把自己输给了你。从那以后就吃了教训,很不喜欢这个词。”

“你又说混了,我又不是她。”

他看她一眼, 没接话。

途涯的目光忽然投向窗外:“那个婆婆回来了。我们再过去问问她。”

果然,街边又出现了那个小摊子,冷血老妇人盘腿坐着。混乱过去, 鬼眼婆婆又回来摆摊做生意了。他站起身来:“走吧。”

“等一下。”方棠说。

途涯不解地看向她。她朝着他伸出手来。

他微微一怔, 眼中如有柔波荡了一荡,伸手, 握住了她的纤纤手指,轻轻一扶。

她“噗”地乐了:“你干嘛?”

他顿时迷茫了:“……”

她抽回手, 把掌心又亮了一亮:“让你看这个呢。”

原来她是让他看掌心的一团禇色颜料, 并不是要他扶她起来!白晰鹿脸顿时涨红, 恼羞成怒,拉下脸别过头去:“这有什么好看的!”

“哎哎哎,你仔细看看嘛!”她简直啼笑皆非。

途涯这才认真看了一眼。她手心的颜料已经被她捏得糊了, 但是,隐约还可以看出原来的形状。

贰。

好像,是第二暗鳞的对应符记!方棠说:“我也是刚刚才看出来的。”

途涯又望了一眼街道对面那个鬼眼婆婆:“是她给你画上的?”

她点点头:“是。”

是那个鬼眼婆婆要给她“占卜”的时候,用颜料作模作样在她手心里画的,当时还以为她是在装神弄鬼,这时才发现竟然是这个图纹。

二人起身结帐下楼,走到楼下再一张望,鬼眼婆婆却又不在原地了,举目一望,她正抱着家什,佝偻着腰背,匆忙朝巷子深处钻去。

老太太眼神真好,这还隔得老远呢就惊动到她了。她一定是以为他们是来找她麻烦的!两人急忙追赶。鬼眼婆婆别看年纪大,跑起来却不慢,在复杂的贫民窟里左拐右拐,眼看着要跟丢了,最后追进一座黑乎乎的洞窟里,乍一进去,什么也看不清。

暗处,亮起一对对绿莹莹的眼。暗道不好,刚想往处退,已经有几个身影挟着风声扑了上来。

然而扑里啪嚓之后,袭击者被途涯手里拎住一个,脚下踩住一个,方棠也按住一个,洞窟里顿时吱哇乱叫,一片哭声里,夹着老妇人嘶哑的叫声:“放开我孙子!”

而方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清了情形。袭击他们的是四五个冷血人小孩,墙角还躲着几只胆小的,有男有女,都只有几岁大的样子,吓得挤成一团。鬼眼婆婆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哆哆嗦嗦地对着途涯。

途涯说:“我们没有恶意。”

鬼眼婆婆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方棠提醒道:“你放开人家孩子,再解释……”

途涯这才醒悟,扔下手中小孩,再抬起脚,让靴子底下那个爬走。方棠也放开了抓住的小孩。他们爬到老妇人身后,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们。

方棠数了数,共有十个小孩。她站到涂涯前边,把这个站着不说话就冷气迫人的家伙挡在后面,对老妇人和气地说:“婆婆,您别怕,我们是来……是来问点事的。”

鬼眼婆婆这时认出她来了,放下了柴刀:“你不是刚刚找我占卜的那个姑娘?想偷我胸针,蝠人怎么没把你抓走?”

“误会误会,我只是看您的胸针好看,想仔细看看。”又瞄了一眼妇人披肩上的地枚蛇形别针。

“呵呵!”鬼眼婆婆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走吧走吧,我不给你占卜。”

“我们会付钱的。”她的手摸进途涯的钱袋子,摸出几枚铜币递向老妇人。